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250部分在线阅读
这可不是一般的仗,而是决定新室存亡的一战啊。
第五伦看向自己的副手,莫名其妙被王莽任命的“偏将军”梁丘赐:“梁丘将军,当年猪突豨勇营中,空额也不过十之二三吧?”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梁丘赐没有丝毫惭愧,他当年在军中,也算“有良心”的官吏,虽然比起第五伦、窦融不如,却也比大多数官儿都要“仁慈”,死在他手下的壮丁绝不会比别人多。
第五伦笑呵呵地说道:“各营尚未分行伍,有机会贪墨者唯独各层分管之吏。这些人,统统杀了肯定有冤枉,依我之见,不如按照克扣粮食比例来杀。”
这一招实在是太过清奇狠辣,不但大司马董忠、梁丘赐目瞪口呆,连第五伦的属下们也愣了。
尤其是也干过粮官的任光!
第五伦扫视众人,这一刻,神情真是狠辣类枭!
“克扣军粮三分之一者,则杀其营官吏三分之一。”
“贪一半军粮者,杀其营官吏之半,何如!?”
……
几十颗粮吏脑袋插在辕门之上,都张大嘴望着天,而矛尖从他们的嘴巴里伸出来。
梁丘赐牙齿打颤,他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此情此景令人心悸,第五伦当年掌握猪突豨勇,靠的就是这招啊。
一招鲜吃遍天,第五伦算是给吃尽苦头的壮丁们出了一口气,又派遣从魏地或临渠乡的亲信族人接替职务,点名让任光亲自统筹。
任光摸了摸自己粗脖子上的脑袋,决定拿出一百分的精神来,宁可下头怨声载道,也得让第五伦满意。
虽然蠹虫抓了不少,人数也厘清了,但第五伦要求,粮食还是按照八万人的给。
他与大司马董忠交涉的理由是士卒要赶远路,伙食决不能再差了:“此行长途跋涉,若是不想士卒半路便溃散的话,八万人的粮,我要一钟不少,统统送到鸿门大营来!”
董忠倒也十分配合,答应将情况上报,并亲自同纳言(大司农)交涉,让他们这些天就别贪了。
搞定这件事,让壮丁吃上一顿饱饭时,五月已过去了五天,王莽留给第五伦的两旬,只剩下四分之三了。
剩下半个月够干什么?无非是将魏地的八百士卒打散,安排进去充当士吏、什伍,起码要把行伍定好,完成这些,起码要十天,金鼓旗帜之类根本没空去练,看来军是难成了。
第五伦暗暗思量:“如此之兵,若是真让我带到前队,与已经打了无数次仗的绿林、汉兵较量,只怕又是一场大溃败。”
第五伦只能追求最低标准:让这四万壮丁,在接下来十几天时间不要再减员,收其心,煽其志,饱食半月后,至少要有力气,跟自己冲到常安城下!
而梁丘赐,亦被第五伦滥杀粮吏的举动吓到,是夜第五伦邀他和管后勤的大司马董忠军议,梁丘赐特地早到,拜在第五伦案几前。
“维新公,这偏将军一职,实是陛下一意孤行,非吾所欲也。”
梁丘赐也委屈,他当年在新秦中,想要掩盖无能纵寇不成,被第五伦一个背刺踹下桥,已被贬为庶民。
这之后,梁丘赐遂捡起曾祖父梁丘贺的《梁丘易》,想搞儒术混口饭吃,恰逢朝中暂缺梁丘易经的博士,与他家有故旧的大儒将梁丘赐推荐上去。虽然最终未能得到任命,但却进了一次宫,让皇帝重新看到了这个名字。
这之后,便得了谏议大夫之职,皇帝认为他打过仗,还立下过剿灭卢芳的大功,所以时常询问。
结果恰逢天下板荡之际,王莽不知哪根筋搭错,又将已经好几年没摸剑的梁丘赐任命为将军,辞让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上任。
梁丘赐开始与第五伦聊起旧情:“当年维新公初入军营,我未曾予以刁难罢?”
第五伦点头,梁丘赐算是不错的上司,还教了不少他在军中生存的“知识”。
“在新秦中,与维新公同征卢芳,君但凡有功绩,我亦无不上报,绝不敢居功。”
正因如此,第五伦才被封了“男”,入了王莽的眼。
第五伦笑道:“如此说来,梁丘将军还是我的贵人啊。”
“不敢。”梁丘赐忙道:“因罪撤职一事,我从未敢怨恨他人,皆是因我一时糊涂所至。”
“维新公可还记得,我被缉捕时说过的话?”
第五伦当然不记得,但梁丘赐记着清清楚楚:“我说,唯望伯鱼能走得长远,勿要如我一般,年轻时的壮志磨尽,被权势财富,迷了心窍,变得平庸无能。”
他朝第五伦长拜:“维新公果已成为新室栋梁,陛下仰仗的砥柱,然而仁直不改,对军中贪腐食人血肉之吏,依然深恶痛绝,下吏,颇感欣慰啊。”
既然梁丘赐是来找自己说和的,只要他乖乖的,第五伦也不欲与之计较,说道:“梁丘将军,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将军昔日在新秦中的遗憾,大可在不久后补上。”
“你我共同协力,共建大功!”
梁丘赐却有点心虚,还以为第五伦指的是南征击绿林,只忐忑地问道:“维新公,此番南征,不知有几分胜算?”
第五伦摇头不答,这时候,董忠却到了,进来后唉声叹气:“维新公,粮食的事好说,兵刃箭矢也还够,但甲胄,确实是掏空府库都凑不齐君之所需了。”
董忠说,是提前东行的大司空王邑,将关中的武库几乎掏空,只给第五伦留下些破铜烂铁,总不能剥了北军、南军、郎卫的装备吧?虽然他们加起来,也有好几万,且装备精良,但王莽只让其中一二营随王邑出征,其余都留在常安附近守备。
这位皇帝,现在极其缺乏安全感,任何敢触碰他敏感神经的事,都会被怀疑。
于是在梁丘赐告辞后,董忠却找了由头不走,反而也低声问第五伦道:“维新公,如今之势,若以这四万卒南征,不知有几分胜势?”
第五伦笑道:“那得看大司空那边,是胜是败了。”
“我管着募兵之事,故而知晓,大司空所征之兵,除了数万嫡系旧部外,其余多是丁壮所凑,训练不及两月便开拔了。”
其余各郡凑数的也差不多,也就是说,王邑麾下四十万,真正能打硬仗的,可能就几万,其余都是凑数。
那带这么多作甚,呐喊助威么?这号称天下第一名将的王邑,究竟是手生,还是徒有虚名?
“大司马的意思是……不看好大司空能胜?”第五伦感到有趣,董忠与自己说这些作甚。
董忠微微颔首,却忽然抬起头,低声反问了第五伦一个问题。
“国师公先前所赠帛书,不知维新公,看得如何了?”
好家伙,原来是你!
第五伦等了许久的接头人员,就在他身边转悠!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容貌据说与其亲戚董贤还有些像的大司马,这名,没取错。
董忠董忠,果然忠不可言!
“看过了。”
第五伦明白,若自己想知道刘歆、董忠等人究竟拉了多少人参与阴谋,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就只能也“积极”加入进去。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上公,凡事都应为国着想。”
第五伦看着董忠,脸上那克主的阴纹更盛:“故而,扫清祸乱朝堂的虫豸小人,亦是吾辈之任也!”
……
第231章
兵谏
“维新公,莫非有何不妥之处?”
是夜,董忠与第五伦密谈,当第五伦问及都有哪些人参与此事,董忠亮出一个人名时,让第五伦短暂失神,旋即对某件事恍然大悟,只笑道:
“无他。”
第五伦道:“只是得知卫将军直道公王涉亦参与其中,颇感惊奇罢了,他可是宗室上公,备受陛下幸爱啊。”
既然王涉也掺和其中,第五伦忽然明白,此人为何向王莽极力进谏,将自己从魏地调回来“予以重任”了。如此说来,他好像误会了西门氏……但事到如今,人人皆不无辜,哪还有什么冤枉,正好将错就错,将给这邺城大豪修剪修剪枝干。
董忠还以为第五伦疑惑王涉参与阴谋的缘由,遂道:“直道公除却痛惜陛下宁听取小人之言,而不顾忠贞之劝,还披露了一件事……”
“陛下之父、新都哀侯小患病,难行人道,而其妻功显君素来耆酒,行为不检点,故而汉时曲阳侯王根便怀疑过,陛下本非王氏子也,此事旁人不知,唯告其子直道公知晓。”
第五伦都惊了,这真是一个大八卦,不知是真是假,王涉为了保全宗族,居然说王莽是野种,直接把他开除出王家籍贯!
第五伦颇感滑稽,如此算下来,这大新的四辅三公四将中,就有刘歆、王涉、董忠三人参与了推翻王莽的阴谋。除了刘歆外,其余二人大概是眼看新室大厦将倾,欲提前举事以求自保,那他们这个小团体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董忠至今仍不敢对第五伦直言三人所谋的“东方必成,刘氏当复兴”,只道:“天下祸乱至此,地方豪强与流寇合流并起,皆乃王田私属、五均六筦所致也,若能将一切改制统统废除,或能使地方著姓转而协助官府,剿灭流寇。”
“然而陛下固执,又有统睦侯陈崇、说符侯崔发、明学男张邯等阿谀逢迎,遂无废止。”
虽说王莽用错了药,使得身体上的溃疮病情不减反重,但将药撤了病人就能自己好?这是哪来的错觉。更何况,若是第五伦没记错的话,王莽这些政策颁布时,刘歆等人亦是齐声叫好,尤其是五均官,本就是刘歆带头提出,还给王莽引了许多古文作为改制依据,如今全然甩锅给老王和诸多“虫豸”,自己反而成了清流。
他继续听董忠阐述此番政变的打算:“春秋时,鬻拳强谏楚文王,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
董忠狠言道:“如今亦然,既然言谏不从,那就只能兵谏了!”
先扫清朝中君侧的“虫豸小人”,“保护”好皇帝王莽,然后再控制关西诸州郡,看看形势。
若是真如国师公刘歆所言的天文预兆,东方必成,大司空失败,那就以王莽东降南阳汉天子更始皇帝,以保全性命。若是大司空胜了,只怕也难以挽回天下时局……
那他们便自己立一个皇帝!被王莽降为定安公的汉朝最后一个太子孺子婴,就是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