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115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15/182

  “可能是翁叔平的生日快要到了,朝廷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让这位两朝帝师的面子上太过下不来……”沈静说道。
  这个月的二十七日是翁同龢的七十大寿,在朝中所有有名有姓的官员中,能够迈进七十这道门槛的,也唯有谭钟麟和李鸿章,现在翁同龢也七十了,如果不出意外,看到这些大臣的年龄,谭延闿估计会在未来三四年内会因为大臣们年龄而空出很多位子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权力
  自从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刘坤一死后,朝廷大员日益老龄化的问题已经越来越显得凸出。朝廷重要大臣年龄老化并不是多难的问题,毕竟这个年头什么人都缺,就是不缺梦想升官发财的人,不过像刘坤一、李鸿章这样从太平天国时代走来的重刑重臣却是凋落殆尽——谭延闿心中最为顾忌的就是像李鸿章这样的大臣,这些人不仅有翁同龢那样纵横官场的油滑,手中也掌握了庞大的权势,甚至有割地为王的本钱。
  谭延闿对于老臣去世后空出来位子并不眼馋,在他的眼中没有比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更好的了,虽然官位不是天下第一,但实权却是名列中国榜首,在自己和众多幕僚的经营下,不说北洋海陆两军的发展,整个三省的经济民生也是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经济方面,上海、广州等城市也并不比天津差,但是这些城市只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先走了一步而已,如果照目前谭延闿这样极具倾向性的操作还这么做的话,天津超越广州、上海不过是时间问题。
  北洋的势力开始进入东北三省,在那里根本没有能够抵挡北洋势力的强力人物,东北三省变成北洋的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同样陕甘、湖广也没有像张之洞、李鸿章那样的强势人物在主持大局;按照谭延闿的计算,张之洞离任之后,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的职位有很大可能会落到人气渐渐恢复的李鸿章头上,是以未来的两江将会成为北洋拓展势力的最大绊脚石。
  谭延闿也在为北洋未来的出路而反复盘算打量,虽说朝廷到现在也没有下达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的人事任命,而李鸿章也未必能够稳坐钓鱼台就可以得到这个位子——李鸿章一直是满清权贵们打击的对象,好不容易将其拉下北洋宝座,现在让他出任南洋大臣,这未免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又能保证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不能在南洋的位子上东山再起尾大不掉?!
  不管怎么样,在谭延闿心中制约北洋势力发展的无非是两条——一个是北洋海陆两军的扩军,尤其是北洋陆军扩军尤为困难;另外便是交通!谭延闿相信现在中国军事现代化已经过了甲午年那阵延续到去年的高速发展期,无论是北洋还是其他地方,新建陆军的规模也就差不多维持在现在这个基础上了,没有明显外敌的刺激,也就没有朝廷舍本发展军事的动力,甚至还会对此甚为忌惮——从太平天国时代到现在,发展国力尤其是军事方面,一直以来都是汉人占据绝对上风,每曾发展军事时期,就很有可能会诞生出一个左右全国政权稳固的地方实力派。
  朝廷不会积极发展军事,要是海军的话还好说些,但也绝对绕不开北洋,不过要想发展陆军是绝对没有这个可能的——以张之洞屠财之名和两江之富庶,建立一支自强军都如此费劲,而北洋陆军编练可是举全国之力而办,直隶总督衙门纵然也有付出但也是一点补充不会伤筋动骨。
  如果一直维持这个局面的话,毫无疑问在未来的六七年间,北洋陆军将会一直独领风骚成为中国最有力量和实力的军队。北洋扩张重心还是落到了交通问题上,只要铁路修到哪里,北洋陆军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那里,当地的陆军又不是北洋军的对手,只能束手就擒。
  铁路对于北洋的重要性也就可见一斑,而谭延闿在潜意识中就将铁路和军队绑在一起的。留德士官系在留学德国的时候,谭延闿曾经资助他们到法国、英国、美国等地去考察,他们考察所得出的一个重要结论便是军事和交通之间的关系。不说列车炮这样的强力武器,士兵、辎重的转运都离不开发达的交通体系,但是中国不要说是像欧洲那样发达的铁路网,就是公路网都没有,“等级”高一些的都是城市中的石板路或是煤渣路,出了城市就是黄土路了,这样的交通状况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好,一旦碰上阴天下雨,像北洋陆军这样战斗力和火炮挂钩很严重的军队麻烦就大了。
  现在北洋好不容易有了插手东北的机会,谭延闿自然重开李鸿章当年为了对抗张之洞的芦汉铁路而提出的关东铁路计划,将李鸿章时代已经修到山海关的铁路继续向盛京方向延长,以盛京为中转点再用铁路将旅顺连接进来。这条铁路也是采取了多段同时开工建造,由于其作用基本上完全是从军事角度出发,所以这条铁路也是直隶总督衙门来筹措款项修建的。
  “如果你是慈禧太后,你认为什么时机才是最佳打击翁叔平的时候?!”谭延闿笑着反问道。
  沈静听后一愣有些愕然地说道:“慈禧太后该不会是想等翁叔平生日那天再给他好看吧?!”
  谭延闿点点头冷笑地说道:“这八九不离十了!别忘了,太后手里可掌握了二品以上大员的任免权,这个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太后真像她嘴边上常说的那样去安享晚年,那中国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沈静听后悚然一惊:“可是这么做,那光绪皇帝能够袖手旁观么?!他可是翁同龢一手带大的!”
  “官场无父子!自古以来为了权力骨肉相残的事情还少么?!小皇帝终究还是长大了,他也希望能够获得与自己名分相称的权力,而眼下的变法正是一个这样的好机会……翁同龢不过是这张棋盘上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小皇帝为了下赢这盘棋,就算把他当作弃子也是清理当中……”谭延闿不屑地说道。
  “你说的我也曾想到过,不过让翁同龢在七十大寿那天遭殃,这实在是未免有些过分了些……”
  谭延闿冷冷地笑道:“正因为过分才能够让慈禧太后发泄心底对翁同龢的不满,这些人做事大多数时候都是考虑自己的想法,甚至全然不计政治后果……呵呵,这就是‘家天下’,这也难怪历史上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做皇帝!”
  “至少组安你是不愿意做皇帝的!”沈静微微笑着说道。
  “我?!”谭延闿摇摇头说道:“非是不愿,而是不能!现在的世界变了,再也不是兄弟关起门来当皇帝的时代了,像欧洲的皇权统治虽然还很有力量,但已经昭示出皇权统治的没落和落伍……与其为着一个皇帝宝座你争我夺加剧内耗,还不如谁都别来当皇帝,彻底断了某些人‘家天下’的念头——凭什么你一家的幸福却让万千黎民跟着飞灰湮灭?!我能够保证我的儿子是个好皇帝,但孙子、曾孙子,我的子子孙孙都能够是一个好皇帝么?我能够保证我的子孙在某一代不出现今天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这个局面……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我们的国家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今后的世界是真正的弱肉强食,一旦落后,想要再追上来必然会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我谭某人当不起这个罪人……”
  谭延闿熟读经史,加上前生记忆的经验判断,左右衡量之下认定这个皇帝宝座不是一般人能够坐的,就算坐稳一时一世,自己的子孙该怎么办?法国大革命和未来的苏俄革命,对于皇族处置的下场就是他谭延闿子孙的下场,相对于中国历史上的政治斗争,远比这些西方国家要残酷的多,说不得整个家族被连根铲除都有可能。
  谭延闿不是热血青年,他在更多的时候和平常百姓一样,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也会在孩子出生之后,就要努力挣钱养家,努力为孩子存老婆本。为了自己的家族,更为了这个国家,这个皇帝宝座还是让它彻底消失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朝一日若是命运垂青谭某人能够让他如愿以偿的得到这个老大中国的权柄,他可以保证在有生之年尽可能的让中国人忘记“皇帝”,就算不能忘记,至少也必须制定出一个强力的规则,避免“皇帝”再次在中国出现!
  谭延闿的话很直白,以往任何一个人只看到“皇帝”光鲜的一面,却很少能够想到子孙的安危。沈静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很容易便可以看到谭延闿所给出解释背后的内容——一个人能够保证自己这辈子该怎么做就已经是非常逆天的了,哪里能够保证自己的子孙行为?说白了这就像翁同龢做官一样,前三四十年荣耀非常,也许在未来的十几天之后,老翁就要享受一次罕见的“自由落体运动”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直接摔倒在地成为一个平头老百姓。
  翁同龢的人事变动对于谭延闿而言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老翁现在在户部的权力说不上是丧失殆尽,但有谭钟麟坐镇户部,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军费问题上卡着北洋的脖子了,况且谭延闿已经决定动用自己在美国的资本来为北洋输血,更何况他已经做了“真北洋大臣”,这遮遮掩掩的事情做起来更加方便。
  沈静在第二天便在天津上火车前往山东济南府——京济铁路已经全线贯通,早先济南府至威海卫海军基地的铁路已经完工,只是济南府至胶州湾一线工程进展因为胶州湾在海防中的地位并不是很凸出才滞后。不过为了加强北洋内部的防御体系,由北至南旅顺、天津、威海卫、胶州湾必然会全部用铁路相连,如果能够顺利实现“海防铁路体系”的话,那以后中国北方权力中心在受到国外势力干涉的时候,就不会全无反击之力。
  如果有朝一日外国军队进入北方,他们所要面对的将会是四分之三个中国的力量——由京汉铁路和正在勘探中的粤汉铁路构成的南北纵向铁路,将除了西藏、西北、蒙古之外的中国精华力量串联在一起。粮食、兵员、作战物资都会通过铁路运抵北方,同样若是南方有难,北方也可以调集力量火速增援——铁路大大加强了陆军的作战效率,有了铁路的配合,十万陆军可以当成二十万来使用,当然这笔账不是简单的乘法,而是一种裙带效应。
  沈静回到山东最主要的还是主抓一批工业和教育建设——谭延闿在美国的资本已经开始大规模向国内转移,所投入的不仅仅是军事方面的需要,更多的还是工业和教育。天津自然是谭延闿的“老巢”,不过鸡蛋不能全部放进一个篮子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天津和上海这样的沿海经济发达城市都有着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一旦爆发战争,很容易被一些海军强国所突破防御,被迫签订城下之盟。
  在甲午战争期间,坐落在上海的江南制造局已经被列强国家的“中立”所制,不能正常保证军需供应,而日本也曾发出过要进攻上海的威胁。天津虽然不像上海那样就坐落在海岸边上,但现代战争水平已经使得天津不再安全,弄不好就会重演第二次鸦片战争那一幕。
  正是处于安全的考虑,也是工业发展的需要,谭延闿对自己的资本来影响中国工业布局有着自己的想法——不要一味的将产业重点集中在天津,可以尝试的将其分散到直隶三省的其他地方,尤其是经过两年巨大的教育投入和维新派的宣传后,直隶三省的社会风气已经有极大的改观,有知识的现代产业工人开始急剧增加,这也就为谭延闿转移工业布局奠定了初步的基础。
  沈静所主持的山东也是临海省份,有了京济铁路和济南——威海卫铁路之后,在山东发展工业有着天津很多不具备的优势——作为一个省份,它比天津有更加充足的战略纵深,陆军所能够起到的保卫作用更加明显,而不至于在海军比别人弱的情况下,陆军还要承受敌方海军的压力。
  不光是山东,像陈飞所主持的河南也是如此,只不过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和资源分布情况,工业布局也更加有针对性而已。虽然在短时间内还无法改变天津为中国北方重工业中心的地位,但是谭延闿对此绝对不能放纵——资本在某些情况下是极为“盲从”的,在交通、政治和经济基础方面,相对于其他北方大型城市,天津无疑有着极为明显的优势,这种优势会吸引更多的资本前来安家落户,这本身就是一种产业集群联动效应。
  如果要是放在太平年景或是国家军事力量足以应对任何外国威胁和干涉的话,谭延闿还是非常希望看到这种联动效应的,毕竟这样最节省资源,尤其是现在中国的工业基础还非常薄弱刚刚开始学会走路的阶段,工业布局最好不要这么分散。不过摆在谭延闿面前的是一个残酷的局面,他能够看到的战争就有好几场,历史上的义和团运动和八国联军侵华几乎将洋务运动在天津的发展成果全部尽毁,用“一夜回到解放前”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好在以天津为中心的北方铁路网正在建设当中,交通的改善对于工业分散发展还是有着相当大的补偿作用的。而如何能够保证工业成果的安全,这也成为谭延闿优先考虑的问题,是以顾不上什么资源浪费不浪费,先将工业项目尽可能的安全创办起来,至于以后优化资源方面的考虑,那就要看他能不能让这个古老的国家获得足够的自保能力。
  山东济南这边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火力发电厂和拥有资本两百万两左右的启新洋灰厂。山东济南发电厂是和天津发电厂同时开工兴建的,除了发电之外,它们还担负着中国军工研究蒸汽轮机的重任——蒸汽轮机是和战列舰建造挂钩的,它的成绩如何直接关系到中国自造战列舰的水平问题。虽然现在的蒸汽轮机效率底下,根本不能用于战列舰实际建造所需,不过谭延闿可是非常清楚的记得,历史上无畏级战列舰就是采用蒸汽轮机的。在战列舰建造过程中,谭延闿对航速的要求都是划定在二十节的,现在的三涨机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瓶颈区域,往后可就是在各个性能方面蒸汽轮机都能够满足的时代。
第二百四十二章
罢免
  谭延闿不会跟自己的工程师犯别扭,他也曾多次登舰考察,三涨机的震动对于射击准确率有着明显的干扰,他也就不得不在海外谋求更加先进的战列舰发动机技术。天津和济南的发电厂应用了蒸汽轮机,目的就是为了让北洋的工程师们对新型动力机构有充分的了解,至于能不能实现小型化将其作为战舰的动力系统,谭延闿对此和射击指挥仪一样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只是作为培养工程师的工具而已。
  如果以后出现可以实用的蒸汽轮机,谭延闿可以忍受暂时性的购买,但绝对不会允许这么重要的战争物资永远的依赖国外进口——在三涨机的时代他是不指望自己的工程技术人员能够有划时代的革新创造了,但是面临国外很可能日益高涨的技术封锁,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必须未雨绸缪,尽可能的培养更多的专业技术人才争取早日在技术领域取得突破。
  慈禧太后目前在对维新变法的态度上还尚属温和,就算有光绪皇帝摆明车马争取权力,目前看来慈禧太后还没有采用过激的手段来应对。像谭钟麟和张之洞这样的老臣甚至都有些欣慰,不过谭延闿对此却没有任何期望——就像甲午战争过后,李鸿章曾经试图邀请伊藤博文来华做宰相来实现中国自强一样,国家自强绝对不是仅凭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便可以做到的,整个社会的大环境尤其像中国这样错综复杂的环境,维新变法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至少对发动变法者本人是如此。
  李鸿章虽然邀请伊藤博文出任中国首相,心中到底怎么想的谭延闿不知道,不过后来这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李鸿章的主张居然被很多人所相应,只是后来朝廷认真讨论此事的时候,李鸿章则选择了退却——他致电伊藤博文说先前的邀请不过是玩笑之举……谭延闿看得出来李鸿章此举的背后也许是出于真心邀请,但更多的是点明了中国政治体制的弊病——就算再优秀的领导者面对这样的环境也是白搭。
  康有为这伊藤博文相比自然是还差了八条街,从来没有从政经历的他根本无法应对中国复杂多变的政坛风波。而在谭延闿看来中国富强的前提条件便是推翻清政府,从根本上彻底扫清就制度的藩篱,重新建立一个适合当前国际环境的新制度,以中国的优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追赶列强。虽然这不是短期内能够达到的,但有个十来年成为一个二流国家不被欺负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中国需要做的只是稳扎稳打,相比之下日本的剑走偏锋将整个国家的命运一次有一次的置于赌桌之上,显然中国的优势要强得多。
  仅有发达的工业还是不够的,在这个时代中国固然需要手中握有利剑,但指挥身体的大脑若不行的话,那不过是沦为笑柄的对象而已,富强之路是走不远的,必然会重蹈洋务派的覆辙。沈静这次回济南,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办学——这次办学并非是招收学生广建学院,而是专门为地方官员办学,除了官员之外,还有各地名望乡绅也要进入设于山东各地的四处“民主学堂”学习。
  在李鸿章、张之洞等地方实力派向朝廷发出立宪的奏折时候,谭氏父子也选择了站在立宪这以新潮的派别一边,最终促成了慈禧太后立宪的默认,并且还派出了八大臣出洋考察。尽管荣禄为首的八大臣连同其随员在谭延闿的暗杀图谋下都做了冤死鬼,朝廷的立宪举动似乎刚刚开头便又缩了回去,不过谭延闿却没有最终放弃“民主”路线——这是从根本上杜绝中国出现皇帝的做法,而直隶三省大力发展教育除了要培养打量的技术人才之外,说到底也还是在为进一步的思想启蒙做准备。
  康有为等维新派党人其核心便是仿效欧洲那样,将中国改造成一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虽然这和谭延闿的想法差了很多,不过他不介意搭上维新派的民主思想普及顺风车。这并不算是向维新派一边倒,而是谭延闿早先针对帝党和后党之争所定下的最基本的策略——北洋要用自己的实力来保证两边不会发生一边倒的状况,更要保证自己的“独立性”。
  四月二十五日,在天津和济南同时成立了议事会,天津议事会一共选举了五十人为议员,而济南议事会作为省级议事会,共选举了一百人为议员。天津和济南的议事会为中国的第一个“议事会”,从成立的时间和天津与济南的关系,明眼人不难看出这是谭延闿一手策划的。不过这个议事会也不是那么好成立的,谭延闿也是经过了将近一年半的准备时间才走到今天这步——这些“议员”并非选举而来,但是能够进入议事会的人员无不都是在当地具有很大影响的人物,他们都在国内经过了为期半年的培训,然后再到欧洲考察半年才回国。
  对于“议员”谭延闿也做过相当严格的要求——年龄必须是三十岁至四十岁,必须具有举人功名者才可以加入其中。也是考虑到这样的年龄的知识分子不至于让这个本身就已经很变味的“议会”更加变味,但是可以想象处在这个年龄层的读书人在很大程度上都对变法维新派有着很大的好感,加上谭延闿有意无意的偏袒,就使得“议事会”这个机构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抹上了维新派的色彩。
  这样的议事会肯定和谭延闿心目中的相差甚远,不过在这个时候也算是勉勉强强凑合了,只是维新派的色彩太重了显然不附和他的政治意愿。议事会功能定位上更像是一个政府咨询机构,手中并没有多大的实权,这也是谭延闿对其能够忍耐的根本所在,但是这只是第一届议事会,随着他在直隶三省大办教育日后所显现出来的回报,成为议事会成员的主体的必然是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来补充。
  当然从新式教育体系中走出来的人想要成为“议员”,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以现在直隶总督衙门对新式教育的巨大政策倾斜,还有更多的人提出废除科举制度,可以想象未来的议会主体必然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的天下。
  天津和山东议事会的成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毕竟以前关于西方的政治制度都还停留在纸面上,报纸上折腾的厉害,民间士子们也都讨论,虽有地方大员提出过,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见谁真正干过一些切实的努力,在发生八大臣出洋被刺事件之后,朝廷对于“立宪”也没有任何作为。
  就在举国还在观望的时候,天津和山东议事会的成立无疑给已经最近一段时间处于低谷的“立宪舆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尽管连谭延闿在接受中外报纸记者采访的时候也坦诚承认,现在的议事会并非是选举而来,而且议事会的并没有行政权力,但是中外报纸还是给予了谭延闿相当高的评价——报纸上盛赞谭延闿是“开明之巨手”,而以天津为中心,这几年的经济高速发展也促成了一个高层资产阶级,他们更是支持谭延闿,国内倾向立宪的人也视他为宪政运动的中间,至于康有为等人则被他的影响力再次排挤到了一边。
  “协办大学士翁同龢,近来办事都未允洽,以致众情不服,屡经有人参奏,且每于召对时,咨询之事,任意可否,喜怒无常,辞色渐露,实属狂妄任性,断难胜枢机之任。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罚;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有年,不加重谴,翁同龢着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特谕!”
  谭延闿手中拿着刚刚到手的一纸文书,他没有想到慈禧太后还真的选在翁同龢七十大寿的坎上送给老翁同学这么大一个“贺礼”。谭延闿无法想象翁同龢这个七十大寿是怎么过来的,这并不属于他所关心的,尽管这个昔日的政敌给自己造成了很多麻烦,但他留给谭延闿的更多的是经验,说起来他心中还是挺同情翁同龢现在的境遇,毕竟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受此打击并不好过。
  翁同龢的罢免在官场上又引动了一次风波,而风波中心的翁同龢本人并没有什么动静,诏谕内容非常严厉,从内容上看这也绝对不是光绪皇帝的手笔——从四岁开始,光绪皇帝接进宫便跟随翁同龢,二十多年下来这份香火情不是这么容易泯灭的一干二净的,就算要罢免翁同龢也要一步步来,不至于一下将所有的官职全部抹去。
  谭延闿得知翁同龢被罢免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晚饭时间,如果没有这档子事的话,估计翁同龢的府上正是高朋满座庆贺他七十大寿的时候,这一纸诏谕让喜事差点变成了丧事,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慈禧太后也是挑了这个时间给翁同龢以及所谓的帝党予以沉重的打击,但在谭延闿看来这个老太太这么做已经是失去理智的表现,没有半点可取之处——这明显就是“家天下”的表现,政治上的人事任免成为个人泄私愤的工具,而朝中一品大员也可以摆在政治交易的秤杆上,这个国家是爱新觉罗的!
  为了羞辱翁同龢,罢免诏书上像对待一个犯人一样对待他——令他转天即刻离开京师,而且也不像其他辞官回乡的大臣一样享受任何待遇和荣耀,甚至令其家乡地方官员对其监管——也就是说翁同龢回到家乡之后,是不能随意走动的,若是有事到其他地方走动,还要事先请示地方官员,得到许可后才可以动身。
  “毫无疑问,这是出自慈禧太后的手笔!”谭延闿很快便做出了反应,这一次他并不准备迎合慈禧太后,对于这个昔日的政敌他虽然没有好感,翁同龢署理户部期间无论是李鸿章还是谭氏父子都死死的掐住财政的脖子,甚至还成为慈禧太后修建颐和园造成甲午惨祸的间接帮凶,不过至少有一样他还是非常赞赏的——翁同龢从来没有贪过国库一分银子,他是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清官。
  翁同龢回老家无非是乘船或是坐火车先到汉阳再乘船沿江回老家,无论走那条路都要遇过天津,而谭延闿则命直隶总督府上下官员在天津火车站摆出盛大的仪式来迎送翁同龢。这不仅仅是为了出于对昔日政敌的尊重,也同时表明了北洋对朝廷的态度——今日可以如此对待翁同龢,他日难保谭氏父子也会走上翁同龢的路。
  翁同龢的火车缓缓地驶进天津火车站的时候,看到了令他非常震惊的一幕——直隶大小官员全部到达火车站,而且还有在津的儒学名士也都赶来为他送行。在车厢中,翁文将一张精致的洒金封签说道:“这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谭延闿送来的程仪,现在他就在站台上等候,还送来了一桌子燕菜……”
  翁同龢拆开封签一看,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这是致送程仪,乃是官场成例,昨天在京师的时候,孙家鼐、钱应傅、廖寿恒,甚至是刚毅都送了程仪和燕菜,不过刚毅的程仪和燕菜都被翁同龢给退了回去。虽是官场成例,但五千两银票的程仪未免太多了,对应他这样级别的官员,大多数都是一千两上下就足够了,没有想到谭延闿居然这么大方送出了五千两。
  “谭组安非常有诚意,他希望能够下车见见车站上为父亲送行的天津各界名流,也希望能够和父亲面谈一次……”翁文瞥了一眼银票说道。
  翁同龢沉默了一会说道:“下车就不必了,毕竟我现在的身份不太合适,也不能这么招摇授人以柄……至于谭组安,还是让他上车一会吧!”
  不过当翁文刚要走出车厢,翁同龢还是拦住了他,毕竟谭延闿不因为他们是政敌而轻待了他,反倒是摆出如此阵仗来迎送他,这本身就很难得,同时也担了不少的风险——翁同龢是两代皇帝的帝师,自从高中状元之后一路官运亨通,作为南派清流领袖从他手上举荐的官员不计其数,像廖寿恒、钱应傅都是他的门生,而其他门生、小门生更是不计其数,可是真的摆开车马为他送行的却很少,倒是在京的众多举子数百人为他送行。
  谁都能够看得出来,诏书对翁同龢的态度就像是对待犯人,到了这个时候又有谁还敢“顶风作案”善待他这个昔日荣耀非常的大臣?谭氏父子可以说是现在所谓“后党”的中坚力量,尤其是谭延闿手掌北洋海陆重权,更是排名天下第一的权臣,能够抛开昔日的种种不快来迎送他,这更显得尤为难得,所以翁同龢打算亲自在车门口致谢。
  “组安……”面对十几年前还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有些腼腆但又才华横溢的少年,到今天的手持中国权柄疆臣第一的谭延闿,翁同龢有些感慨万千,想想十几年前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和老友父子对峙的如此严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谭延闿躬身行礼有些哽咽地说道:“老师一去,此行关山万里,学生……”
  谭延闿称翁同龢一句老师,翁同龢绝对是受得起的,当年谭钟麟在京师任礼部尚书,谭延闿也就十一二岁,不过作为谭家第二代中学业最为出众的他写出来的文章经常被谭钟麟散发给昔日的翰林好友审阅,而翁同龢更是最早得到的人。也是因为翁同龢,谭延闿的书法最擅长的便是颜体,时至今日谭延闿在颜体字书法的功力亦是和翁同龢并驾齐驱。
  早年种种往事,现在摆在两人中间,实在是让人感叹世事无常,唏嘘不已。以致老少两人在见面后,一段时间都是相顾无言。
  没有人知道谭延闿和翁同龢在这最后一次见面中都谈了什么,而翁同龢自离开京师,三年后便在常熟老家去世,谭延闿也送去了挽联和唁电。“少年才子”是从翁同龢嘴里传出来的,最后两人政见不同走上陌路甚至是严重的对峙,这都是他们两人自己的选择,最后的谈话无非是书法文章,他们留下来的只是一张在车厢中的合影……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南洋大臣
  “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其实所能够选择的余地都太少了,不论是翁同龢还是我都是一样的……”谭延闿有些感慨的对自己的幕僚说道。
  “不过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翁同龢这一走政局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的人选也下来了,呵呵……这个人大家也都不陌生,是张之洞的姐夫鹿传霖,大家都有什么看法?!”谭延闿收拾了他对翁同龢的感慨,笑着说道。
  “翁同龢贵为帝师,朝中根基也是相当深厚,现在皇上要施行新政,而慈禧太后亦是迟暮之年,难保以后翁同龢不会被朝廷起复,就像鹿传霖一样……”郭正说道。
  沈静身为山东巡抚,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老是待在谭延闿的身边,而当年谭延闿身边的三大谋士沈静、陈飞、寇青都先后因为各种需要离开了幕友堂,这取而代之的则是郭正和杨邺。这两个人的经历多少和沈静差不多,都是屡试不第的秀才出身,不过他们两人的水平相对于沈静三人可就差得很多了,沈静临走之前之所以推荐他们二人成为幕友堂新一代的主心骨,也是因为这两个人在民主政治和宪政方面非常精通。
  单纯以能力而言,郭正和杨邺的水平是非常不错的,他们最大的缺点不是不懂外语,也不是不精于官场纵横——他们为人比较正直,作为幕僚虽然不像雇主那样成天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但应该更精通于权术,而权术和正直是不可兼容的两个范畴。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15/182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