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14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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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了?”柴恪笑了起来,“我就随口一句,就引起你这么大感慨,若是真不堪使用,每年年末你作为上官自然有权像考核的官员提出自己的看法,吏部和都察院也会根据你的建议意见给予考核意见,若是不合格者,自然也要处理,但你总得说明人家究竟犯了什么错,哪方面做得差了,不能单凭你观感就替人家定性,人家好歹也都是十年寒窗苦读才出头的,得有一个说法。”
“哼,柴公,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而这些下边的官员也对你们吏部考核规制了如指掌,所以才会应付裕如,让人很难抓住他们把柄,甚至都说不出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他们许多人都是存着这种心思,得过且过,遇事就躲,见事就推,能糊弄得过去就糊弄,能不做的尽量不做,能少做尽量少作,只是这样的官员,拿来又有何用?除了白白浪费朝廷薪俸,贻误一方,毫无用处。”
冯紫英毫不客气的批评,让柴恪还是很是意外,这番话似乎并非针对某一人,更像是对整个顺天府下边州县官员的一种针砭批判。
“不至于吧,紫英,听你这说法,似乎是有一竿子打倒一片人的感觉,顺天府的情况这么糟糕?”柴恪皱眉,“但我看去年顺天府的情况也不比前年差多少啊。”
冯紫英撇撇嘴,“那您是在矮子里边拔高個吧?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被冯紫英的话给气乐了,“紫英,可难得看到你这么发牢骚啊,而且还是对着自己下边州县,怎么,这一年来伱的工作就这么不顺心?可我觉得你还是干得风生水起,十分卖力啊。”
“别人躺平,不代表我就自甘堕落了。”冯紫英随口用了一个跨时代词语,毫不客气地道:“我原来在永平府担任同知时,对下边州县的情形就十分不满意,但没想到到顺天府之后,还看到更糟糕的一幕,当然我不否认顺天府二十多个州县亦有出色人才,但是真的能让我满意的,十之一二,可吏部和都察院据说每年的考核都是中良居多,甚至还有优秀,让我无言以对,去年的考核因为南北战事有所贻误,但我要先和柴公打个招呼,可能到我这里会难堪,我不会像会甫公那样当好好先生,要实事求是地给予评价。”
柴恪面色微变,他都顾不得问那“躺平”是什么意思了,但一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儿,沉吟了一下,“紫英,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顺天府的情形如此不满意,但我看到的去年到现在朝廷交给你们顺天府的各项任务都完成得不错,十多万人的赈济,几无差错,工部那边也是赞不绝口,而且我听说了你们顺天府提出的这批流民的去向方案,亦是可圈可点,你不能说这么多活计都是你冯紫英一干人干出来的吧?或者说就你们府衙里的人劳苦功高,下边州县的人都是一群饭桶蝇营狗苟??”
见冯紫英还欲再说,柴恪挥手打断:“紫英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会甫这几年担任府尹期间的确做得不好,太过放纵下边官员,养成了这些人的种种恶习,所以你要调换一二,我和存之都支持你调整,但你要说这一二十州县官员都不堪一用,你这要求未免太高,那就是直指朝廷考核任用机制了啊,怎么,是觉得存之和我这个吏部尚书侍郎不合格?或者是都察院诸公睁眼瞎?”
被柴恪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冯紫英也不得不佩服这一位口才极佳,但他也不能就这般服输认栽,顺天府这块土地如果他不理顺,怎么能成为他的基本盘?
他气哼哼地道:“柴公,也许我的要求的确比较高,但是那也是有缘故的,顺天府首善之地,如果不能为整个大周起一个典范作用,那这京畿一词,如何服众?或许您看惯了这下边州府官员的混吃等死,可当下是大争之世,正当奋发图强,若是朝廷培养出来的官员,都是这般沉湎于风花雪月,满足于境内不出问题,四处当裱糊匠,把事儿抹平,只要不在我任上出事儿就行,至于下一任来我管他洪水滔天,那这等情形怕是坚持不长久啊。”
柴恪这才意识到这一位并非只是有感而发,而是真正对此有着自己深刻的见解看法了,只是这家伙才在顺天府丞任上一年,就有如此感悟,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自己就任吏部左侍郎时间虽然也不长,但是之前可是在部院与下边都干过,岂有不知道下边情形的?
究竟是这家伙要求太高,还是这几年形势变化太快,下边真的越来越糟糕,柴恪都有些怀疑了。
京察大计一直都在搞,似乎的确没什么新意,但要说这种模式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柴恪又有些难以置信。
“紫英,看来你是积郁已久,是有意找我来倾诉一番了,也好,今日正好听一听你这个首善之地的一方大员和我说道说道,究竟哪里不对劲儿,你又有什么想法。”柴恪定了定神,放松身体,他要好好听一听这家伙有什么惊人之论。
柴恪摆出这副姿态,倒是让冯紫英一怔,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道:“别的地方我不好深说,毕竟我没呆过,但是永平府和顺天府我是呆过的,也有一定发言权,而且我也和君豫兄交流过几次,应该说他在永平府這一年裡,感觉和我差不多,我们不能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起码在永平府和顺天府,情況不容乐观,而且我也相信,只怕整个北直隶乃至北地都相仿。”
一句“如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把柴恪刺痛了,这可是对吏部和都察院工作的一大否定,饶是他素来谦冲,也对这个评价十分不满。
“紫英,你这就有点儿危言耸听了吧?”柴恪脸色不渝。
“是不是危言耸听,柴公心里明白,纵然略有夸大,但是这类情况只怕在北地这边很普遍吧。”冯紫英淡然道:“这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敷衍塞责混日子官员却是不少,随处可见。”
“紫英,你说得这么不堪,那具体究竟是些什么事儿,哪些方面表现不如人意,朝廷每年都在京察大计,不至于说连是非黑白都分不出来吧?一个两个你说或许有徇私或者失察,但若是都是这般,恐怕就很难说得过去了。”柴恪皱着眉头道。
“具体要说,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完的了,我就问一句,朝廷考察官员,吏部和都察院为主,那么考核以何为标准,德操,算一项,其他呢?其他就是泛泛了,要么就是那几项日常事务,教化,诉讼,赋税,水利交通,还有就是边交办的事情下来,这些事项,有没有做有没有办,,但这个做我觉得太宽泛,也没有一个具体标准,接着应答下来,也算办,转手交给别人随意糊弄,也算在办,搁在一边儿上边问起来随便找个由头,也是在办,到最后没有一个结果也算是办了,又或者办成半拉子不上不下,也是办了,至於各种客观理由,更是信手拈来,……”
冯紫英这一连串的排比,把整个州县里边的事项说了一个大概,更主要的是把州县里边应付上边的种种手段也是刻画得活灵活现,让柴恪都禁不住直皱眉头,看样子冯紫英也是对这等情形极度不满了,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调查核实的。
===壬字卷
第二百四十七节
析考课柴冯论改革===
“柴公,你也是在州府里边当过主官的,不知道对我所描述的这种情形是否感觉很熟悉?”冯紫英笑呵呵地道:“或许十多二十年前您在下边的时候也有此类情形,但未必有如此司空见惯,但我要说,现在却是举目皆是,若是不这么做,反而罕见了。”
柴恪忍不住砸了咂嘴,“紫英,你这说得有些过了吧?顺天府诸州县都是这般?”
“柴公,绝无夸大其词,更无虚言。”冯紫英言辞恳切,“举个例子吧,冬春兴修水利,去年八月间府里就给各州县下了要求,我还专门安排一名通判对接督导,但截止到去年九月要求上报修建计划方案时,仅有二十二个州县上报,而且还有七个州县所报方案粗糙不堪,十四個州县沿袭前年计划,一字不改,责令整改之后,仍然有六个州县的方案计划难以实施,……”
“我就不明白了,制定一个计划方案就那么难么?”冯紫英很有些愤懑味道:“各州县都有工房、户房,吏员也不少,这都是每年需要做的常规事项,究竟是他们每年都在糊弄府里,还是习惯成自然,根本就没怎么做?”
“好吧,这方案计划做得差点儿就差点儿吧,那你总得要干吧,计划方案都提出来了,府里也去了人指导督导,除了州县自身筹措部分钱粮,发派劳役,府里也拨付了一部分钱银,这等情形下,这笔钱银粮食真的很金贵了,结果呢?”
柴恪头皮都有些发麻,看样子这冯紫英嘴里又要吐出一大串让人难堪的情形来了。
“起码到现在,也就是距离冬春兴修时间截至只有一个月时间了,我专门派人私下里去暗自调查了,二十七个州县中,完成计划一半以上的不到六成,也就是说有十一个州县连一半事项都没完成,其中更有三个州县几乎没怎么动,嗯,大概有八个州县做了一些面子活儿,糊弄遮掩一下,这怎么说?我都不明白了,这帮家伙日后怎了来和我解释?或者是他们也觉得随便找几个客观理由来搪塞,我会和吴大人那样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这就提到吴道南了,柴恪抚额。
吴道南在顺天府当府尹这几年可谓害人不浅,不只是他尸位素餐那么简单,关键是这几年他的放飞自我造成上行下效,下边州县无法无天。
州县官们稍稍有些自律和节操的还好一些,若是差一些的,就是关起门来当皇帝了,胡作非为者不少,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者更多,那等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亦是不少,但到了年终考核,在他那里得到的考评结果一律都是中或者良。
也就是说你干得再好也得不到优等,干得再差也不会落一个差等,这样一来,谁还会在乎这考核?
而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核主要还是要依托府的主官态度评判,除非有检举弹劾,或者非议太大,否则一般都会按照府级主官的态度来给出考核结果。
这种情形下,自然就会导致下边官员更是忘乎所以,无所忌惮。
这也难怪冯紫英如此愤怒。
吏部也不是没有就此询问过吴道南。
但据柴恪所知,吴道南的回答也是中规中矩,都是按照平素工作事项来进行考核的,各方工作都推进有序,即便是有些不尽人意,那也是事出有因,确有理由。
这让吏部也很难再做计较,除非先行将吴道南这个府尹给拿掉,但这又不是吏部能做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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