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枭(精校)第1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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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古将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看样子是在拼出所有力气,想要再跪起来叩头。
  “来世?不用了,来世朕给你做牛做马。”景泰忽然笑了,依旧狰狞,声音很低,只有古将军能听到:“父四、母三、妻二,你古家九族,七日内所有男丁,从祖爷爷到重孙子全部凌迟处死、所有女眷不管八十还是八岁,一律充作营妓,不止你,名册上所有人都是如此,你下去找阎罗告朕的状吧,告朕残暴、告朕凶狠,看阎罗敢不敢管这门官司!”
  古将军想哭想骂也想拼命磕头求情,可身子里哪还有半分力气,而景泰说完,再度抡起金瓜,破风之后嘭的一声闷响,震人心头。古将军脑浆迸溅伏尸于地。
  殿上再无半点声息,所有大臣都屏住呼吸,这时有内臣取了酒,急匆匆地给景泰送上,来得正是时候,景泰只觉得血已经涌到喉咙了。昨夜已经两次呕血,景泰不想再有第三次,这天底下能有什么事值得朕吐血三次!一把抢过酒壶大口灌下,硬生生地把涌上来的鲜血,和着烈酒又吞回到肚里。
  朕,不能被你气得吐血!
  另一位太医见状,神情惊骇,嘴巴动了动可终归没敢出声,那位同僚就躺在不远处,身体都被捣烂了。
  尸体搬走、净水冲地,等大殿处理干净,城北天权大营的消息也传到了别苑,昨夜他们顺利占下明日山庄,没遇到一点抵抗,天权迅速设伏、布下天罗地网……但一直等到现在,根本不见有人回来。
  景泰吞过烈酒之后,心胸里果然畅快不少,没了再呕血的感觉,闻言皱眉道:“那火气球呢?是不是还在山庄之内?”
  天权的呈报颇为详细,有关山庄的紧要事宜都有记载,负责呈秉的大臣点头道:“已经拷问过山庄中的工匠,最近几个月他们忙碌赶工的那个气、气球就摊在后院里,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它不像能飞的样子,按照工匠估计……莫不是还要用上什么仙法才会飞起来?”
  ……
  回到一千多年前,学商贸英语专业的女孩子,得了皇帝的支持,造得出一只真正的热气球么?
  不知道。
  能确认的仅仅是:苏杭没那个本事,她造不出来。
  自从第一次放弃之后,她就大概明白了,虽然道理差不多,但热气球和孔明灯的区别还是挺大的,那以后就再没动过靠着气球飞天的念头。
  有关哗变、反叛、大火,宋阳要做的这些事情,苏杭一概不清楚,不过五月初七南理使节燕宫面圣时、有关‘亡国之道’的事情苏杭都听说了,再联想景泰为人,以她对这个疯狂皇帝的了解,很快就想明白了:南理不派武士而遣‘奇士’赴擂,如果是别家帝王或许一笑而过,但景泰不会,南理奇士们会死在睛城,宋阳也不例外。
  如果有能力,为了救宋阳,苏杭会杀光这个天下的。可实际里她能做的不多,前面都要靠宋阳自己,就只有最后的逃跑,她能帮上一点忙……他那么笨,我又哪能不帮他呢。
  宋阳等人冲出睛城,与姥姥汇合之后,并未赶去明日山庄,而是就此转向,转向东方逃跑。
  东边有海,海上有船,苏杭的船,大燕国唯一一条能够远航深海的大船。
  苏杭的小算计。
  热气球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苏杭想得挺好,如果宋阳能够活下来,自己一定要上前与他相认、当着景泰的面前相认,然后一起逃跑,景泰会暴跳如雷派兵追赶,皇帝知道‘热气球能飞了’,多半会猜她要靠飞天逃走,会派人往明日山庄去追……自己则带着宋阳逃向东方,乘船出海。
  苏杭绞尽脑汁,想得头疼,也就这么一点能做的。其实如果没有叛军、暴乱,她的算计根本就行不通,景泰手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别说一个障眼法,就是一百个假目标,皇帝的人手也足够分配。
  可是九月八当晚,反贼们诸多谋划、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发动,再把苏杭这个漏洞百出的算计嵌入其中,竟一下子变得完美了。就是那只飞不起来的热气球,把来自北方的平乱大军引去了明日山庄,也正因此攻打北门的琥珀才能坚持到宋阳回来。
  若非如此,宋阳回去前,天权就会杀到北门……
  而景泰认定热气球真能飞,纯粹是惯性使然,苏杭从不骗人,一贯如此。
  这世间之人没什么值得苏杭去骗的,可惜景泰之前没分清,不屑骗和不会骗是两回事。
  苏杭找到了唯一一个同类,她喜欢他。只要为了他,她随时都可以变成骗人精。
  
  第七十五章
妖言
  
  从睛城到南理万里迢迢,正常赶路要一个月的功夫,沿途关卡重重,宋阳一行倒有大半不会武功,真要往南逃,即便有老顾手下和谢门走狗的接应,他们能躲过通缉、逃回国的机会也不过两三成罢了。
  可是从睛城向东,抵达海边……苏杭上次出海回来,登岸时是五月初一,南理使节五月初四抵达睛城,当晚宋阳去明日山庄杀她的时候,她已经到家了。
  充其量,三五天的路程,只要上了船,景泰就只剩下望洋兴叹的份了。
  路程一下子缩短了五六倍,成功脱逃的机会随之猛增。
  苏杭的安排,就连宋阳也是在皇城下见到她的时候才知道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直到此刻大家才知道要坐船出逃,不过短短几天的逃亡,人人都振奋起来。帛先生问道:“景泰知道我们和苏小姐同路,在明日山庄扑空后,一定会想到我们要用船的……”
  姥姥神情骄傲,替苏杭回答:“杭姐早就着我准备海船出航,昨个儿正午,大船已经起锚出海了,昏君现在再去控制码头、监视大船,晚嘞!”虽然提问,但这个答案对帛先生也不算意外,就算二傻来筹划此事,也不会安排大伙去码头登船,胖子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点头而笑,一连串恭维话送上。
  苏杭没客气,高高兴兴地把所有称赞全都收下。逃亡的线路是早就设计好的,由姥姥领着,一行人在穿梭于荒野间,道路曲折难行,但燕兵的盘查搜索也少了许多,并未遇到真正危险,宋阳开始忙碌起来,一边赶路,一边给琥珀处理猛药腐烂的皮肤,这些伤势不会致命,按照琥珀自己的意思不用着急医治,等到了船上再说。
  的确不致命,可痛苦异常。经过九月八当晚,或许把琥珀当娘还不够,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她再受折磨……
  行走时,望着苏杭‘眼巴巴的好奇’,宋阳也不用隐瞒什么,把有关睛城动乱的大小事情、前后计划都和盘托出,苏杭听得大眼睛一眨一眨,俏脸上尽是惊奇:“全都是你算计的?”
  宋阳摇头笑道:“我自己哪做得来!好多能人凑到一起才商量出来的,到最后还是靠杭姐儿的手段,咱们才能活命!”提及此,自然也就想到北门之战,宋阳又转头望向琥珀,认真道:“不该等的,差一点点就害了你。”
  刺杀景泰的机会,宋阳一定不会放过,但他也的确没想到,琥珀竟会真的停下来等自己,母子之谈他没当真,而真正母亲在那时,会做的也不过两件事:或拉住儿子不让他离开;或死等他回来否则不走。
  “该不该等你说了不算。”琥珀无所谓,且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转头去问苏杭:“我儿子怎么样?”
  苏杭轻轻呵气,又拉起宋阳的手贴近脸颊:“我没想到……姐姐一直以为你是个小笨蛋啊。你要总这么凶猛,说不定真会爱上你了,那可麻烦得很。”说着,摇摇头,甩开心绪,踮着脚尖凑到宋阳耳边:“这些事听得我想要你了!”
  身体软软的,大半分量都依到宋阳身上,不过她总算还没疯,转目又看了看左右,叹道:“还是等上了船再说吧。”
  怪失望的神情,苏杭深呼吸,跟着又笑道:“还有其他故事没,说来听听……阿姨怎么能冒充国师这么像?”
  后半句是对琥珀说的,‘阿姨’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琥珀倒不觉得什么,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说话吃力,让儿子给你说吧。”
  几十年前的往事算不得什么,就算是机密也是国师的,和宋阳等人没半点关系,宋阳把它当成故事来讲,不过略去了自己与尤太医的那段。
  名人秘辛,没人不感兴趣,随着宋阳讲述,总会有人啧啧称奇,忍不住议论两句,直到他全部说完,大伙才呼出一口长气,可这个时候,姥姥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苏杭见他神情有异,还道是逃亡的事情有什么纰漏,关心追问:“怎了?”
  姥姥一边琢磨着,一边开口:“杭姐儿知道,我以前在宫里当差,而且做得挺高的。”也不是随便个太监都有机会得罪皇帝,姥姥原来在宫内身份不算差:“宫里有些隐秘事,外面不知道的,咱们也不能随便说,不过总有些嘴贱的,会不小心漏出口。哎,也难怪的,做太监的,从来都没什么指望,私底下嚼嚼舌头根子,也就这么点有趣事情了,只要不再传……”
  顾昭君从一旁听着,忽然笑了,对身边的帛先生说:“你要没什么事,不许和姥姥说话。”姥姥的这份唠叨,比着帛胖子怕也不相上下了,他俩要是聊到一起去,大伙谁也受不了。
  “咳,我这份碎嘴头子,惹顾先生笑话了,”姥姥也笑了,可说的话依旧啰嗦:“我还当差的哪会儿,宫里有个快死老太监,也没什么人搭理,可他长得有点像我爹,我就时不时去照看一下,处得久了从他嘴里听说了一档子事,说话得是四十多年前了,那会康平皇帝还在,后宫出了件邪性事。”
  康平是景泰的爷爷。
  四十几年前,康平在位,几个儿女那时已经长大,后宫争斗永远都离不开‘夺嫡’两字,其中最有希望继承大统,一个是‘资历最老’的大皇子,另一个则是康平最喜欢的、还是少年的七皇子,结果一天七皇子突然怪病……苏杭撇嘴,对宋阳笑:“跟电视剧似的。”
  有关七皇子的怪病,那个老太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症状就只能说出个‘溃烂’,可如何个烂法他并不了解,姥姥自然也就不从得知。七皇子病倒后不久,皇家就宣布他皇子不治身亡,风光大葬。至于他为什么会患上要命恶疾,没人敢说,不过大伙都有个想法。
  又过几年老皇去世,新皇登基立号延光,本来一切安好,可随后三五年里,不知延光皇帝命犯哪路煞神,膝下几个孩子,除了年方八岁的老九,都相继染病、去世,下人心里偷偷地想,万岁爷这是要绝后了,莫不是七殿下的冤魂回来报复了?
  只剩下一个了,延光皇帝不敢不仔细,亲自赶赴卜陀山金顶拜佛祈愿,并把老九送到大寺中,‘吃斋修行’两年年,以求佛祖庇佑。两年后,在九殿下回来之前,原先近身的下人全都被逐出宫去,没人知道到底因为啥。再后来,延光皇帝始终无后,所幸九殿下茁壮成长,直到先帝驾崩,九殿下作为唯一子嗣,理所当然继承帝位,年号景泰。
  姥姥呼出口长气:“那个老太监告诉我,九殿下未被送走前,他虽然没机会见到,但听说他长得虎头虎脑、漂亮可爱。可咱们的景泰帝,他的长相……”
  侏儒听得投入,从一旁插口:“老九住寺的时候被人换了?可他回来的时候,爹妈怎么会看不出来?”
  帛先生闻言随口应了句:“一定能看出来的,不过是妥协了吧,否则又何必把老九的贴身下人全都换过。”
  姥姥把事情说完,最后还不忘唠叨着笑道:“这些陈年往事,杂家……我可不保得准,其中少不了那个老太监自己的乱猜度、瞎琢磨,大伙就当个笑话听着。”
  旁人先听过燕顶来历、再知晓旧日宫中秘密,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低声议论,倒是宋阳,表情轻松得很,显然听过就算了,根本没走脑子、更没去多想,苏杭有点纳闷,拉了下他的袖子:“看你不怎么关心的样子,他们不是你的大仇么?”
  宋阳笑了笑:“我知道他们是仇人就成了,他俩什么身份、什么关系,还真不怎么关心,爱是谁是谁!”
  ……
  逃难的路线,少不得绕路,行路艰苦自不必说,但总算有惊无险,七天后的清晨时分,众人在姥姥的带领下,爬上一座高山,登顶之后,视线豁然开朗,东山崖下,就是蔚蓝大海。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姥姥站在峭壁边缘,极目远眺,看过一阵,伸手指向前方,笑道:“杭姐儿,咱家的船就在那里。”
  随他手指望去,一艘大船隐隐可见,正停泊在天海交界之处!
  有关逃亡,早都提前安排好,荒芜人际的悬崖,一枚巨石上被人牢牢绑了一根粗绳,直垂到峭壁之下,再向下仔细看,崖下礁石滩上,还放着几条小船。
  终于抵达海边,能到此、便说明性命总算是保住了,大家都欣喜雀跃,唯独苏杭,一个人站在峭壁边缘,目光复杂、神情痴迷……宋阳踏上一步,握住了她的胳膊:“还没到八月十五,飞出去没用的。”
  苏杭这才为之一醒,返身挤进宋阳怀中,讨了一个拥抱,轻声道:“总有些等不及。”
  ……
  几乎就在宋阳等人看到大海的同时,景泰也终于见到了他的‘燕皇宫’……皇宫没了,只剩一片残垣断壁。足足烧了六天七夜的大火,此刻才刚刚熄灭,靠得稍稍近些还能感觉到灼热扑面。
  景泰的脸色阴沉,随手抓过酒壶喝了一口。
  这几天里,酒壶始终不离皇帝左右。景泰很忙、打醒精神着力处理诸般政务,其中以整顿臣心、安抚民意为重中之重,可无论他如何忙碌,心中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场惨败,每念及此,胸中便会气血翻涌,以他的性子根本没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景泰倔强,绝不肯再吐一口血,憋闷时就以烈酒镇压。
  烈酒霸道,真能压住攻心逆血。
  没人敢劝他,太医能做的就是努力开出补身健体的方子,尽量去弥补下。
  燕皇宫源自前朝、而前朝皇宫也源自前朝……前后快六百年的历史,其间几经战乱,但每一位新打下江山的帝王,无一例外地舍不得睛城灵秀、更舍不得如此宏伟的宫殿,三朝定都于此,经过代代帝王的修葺、扩大,皇宫气势恢宏、规模惊人,比起天宫里的凌霄殿怕也不逊色了,结果被宋阳一把火烧了。
  大火是自外而起,层层递进,殃及了小半京师;而九月八当夜的暴乱,更涉及到睛城六成人家,如今大乱初息,昔日中土天下的点睛之城,如今满目疮痍。行走在街上,目光之内尽是悲凉,哪还有半分灵秀。
  还有大雷音台,佛家圣地、庄严之境,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国师苦心经营的三千僧兵、悉心提拔的诸多护法高手,几乎尽数战死在北门,寺中那些不会武功的高僧,也在暴乱当晚损失惨重。
  景泰没追究大雷音台,只是传旨下去,命各州兵马把二十一座须弥禅院控制起来,不容和尚们再造反,但也不许官兵随便出手伤人。
  所幸,须弥禅院没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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