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6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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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还在时,王闳就是出了名的直臣,敢当着汉哀帝的面,呵斥他的爱人董贤。
到了新朝建立,王闳虽是宗室,却因为不支持此事,被王莽猜忌,本来是王家二号人物的他,被撵出朝廷,到了东郡当官,还生怕性格乖戾的王莽哪天赐死,所以王闳脖子上时刻挂着毒药瓶……
不过第五伦定睛看去,发现王闳脖颈上的药瓶终于没了。
没办法啊,王闳在新朝灭亡后,投降了第五伦,希望得到魏军保护,但第五伦只当他是弃子,后来赤眉攻陷濮阳,王闳不愿受辱,决然饮药自尽……
然而那毒药早被其侄儿换成了面粉,王闳被俘,叔侄两人还见到了更名改姓藏身赤眉的王莽。
直到赤眉主力覆灭,王闳才被魏军所救,第五伦大概也对濮阳的事心有惭愧,封了个伯,又拜为光禄大夫,让王闳在东郡休养……
今日再召,王闳心中也忐忑,不知是为了何事?虽然脖子上没挂药瓶,但他袖中缝起的小囊中,确实藏着一份毒药,万一皇帝反悔,要铲除他这个王家余孽,那王闳也不消他人动手,就死在魏皇面前!
却听第五伦道:“今日请王大夫来见,确实想问平泰山赤眉之事。”
王闳顿时苦笑:“陛下,老朽未能保全濮阳,更为赤眉所俘,裹挟数月之久,岂敢轻言?”
第五伦却摇头:“新末时,上有王莽倒行逆施,下有郡县阿意妄为,唯独王大夫守东郡,保全三十万户百姓多时。”
那时候第五伦就在隔壁魏郡,对邻居们洞若观火,东郡虽然很早就闹赤眉,但主要原因不在王闳,而在王莽,在邻郡,更在经常闹脾气的黄河!
第五伦告诉王闳:“予已决意稍稍修缮黄河新道,筑堤坝,以免兖州再遭水患,修河人丁,用的便是十万大河赤眉残兵。”
王闳闻言大感慰藉,他在东郡时,年年上书向王莽哭诉,说若坐视黄河一直闹腾下去,下游一定会出大事,不管他王闳用多少手段安民,黄河只要一闹腾,就能产生几万十几万流民,他们都是赤眉的生力军。
“如今陛下圣德,只要治住了黄河这根源,沿河诸郡之福也!”
“只能让大河稍安于新道,想完全整治,谈何容易?”第五伦摇头,治黄河是百万级别的人力工程,而且涉及颇为复杂的规划,他现在只能小修小补,让天下一统前,黄河别闹大新闻,如此而已。
第五伦道:“河虽暂安,但赤眉残部聚集在泰山,当初樊崇等人,亦是靠数百人起势,予不放心,唯恐赤眉复兴,再度横行兖州,故而才向大夫求问!”
见皇帝态度诚恳,不像是故意羞辱他,王闳也稍稍放心,松开了藏在袖子里,捏住毒药丸随时想往嘴里塞的手指,说道:“陛下大可不必忧虑,王莽时,若治理得当,赤眉不至于如此坐大。”
王闳道:“起初,各地百姓不过是由于饥寒贫苦,才铤而走险去做盗贼,渐渐聚集成群,但依然盼望年成丰收,能够返回故土。部众虽然以万计,为首的樊崇等却只称巨人、从事、三老、祭酒,不敢攻占城郭,只靠抢劫糊口,每日吃饱便足矣,不曾有陈胜、吴广的志向。但王莽,却一直不懂得这道理。”
“这一年,朝中一位大司马士到兖州办案,被群盗抓住,竟不敢杀害,反将其送回县中,还希望此人能替彼辈上书,向王莽表明绝无叛乱之心,只是活不下去。这大司空士如实上奏,王莽却大发怒火,认为这是欺君,将其下狱!又下文告责备四辅三公……”
第五伦颔首,王莽那份诏文的内容,他还记得,大体内容有两点:
第一是质问东方聚集的盗寇:何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第二则是告诉文武百官: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盗贼了,必须重拳出击!
于是群下愈恐,要么开始不说实话,一口咬定自己治下只有小毛贼,没有成群结队的盗寇。至于说了真话的,不但会被王莽申饬,还不得擅自发兵去剿,得等中央的“王师”来,结果便是赤眉越闹越大。
第五伦今日是带了考较的态度的,遂问王闳:“此为王莽之失,大夫以为,当时应如何做,才能阻止赤眉横行?”
王闳道:“大军进剿只是下策,军之所处,荆棘生焉,更何况新军军纪极差,百姓便唱‘宁逢赤眉,不逢新军’。”
“依罪臣愚见,当时的上策,当是多听取民舆,轻徭薄赋。”
王闳再拜道:“当时王莽既无悯民之心,新莽官吏更无财力能力推行,但陛下却能!稍稍约束黄河,行屯田法,让数十万流民有所安居,有一条活路,便能断绝盗贼来援,泰山赤眉残党便会越来越少,最终败亡。”
“妙啊。”第五伦拊掌而赞:“确实,剿除盗寇,乃是校尉之事。”
“但轻徭薄赋,组织屯田,监督各郡执行,则是州刺史之事。”
“还请王公,试任兖州刺史!
……
“昔日孔子孔子过泰山之侧,遂有‘苛政猛于虎’之识,早在春秋时,鲁人便宁可三代人亡于泰山恶虎之口,也不愿去奔赴三桓苛政,如今亦然。”
“而外头若无苛政,放着好好编户齐民不当,何苦赴猛虎之口呢?还望王刺史能助予,除兖州‘猛虎’!”
等第五伦车乘离开泰山郡时,走马上任的兖州刺史王闳看着腰间沉甸甸的印绶,亦然感觉有些发懵,他情绪很复杂。
有历任三朝,终于得到重任的欣慰。
有第五伦不计较自己族姓,加以信用的感动。
但更多的,则是对自己能否干好兖州刺史的担忧,自己一个前朝余孽,能号令得了诸郡太守么?奉命进剿泰山的将校,能给自己面子么?若搞坏了兖州的事,如何对得起第五伦的厚望?
王闳无比纠结,手笼在袖子里,犹豫许久后,他取出了那粒毒药——医者向王闳保证,这次一定会致死!这次一定!
然后,将它丢在地上,踩在脚下!
王闳朝第五伦车驾远远作揖,而第五伦,也掀开车帘,回首看向那巍峨的岱宗。
没有“真矮”的高傲,只有谦卑与敬仰。
千年来,泰山就这样静静地俯视天下,它看到苛政猛于虎的哭泣,听到夫子登顶后的唏嘘感慨,也见证秦皇汉武一次次封禅的辉煌与荣耀,更有随行挑山夫肩上流下的汗,赤眉战士沾了它的红土抹在额头的决绝!
然泰山无言,一如诗云:泰山岩岩,徂徠之松,新甫之柏。
放下车帘,第五伦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往来于鲁地了。
“不必登上你顶上耀武扬威,平息战乱,让你重新归于安定,让你见证这兴亡故事的结局,便已足够啊。”
第624章
异端更可恨
“请定东京于临淄?”
青州刺史李忠扫视这篇建言,然后目光看向眼前的商业巨子,东郭长安。
东郭氏乃是齐地巨贾,依靠上万煮盐徒附,在新末成了临淄实际的掌控者,齐王张步控制青州时,这东郭长安接受了绣衣卫的策反,在魏军破临淄时出力甚多。战后,他也得以躲过幽州突骑对齐地富豪的大清洗,继续作为临淄父老的代表。
在李忠看来,东郭长安能居富而安,不是没缘由的,这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面对随时可能将屠刀对准自己的魏军,东郭长安颇为大方地送粮,还给耿车骑提供了大批冬衣,面对魏国官吏,东郭长安也不拿自己当地头蛇,甚至拱手让出了对他家至关重要的鱼盐产业,令人惊愕地双手支持魏皇重新将齐地盐铁收归国有。
虽然东郭长安在临淄依然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但他甚少插手政事,尽量不与李忠发生矛盾,然而就在第五伦即将巡狩青州的当口,东郭长安却一反常态,颇为殷切地来拜谒李忠,希望他能说服皇帝,将东京定在临淄城。
“然也。”东郭长安说道:“我朝明确五京之制,如今西京、中京、北京皆有,唯独东、南两方尚缺。南方吴王刘秀还在负隅顽抗,尚且不论,但魏国疆土已东有东海,青徐兖州皆服,也是时候定下东京所在了。”
李忠肃然婉拒:“定都事大,自有陛下和朝中公卿谋之,恐怕不需东郭先生操心罢?”
东郭长安连忙下拜:“自当如此,但小人身为临淄人、青州人,总会不由替这座城郭担忧啊。”
他抬起头:“刺史也是青州人,当知昔日临淄何等繁华。”
东郭长安用颇为怀念的语气,追溯起这座大城过去的辉煌:“小人听儒士说过,临淄洋洋哉,固大国之风也,最盛时有十万户!超过了长安!长安才一百六十闾,而临淄足足三百闾,庄岳之间,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
“不仅是人多,还富庶!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蹴鞠者。人人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在这种城郭做商贾,能赚大钱!庄岳之间,市租千金,正因如此,王莽才在临淄设五均司市师。”
“临淄亦不止于商贾财货,各地文士也纷纷来此就学,稷门外的学宫,最盛时聚集了二三千人!此乃东方太学。”
李忠也不由动容,他作为青州人,没少听人说起这座城市的往事。
这时候,东郭长安语气却变得哀伤:“然而临淄衰败了,人口上,休说十万户,连战国时的七万户都不曾有,大乱后,仅于四五万户。”
“市坊也萧条,各地裂土塞路,商旅断绝,临淄就像断了水的池塘,慢慢枯掉。”
“最后是士人,哪怕圣天子扫平张步,临淄那些士人,为了谋官职,也都往长安、洛阳、邺城走,不愿留在本地。”
“敢问刺史,临淄何以至此?”
面对东郭长安的疑问,李忠总不能说,是被魏军幽州兵团给祸害的吧,他们真没屠临淄,只对周边郡县抢得狠了一些……遂敷衍地甩锅道:“是因为王莽乱政,张步占齐,战乱所致。”
东郭长安却有不同的看法:“不然,临淄之衰败,早在百年前就开始了。”
他朝李忠作揖,展现出这位商贾巨子别具眼光的一面:“小人窃以为,临淄之所以兴盛,不止是此地乃坤德之膏腴,而神舟之奥府,还因为临淄是姜、田、刘三姓齐国都城,千年以来,人、财、文皆汇聚于此。”
作为生意通,东郭长安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行政中心对人口、财富的聚集作用,以及人口基数上来后,产生的文化辐射效应。
但临淄作为齐地绝对中心的历史,在百多年前戛然而止了。
东郭长安道:“汉初时,因,谋士说齐地乃十二之地,非天子亲弟爱子不得王此,故使长子刘肥为齐王,辖下七十二城。”
“然自刘肥死后,齐国便日益分割,先是一分为三,济北、城阳封了出去;到了汉文帝时,再分出五国。”
自那时起,临淄不再是整个青州的中心,什么胶东、胶西、菑川、济北各国自有都邑,原本要汇聚到临淄的人口、财富也分散了,发展减缓甚至倒退,至于王莽的五均六筦和赤眉兴兵扰乱青州商道,那只是最后一击。
东郭长安就像是飘浮在江面上的鸭子,这江水是冷是暖,他总算能敏锐觉察到,这位东郭先生有种预感:
“若再如此下去,临淄将愈发靠边,越来越衰败。”
作为临淄大贾,一旦这座城市竞争力不再,他的家族也将走向末路!
李忠听罢后,却觉得东郭长安危言耸听了:“东郭先生多虑了,临淄,不还是青州刺史州治,本官依然在此办公么?”
东郭长安只不好直说,刺史不比郡守,依然是中央直派的监察机构,经常满州跑,治所也随时可能挪位置。但一旦临淄成为大魏“东京”,就不容易撤销了。
但见李忠的态度依然持两可,东郭长安一发狠,说起另一件事。
“近日陛下在曲阜祭拜孔子,定五配享,刺史定已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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