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1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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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丘赐现在已经没法将第五伦当普通下属呼来喝去了,反而有点倚重他,遂低声告诉了第五伦机密:“吾等要去的,是威戎郡!”
威戎就是北地,第五伦恍然后忽然想到……
“要去剿的‘缘边盗匪’,不会是马援、万脩他们吧?”
……
大军开拔,是第五伦最紧张的时刻。
不是因为尚且遥远的敌人,而是怕关在营中还算安分的猪突豨勇们一旦动起来,就会乘机集体溃逃。
所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各营的兵丁启程时,竟是用绳索系累,一个连一个,如同囚徒。
第七彪来询问那他:“军司马,吾等系不系?”
第五伦犹豫了很久,最终咬咬牙道:“不系!”
大新又不是大秦,平日就吃空额严重,行军途中跑个两三成的人是常事,主官也不会有任何惩罚,只要你到了地方能否有人完成任务即可。
宣彪闻言,松了口气,下拜顿首:“下吏一定尽心巡视,确保无人遁逃!”
“一天少于十人就不错了。”第五伦摇摇头,想保证一个人都不跑,没人敢打这包票。
第五伦对本营士卒还是有信心的,半个多月里,他将众人的伙食从每月二斗半提高到了六斗,在跟校尉梁丘赐扯皮许久后,要来了每人一套的冬衣,衣食得到确保后,非战斗减员也极具减少,就算逃走,流亡的生活也不一定比现在好。
在开拔前,第五伦更承诺:“他营皆系累士卒,唯独我不愿如此,只因诸君乃是我的下属,不是奴婢囚徒!第五伦在此以自己的孝义,当着皇天上帝的面发誓,此去缘边,必士卒先食而我方食!诸君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是承诺同衣食了,虽然第五霸说刚进营时这招没用,但在大军行进途中,如此做会让士卒们稍稍安心,他们最怕的是路上遭到拉壮丁时的虐待,性命不保。
这年头大部队赶路是极慢的,去茂陵一百多里路,第五伦轻骑两日可达,如今却要分成五天走。
这一路上,第五伦行在最后,让宣彪在前,第七彪、臧(zāng)怒带着私从和亲卫们在途中来回巡视,有形的绳索虽不系,无形的镣铐还是要的。
因为盯得紧,首日数十里路程,只有十来个试图逃跑,都被拦了下来,第五伦一一与他们详谈,又听了好多凄惨的故事。
虽然有心放他们走,但这个头还是开不得,否则八百人能一夜尽散,第五伦让这几人罚一顿饭了事。
第一夜住在新丰以西的昌陵附近,这其实是一座空陵,没埋任何人,乃是汉成帝在陈汤怂恿下修的,结果修到一半才发现耗资太大,且地势低洼难以填平,于是只好废弃。
到了次日清晨,守夜的人第五平旦来禀报,说昨天就试图逃跑的一人,又跑了一次。
这次第五伦就不留情了,让第七彪狠狠责打此人,但他转头又带着医药去看望,亲自为其上药,将逃亡者感动得不轻:“实在对不住司马,我再也不跑了。“
经过这一反复,第二天、第三天行军时,试图逃跑的人减少到了个位数。
第二夜在渭南虎圈,第三夜则到了长陵兰池宫。
在这,第四咸已经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几车粮食等候,第五伦出自家的血,让士卒们饱食一顿,同时再度承诺,在茂陵驻扎的时候,日子不会比鸿门差,等出发去威戎郡时……
“本司马就算是卖马、卖剑,也会确保诸君有一口吃食!”
人心都是肉长的,于是到了第四天,竟奇迹般没有出现逃亡的人。
倒是第七彪等人抓到了在他们前头行进的那个营,十来个割断了绳索逃亡的人,甚至有听说第五司马仁善爱兵,希望能投靠他的。
要投,等到了威戎郡,各营各驻一县,天高皇帝远时再投我啊!
第五伦断然拒绝,让第七彪将人放了,然他们自生自灭去。
他们第四夜宿于杜邮,第五夜抵达茂陵。在先行抵达的梁丘赐营中开完会后,第五伦才知道,梁丘校尉麾下,最夸张的一个营,才走了百余里,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试图逃跑。
其中一半侥幸成功,跑得没了影子,另一半则被打得死去活来,甚至还插了十来颗脑袋在矛上威慑其余人。
梁丘赐倒是觉得第五伦对猪突豨勇们太好了,隐晦地暗示道:“其实人越少,能吃的空额便越多,剩下的人才能吃得饱,有战力啊。至于缺额太多,等到了威戎,从当地招募即可,三条腿的驴儿不好找,两条腿得流民还不多得是!”
“若是伯鱼不忍,那些至于逃走的人,尽管放他们跑就是了,在关中依附豪强、沦为佃农,也比去边塞吃沙子强。”
这就是大新的军队文化么,第五伦不置可否,只管控制好自己那一部分,但回到驻地后,也告诉第七彪等:“眼下才走百余里便如此,二月前往威戎,可是要走两千里路,长达两月,沿途险恶较关中更甚。到时候若是三番五次欲逃的,让私从假装追一追,便放他们走罢。”
到那时,体质虚弱实在没法走的,第五伦甚至会故意放他们走。
戴恭自从数日前开始,就变得极其积极,为第五伦来回奔走,在他协助下,营地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他们要在此驻扎十天,向西眺望,能看到茂陵高高的山尖,据说附近还有卫霍两位将军的陵,只是第五伦没时间去看。
按理说,军中并无休沐之日,但第五伦却发现,扎营第二天,旁边几个军司马就带着亲信溜出营,去茂陵城里快活,而梁丘赐明明知道,也压根不管。
于是,在叮嘱宣彪等人看好营垒后,第五伦也抽空向梁丘赐告了个假。
梁丘赐问道:“伯鱼去茂陵城中作甚?”
“有事。”第五伦含糊地回答,梁丘赐却立刻面露理解,笑得很暧昧。
梁丘校尉很干脆地批准了,这位与旁人不同的下属,终于还是展露出他庸俗平凡的一面,看来也并非油盐不进。
第五伦出了营,带着几人轻骑前往茂陵。既然目的地是马援、万脩所在的北地,那么在临走前,他得去见一个人。
第86章
好马配好鞍
茂陵城乃是第五伦继常安后,见过最大的城市。
城内道路纵横交错,路旁遍种白榆,桂树夹道而生,高冠华盖,往来如云。
路边是石垒的沟渠,渠外楼阁相邻,青色的酒旗迎风而飘,沽酒叫卖声不绝于耳,高冠宽袖的士子,华服的豪侠贵人出入其间,还不时有人醉醺醺着摇晃出来。
拥有能比拟常安富庶,却没有京师的种种限制,来自长陵的第五伦也只能承认:“渭北诸陵,茂陵最盛。”
茂陵在诸陵中的地位,就如同汉武帝在汉朝历史上超拔出群一般。据说若不算流动人口的话,茂陵户籍已经超过了常安,只是分散在县中各处,并非集中一城。
反正这茂陵城里,随便一家都不是一般人,其世家则好文礼,比如朔调连率耿氏、并州牧郭氏;豪杰则游侠通奸,最出名的自然是原涉大侠;还有许多宿儒名流,俨然藏龙卧虎之地。
在城内问路,来到本县甲第里外,却见里聚规格繁华不亚于常安尚冠里,显贵之家多居住于此,入里后找到了马府位置,但见康庄之衢,朱门大户。
第五伦还特地回头看了看,果然,与马府一巷相邻的,正是“公孙府”,却是导江卒正公孙述家。看来公孙述确实与马援是发小邻居,乃是与自己抢人的竞争对手啊。
“不过马援遇事却并未去投奔公孙述,更没让他知晓去处,看来公孙述口中二人的情谊,也没那么深。”虽然自己现在的实力与公孙述天壤之别,但第五伦还是很希望能拉马援入伙的。
身后随从持着礼物,第五伦让第五福上前叩门,过去一年里?
他可奉命来过许多次?
早就跟马府上上下下混熟。
得知第五伦亲来,门子应诺后连忙前去禀报家中主事的马氏淑女。
按理说?
这马府怎么也轮不到马老四的女儿来当家?
只是他家情况特殊:马援的长兄马况早卒,留下马援的嫂子也多病?
第五福来了几次,都没看到人影。
而马援的二兄马余?
当初在五威司命府拉了第五伦一把?
如今官至中垒校尉,管着中央军:北军一部,一家人常在常安,很少回来。
马援的三兄马员就更远了?
官至增山(上郡)连率?
上郡就在第五伦心中的大本营列尉郡北边。
而马援这厮又为了一个男人弃家跑路,他的妾室不好出面迎客,儿子又年幼,马氏淑女只得挑起大梁。
少顷,马家中门大开?
邀请第五伦等人入内,走过庭院后?
马氏淑女已站在堂门阀阅之下迎客。
距去岁在宣明里一别,第五伦已经一年多没见到她了?
少女今岁年已十六,个子稍稍高了点?
今日穿了件宽袖紧身的绕襟深衣?
衣服几经转折?
绕至臀部,然后用绸带系束,衣上还绘有精美华丽的雏鸟纹样。
她容貌也长开了些,但幼感仍在,颜色敷愉礼貌,躬身道:“先时收到第五氏许多礼物,妾本欲择日前去拜谢,岂敢令君子先行登门?”
第五伦拱手道:“不经通报前来已是失礼,只是军情如火,若不抓紧今日,恐怕就没机会了。”
马氏有些诧异,门外人杂,也不多问,只邀请第五伦入于北堂,里面一片暖和,第五伦送来的煤炉烧着狗头炭,地上铺着名贵的毡毯氍毹(qú
shū)。
在氍毹之上,马氏淑女伸腰再拜跪,问第五伦平安:“年前惊闻君子师丧,妾遣人前去吊唁,之后又听闻君子上书请缨入伍,先护送师柩回蜀中,这之后便许久未听到消息了。”
“遣人去第五里打听,才知君子已去鸿门入于军伍,如今莫非已要开拔?不知前往何处,又要去多久?”
言辞里小心谨守礼节,但还是掩盖不住她话语里的关切。
过去一年她独自管着一大家子,必须做到健妇持门户,亦胜一丈夫。虽然强撑着主事,但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委屈流泪,可恨父亲来过一次信就又没音讯了。
倒是第五伦对她家颇为关心,隔三差五遣人送土产过来,常附带书信一封。二人的书信交流最初尚且拘谨,可次数多了后,若是一两月收不到信,却也有些怅然若失。
只是今日见面,言语间却没有书信流畅,马氏反而有点紧张。
第五伦没白跟扬雄学了一年,一些诗句现在已是信口拈来,他知道吗氏淑女信中喜欢引用诗,遂摇头道:“王事靡盬(gǔ),不遑启处,征役没有休止,哪能有片刻安身,何时回来实在不知,也许三载,或许五年?”
因为某种原因,这首诗是马氏淑女最熟悉的,她顿时颇感难过:“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这离家之情,妾虽不能身受,却也感同,吾父亦是如此,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第五伦笑道:“不过我此番的去处,正好是威戎郡。”
马氏了然,屏退下人,只剩下她弟弟在堂上玩耍,外加一个老傅姆侍候在外以避嫌:“如此说来,君子或有机会能见到吾父?”
第五伦道:“或许吧,届时吾等各营会分开驻扎在各县,我会争取前去特武县,与文渊也能相互照应。”
马氏稍稍松了口气,再度欢喜起来,谈笑未及竟,她又左顾敕令中厨,让他们备下粗饭,莫要耽误了。
“饭食不必置办了,我夕食前必须回到营中。”第五伦道:“淑女可有书信物件,要我带去给文渊?”
让下人置酒,清白异樽,她还亲自为第五伦斟酒,酒入杯中涌生泡沫,随即又消散,犹如花之华疏,像极了此刻气氛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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