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1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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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需要谁护着,更不需要信赖一个一声不吭的人,我的路,自己会走。你是不是以为,我还是那个成天缠着你的小姑娘?”
  她看着他晦暗如夜的双眼,说:“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扔下这句话,她转身走了。
  阳光已经十分亮,风吹过树叶和草茎,有沙沙的声响。
  高大的树木投下荫蔽,清清穿行在其中,心中默默地想,这个故事并不太复杂。
  无非是最懵懂的心动,最青涩的试探,在终年寒霜覆雪的昆仑,她喜欢一个像雪一样冷的少年。
  她从前,是真的很喜欢他的,但正是因为足够喜欢,到了最后才足够失望与难堪。
  过去每年的正月,师父都会出门一段时间,三四月份的时候回来,回来以后会带她去昆仑,呆到九月份才下山。
  清清不喜欢冷,更不喜欢寒风呼啸的雪山,她初来山上的时候,十分不惯,整日闷闷不乐,师父时常不见踪影,她也不爱同别的小弟子交际。
  第一次见到萧子熠那天,山上刮着风,还夹着雪,天地间阴沉沉一片。在这等沉闷天气中,她更是沮丧无比,一整天都没有出屋门,只趴在榻上看书。
  午时过后,外面的风声终于小了,窗外重新明朗起来,清清扔下书,从被子里钻出去,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她推开屋门,只见万千金色日光倾斜而下,落入这个小小的院落之中,雪地中已经听不到一丝风声,整个世界只有一片无际素白。
  有一个人,在雪的尽头慢慢走来,他身上的白衣比雪更甚,却拥有乌黑如墨的头发与瞳仁,仿佛是这片无边无际的白中唯一的殊色。
  日光太亮,清清有些睁不开眼,她恍惚地看着那个少年越走越近,他开口,有着类似于碎冰撞击在寒石上的清越声响。
  “你是傅清清?”
  清清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说:“我师父让我来找你,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修习。”
  清清看着他的眼睛,它们很特别,狭而长,眼尾微微上挑,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十分疏离冷漠,比如此时此刻。
  他很高,她需要仰起头才能跟他说话,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萧子熠。”
  萧子熠,清清下意识就觉得,那应该是熠然的熠。
  于是她问了,得到了对方的肯定。
  清清就仰着脸笑,熠,光耀与鲜明,她觉得这个字很恰当,他在云破日出的时候走来,像极了雪中一道亮而冷的光。
  她又说:“这里好冷,我不喜欢,你都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少年看了看远处的雪山,它在透蓝的天下白得近乎圣洁。
  他说:“你会喜欢这里的。”
  她和他自此相识了,清清又认识了丹成等宗内弟子,成日玩在一处,很快便不再觉得山上无聊。她悟性高,对道术也极有兴趣,平心而论,除了最初的那一年,其他在昆仑的时间她都是很愉快的。
  这份愉快来自于相熟友好的伙伴,来自于深奥玄妙的道术修习,后来,更来自于一个少年。
  白色是昆仑最为常见的颜色,云天是透明的白,冰雪是淡素的白,手中的剑气是寒肃的白,唯有那个人身上衣衫的白,是这片空寂中最为特别的存在。
  她懵懂却不迟钝,早早就发觉每当看见他时候,自己心中生出的小小欢喜。她并不觉得羞耻或忐忑,宗内喜欢萧子熠的女弟子多了去了,她这点心思实在是不稀奇。
  他教她阵法或剑术,她佯装艰难,他便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她抱怨山上没有栀子,他就自创了阵法让雪中开出花朵来;她缠着他问东问西,絮叨没有边际的废话,他也一一作答,没有丝毫不耐。
  每年九月,她下山之时,他都会在山门送别。有时遇上风雪,天地乌泱泱一片,他便站在这片混沌中,问她明年还会不会来。
  来,当然来。她笃定又雀跃地答,于是那双狭长沉静的眼中会生出一点点暖意,像这个地方迟迟不会到来的春天。
  在这点暖意中,清清隐约发觉,自己对他来说,似乎也是特殊的吧?这个发现叫她慌乱,又叫她欢喜。
  于是后一年,她上山后送了他一枚珠子。
  那是她用一块琥珀磨成的,难度不算大,倒是耗费了许多时间精力,她小半年几乎都在做这件事情。
  这颗珠子圆润光滑,在光下有剔透绮丽的色泽,她递给他。
  萧子熠拿着珠子看了一会儿,他看珠子,她却在偷偷看他,看他修长的手指,墨黑的长眉,和长眉下漂亮的凤眼。
  忽得,那双眼瞥见了她,她问喜不喜欢,面上随意,心里却好像有小鼓在咚咚地敲。
  然后——那只手抚上了她的脸,他的眼神专注又柔和,说很喜欢。
  清清突然生出勇气,她小声说:“喜欢什么?”
  “都很喜欢。”他轻轻地说。
  于是心中吵闹不停的小鼓消失了,有花呼啦啦地,乱七八糟地开,开遍了她整片心野。在覆着薄雪的檐下,她恍然身处一个从未见识过的温柔春天。
  啊,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话成真了——“你会喜欢这里的。”
  她真的好喜欢这里。
  明年来的时候,再送个什么呢?她在心里盘算,可以做个剑穗——青碧色,这个颜色很衬他。
  虽然他还没有剑,但她知道他一直在为此努力,他有天赋和决心,为了悟出一方术法,能在风崖面上三天的雪。他是宗内最优秀卓越的年轻弟子,大家都说,掌门会破格给他一把昆仑的剑。
  可惜没有等到明年。
  那是同年七月的一天,稀松平常,无甚特别,清清透过窗棂,看到师父跪在地上,有人提着剑站在他面前,剑是月白色,她知道这把剑叫‘雪月’。
  但它不该在萧子熠手里,更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一下又一下,刺进师父的身体中。鲜血的红和衣衫的白,醒目到灼烧视线。
  她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徒劳地捂住地上人的伤口,却只沾得满手的温热。
  这是为什么?她仓皇地像失去庇护的小兽,隔着人群,去寻那个白色的身影。
  萧子熠走了过来,剑尖还淌着血。
  她踉跄上前,攥住他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质问。
  他俯下身,极有耐心地,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
  “你先等一下。”他平静地说。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她看着他雪色的袍角,上面留下的带血的指痕如此明显,可称触目惊心。
  于是她等,等到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的体温如地板一般冰凉;等到人群四散而开后又重新聚拢;等到有人将剑横在她脖颈上,微微使力,渗出一丝鲜红慢慢流淌。
  萧子熠为她隔开了那把剑,他淡淡地说:“不急于一时。”
  她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
  后来有人闯了进来,谈判了什么,又周旋了什么,最后带走了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师父最终得到救治,她在榻边坐了许久,脖颈上的伤口不再疼痛,沾染了血迹的领口微微发硬。
  她看着那片污渍,觉得一切真是狼狈得要命。
  在刮着风的山崖边,她见到了他。
  少年背对着日光和满山的雪,他负着手看她,衣袂翻飞,是她向来喜欢的清俊冷然。
  她怀疑自己看错,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些指痕,那些她弄上的,不堪又丑陋的痕迹,无影无踪了。
  他急于抹去衣角上的痕迹,就像急于抹除过去的一切。
  她由此生出恨意,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那场对话后,她带师父回了小霜观。躺了大半年,师父的身体终于复原,他看出她这些日子的沉默,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默然许久,终于想好怎么说,一开口,眼泪却先簌簌而落。
  她扑到师父怀中,哭着问,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伤心?
  如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事已至此,她顶多添个仇敌,为什么她现在除了恨,更多的是让她无措的伤心,这是应该的吗?本就该如此吗?
  在女孩天真又心碎的发问中,玄虚子罕见地沉默了很久,他安慰地抚摸她的发顶,清清哭得累了,竟渐渐泛起困来。
  朦胧中,她听到师父说:“无妨,乖徒儿,你还那么小,世上男子多的是,并不是每个都能教你这般难过,他不行,那就换一个。”
  “要是寻不到也不要紧,人这一辈子也不是非得需要这东西……有了又怎么样?没有不也活着?”
  他笑呵呵地说:“乖徒最后说的话还有几分气势,要杀了他……呵呵,为师甚慰、甚慰。”
  清清慢慢阖上了眼,在睡着之前,似乎听到师父轻轻地叹了一气。
  他好像在想一些很久远的东西。
  他用怀念的语气说:“……大多数时候,的确会这么伤心的。”
  不知怎的,清清记住了那句话,她在心中赌气地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这么伤心,如果还遇上什么让她心动不已的东西,她自己要先跑得远远的。
  跑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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