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6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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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大人取得这个‘水泥’名字不太喜欢,认为不能体现出其真实价值,他们觉得叫‘铁灰’或者‘铁浆’更为合适,这样也能表示这种新型的泥灰能够让房屋、城墙坚若钢铁,……”
对于这帮晋商的要求,冯紫英不置可否,铁灰也好,铁浆也好,不就是一个代名词,商人们想要彰显特质,也是取个好彩头,为日后水泥能大规模推广使用打好基础,他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忌讳。
“鉴于‘铁灰’有非常好的销路,我们打算再在榆关港建一家之后,考虑到大同、太原、登州和临清各建一家,……”
冯紫英瞟了一眼王绍全,王绍全的目光也瞟了过来,见冯紫英看过来,又赶紧垂下眼睑。
“当然,除了在榆关港这家外,其他几家要等到年末去了,……”
这是要开连锁店啊,冯紫英心里嘀咕,“都在北方,就没考虑过南方?南方的需求恐怕比我们北方更大吧?”
“主要还是担心这”铁灰“的配方难以保密,我们现在虽然能掌握住,但是万一哪个关键匠人逃走或者泄露了秘密,在北方我们还能想些办法,但是到了南边儿,恐怕就力有未逮了。”
王绍全何尝不知道这“铁灰”有多么赚钱,其实配料这些都相对简单,原料也都不难找到,工艺难处就在于炉子煅烧温度要达到超过现在一般所能达到的温度,这才是关键。
“绍全,这种秘密,能保住一时,也保不住一世,在我看来最多三年,这个秘密就再难保住,甚至包括我们冶铁高炉,顶多十年,也会引来别人效仿,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冯紫英的话让王绍全心一紧的同时又是一喜,“如何先下手为强?”
“我可以让人在《内参》和《今日新闻》这内外两大杂志报刊上造势,你们也动用你们的人在朝里向工部和中书科建议,鉴于新航路的探索,新制造工艺比如缫丝、织布、制瓷、制茶和冶铁等上的研制探索都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资金,如果探索出来的新航路却被船员或者船长卖给外人,使得探索出资者损失,又或者新工艺研制出来却被人窃取去用于自己的工坊中,那么这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朝廷应该出台律例,对此进行明确规范,以保护……”
冯紫英所说这个也就是他构想的《大周专利条例》雏形了。
===己字卷
第一百五十七节
运作===
“朝廷出台律例予以规范和保护?”王绍全的意识显然还未达到这一步,有些疑惑地道:“这个如何来规范保护?”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封建商人意识的局限性。
他们还没有认识到这种新技术新工艺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没有觉察到这些新生事物会给整个社会发展带来的巨大变革作用,他们只看到了保守秘密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和好处,但就目前来说,他们能意识到这一点也算不错了。
“朝廷现在还没有这种新的律法,但是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出台新的律法,沿袭千年的三省六部制,一直到大周变成了只有内阁和六部,但现在朝廷又要新设立商部,将中书科变更过来,变成七部,这不也是变革创新么?既然连朝廷制度都能革新,新设律法又有何不可?”
冯紫英的话让王绍全深以为然,“大人,您的意思是还要和江南那边……”
“我们现在还只是在冶铁和水泥上有一些新的技术工艺,可能日后会在铸炮、制铳上学习西夷技艺加以创新,但是对于江南士绅来说,他们在丝织、制瓷、制茶、制药、纺纱织布这些行业一样也有许多不传的秘密,如何能让这些秘密的首创者利益得到保护,但是又能让这些秘密推广开来,福泽民众,这个矛盾如何来解决?”
冯紫英沉吟着道:“就像人家探索出了到虾夷、苦兀的航路,甚至联系好了当地的特产资源,你却从一个船员那里得到了海图,自行去商贸了,这如何能行?以后谁还愿意去探索新的商道航路?”
王绍全连连点头。
“那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呢?我以为朝廷就应该以律法形式明确下来,新技术新工艺可以得到推广,但是你应该给首创者以利益奖励,比如制作水泥,你要用我的新工艺技术,没问题,那你建一个厂,按照生产规模,每年就应该支付一定银子来弥补我前期的尝试摸索所花代价,这个价格可以商量,这样可以加快这种新工艺技术的推广,让水泥更普遍使用,同样我们也可以以这种新技术新工艺作价入股,和江南士绅合办新的水泥厂,……”
王绍全忍不住站起身来,眼睛发亮,“大人此言甚佳,若是可以,我们山陕商会也不是那等狭隘之辈,也愿意和江南商贾合力办这等工坊,共谋发财,……”
“嗯,所以一方面我们要力推朝廷尽快出台这类律法,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考虑如何将我们的冶铁、水泥制作技术推广到南方,不妨可以与庄记合作,先行在两广那边干起来,至于江南,可以考虑下一步。”
冯紫英的意见让王绍全很赞同,两广和江南虽然同属南方,但是江南核心区素来是以南直、浙江、福建、江西四省直为尊,两广虽然地位比西南高,但是在江南士人心目中只能算是外围。
也就是说,现在的士绅群体中,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有结盟趋势,而江南士人则是与两广士人关系密切,西南士人因为分量的确太小,只能左右摇摆,也难以发挥出多大作用。
“大人,此法甚佳,广佛之地历来商贾繁荣,当是一大利好,庄记在那边亦有地利之优,江南士绅手脚海伸不到两广那边去,的确可以先行一步。”
“绍全,这一且都要等到咱们在永平府这一关过了才行,咱们最宝贵的不是高炉窑炉,不是铁矿煤矿,而是这帮已经逐渐熟练的匠人技师,有这批人的带领,我们可以不断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熟练匠人出来,这才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有他们,我们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探矿、建炉、烧窑、冶铁一直到出料,而换了一帮人,即便是他们知晓我们的工艺流程,他没有两三年根本就不可能达到我们现在的水准,烧制出来的钢料铁料和水泥,能达到我们摸索了这么久的质量么?不可能。”
冯紫英对这批匠人技师的看重程度远胜于其他,这也让王绍全颇为触动。
相较于自己那些同伴们,冯大人显然看得更深远,对这帮匠师的作用也认知更深刻,甚至还刻意淡化了他自己在从冶铁到制作水泥这些新工艺的提点指导作用,这越发坚定了要牢牢抱住这根粗腿的决心。
冯紫英心中一直在酝酿一句话,只是无法出口,“十七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才!是科学人才!“
这句话恐怕王绍全他们连十七世纪是什么意思都难以明白,所以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冯紫英在永平府的轰轰烈烈动作自然也瞒不过很多关注他的人,无论是在永平府内,还是在京师城里,甚至在辽东、蓟镇和登莱,都能引来很多人瞩目。
乔应甲脸色阴沉地看着下边自己亲信张慎言递过来的消息,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组建民壮不是问题,地方官府有这个权力,但是永平府组建民壮规模太大了,五千人,其中三千来自军户抽丁,据说是以折抵这么多年,这些军户以民户身份逃避的赋役,这好像也说得过去。
另外两千来自永平府下边州县的民壮,这一部分人的反应最为强烈,包括各州县的官员和士绅大户,都一致反对,但是在冯紫英的强势和朱志仁的支持下,这种声音也只能停留于纸面,难以撼动。
当一地知府和同知在这方面工作态度一致时,几乎没有谁可以推翻或者抗衡,无论是各县官员还是地方士绅,敢于抗衡的结果就是只会遭到无情的打压处理。
当然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只能来自于更高层面,放在北直地区,那就只能是朝廷了,这方面的事务,要么是兵部,要么是都察院。
“兵部那边什么态度?”乔应甲放下纸签,淡淡地问道。
“汝俊公不必担心,兵部那边态度很明确,永平府地处要害,蒙古人入侵在即,蓟镇兵力不足,理当大力加强民壮组建,以保地方平安。”
张慎言是乔应甲在元熙二十七年担任考官时中的三甲进士,加之张慎言又是陕西泽州阳城人,都属于北地士人,关系一直密切,算是乔应甲在都察院中几个重要亲信,现在是都察院河南道御史。
“那这帮人是什么意图?”乔应甲还是不太放心。
“无外乎就是有人走了门路,所以才会帮忙摇旗呐喊一番了。”张慎言笑了笑,“汝俊公,咱们这些御史们可不是都能像您这样谨言慎行,自清自省的,有些人明知道有些事情行不通,但是帮忙喊几声,吆喝一下,提醒提醒,也算是尽了人事吧。”
“不对,金铭,臣木可不是这样的人,他和你是都是陕西乡人,你应该清楚他的为人。”乔应甲对此很不满意,“臣木好歹也是咱们北地士人一员,紫英在永平府所作所为固然有些苛厉,但是他难道看不到这背后的意义?”
乔应甲所说的臣木也是陕西士人,同为都察院山东道御史的郝土膏,字臣木。
如果说在六部中江南士人占据着主导地位,那么在都察院中,北地士人的力量却要更胜一筹了。
都察院几大主官中,除了右都御史刘一燝是江南士人外,左都御史张怀昌是辽东人,左副都御史乔应甲是山西人,其余三名副都御史、佥都御史除了杨鹤是湖广士人外,另外两人一人是北地士人,一名是西南士人,再无江南士人。
张慎言见乔应甲有些生气,只能陪着笑脸,“臣木的姻亲在永平,可能是这个原因,……”
“那臣木就更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弊得失!”乔应甲没好气地道:“金铭,你去和臣木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情就此打住,而且臣木还要去和他姻亲告诫一番,告诉他一切自有朝廷法度,切莫自误!”
张慎言心中也是暗自叫苦,但是却又不得不接受下来。
他就知道此事肯定会引来汝俊公的不满,得意门生被放逐出去到地方上,现在一力在永平做事,本身永平那些士绅就做事不地道,现在还要来帮忙叫苦喊冤,这不是存心触怒汝俊公么?
若是落到左都御史张公耳朵中,只怕郝土膏这家伙还更要吃不了兜着走,这组建民壮明显就是要对抗蒙古人,从某种程度也减轻了辽东和蓟镇的压力,真以为张公看不见?
“金铭,臣木短视,你切莫要和他一样。”乔应甲对自己这个亲信还是很信任的,“长芦巡盐御史空缺已久,我已经和张大人商议过,另外也和乘风兄谈过,准备近日与张大人一道向首辅大人建言,由你出任长芦巡盐御史。”
张慎言心中砰砰狂跳,这可是长芦巡盐御史啊,掌管北地盐务,可谓权倾北地。
这个职位空缺经年,一直未能达成平衡,而汝俊公此番能告知自己,那就也就几乎是有绝对把握才会如此表态了。
===己字卷
第一百五十八节
牵动万人心===
见张慎言有些紧张激动,乔应甲摆摆手,“金铭,不要以为这是一个肥缺,长芦巡盐御史空缺经年,自然是有其原因,你恐怕也知晓一二。”
张慎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兴奋情绪,点点头:“汝俊公,我也知晓一二,北地私盐泛滥,而本地供盐却不足,尤其是永平府惠民盐场被倭人屡次毁坏,造成了很大影响,……”
“嗯,惠民盐场,关系到整个北直地区供盐局面,但是屡屡被毁,这里边有什么原委?倭人在其中有多大利益值得他们这般卖命?我一直很怀疑。”乔应甲冷哼了一声,“刘一燝去山东回来之后闭口不言,没去永平却屡屡批评永平府治安不靖,惠民盐场问题就是他的理由,你若是去了长芦,惠民盐场问题首当其冲,紫英已给我来信,说这其中背后利益牵缠瓜葛甚多,多有涉及到永平府的官员和地方豪绅,……”
张慎言也早就听闻惠民盐场的问题了,知道这事儿恐怕会是自己走马上任之后的首要任务。
盐务一直是都察院和户部之间争夺焦点,论理都转运盐使才是都转运盐使司的一把手,品轶甚至是从四品,但是沿袭前明规制,巡盐御史才是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真正的一号人物,都转运盐使只能沦为具体执行者,而非决策者。
都转运盐使由户部提名,吏部报经内阁批准任命,但是巡盐御史则是都察院提名,吏部审核,内阁报经皇上任命,明显要高一筹。
巡盐御史品轶不定,可以是正六品,也可以是从三品,根据巡盐御史资历而定。
像张慎言不过是一个正六品的御史,此番担任巡盐御史可以晋升一级,也不过是从五品,而长芦都转运盐使乃是从四品的官员,比起张慎言晋升之后依然要高两级。
但是这只是职务品轶,从职权上来说,巡盐御史中的御字就大不一样,代表着皇上,其权力自然凌驾于都转运盐使之上。
“户部郑大人对惠民盐场的情形一直颇为不满,但他的不满和刘一燝不一样,他是认为应当早日确定巡盐御史,尽早恢复惠民盐场生产,避免国家财税被地方禄蠹和豪绅所吞没,金铭,此事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去了之后定要谨慎行事,先摸清楚情况,然后和永平府方面合作,争取在这个事情上干出一番业绩来,也好让郑继芝心服口服,也能堵上刘一燝的嘴巴。”
张慎言赶紧起身拱手一礼,“学生明白了,定当不负汝俊公的重托,力求有所成绩。”
“嗯,永平府在朱志仁的治下几年,劣绅狂悖,刁民日多,早就需要整饬,紫英在那里大刀阔斧难免会遭遇阻力,但他虽然年轻,但魄力手腕却都不差,我看好他能在永平取得成功,你去长芦,正好可以借他之力将惠民盐场之事处理好,也算是你们二人勠力同心,给朝廷一个交代。”
乔应甲很看重张慎言这个学生,和冯紫英不一样,张慎言虽然没有冯紫英那么绝才惊艳,但是做事踏实稳重,细致周全。
惠民盐场的问题已经拖了许久,户部、内阁乃至都察院这边都有怨言,但事关长芦巡盐御史这个重要位置,谁都不肯轻言退让。
他也是很花了一番心思才说通了张怀昌和齐永泰,而且还需要去打通叶向高的关节。
如果张慎言去了之后不能迅速解决惠民盐场的问题,肯定会遭到分管户部的次辅方从哲的攻讦诟病,日后他乔应甲再想要推出合适人选时,话语权就会大打折扣了。
等到张慎言离开之后,乔应甲又才考虑如何给冯紫英写信。
乔应甲也清楚冯紫英要腾出手来解决惠民盐场的事情,恐怕要等到年末蒙古人入侵事件告一段落之后去了,不过早些去一封信提醒一下对方,让对方早准备更好。
没想到冯紫英在永平动作这么大,民壮五千,这也罢了,但是居然全数装备火铳,这就有些让人侧目了。
火铳军在整个边军中的比例不到一成,而且多是以原来的老式的三眼火铳、鲁密铳等为主,质量不佳,所以不受将士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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