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校对)第1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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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曾家五虎有一个是一个,都曾经前往北地贩马,亲眼目睹过女真部落子民的凄苦生活。比之北地女真,他们在中原的日子,简直就是好上了天。
  是以,曾弄也好,曾家五虎也罢,无人愿意回到北地生活。这大宋,这凌州,这曾头市,才是他们的家。就算完颜女真起兵后,进展顺利,现下不过一两年光景,便近乎夺去了大辽的整个东京道。可是契丹人立国二百年,家大业大,根基雄浑,便就是对女真感情最深的曾弄,也不敢奢望女真人能彻底覆灭整个大辽。现下才是政和五年末。当初的党项人不也一度进兵关中,连延州都燃起了烽火。但现在呢?
  于曾弄心里,女真人与辽国,那后果顶天了也不过是第二个西夏罢了。至于女真人顶翻大辽,再饮马黄河,入主中原,那真是天方夜谭了,想都不敢妄想。【完颜阿骨打似乎对赵宋颇有敬畏,视为煌煌大国……】
  是以,曾弄从来不曾想过要抛舍掉中原的一切,去回归女真社会。他最最看重的还是曾头市,这才是他们他的根基,才是曾家的基业所在,是他的儿孙们世世代代能过上好日子的资本。
  曾弄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他没让自己的儿子读书识字,倒不是说曾家五虎全是睁眼瞎,现下就是他本人也能提笔写上一手好字。可能识字认字不等于真正的“读书人”,有功名的读书人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在中原这么些年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曾家府现下就是一届豪强,想要成为真正的凌州豪门,世家大族,那不仅要看下一代人,更要看他们能否为官府出力。
  凌州张知州有言,这遭厮杀关系重大,曾头市只需立功,休说是保义郎,便是更水一等的训武郎、修武郎也不在话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知州的允诺只听得曾头市一干人心热如火。叫曾弄父子看到了家门现下便更上一层楼的希望,这能节省了他们一两代人数十年的努力;叫史文恭、苏飞看到了出人头地,步入仕途的契机。
  他们都在搏一个以郎官的身份去边庭拼杀效力的机会。
  那后世便有人说,梁山泊到最后不要招安是不可能的。因为梁山泊的骨干便是官军降将,而他们之所以投降梁山泊的原因就是宋江早早把日后受招安,再为朝廷效力挂在嘴边。
  这整个水浒实际就是,热心功名利禄的黑三郎在犯了王法后,不得不落草为寇,而后拿着山寨上头领喽啰的姓名为自己重新刷出来一张二度漂白的门票。这实际上就是十节度的老路,只是黑三郎在水泊搞的更大。而那些官军降将本身就是官场之人,但他们都打了败仗,且被擒拿。立刻投降好歹能赚一条性命,待到日后说事。并且这一派系的力量越来越大,配合着黑三郎的心腹班底,实际上已主导整个梁山泊,如此那还有不招安的道理么?
  但是这条血路真正开启,厮杀真的来到,曾头市一干人才发现,一切远没有自己想象的美好。
  ……
  梁山泊不顾绿林规矩,只驱动兵马厮杀,彼辈人各个披甲,岂是曾头市能媲美的?白日一战,数百心腹庄丁毁于一旦,只史文恭三个匹马得还,曾头市已经伤筋动骨。这方才歇上一口气,后续主力似又要叫人全歼了。
  别说凌州兵了,曾家兄弟现在对魏定国的恨意不比对梁山泊小,入娘撮鸟,狗屁样儿的火兵,今夜里败得如此憋屈,全怪那魏定国无能。
  可凌州兵不提,只说这里的曾头市庄丁若也一早丢了,那曾头市便真的元气大伤了。尤其是损兵折将的他们硬是连梁山泊贼头的面都没能照一下,忒的是欺负人!
  曾索就是要被憋炸肚皮的一个。
  先前深重的憋屈感固然深重,可要被憋炸也便是还没有憋炸,这种怒火万丈,却偏偏差了临门一脚的感觉,叫他整个人都要有种不好的感觉了。
  直到他看到三两梁山军甲兵追砍着七八名曾头市庄丁,后者只一味逃窜,全无还手之力的便被砍杀了三四个,余下的直若被一群怪蜀黍围聚着的小萝莉,乖乖丢下兵器,抱头蹲在地上,着实叫曾索受不了这份屈辱。
  那便是瞬间的大脑发热也好,是彻底的被憋爆炸了也好,是念着庄丁也好,反正是跳出去了。
  这些被砍杀被俘虏的曾头市庄丁,不是全无所谓的旁人,那都是他曾家的财富,来日分家后,可能还都是他曾索的财富。
  来不及全幅披挂的史文恭,手提钢枪,策马直冲向前,偶尔一回过头来,才猛地发现,那曾老三怎的不见了?
  “什么?三弟不见了?”曾涂大惊。
  曾密、曾魁也全拉住战马,人人都回头去看,可营寨里乱兵如潮,火光冲天,哪里还寻得到?
  但就是这一顿的时间,一股败兵直接从来,只把史文恭他们冲的立不住脚。
  曾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两位兄长和教师与自己离得越来越远,却没办法缩近彼此一步距离。
  待他好不容易冲出乱军,却正撞上一股梁山甲士。
  梁山军四面围涌过来,曾魁就算是霸王在世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身后寥寥不多的曾头市庄客,也就像是将要塌陷的大堤,或许是在下一刻便会被洪水一般的梁山军给冲垮。
  “吒……”就这一声雷霆暴喝,曾魁长枪挥卷间再次拦下一支飞来的箭矢,“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做停留,多留一刻,他就丢了一丝生机。
  但就在这时,火眼狻猊直冲了来,手持一条铁链,当头向曾魁砸下。“当啷!”一次金铁交鸣的巨响。
  望着上身纹丝不动的曾魁,邓飞眼中闪过一丝骇意,不想这凌州境内还有如此人物,自己如何才能留下他来?
  绿林经验丰富的邓飞转马就拉开了距离。
  “你这汉子,现已经被我大军团团围住,何不弃械就降,也好过白白葬送自己的身家性命!”硬打硬拼难以抵过,邓飞的做法便是动摇对手的心神。
  “贼寇少说废话,咱们手下见真章!”曾魁却半点做降的打算都无,双腿微一用力去夹马腹,坐下青骢马就已经心意相通的飞速向前,“再吃我一枪!”
  邓飞见自己好心好意的劝告,竟被对手置之不理,也是大为火起,手中铁链迎着曾魁刺来的长枪就是一记竖劈。
  “不识好歹的撮鸟,待我解你于林教头帐下,看你还如何嘴硬?”而邓飞的如此话只换来了曾魁的一声不屑冷哼。虽然交手只两下,他却能感受到邓飞底气的不足。“凭你也想拿我?”钢枪伸缩间更见功底,却是已定下条心,先战退贼将,再理会其他。
  “哈哈,邓兄弟一人既难擒你,那加上俺宋万却又如何?”洪亮的声音传来,来将已然宛若一道黑影般贴近了战团,一根长矛向曾魁的心窝处疾刺下。
  “当啷……”有一阵金铁交鸣,电光火石间曾魁侧枪横揽,封死了突如其来的一矛。
  “卑鄙!”曾魁后背心里都渗出了一层汗来。实是没想到梁山泊这般时候了,竟还以多打少。只可惜宋万本领低微,邓飞武艺中庸,二人联手休说是擒下曾魁了,便是胜过他都难。
  三马相交,约斗了十数合,不分胜负。直到那豹子头侧首过来,曾魁见梁山泊又有头领来到,心中大感慌张,枪法不依古格,被邓飞一铁索打下马来。三军齐喊一声,向前捉住。
  稍后林冲又道:“休管大营里如何,宋万只与我向前追敌,邓飞分兵勒捕四下残兵败将。”
  一夜光景,到了天亮,林冲、邓飞、宋万在军帐里分开坐次,手下亲卫早把曾索与曾魁二兄弟分投解来。两兄弟都是闭口不言,林冲亦无心招揽他们,直叫亲卫打入囚牢里,好奉到陆谦处看。
  如此凌州军就已崩坏,那魏定国逃到高唐州后还神魂未定。留守那里的苏定与曾升听闻曾索、曾魁或是折损或是被梁山泊擒拿后,当下心中就打起了小算盘。至少他们是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与梁山泊为敌了。
  曾索与曾魁的性命是他们都无法割舍的,曾家五虎彼此之间的情谊可无得虚假。
  消息传扬开,不说那曾头市的曾弄是如何的心惊胆战,直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说那隔河而望的青面兽杨志接到了豹子头出传来的战报,就感好是扫兴。
  他还期望着豹子头与凌州兵马打成僵持,然后自己好神兵天降,赚取一大功呢。
  现在,一切介休矣。
第271章
万民群呼梁山泊
  却说马政在登州兵马钤辖官署中坐衙,听得门人来报道:“有圣旨特来宣读,将于钤辖委以重用。”马政与本州官员出郭迎接到钤辖司。开读已罢,始知道自己竟然被天子委以执掌京东东路兵马,挟制梁山泊贼寇重任。马政好不惊讶,自己不曾与京师有甚多瓜葛,不知道这般职位怎就落到自家头上来?可是不晓得,那蔡元长蔡太师好容易方秉公而行一遭,只求马政能督兵牵制着梁山,休叫梁山泊再行袭破大名府之祸事,却是惹来马政的大不解。
  且说这马政按下心中千百心思,设筵管待使臣。当日稍晚接到蔡京手书,明白因果,于次日便召集登州水陆诸军将议事。
  现下之登州,虽然历经了先前之败,叫步军折损了些许兵马,但水陆军兵亦有万人之多。其水师屯驻于刀鱼寨,乃是七十年前修筑,泊刀鱼战棹,专备御契丹。实力雄厚,乃赵宋北地仅有的一支水师,总军力高达六千余。陆军缺额尚未恢复来,亦不下四千,三千人集结于登州府城,余部散布于登州各城。你休管他们战力是如何,反正兵力不少。此中军将对马政皆是道喜,但却无有一个愿主动请缨的。马政面有微怒,“此乃天子之意,国家戡乱镇平,吾辈武臣岂能推脱?各将返回营中,皆要选点军兵,关领军器,拴束鞍马,整顿粮草,指日起行。”众将唯唯诺诺。
  “真是岂有此理。彼辈人久受朝廷恩德,现今正当报效国家之时,却这般惜命。如此之兵将,纵有百万巨,国家养之又何用?”马政之子,年方十七岁的马扩,面皮通红,怒不可遏。今朝节堂上一幕,真叫他对登州水陆军将好不鄙夷。
  马政只是叹气,“再是叫骂也无用。平日军备颓废,军纪松弛,如是那久病之躯,焉能战时一遭变得精壮强健来?”当下起身前往登州府衙,拜访那知府王师中,这登州武事还是少不了土勇。
  而待到马政引着登莱军,赶置青州,与那凌州二将汇合——这魏定国与单廷珪是河北路军将,如今也调到了马政麾下。再有那登州兵马提辖孙立,青州的小李广花荣和镇三山黄信,马政麾下实力倒也不弱。时间已经到了政和六年的二月。
  非是他行事拖沓,实乃大军行进,非容易之事。且这般久来,他亦催生出了京东东路的另一路兵马。却是那密州与沂州的三千兵勇亦进驻了兖州。兖州正处济州东侧,那里若能留有一支兵马,叫梁山泊侧翼受胁,便断不敢再有一支孤军南下徐州之事上演。
  而那年节时候,梁山军各路人马均已经悉数返回山寨,包裹那南下徐州的金枪手部。彼处南下徐州,地方官兵不堪一击,倒是那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部叫徐宁不敢小觑。彼处兵马颇多,徐宁兵少,未干酣战,自也未曾真的打破徐州城。现如今只有那鲁智深与武松,至今还留在淮西与王庆练兵,未曾归来。余下各路人马悉数回归。
  那鲁智深职位空缺,由铁棒栾廷玉暂代。
  大军前遭刚刚袭破那大名府,近三百万贯钱粮被陆陆续续送到梁山,整个过程延展至新春后,整个山寨如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
  陆谦回到山寨,便叫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令大小头领,并众头目军健,各自成团作队去吃酒。聚义厅上设宴庆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
  那首次与山寨一干头领相聚的宗泽、宗颖父子,端着酒杯,虚以应合,只感到自己父子与之是格格不入,坐在厅堂上直若是如坐针毡。
  好容易挨到宴罢,宗泽从陆谦口中讨得准信,拿到了百万钱粮的许可,就匆匆与儿子返回到了自己那上一区的住处。本来他是应该搬离此地的,可梁山泊头领们所处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去了也是尴尬,还不如留在原地来的舒心。
  陆谦也尽是顺他心意。
  只是宗泽周边多出了一队亲随,护卫左右。那众人的脚步声还未到门前,就叫房里的人听到。宗泽夫人自迎丈夫、孩儿进来,就可以看到,宗泽家中还有那张叔夜与陈文昭在等候。却是自宗泽接手水泊外各处粥场后,他们二人就不请自到,来为宗泽帮衬一二。
  “汝霖老弟,面上喜中带忧,可是聚义厅上心愿得偿?”张叔夜爽快的做笑。于他眼中,宗泽可不是背弃朝廷投降贼寇的苟且小人,不是那贪生怕死的虚伪宵小。这宗泽宗汝霖是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乃天下士林之模范。纵然日后要伴随着梁山泊玉石俱焚,此番事迹,他亦要为之传扬天下。叫后世人皆知道他之英名。
  而至于忧,宗泽心愿既然得偿,那么朝廷必然损失颇重,如何教忠良之士不忧?
  陈文昭看宗泽之眼神也没有了先前的抵触。人心都是肉长的,是好是坏,便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可以说,宗汝霖用自身超强的人格魅力感化了这陈文昭。
  五十处粥场,每日里都有无数纷争,陆谦攻打大名府,又抽调走了度支司大半人手,宗泽精力再是充沛,也无分身之术。张叔夜与陈文昭近些日子里真是于宗泽襄助甚大。
  “陆大头领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足足于我了一百万贯钱粮。”宗泽说话的语气里充满唏嘘感,可张叔夜与陈文昭皆听到了那话后隐藏的深深忧虑。
  “然你二人知晓,他辈于大名府中撷取了多少钱粮么?三百万贯,足足三百万贯。且还有数万刀兵甲胄,拉拢来了数百军匠……”
  “且彼辈之折损,战后统计尚不足二百人,创伤者亦不足五百。”就这么点微弱的折损就攻破了北京大名府城,这如何不叫宗泽痛心疾首啊。“梁世杰该死,蔡京该死。彼辈之奸党佞臣不除,天下难安,天下难安。”
  那表现的如此不堪的梁世杰是如何做得北京留守司的宝座的?还不是他丈人在背后撑腰么?奸党佞臣败坏朝纲个,祸乱天下,祸乱天下。
  张叔夜与陈文昭闻言也净张大了嘴巴。数百人死伤就夺取了大名府,夺取了河北路首善之地,是自己没睡醒吗?那陈文昭先是如见到了外星人一般,整个人呆做木偶,继而便把眼睛一闭,好不沮丧。要知道他可是蔡京的门生。
  而张叔夜,自浑身气的发颤,“梁世杰该死,该死。”偌大的城池,数万兵马在握,竟然这般轻易的就被打破,他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豚犬耳,豚犬耳。”
  可惜张叔夜之咒骂声却伤不到那梁世杰分毫。现下那梁世杰还活的好好地,探到梁山泊兵马已经退走,在闻达的护送下,再次返回了留守司衙门。那蔡夫人看着眼前被扫荡一空的留守司府衙,正如丧考妣,哭的伤心不已呢。
  “宗泽现下心乱如麻,实提不得笔,便请嵇仲兄襄写上一道文书,明日宣告粥场难民,叫他们好知晓梁山泊日后于他们的安排。”百万钱粮在手,处置十几万难民,便不再是难事了。
  始终不发一言的宗颖,为老父亲递上了一杯热茶,只是这滚烫的茶水却半点也暖不热宗泽现今凉哇哇的心。
  “父亲,孩儿且以为,官军征讨梁山之败,败于军民不合。民心向梁,百姓自前赴后继,杀之不绝,剿之不灭,始叫梁山泊日益做大。其原因何在朝野皆知,不能隐讳。士林论者,以谓齐鲁之民不顾大局,仇视官军,而欲诿过于民,此真谬误之极、到死不唔者矣。”
  “纵览这几番征战,济州、青州、东平、兖州、东昌诸州府,军兵民勇齐上阵,齐鲁百姓如何不深明大义,为国赴难?只这半路之地,前后便有数万军勇俱丧,何谓之不忠不勇?本地百姓又何至中途改节,判若两人哉?谁司牧民,致使怨愤充塞,吁天无路,乃至人心溃散不可收拾?乃则朝堂赵家天子之过,秉政宰相措置失当之咎,不言而喻,非可强词曲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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