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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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新派的政策产生于秦之统一中国和根据商鞅、申不害和韩非的原则对帝国实施的吏治之中。[1]它们的目标是有效地利用国家的资源,以使中国富强;它们从物质的角度去构想其目标,着眼于现在或将来,而不是过去。在时新派政治家的指引下,汉代诸帝继续尊奉曾为秦代祭祀对象的同样的神——帝;他们满足于根据战略利益而不是意识形态的联系来选治理天下的都城;他们用赏与罚这两个施政工具来鼓励为国效劳,或遏制犯罪和不同意见。这些政治家设法控制和协调汉代的经济,采取了诸如管理铸钱、国家监督盐铁专卖和中国以剩余产品交换进口货的措施。他们急于把汉代的行政势力扩大到比以往更为广大的领土上,因为他们希望这样就能增加政府的收入和力量,把潜在的敌人赶离中国从而排除入侵或受袭扰的危险。因此,时新派的对外政策是积极的和扩张主义的;它取决于发动深入中亚或西南的远征的准备状态。
汉帝国在其第一个世纪,在许多方面贯彻这些政策,并进行了修改或补充。到公元前100年,时新派政治家的成就达到了顶峰;国内的风气和纪律也许已达到了汉代的最高水平;新型的官员有助于加强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在边缘地区,农村和市镇在相当程度上摆脱了暴力的威胁。中亚的非华夏国家终于对中国的文明和中国的武装力量表示尊敬,它们即使不是自始至终地欢迎,也愿意容忍每年从长安出发的大商队。那些擅长贸易和了解物资集散问题的专家负责汉代的国库。更为突出的是,汉朝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号称长治久安;它立国刚刚一个世纪多一点,国家的宗教及符瑞都表明它对自己的权威有了信心。通过这些方式,政府求得了有才之士的忠诚、地主的合作和农民驯服的效劳。
时新派政策开展的顶峰表现在公元前108年外交和军事冒险的成就和公元前104年象征性地改变礼仪程序方面。但是以后不久,汉帝国政府已经暴露出它过度地使用了自己的力量,其物质资源显然也不再能够支持其殖民扩张的活动了。随着事态的发展不利于时新派政治家的理想,其政敌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公元前81年,两个集团之间展开了一场大论战,在以后的几十年内,改造派的政策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
改造派设法恢复他们所认为的传统价值,以图清除中国的积弊。与他们的政敌一样,他们也认为中国要在单一的帝国制度下,才能治理得最好。但是,他们所向往的理想政体是周代诸王的政体,[2]而不是秦始皇的政体;他们希望追寻那些更早期的理想来革除时弊。改造派把帝制政府看成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对他们普赐优秀文化的恩泽和价值的工具。他们承认天——周代诸王尊奉的主要对象——是宇宙的最高仲裁者,把孔子及其弟子的教诲视为他们的理想。他们宁愿建都洛阳,而不愿以长安为帝国政府的所在地,因为洛阳可以与周代诸王及其文化往事联系起来,而长安之作为国都是建立在过去促使秦皇建都咸阳的那种优越的物质条件的基础上。在改造派政治家的引导下,汉代诸帝普赐物质恩惠,以示深仁厚泽;他们没有使用国家的奖励制度来诱使人们为帝国效劳。
当时新派政治家希望控制采矿时,改造派则宁愿把矿产向私人开放,让他们开采;他们也愿意干预私人的自由和首创精神,但只是为了抑制对社会穷人的压迫。改造派还设法限制单纯地为了扩大帝国版图或提高汉朝威望的资源支出。因此,他们建议收缩而不是扩大与外界的关系;他们怀疑进口货的价值,认为进口货不合国情,对中国人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他们准备迁就外国的领袖,而不是坚持向他们显示中国的优越性。
尽管有这些分歧,双方的态度都产生于一个原则,即应把已知的华夏世界作为一个单位而不是作为若干个国家来治理,因此汉代的行政常常带有明显的妥协特点。官员们最后能够依靠商鞅或李斯的行政方法,但是如果没有可以追溯到孔子、孟子和墨翟的人道主义理想的仁慈宽厚,那么这些方法也证明使人不能忍受。[3]如果没有法家主张的有效控制措施,那么被描述为儒家的完全井然有序的等级社会理想就经受不住犯罪、反抗或入侵等无情的现实。但是在时新派政治家们取得了高度成就之后,力量对比的明显变化在前汉时期已可觉察出来了。这个变化可以从以下几件事中看出:公元前77年起大赦和赏赐的活动增加了;公元前51年给予匈奴诸领袖尊宠的待遇;公元前46年中国人取消了对海南的管辖;公元前44年试图撤销国家的专卖事业;公元前31年采用新的国家崇拜。态度的变化在王莽倡导的和后汉实行的意识形态中有了结果,东汉的国都牢固地建立在洛阳,而不是长安。
汉帝国的帝国制度和知识结构也由于论战、暴力或叛乱的结果而发展和变化。汉朝的创业者曾与他们的敌人进行了斗争,后者认为中国的未来是诸侯国争雄的局面而不是一个一统天下的帝国;在公元前209年至前202年刘邦和项羽之间的战争中,这个问题解决了。创业的工作一旦完成,创业者们就面临组建一个帝国的问题。他们或是把大片土地委托给他们的支持者并给予一定的独立性,或是把全部领土、官署和权力置于中央政府的直接和有效的控制之下。经过了七年的混乱时期之后,采用后一条路线就有了可能;但是直到公元前154年和前122年的叛乱被粉碎后,消灭闹独立性的潜在根源的过程才基本上得以完成。
其他的变化甚至要经过更长的时期才会有结果。世俗权力受之于天的思想虽是古已有之,但在全国统一前的动乱世纪中几乎没有人加以利用。在公元前100年前的几十年中,有人在支持帝国政府时又发表了这种意见,但是快到前汉末年,它才得到官方的承认。与此相似的是,一种政体按照生、灭和再生的五行相生论而变得繁荣的理论至少早在公元前3世纪就得到了系统的阐述,但是快到前汉末年它才在官方的基础上作为它的正统的形式提了出来。
约从公元前135年起,培训官员的新的基础被奠定了。在知识背景和世界观方面培养官员都必须以儒家的经典教义为标准。[4]公元前51年召集的一次集会,学者们就儒家经籍的选择、它们与国务的关系以及它们的正确的解释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论战;当时实际采用的措施发生了变化,约在50年以后又随之出现了更为激烈的变化。
态度或政策的变化往往与后妃的命运以及她们家属的运气有关,这可以在许多重大事件中看出。为了提高自己亲属的利益,吕后(在位期公元前188—前180年)悍然不顾自己曾对已故的丈夫(高帝,在位期公元前206—前195年)和他的支持者们作出的非刘氏血亲不得王天下的承诺。后来,武帝朝(在位期公元前141—前87年)的卫后家族积极地参与了时新派的扩张主义政策的活动,霍家的政治家们不失时机地继承了这些政策,这些人也与汉帝是姻亲。但是在公元前91年,这些家族的声望和他们左右政局的地位因与另一家族争权的公开冲突而受到了抑制;公元前66年霍家的衰败标志着改造派政治家在倡导他们的政策和挫败他们政敌的行动中取得了成功。到前汉末年,汉朝廷被外戚的对抗弄得四分五裂,这些对抗必然对王莽(新朝皇帝,在位期公元9—23年)事业的进程和他的改造派政策的采用起着作用。
鉴于少数政治家、将领和皇帝的宠幸在汉代历史上起着重要的作用,所以值得单独一提。之所以选择这些人,是因为他们在死后的长时期中仍有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对后世历代王朝仍起着作用;是因为他们的名字常被后世历史学家提及,作为古人或是好的或是坏的行为的典型。
汉朝最早的丞相萧何(死于公元前193年),因在创建汉朝时做了许多工作而通常被人称颂;陈平(死于前178年)和周勃(公元前178—前177年任丞相)被认为是在吕后非法僭位以后能使刘氏皇室中兴的政治家。贾谊(公元前201—前169年),他常被人列为儒家,可是仍被视为帝国制度的坚定的捍卫者,他的观点逐渐被下一代时新派政治家所接受。他通常被人引为一个生前不得志而郁郁而死和不能担任高官一显身手的贤明官员的典型例子。有务实精神的晁错在景帝朝(在位期前157—前141年)任职,他与贾谊一样,[5]就如何巩固中央政府的权力和加强帝国抗击外来威胁的能力提出积极的建议;由于私人的嫉妒和阴谋,他死于刽子手之手(公元前154年)。周亚夫(公元前150—前147年任丞相),他作为一名因皇上喜怒无常而受害的国家忠臣而被人怀念。
在武帝(公元前141—前87年)时代,张骞(盛年期约公元前125年)[6]勘探了通向中国境外西北和西南的路线,开辟了进一步扩张和移民的道路。在几个率领帝国军队与匈奴和其他民族交战的最著名的将领中,有的远征胜利,有的则丢了脸。他们之中有皇帝自己的姻亲,如卫青(死于公元前104年)和霍去病(死于公元前116年),[7]他们分别是卫后的弟兄和外甥;李广利,李夫人的弟兄,公元前90年向匈奴投降。[8]其他值得一提的带兵军官包括:李广,他于公元前129年自杀而不愿因战败而受处分;赵破奴,他于公元前103年被敌人所俘;李陵,他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深入中亚取得赫赫战功以后,于公元前99年向匈奴投降。[9]
公孙弘[10]因出身于卑贱的养猪人而升任国家最高的丞相之职(公元前124—前118年)而被载入史册。同时代的董仲舒(约公元前179—前104年)从未担任高官,但比任何担任显赫公职的人更深远地影响着中国的政治思想。[11]他的哲学把帝国统治术与宇宙的整体性联系起来,而且它注定要成为中华帝国制度中的思想砥柱。在此期间,像霍光(死于公元前68年)和桑弘羊(公元前80年被处死)等时新派政治家则掌握了当时的政务活动。霍光与武帝的卫后是亲戚;桑弘羊则出身于洛阳的商贾之家,在大力使中国经济制度化和正规化的过程中,他是领导这项活动的幕后天才人物。[12]
在西北,郑吉[13]是被任命为都护的10名军官中的第一人,此举是希望协调中国与横亘于丝绸之路的几个国家的关系;他从公元前59年至前49年担任此职。在宣帝、元帝和成帝三朝(总的在位期,公元前74—前7年)脱颖而出并有意识地摆脱武帝的时新派顾问的政策的改造派政治家,包括魏相(公元前67—前58年为丞相)、萧望之(公元前59—前56年任御史大夫)、贡禹(公元前44年任御史大夫)和匡衡(公元前36—前30年为丞相)。[14]他们与刘向[15]是同时代人;刘向(公元前79—前8年)是皇室成员,他的渊博的学识给了改造派事业以有力的支持。临近前汉末年,起带头作用的改造派政治家包括:孔光(公元前7—前5年任丞相),孔子的后裔;师丹(公元前8年任大司马),他以主张限田而知名于世;何武(公元前8年任御史大夫)。朱博(公元前5年任丞相)和董贤一度反对这些人,但未见成效,朱与其说是一个工于心计的政治家,不如说是一员猛将,董贤则是哀帝的宠臣,于公元前1年自杀。[16]王莽是他家族中任大司马的第五人(公元前8—前7年);正像在此以前的改造派能得到刘向知识方面的支持那样,王莽也要求刘向之子刘歆(死于公元23年)的帮助。[17]
王朝的建立,公元前210—前195年
内战和刘邦的胜利
随着一个多世纪日积月累的成就,中国的统一在公元前221年已经完成。虽然关于一个统一帝国的思想未必是新的,但它的实践成了背离传统的新内容,它的成效也有待于证实。帝位的继承不久前刚刚被人操纵过:有迹象表明,法律和秩序的维护始终未能尽如人意;政府的制度尚未经过长期的考验以证明它的有效性。统一的过程经过打败了几个有牢固根基的王国才告完成,而这些国家都有各自的历史和传统。有的国家,像齐国和楚国,曾经作为有生命力的地区国家而存在;可以猜测得到,尽管全国统一,但在旧王族的遗老遗少、他们的官员和随从,也许还有他们的臣民中,很可能仍然存在对旧王室的忠诚和对地区割据的怀旧心理。
不可能确定民众对领袖或野心家的号召作出响应的热烈程度和民众等待时机以摆脱暴政的迫切程度,也不可能确定民众希望看到恢复帝国前旧秩序的焦急心情。我们掌握的史料很少透露出当时有头脑的人的反应。姓名载于史籍的领袖们可以分为两类。有的人出身微贱,往往是担任地方军头目的农民。他们最早出现的例子是一些被征募为秦帝国服兵役的心怀不满的士兵。他们被遭受的苦难激怒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随时准备孤注一掷而不愿听凭秦代法律的摆布;他们出身于一直默默无闻的家庭。另一类领袖包括那些作为旧王室成员或作为为他们效劳的高级将领而享有突出地位的人。他们已经习惯于行使权力和激励士兵勇敢地投入战斗;他们比各地乌合之众的领袖们更善于协同作战;对同伙间的背信弃义,他们也不会感到突然。
秦帝国组成了称之为郡并受中央控制的行政单位,而不对皇帝的亲属进行分封,这可能是公元前210年的危机中力量虚弱的一个根源。当然,屏弃分封防止了能向中央权威挑战的强大而独立的地区对手的兴起;但是这种做法也使地方毫无有效的权力可言。郡和县也没有足够密切的联系以确保部队有效的动员或部署,或者去行使中央指导的权力。当暴力行动在几个地方同时爆发时,地方的郡守或县令,甚至中央政府本身都容易受到威胁。有几次,以杀害地方官员开始的地方性起事证明是难以遏制的。帝国政体已经丧失了存在于分封制中的这类优点,却没有取得一个充分组织起来的中央集权体制的力量。
这些年(公元前210—前202年)的混乱可以分成四个阶段。最初出现了许多农民起事,随之而来的是群雄并立的局面。然后项羽试图联合这些王国建成一个近二十国的联合体;最后是项羽和刘邦争霸,结果刘邦成功地建立了汉王朝。
从公元前209年阴历七月起,连续爆发了反对秦政府权威的各自为战和互不联系的起事,在起义中,造反的领袖们取得了某些有限的成就。不久,几个王国已经建立起来——东面有齐和燕;北面有韩、[18]魏、赵;南面有楚。它们宣称是那些已被秦的侵略性统一战争所屈服的各国的合法继承者。在这些国家中,地处长江下游的楚率先反秦。在战斗和政治角逐中可以看到两个重要的转折点,它们的发展过程将在下面详细予以叙述。
在公元前207年的战斗中,项羽作为一个成功的战术家为自己树立了名声,他能在战场上击败秦军,并迫使秦朝带兵的将领投降。[19]结果,项羽在协调后来的攻秦之战时能够成为霸主。此外,公元前208年阴历七月李斯之处死可以视为秦力量消失的标志;因为正是这个李斯,他靠正确的政策主要负责建立了秦帝国。他被处死的原因是其政敌的敌视,这些人把个人野心置于国家利益之上,而且他们的生性是又残忍,又多猜忌。[20]
在内战的最后阶段,项羽可能指挥一支比刘邦军队更为精锐的部队;但是刘邦享有证明是高出一筹的战略优势,如在西北拥有牢固基础的关中根据地[21]和中国北部的一致的支持。几次战争的进程证明了淮河流域的重要性,那里大量的谷物充实了著名的荥阳敖仓;这个粮仓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军事目标。更往北,巨鹿是一个具有同样重要价值的城市,它的失陷严重地削弱了秦的防务。刘邦和后来的项羽进入关中,预示着内战最后阶段的开始。
陈涉和吴广被称为两个最早对秦帝国的权威进行挑战的人。公元前209年阴历七月,[22]他们带领一支900征募人员的队伍,因被大雨所阻,未能如期报到。对这样的失职行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处以死刑;为了避免这种下场,他们决定公开造反。其他人起而效尤,他们最初采取的行动都是杀死偏僻的县的秦朝官员,在这些领袖中陈涉表现出的野心最大。他甚至采用了“张楚”这一夸张的国号。[23]
然而,陈涉的权威经受不住战斗的严峻考验。他与吴广被为秦效劳的职业将领章邯所击败;在公元前208年阴历十二月,两人被可能对他们要求取得领导和权力有理由不满的同伙所杀。[24]但是尽管起事失败,陈涉因为首先发难,不久就得到官方的承认和称赞。公元前195年,高帝规定了永远纪念他的哀悼仪式:也许100年以后当《史记》正在编纂时,这些仪式仍在举行。[25]
在这个阶段,有纪律的秦帝国军队完全有力量粉碎陈涉的这种地方叛乱;但是性质远为严重的叛乱运动正在其他地方出现。项家的好几代人曾在前楚国军队中服役,由此出现了以项梁及其侄子项羽为代表的更为专业化的类型的领袖。可能是仿效陈涉的榜样,他们在公元前209年阴历九月发动了起义,杀害了秦朝的会稽郡守。[26]从今之江苏出发,他们能够集结一支可能有数千人的部队,渡过长江和淮河朝西北方向进军。几乎在同时,他们的力量由于刘邦和他集结的军队的到来而加强了。
刘邦是农民出身,华中的沛县人。他曾任低级的地方官员,但是当他带领一支囚犯队伍去劳动时,就摆脱了这些责任。然后他采取两个表示他独立性的没有退路的行动:他处死了沛县的县令;采用了沛公的称号。[27]在他的事业的初期,他赢得了其支持者萧何、曹参和樊哙等人的忠诚的友谊,这些人在后来创立新帝国时起了显著的作用。公元前208年阴历四月,他们与项梁的军队共命运了。
在项梁和项羽的领导下,对秦的威胁以一种远为有力的形式出现。他们通过重建原来的楚国(公元前208年阴历六月),企图取得公认的权威,[28]就选立曾在秦的虐待下凄凉地遭受苦难的前楚王之孙为王。他们选立他,可能是有意识地企图激起反秦情绪和对受秦压迫的人们的同情。新的国都建于泗水河畔的彭城。
与此同时,作为战国时期列国的继承者,其他几国也正在组成:东面有齐和燕,中部有魏、赵、韩。秦政府也许了解到采取决定性行动的时刻已经来临,就派它的最能干的将领之一章邯去收复东面已丧的领土并消灭起事者。他最初在中国北部取得了胜利,但在围攻赵国的要塞巨鹿时受阻。巨鹿控制着通向秦的腹地的几条要道之一,非常重要,而对秦的抗击也很坚决,齐国和燕国都从更远的东面派来援军,楚王也派来一支由他的将领宋义全面指挥的军队。[29]
从巨鹿围城战中,项羽作为中国最能干和最杰出的军人脱颖而出。他的叔父项梁已经战死,宋义也不能完成他的解围任务。通过一次大胆的行动,项羽杀死了宋义(公元前207年阴历十一月),他亲自全面指挥列阵抗秦的大军。随着秦军的失败和章邯的投降(公元前207年阴历七月),他作为一个有成就的将领,为自己树立了名声,他的领导几乎赢得了普遍的承认。随着其他秦王朝将领的投降,他更是闻名遐迩了。[30]
当项羽在进行巨鹿之战时,楚王已派刘邦往西进入秦固有的政权根据地关中,对秦发起进一步的攻击。由于舍弃了进入这个根据地的更方便而明显的关隘,刘邦成功地渗入秦的这一心腹要地(公元前207年阴历八月)。[31]在这个时候,他完全有理由因这一胜利的冒险行动的完成而为自己庆贺,因为在公元前208年之前已经商定,第一个进入关中的军官将被封为王,以示奖励。[32]此外,秦都咸阳发生的事件也为刘邦最后的胜利铺平了道路。由于赵高的阴谋,李斯已被清除(公元前208年阴历七月)。在确保他的私人追随者对他效忠后,赵高随即谋害了二世(公元前207年阴历八月),以二世之兄之子子婴取而代之。新统治者称王而不称皇帝,[33]这在当时是意味深长和不同寻常的,因为这样就承认中国再次掌握在几个王的手中而不是在唯一的君主的手中。令人感到十分惊奇的是,新王通过策划把赵高杀死(公元前207年阴历九月),设法取得了优势。当刘邦成功地在蓝田打败秦军时,秦王投降(公元前206年阴历十月);刘邦此时发现自己已控制了关中和帝国的国都咸阳。
根据我们见到的史料,咸阳城新主人的行为堪称典范,但这可能是历史学家在一定程度上拔高了他的行动,以便与其对手的行动进行对比。据说,刘邦向居民提出取消秦的严酷的刑律,而代之以很简单的法律,其中只规定对杀人、伤人和偷窃行为的惩处。[34]为了防止掠夺和暴力,他封闭了城中的皇宫和兵器库,只让他最能干的支持者和他后来的丞相萧何取走了国家的文献。在中国其他地方发现的几乎是同时代的文献都证明,这些国家文献很可能包括法律文告、土地和税收簿册或地图,即秦帝国赖以维持施政和防御的图籍。
刘邦这时等待楚王的命令;但约在他进入关中两个月后,项羽也进关来了。项羽与刘邦的宽厚和恪守纪律的行为相反,他杀害了秦王及其家属(公元前206年阴历十二月)。在把财宝分发给军官以后,他又把咸阳的宫殿付之一炬,并听任他的部队亵渎秦始皇的陵墓。[35]
也许比他在咸阳的直接行为关系更为重大的是在大约四年的叛乱和战斗以后项羽采取的改组中国政治结构的措施;在这方面,历史学家似乎不可能出于偏见而把我们引入歧途,因为他们并没有必要这样做。项羽显然远不是把中央集权的帝国作为理想的政体形式来考虑,而是意在恢复大一统以前,甚或恢复公元前3和4世纪七雄并峙以前盛行的那种局面。项羽设法建立不少于18个小国,由它们组成一个联合体,以代替一个帝国或代替七国及其政制;他自己为第19国的国王,是这个联合体的盟主。[36]
项羽可能有意采取分而战胜之的政策,采取这种政策是后来中华帝国的许多名人的特点。在建立小国时,他准备(而且能够)满足当时强大的领袖而不管他们的出身如何,使用一些能人为自己效劳而不管他们原来依附于谁。为了扫清自己前进路上的障碍,项羽清除了楚王——首先尊他为义帝(公元前206年阴历九月),然后把他贬到一个边远的城镇,他在那里被刺杀。同时项羽本人采用的称号,使人想起从公元前7世纪起要求在政治上称霸的几个中国的王。[37]他选用西楚霸王之名。楚本身也与赵、齐、燕、魏、韩一起被划分,组成18个独立的王国;项羽则决定从他的故乡彭城发号施令。这些措施在公元前206年阴历二月付诸实施。
在18个国家中,有三个在刘邦首先进入的秦的故土成立。这块位于关内的京畿地区现在由秦的三个降将章邯、司马欣和董翳统治。越过秦岭山脉,位于关中南面的汉中此时分给刘邦。可能项羽希望,把刘邦安置在这一偏远地区将能阻止他威胁自己的安全;最后,刘邦一旦与项羽清算了宿怨,就采用这块地区的名称作为他的王朝的称号:他此时已经称为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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