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校对)第5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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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正说着一半,霖铃城中突然想起一声雷霆般的大吼:“啊哈,欠债的,还钱来!”赤目真人看清了苏景给他的那两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第七百八十四章
三百银矢,三声喝问
  宗庆说话为之一顿,但那等没头没脑的喊喝他不予理会,吸口气再振声,正要接着向下说,只见一个红眼睛矮子跳上了城楼瓦棱,面上满满开心:“呔,宗庆老儿,少要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想打想杀都能如你所愿,但动兵之前先得了结旧账,欠了我们的账目速速还清!”
  指名道姓,宗庆目光微冷,而红眼矮子言语不敬,浩大大军齐齐开口吼喝,一字三遍重复:“榨!榨!榨!”
  “榨”为古驭战声,道理上就和今时东土军马喊“杀”、莫耶晴族当年征战天下的大军喊“大风”是一样的,无数凶兵共做一字吼,军威震震尽显威武。
  待三声吼喝落下,宗庆放声笑道:“那矮人,说得什么疯癫话,本帅从不曾欠你什么。”说到此他把话锋一转:“这等伎俩既无趣、也不衬夏先生高人身份……”
  “呸!”城楼顶子上的赤目跳起一尺、遥唾其面:“连你家儿郎都晓得你欠了账,你还装傻才是真正无趣伎俩,丢人现眼!”
  宗庆绝非蠢人,可一时间脑筋真就转不过这个弯来,什么“儿郎都晓得”,贵为王公,和一个泼皮似的矮子纠缠有失颜面,脸上笑容不变口中轻轻哼了一声,列队元帅身后的三百亲兵同时跨步,金灿灿长弓跃入手中。
  长弓显现时即为弓弦震颤时,“嘣”,三百弓,整整齐齐一声弦响,三百银亮长箭离弦。
  弓弦震颤时即为长箭诛灭时,三百箭篆法铭咒,破空逾距,就那么直接出现在赤目眼前、做诛杀!精准自不必说,更了得的是三百箭错落有致,箭身上法篆闪烁法力彼此勾连,一箭一箭之间互相策应牵引妙法,分明是一道犀利法阵。
  无论赤目想躲逃想抵挡,还是城中人想阻拦想救人,都得先破了箭阵再说,但哪怕破阵只一瞬,三百箭中那几道真正夺命矢早已把矮子射穿几个窟窿了。
  只凭这一道箭阵杀灭,便稳胜阴蜓卫的怪幡剑鱼、鬼蜓尸沙等种种手段,驭人屠的威名绝非幸致。
  城中无人出手,赤目一心追债根本没想着挨打这回事,惨叫一声尸身被钉在城楼,死了。
  宗庆的笑声仍是那么和善:“我自与夏先生叙话,闲杂人等少要打扰……”这次话也没能说完,红眼睛矮子惨死,惹恼小胖子矮子,飞身上城楼怒声咆哮:“千万儿郎面前,堂堂宗庆、可敢应你家拈花仙长三问么?”
  既然扯上了全军,宗庆总要应他一声,但他周到不忘礼数,先说了句“那就请夏先生稍等”,这才对拈花道:“你问。”
  宗庆说话时手捻颌下短须,一副看狗熊戏的神情。
  “这是什么,你敢应么?”拈花从赤目尸体手中把那两张纸又拿了起来,远远地对着宗庆挥舞。
  为防这两张“宝贝纸”损毁,苏景还特意做了番祭炼,不敢说太结实,但只凭三百箭还毁之不去。
  太远了,就算宗庆自己看得见,大湖上下那么多军马看不见也没意思,糖人大弟子参莲子催起一咒,一轮巨镜凌空高悬,正正倒映拈花身形,镜子大拈花的脸就大,差不多能有百亩地方圆的脸。那两张纸也映呈于天镜:一份赌局文契,一份委托糖人代为讨要赌注的证契。
  第一份赌契中清清楚楚有宗庆的押鉴;第二份证契中清清楚楚落这“扎”姓驭人的大印。
  甲子局,雪原七胜,曾经豪门如今落难的赢家扎姓驭人请苏景帮忙讨要赌债……
  手一僵,不捻胡须了;心翻个,这事讨厌。
  不等元帅想好怎么回答,拈花神君的第二问便来了:“我家兄长受扎姓驭人所托,问你赌账之事,两份文契白纸黑字、有凭有据。连这大湖上千万儿郎都晓得你欠了谁的钱,齐声吼喝‘扎扎扎’提醒于你……人人都知晓这账目从何而来,独你不晓得么?”
  这就更没法应答了,从头去给糖人解释此“榨”非彼“扎”?
  那一声大笑中蕴了怎样的悲愤,拈花神君第三问响若天雷:“欠债之人纵凶恃强,杀灭催债之人……欠债的杀了债主子,姓宗的,你王法何在!”
  赤目转生于苏景身后没再上去,往远处说是为了“死而复生出其不意”,近处所图就是拈花这第三问。
  “你王法何在?!”如此露脸的机会雷动天尊按捺不住,跳上城头跟兄弟一起喝骂:“已然杀了一个,不妨继续动手,射箭啊、杀人啊、毁字据灭活口啊……来来来,快杀我,不杀我你妄为三眼驭!”
  浑人无理时上能搅八分,何况这次天大道理握在手中,宗庆一个不慎惹来矮子撒泼,大帅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眼看两位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城楼顶上跳着叫着,赤目大大羡慕,也想上去……还好忍住了。
  苏景身旁众人里,蜂侨哭笑不得,神情古怪,而她目光扫过不听、相柳等人时,又发现人家个个面色如常,轻轻松松、既不显得特别得意也没露出太多“此事荒唐可笑”的意味。看来……他们跟在苏景身边时间长了、习以为常了?
  此外,蜂侨还有个自幼养成的好习惯,遇到事情,无论是长辈在处理门宗事务还是高深修士斗法动手,她总会将自己代入其中,暗暗问一声“若我是他,我当如何”,习惯已成本能,这次她一样自问“若我是那矮人,当如何”,如何也说不出人家那番话,演不出人家那份气势。由此蜂侨大概明白:真心跟不上苏景一伙的拍子,差得远了。
  这三问算是胡搅蛮缠也好,算是故意误导也罢,可都货真价实的难回答,宗庆贵为一方统帅,不可能当着全军面前赖账,但现在认账是不是就得先还钱?身上没带着家里也没有,都封存京师局内,得带着他们回京去拿,那这仗还怎么打。
  甲子局赌输了心疼肉疼,但宗庆财雄势大,不是输不起,是这笔账现在根本没法兑。
  宗庆事先又哪知道姓扎的把账目交代了糖人,更没想到糖人早都憋了坏心:来拦路的是普通军卒便罢,要是账本是那几位贵人,那就得先说说账目了。
  这时候夏离山的声音响起了:“宗帅教了我君臣纲常……但世上道理不止君臣纲一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尝不是另一重铁律,宗帅,驭家千万好儿郎面前,夏离山要向你讨个交代。”
  讨债事情搅得所有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驭人阵中十成倒有九成九没留意,苏景“要交代”时开了“天音”,腔调仍如先前那般有气无力,但他的声音清清楚楚落入所有人耳中。
  交代?
  没法交代,在场军卒无数,个个敢为大帅赴死,随便杀一个就能抵命,可那样的话军心何在?何况偿命以后还得还钱,这事越扯越扯不清,宗庆朗朗开口:“莫说你有契据在手,就算没文书,该我还的账目也不会推诿,你放心那笔债目落不空!那位矮先生枉死,此事自有监军司审断,驭律如铁,定能还他公道,若司中大人以为本王有罪要斩我人头又有何妨……但、凡事总须分轻重,天大官司大不过君臣纲常,宗庆一人性命重不过军勇职责!夏先生擅闯重境,眼下便要速速了断了。”
  不是不交代,是问过你的欺君大罪后再给你交代。
  能把无赖耍得如此慷慨算是宗庆的本事,糖人不动怒,意料之中事情,阵前逼债不过是为了添他恶心破他气势,本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他退兵,再开口声音又变成了普通人说话:“宗帅讲得一口好道理啊,如今我该如何行止,请你指点。”
  宗庆面上笑容早已收敛,声音沉沉:“退回离火城、递送请罪诏……先生本为惊世奇人,纵然小小逾礼,只消真心悔过,万岁必不会计较的;若先生执意不退……赌局里我输掉的,就直接送去给扎老弟了。”
  “夏离山最后一问——”城楼、轿中糖人神情仄仄:“赤武帝尊仙灵为我显现,此事皇帝、宗帅、满朝文武都知道的,是吧?”
  糖人会提及“显灵”神情早在宗庆意料中,提前已然做好安排,不必他来回答身后副将便昂声断喝:“夏离山,少要再做啰嗦,退或不退速速决断!”
  话说到此,宗庆身边军讯校尉手中令旗挥舞开来,随即号角声响起,大湖驭军陡然加快行阵速度,转眼间杀气如潮催压霖铃城。行阵之中千万杀猕卒昂首引声,又复虎吼:“榨、榨、榨!”
  声震天地,说不出的威武雄壮;可是“替姓扎的讨债”之事在前,又让驭人在喊喝军威时不由自主觉得自己好像再催促大帅快还钱似的,由此心里也说不出的不对劲……
  宗庆翻脸、大军示威,退则生,否则亡,再也明白不过的态度。但湖面上那座璀璨琉璃之城不退也不进,负城四位昆仑力士突然身化青烟回到苏景的袖中,霖铃城没了托扶立刻向湖水中坠落……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三寸小贼,紫金双灵
  城落、城不退,不退便要攻城做诛杀,宗庆身后三百亲卫应变奇快,“嘣”一声弓弦沉闷,三百箭破空袭城,出手不留余地直接向着“匪首”夏离山射来。
  赤目是为让宗庆难堪故意被射死的,同样手段又怎可能对付得了苏景,不过不等相柳、不听等人动法迎击,城楼上蜂侨便低低一声叱咤,翻手也亮出一柄乌背青弦长弓,弦震箭凌空,六尺六寸黑色长矢!
  蜂侨如今只是五境修家,力量有限,即便长弓神奇也不足以抵挡那三百驭亲兵的箭阵……可又何须力量,驭人第一次发动箭阵时她已然看到破绽了。
  乌黑长箭迎空,射中银色箭阵边缘处一根敌箭,不偏不差,蜂侨箭锋正中其尾翎上一寸地方。那根驭人银箭立刻斜横飞去,又中阵中另一箭箭簇下两寸;第二根银色箭矢也告偏斜,击中第三箭箭身正中……便是如此,箭崩箭,明明彼此护持错落有度、以巨力都难化解的飞矢杀阵顷刻大乱,歪歪斜斜飞得散了,既没了法度更再难有杀伤。
  一箭破一阵,这是蜂侨修为全废后重新修来的一重好本领,她不拼力,以绝伦精巧和精湛眼力炼成的神射之艺。
  箭阵来袭,乌矢破法只在电光火石一瞬,不等苏景等人为蜂侨喝一个彩,轰隆隆水响压入耳鼓,霖铃城坠入湖中,惊起重重巨浪!
  天上、湖面大军重重,但湖下并无兵马,城沉巨湖可保得一时平安,宗庆见状不怒反笑,对身边将领道:“省事了。”
  副帅迎奉笑道:“糖人那几分心思,又怎逃得过大帅的神机妙算!”
  宗庆左手又重新捻起短须,右手一拍腰间挎囊,取出一张符篆,与中土灵符相似,驭人符亦为黄底赤字,但那黄底为三十六道阴火精炼的人皮、那赤字为一滴滴刽女处子心头精血!
  符篆为“接引”敕令,本身无甚威力,但因炼化手法奇特,敕令打出之后纵是巅顶修为的高手也难以半途拦截,除非拦截之人的木行元力能比那片湖底青木更精纯。但湖底林为至水所化,初木之元,何其纯净……
  七天之约,三天毁诺,苏景提前动身确确实实打了驭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宗庆得急令匆匆调兵来迎霖铃城,国师因要准备法术,行驾还在宗庆之后。
  调兵也得需要时间,宗庆来不及去往夏境阻拦糖人,干脆就在由夏入秋必经之地“金秋湖”摆下阵仗,如此才由得糖人在夏境耀武扬威,耍足了威风。
  但动兵晚了些对宗庆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因这大湖神奇,凭湖迎敌让驭人军胜算十足:
  远在驭人之前,丁人一族刚刚来到这世界的时候,这片水域不叫金秋湖,它被当地人唤作“金秋潭”,湛湛清清一座池塘,水不深,也谈不到什么规模,三五里的占地,潭水清凉甘甜。不过这潭水是在缓缓增长的,漫长岁月、无尽年头,水潭一点点浸润、蚕食周围土地。
  待到刽人初入这世界时,金秋潭已然改了名字,改成——金秋海!
  浩荡水势、无边无际,真真正正一片内陆汪洋,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大到洪荒宇宙小到一虫一草都逃不脱这八个字,由潭化海、涨到极限后的水域,又开始渐渐萎缩。等到驭人来到、征战、一统天下的时候,金秋海又变成金秋湖。后来,有驭人大修驻道此湖,本来只是因为这处湖水广阔浩淼,是个清秀的好地方,不过停驻时间长了,驭人大修发现了这湖水的神奇之处……湖底有裂涧,涧底生秀木。
  不是水草湖藻,是一片挺拔清秀的林子,不知名,但只看其形便可知这是陆上土中才会有的树木。
  湖底长出树林,是何道理?不外一个解释:生生造化,五行轮转!
  五行有相克,五行又相生,其中一道“生转”即为至水生木。这片金秋水从潭变海是过去事情,再追究也无甚意义,但它自海变湖的原因就再也笃定不过:水生木,水行衍至极处化木行,五行渐变,海中水生出木行林,水势自然缩减,再过无数年头这片湖会荡然无存,化作无尽繁茂林。
  湖地的林子是“初木真形”,有模糊灵智,懂得守元归气,普通修家想要把它们的灵气炼化为己用难比登天,也曾有过驭人修家来此夺元,奈何实力不够反倒被林子吞了,“樵夫”变肥料。
  无法将林子中的元力收入身体,但杀猕中能人辈出,几位杀猕宗师花费心机无数,退而求其次,最终研创出一道符法,发动之下能让湖底木灵暂时听命于敕令,发动狠击狙杀强敌。
  由此,这座大湖成为驭秋境的天然屏障,如果古人造反、逆袭驭秋重域,何须千军万马、只凭一道敕令就能让渡湖敌兵葬身泥底。
  此人宗庆发动的就是这道敕令,唤请湖底青木天灵动击,杀灭逃入湖中去的霖铃城!
  符篆入水,轻飘飘地在水面上打了几个转子,陡然一震化作一盏箭令,向湖底激射而去。
  昔日的青青木林,如今已经长成乌绿颜色森莽,密密麻麻扎根、布满湖底巨大深渊。
  林渊旁,一个身着翠绿衣裙的小姑娘正蹲坐在湖底,她只才三寸高,成人的手指长短。
  细看长相,七八岁孩儿的容貌,五官清秀漂亮,但乌溜溜的眸子转动之际,总会流露出一股“贼头贼脑”的坏样子,她的头发既未梳簪也不披散,而是编成了十几条小辫子,每条辫子的辫梢上都绑了一枚小小的六角铃铛。
  三寸丫头双手托腮、满面诚恳口唇嗡动,对着林渊说着什么,外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正唠唠叨叨之际,三寸丫头忽然面露委屈:她察觉敕令入水来,若等其抵达湖渊就会打断自己和林子的“聊天”。红红的小嘴嘟起来,很不开心地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摇头太用力,辫子上两枚铃铛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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