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精校)第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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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初,第八日。盘古养静完毕,自去南殿探望护殿的四龙,行至殿门前,盘游在殿顶上的应龙少阴、烛龙少阳、角龙天听、玉龙望舒见盘古驾临,立刻显出了人形,跪地迎驾。盘古心思凝重,欲言又止,只是望着他们半晌才缓缓道:“你们四个听着,为师这就要轮回去了,你们好生守护这太阳宫,不得怠慢。为师灭寂之后,除御座旁那天鹿的话之外,这天界众灵诸神的话,你们皆不可听从。”四人似有不解,面面相觑,应龙正欲发问,却见盘古已不见踪影。四人叩首,复化为龙身,低鸣一声,各自飞过光门、望门、亚门、角门,盘旋在金殿檐翼上。
  盘古出太阳宫,径直来到轩辕尨居住的宫院。盘古举目四顾,见轩辕尨自己造的园亭虽小,但富丽深邃:
  【雕栏曲曲,画栋巍巍,玉砌辉辉。】
【绕廊楹桷,但见琪草瑶葩;】
【帘庑深处,又闻清香氲氲;】
【更见楼槛清清映玄池,灵花莹莹依楯轩。】
  盘古踱步暗思:“看来我这个弟子轩辕尨已得我真传,这宫殿造的却是个好模样。”不知不觉便又到了前院。此时,轩辕尨所造的弟子天斗正与几个仙婢炫耀法术,一会儿变化成琪花,一会儿变化成瑶草,一会儿又变化成芃树,一会儿又变化飞龙,但凡他见过的,尽数可随意变化,惹得几个仙婢又笑又跳的,却不知盘古就在身后。天斗念了一声口诀,摇身一变,变成了盘古的模样,仿着盘古的声音道:“尔等见了本尊,焉能不跪?”几个婢子嬉笑着跪下,异口同声道:“拜见太师!”天斗正欲说话,突然见盘古就在婢子们的后面,一时吓得六神无主,竟然变不回去了,于是惶惶然地跪下道:“弟子叩见太师!”婢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见是真的盘古来了,各个吓得爬起身,朝宫里逃去。盘古微怒,一言不发,只是伸手一指,天斗便现回本身。天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头不敢抬。婢子们逃回宫中急报于轩辕尨,轩辕尨忽听得盘古驾临,吓得出宫去迎,飞奔不及。
  轩辕尨来到盘古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不知太师驾到,弟子未曾远迎,还望太师恕罪!”盘古斜睨天斗一眼,又看着轩辕尨问道:“那个就是你造出来的弟子?”轩辕尨回头一看,见天斗跪地战栗,知道他又闯了祸,便慌忙答道:“太师,他正是弟子所造,名叫天斗,可是劣徒冲犯了太师,请太师发落。”天斗心急如焚,不知所措,心里止不住突突直跳。盘古冷笑道:“你起来吧。为师看他学得一身好法力,这都是你的功劳,为师却为何要惩罚他。”轩辕尨起身,转头望着天斗道:“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快来叩首谢恩!”天斗闻言,爬到盘古脚下连连叩首。
  盘古见天斗离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尨,你这个弟子,如何造的这般模样儿,男不男女不女,此中有何缘故?”轩辕尨作揖回道:“太师,并非弟子有意如此,只怪弟子学艺不精,况且也是首次造神,故而就成了这副模样。”盘古听到这里,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道:“若未学得大法力,便不宜造生灵也,为师只怕你这个弟子性情反复,将来给你惹下大祸!”轩辕尨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太师,已然如此,弟子当如何是好?”盘古道:“你自己多加小心,平日里对他要严加管束。”轩辕尨道:“弟子谨遵太师教诲!”盘古又问道:“尨,你这个宫殿造的甚好,可见你也不是学艺不精,只是你行事过于急躁,不能静心而顺其自然啊!”轩辕尨不知如何回话。盘古见他沉默,又问道:“这个宫殿叫什么名字?”轩辕尨答道:“弟子岂敢自专,恳请太师赐名!”盘古笑道:“你叫轩辕尨,此宫就叫尨宫吧。”轩辕尨跪地谢恩道:“谢太师赐名!”盘古道:“你召集你的师弟和弟子们来太阳宫,为师有话要说。”轩辕尨正欲答话,却不见了盘古踪影。
  话说到了次日,整个天宫都有了祥瑞之气,雾帘云幕,乃是赤橙黄绿;楼台亭阁,真个莺花缭乱。一时间竟然飞来许多的仙鸟,弄晴枝上,顿时香气四溢。
  轩辕尨携伏羲肱、笪殷晸、勾弋嘂,还有天斗往太阳宫觐见盘古,一路见这些景致,不觉游兴大发,耽搁了一会儿。轩辕尨怕盘古怪罪,又急着催促他们快走。盘古在太阳宫正殿龙椅上打坐,身上穿一领白衣,神态飘然,浑身凌云气概。龙椅之后坐卧着灵兽天鹿,殿内光彩相映,恍若玉树琼枝。
  四位弟子跪拜,而后毕恭毕敬立于天阶下。盘古睁眼环视,才慢悠悠地对他们道:“如今这造天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久之后,九重天即成亿万大千世界,三界最终将成就于后世。为师遥感机缘已到,这就去轮回了,为师走后,将有众神争天帝而战事不断,你们要代为师守护天宇,各自珍重。”众弟闻言大惑不解。轩辕尨出列,作揖道:“太师,弟子不明白,既然世界已经成了,太师为何要离开我们,而去所谓的什么轮回?”盘古叹息道:“为师虽为昊天之元灵,但仍然脱离不了涅槃的命运,所以为师要轮回到下一世,在那一世建造一个太平三界。到时候天廷始成,诸事待兴。为师灭寂之后,你们要在这里守护,不可怠慢。”四弟子和二石女无不惊讶,面面相觑。唯有轩辕尨的弟子天斗在一旁左右环顾,看似侧耳聆听,却心不在焉,颇有狼顾鸢视之状,天斗思索道:“涅槃,涅槃,原来盘古太师要去世了。”他忍不住偷看盘古一眼,而后又偷窥盘古的龙椅,这一举动却引起坐卧在盘古龙椅之后的天鹿的警觉,天鹿高声鸣叫三声,盘古心下明白,他瞥了天斗一眼,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天斗知道盘古有所察觉,知他所思,所以觉得羞恧,便不敢正看,却时不时地偷眼而觑。
  轩辕尨听说盘古将要灭寂去轮回,凄恻不已,于是问道:“不知太师此去,何日能归来,弟子们在此守候。”盘古闭目道:“为师轮回到下一世将成为三界之主,那时将脱离生死轮回,不再有涅槃的束缚,从此成为亘古之神。为师此去轮回,无有归期,你们当尊轩辕尨为长,坐镇天廷,封闭这太阳宫,切记诸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方好。”轩辕尨闻言,更是泣不成声,见盘古去意已决,只好携众弟子跪叩道:“遵太师旨意。”众弟子抬头的时候,却见九龙石阶两旁的芃树泛着耀眼红光,大家的目光都被这一奇景吸引了过去。盘古见此,警告道:“这殿中之物,你们尽可赏玩,唯有那芃果不可食,若食此果者,在那三界形成之时,将坠入五行,轮回六道,化为凡类,仙缘尽绝。”大家听了都一脸茫然,但是心中也觉得害怕,见盘古太师望着他们,便又忙着跪地叩首。
  盘古在龙椅上将腿盘起,双手合十,头顶上的十色光环逐渐扩大,将他整个身体都包围了起来,众弟子低下头,不敢正视,又过了片刻,等他们抬头看时,龙椅上已经空无一物,盘古已不见了。轩辕尨大哭一声,众弟子跟着大哭不停,二石女也跪地悲泣,痛不欲生。殿外的四条龙也躁动不安起来,它们盘绕着太阳宫长啸悲鸣,盘古龙椅背后的灵兽天鹿也哀鸣不止,两只大眼睛长泪不断。
  过了许久,轩辕尨示意大家出南殿,又进入亚门,在西殿的太碑石下礼拜盘古。大家正在出南殿的时候,只有天斗迟疑了一下,他好奇地注视着螭龙纹龙椅,发现龙椅上盘古灭寂的地方留下一块闪闪发光的照石,犹如明镜一般。天斗见身旁无人,心里想道:“盘古灭寂化成此物,想必是个稀罕的东西,不如我自己先藏了,看看它是个什么宝贝。”天斗拿起照石捧在手中,他第一次从这一小块照石上看到了自己的相貌:双面双身,前身是男,后身是女,两个脑袋分别是一男一女貌,这让他惊恐不已,他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天斗将照石握在手心里,这时他感觉有人来回走动,由于心虚,他不敢挪动脚步,一直面对龙椅站立,直到他的后身女面看到自己的师尊轩辕尨朝他慢慢走来。
  轩辕尨看了看天斗,天斗立即装出十分悲伤的样子,前身男面低着头,后身女面不敢正视轩辕尨。轩辕尨伤心道:“难得你对太师还有这般孝心,但太师已然灭寂,再不归来了,现在你就随为师前往西殿太碑石下礼拜太师吧。”天斗转身,跟随轩辕尨走出南殿。
  众弟子与二石女齐聚太阳宫西殿礼拜盘古龙帝三日。跪拜礼之后,细心的伏羲肱发现,原本一直在太阳庙正殿盘古太师龙椅背后的灵兽天鹿却不知去向,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三日之后,众弟子和二石女遵照盘古灭寂之前的意思,跪拜轩辕尨为王,称呼他为尨王。轩辕尨道:“我受太师重托,今做了王,但南殿乃是太师所居,我岂敢亵渎龙台,我还是回我的府邸去吧。”
  尨王携诸神转过一处玉栏,又出一重园门,却在阶戺处看到一排仙树,再细看去,仙树中仿佛隐藏一处景致,尨王觉得惊奇,揉揉眼睛,确实树中暗藏一方天地,只见好一个琼楼金阙如烟梦,玉所彤庭似霞宫——
  【烟峦壁立峻峻,又凿石磴曲曲。】
【小涧流出玉泉,香径引来天籁音;】
【重山不尽水无穷,林中洞天分明;】
【峰急转而路又回,何异九天仙境。】
【莫道此应通玄穹,谁知缘来有尘寰。】
  尨王越看此景越奇妙,不知不觉走了进去。诸神一眨眼不见尨王,都在惊疑中,伏羲肱心内转道:“真是奇怪,方才还在我眼前,怎么转瞬就不见了?”尨王只顾往林中景象中走去,却见一处斜堤琪树,清泉汹涌,没有尽头,他只得缩身转回,再往左边走去,迎头碰见高山,却发现只身站在峰顶上。尨王有些惊吓,又要下山去,但却挪不开脚步,尨王心如火燎,眼底昏花。正疑间,又见一个园子,自己却已不在峰顶,而是站在园门前,往里看去,园内广阔,又有二十一座仙阁,循环错乱,奇幻无比。
  尨王又入园中,又见遍地琪花瑶树,尤其那些树木,分明眼熟,不觉心中暗思道:“这不是太阳宫中的芃树吗?我怎么会在此处?”想到太师临走嘱托,他也不敢驻留,就想走出去,顿时两脚酸楚无力,只得在阶矶少坐片时。不一会儿又觉得腹中饥饿,越发难忍。抬头看去,见满目皆是翠色欲滴的芃果,十分脆嫩,尨王忍不住伸手去摘,却忽然想起盘古曾说此芃果不可食。此时见了芃果,饥饿更甚,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心中思道:“只是一枚芃果而已,能奈我何?焉知太师不曾独享?”思罢,三口并两口就吞下肚去,顿觉饱腹,精力充沛。
  尨王起身,正要行走,突然又见自己站在太阳宫南殿,正对着盘古的龙椅。尨王大惊,细思道:“怎么可能?我分明带诸神才出圣殿,如何又在这里?”疑惑间,只听见一声鹿鸣,又见龙椅背后有一个仙女,只看她——
  【凤钗青丝如行云,钿螺绿鬓似飞扬。】
【玉肌花貌,宛现美仙;娇容媚颜,恍临瑶台。】
【轻盈淡雅,频惊雁落鱼沉;绰姿姝姝,倾国更倾天人。】
【凌波孅步,妩媚青春;裙襕飘逸,扶纤腰于阶前。】
【一笑胜百媚,凝眉伤万春。】
【如愁似恨,如夜雨春睡意;盈盈秋水,让星光暗淡去。】
  尨王不觉心绪恍惚,春心暗涌,竟也知了男欢女爱之事。尨王朝仙女走去,忽然,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只听身后伏羲肱叫唤道:“王兄!不可再向前了!”尨王如梦方醒,这才发现自己已在太阳宫外了。见诸神已经赶来,尨王问道:“本王方才在太阳宫南殿中,怎么又会在这里?”伏羲肱回道:“王兄只顾走,就来这里了。”尨王道:“你们可曾见到什么?”诸神摇头齐声道:“未曾见过。”尨王心下明白,原来是虚幻一场,然而又想起那仙女,心中不觉羞耻起来。
  轩辕尨封闭了太阳宫,改称太阳庙,又宣布天界改元,称太古元年。
  且说轩辕尨自偷吃了芃果,每日思淫欲,只恨不能遂愿。他自己造的婢女们也个个颇有几分颜色,身材袅娜,如花似玉,但凡进出,他便时时以目顾盼,恨不得牵来亲近。他正寻思着,又转念一想,便打消了念头,自言自语道:“这些女子都是我以法力造来的,也不过是囲山上的几颗石头罢了,哪里懂得云情雨意。”如此反复,越想心里越乱。
  一日,轩辕尨在后园中闲步,见石女挎一篮桃子缓步而来,他见她走近,便叫住问道:“这是要给本王吃的么?”石女见尨王问她,遂欠身道:“正是送与大王用的。”他又笑道:“和你一起的那位婢子去哪里了?”石女见尨王一改昔日威严,竟突然如此和蔼,于是笑道:“她给肱、晸、嘂三位上神送桃子去了。”尨王笑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我自出世便见有你们伴随着太师,也未曾打听过你们的名字。”石女含笑不语。尨王笑道:“本王问你话,你也不要怕,说说也无妨的。”石女低头说道:“小婢名唤石女,她也名唤石女。我们两个是太师造出来的,其他的我们也不晓得。”尨王道:“好个石女!这名字听着不雅不俗,倒也好记。”石女莞尔一笑,放下篮子就站在一边。轩辕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暗思道:“太师造的婢子,怕也是和我一样的真元真身。”石女见尨王直愣愣地盯着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尨王道:“你可愿意陪本王到侧殿,本王有事与你一谈,不知可否?”石女听他这么说,笑了一笑道:“小婢谨遵王命。”尨王见状,早已是春心波动,牵着石女的手就往侧殿走去。刚进殿中便抱起石女乱摸乱亲起来,石女也不知尨王在做什么,只是觉得好生奇怪,笑道:“大王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婢子吧,只怕伤着了大王便是小婢的罪过了。”尨王哪里还管这些,越发抱得紧了,急喘道:“这里再无人来,你不要怕,本王看你也是有情人,可能乐从?如若你不见爱,本王亦不勉强。”尨王岂知盘古造石女时,用的太碑石下的碎石子,本就无淫心淫思,更别说淫欲,故而那石女只是低头不语,傻眉愣眼地任其摆布。
  尨王见石女不言不语,遂以为她是芳心已动,于是淫情勃然,终于按捺不住,直接就将她抱上绣床。石女被尨王褪下小衣,见她云鬟雾鬓,玉肤花貌,下身光洁如玉,越发不能自持。尨王自出世以来,未曾经过什么风流情节,怎奈欲火中烧,遂举起金莲,直赴花蕊,不料这一猛入,只听“咯嘣”一声脆响,倒像是什么东西撞碎了金莲,一时疼痛难忍,呻吟着连忙爬起。尨王大惑不解,掰开石女玉股,再细看去,方知那妙处竟无一隙可进,活脱脱一个实物儿。尨王又羞又恼,暗思道:“怪不得她叫石女,原来是个不能淫的东西!”尨王站起,转身便天衣加身,对石女大声道:“你们两个就去太阳宫为太师守灵吧!”说罢愤愤而去。石女见尨王发怒而去,也不知发生何事,只好穿好云裳,急匆匆出去了。为何这里尨王说守灵?原来盘古灭寂,既不是凡人,也就不能说他死了,但也不能说他活着,因为盘古确实消失了。那么,为何又叫做守灵?故而,此“守灵”非凡间所说的守灵。盘古灭寂之前,曾对诸神说过,他将来要轮回到下一世,归一之后便会重返天阙,所以,他们要守的便是盘古再次归来的元灵。
  再说天斗,几日闲来无事,便在尨王宫偏殿内偷偷地将那枚照石取出来仔细端详,他忽然厌恶起照石上映出的自己的相貌,越想越生气,于是便去找轩辕尨问个是非。天斗出了偏殿,径自往尨宫大殿奔去,宫中有其他师弟师妹,见他怒气冲冲,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敢招呼,只是望其项背远去。快到正殿时,才发现尨王的宫殿已今非昔比了,远闻灵鹤鸣嗷,玄音袅绕,近见幡旆摇曳,紫光祥云,直铺天际。天斗目睹此景,惊思道:“拂拂彩云,霞光冉冉,紫气漾漾,自东而至,这必是盘古太师灭寂之后所赐,看来封尨为王,确实乃是圣意,不然这宫殿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巍巍峨峨。我万不可冲撞了尨王,自招祸端,不如忍一时罢了,何必去找他?”天斗正要转头离开,又一想:“不可转回,我方才趾高气扬前来,此时再回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不管如何,我倒要问问尨王一个长短,他能将我如何?”想到这里,又大步流星地朝大殿走去。
  到了大殿门前,早就见伏羲肱、笪殷晸和勾弋嘂,以及二位石女站在殿堂内。还有几千兵将站在殿外,诸神拜礼毕,分左右立于侧。尨王身居宝座,见天斗不请自来,大声问道:“为师并未召见你,你不在自己的殿里,到这里来做什么?”天斗气昏了头,也不管在场的诸神,劈头就问道:“师尊,弟子前来就问一事,弟子乃是你亲手所造,为何我是个双面双身,前阳后阴的模样?”轩辕尨见问,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又见天斗男身面目狰狞,竟然不由地胆怯起来,沉默片刻才道:“徒儿,盘古太师在时,传授为师道法与法术,谁知为师学艺不精,无法分合阴阳,造出你之后就是这般模样儿了,为师并非有意如此,你要体谅为师啊。”天斗听了后没有答话,愤然离去。尨王望着天斗的背影道:“天斗竟然无端来寻衅,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他性情顽劣,若不防备,将来必生后患,你们说说,这该如何是好?”伏羲肱拱道:“王兄,臣弟有一言,说出来休要怪罪我不敬,太师灭寂前说的一些话,云里雾里的,什么后世之神争天帝,臣弟思前想后越觉不对,这后世之神还能有谁?也就是王兄所造的这些个弟子?如今再看这个天斗,不阴不阳之物,生性怪戾,迟早是个祸害,莫不是应了太师临终之言?”尨王点头不语,笪殷晸冷笑道:“他能有什么本领?若敢造次,我必取他性命!”不等尨王说话,勾弋嘂拱道:“方才看他怒气冲天离去,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不如让臣弟去看看,若有什么动静,我们再商议如何处置。”尨王道:“也好,也好,那就劳烦师弟前往察看。”勾弋嘂转身出殿,飞奔而去。
  话说天斗出了尨王宫,怒气冲天来到囲山北谷,仰天大吼一声宣泄自己的愤怒,没想到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出奇得大,堪比雷声。他突然意识到这是盘古太师遗留下来的照石所起到的作用,他摸摸藏在衣襟里的照石,试着朝囲山的峰顶岩石打出一记空拳,只见一道金光射向岩石,随着一声巨响,岩石就在一阵烟雾中化为尘硝。
  本来在悲伤和愤怒中的天斗立即喜出望外,他知道这是身上这块照石给他增加了无上的法力。于是他又试了几次,凡是被他指向的地方,无坚不摧。此时正在兴头儿的天斗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不停地试着自己的法力。
  却说勾弋嘂去寻找天斗,宫里宫外都不见他的踪迹,于是就来到囲山察看,忽闻阵阵炸雷声响起,甚是惊奇,于是就跟着声响来到北谷,果然见天斗在这里抡臂挥拳,左扑右打,威风凛凛。天斗也正打得起劲,却不知道勾弋嘂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勾弋嘂大声呵斥道:“好你个恶徒!此乃太师的圣境,岂能容你放肆?”天斗并没有理会在平日里他都会毕恭毕敬的师叔,而是收手朝师叔走去。来到勾弋嘂面前,天斗抱拳道:“不知师叔前来,弟子失礼了。不瞒师叔,弟子近日刻苦修炼,自觉已修成大法,故来此地演习。我素知师叔法力高深,无人能敌,若师叔看得起弟子,弟子倒愿请师叔赐教,不知师叔可愿与弟子过个一招二式?”勾弋嘂见天斗已拉开架势,双拳紧攥,怒目攒眉,咬牙切齿,怒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放肆?你有何品第敢与我一争高下?你若识相,就速速跟我回去,听候尨王发落,如若不然,我只略施仙法,便立见死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天斗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也不过就是太师所造的小神,先我而出罢了,你当你有何殊奇?我虽为晚辈,然而就是不服,特来与你一比高下!”勾弋嘂怒道:“你真不知轻重!狂妄至极!”天斗冷笑道:“何来许多废话?莫非怕我要了你的命吗?”天斗说完,男身展开怀中抱月的架式,女身眉毛一挑,右手敏捷地向上一横,又将身子一蹲,扎下马步,又“啪”地一声起一个飞腿,收右腿,微微转回左腿,慢慢回过身来,又使一个金鸡独立,双手抱拳道:“请!”勾弋嘂见他如此嚣张,气不打一处来,大怒道:“来吧!今天就让我断了我们的孽缘!”说罢便出拳打上去,只见你一拳我一掌,拳路所过之处金光射目,彩色炫人,开始还见得着人影儿,后来越战越猛,只见白森森的光,光丝毫不漏护着全身,此时只看见一团白光在山谷间飞来飞去,几个回合下来,勾弋嘂已精疲力竭,难以招架。
  天斗看到此情形,知道勾弋嘂已不是对手,于是忽然左右开弓,最后击出一掌,一色蓝光突从掌内出,直击勾弋嘂腹部,勾弋嘂疼痛难忍,被击出倒退数步,踉跄倒地,勾弋嘂疾声詈道:“我今不能胜你,皆乃天意耳!恨太师当初不识你真面目,以致我王兄养虎为患,今虽伤于你手,也算揭开你的真皮,你必不得好死!”言毕,灵体便化作一缕白烟,朝西飞走。天斗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谁知这一幕早被笪殷晸看在眼中,正欲逃时,被天斗伸手牵住。原来这天斗自得了盘古灭寂后所遗留的照石,便有了无上法力,无人可匹敌。这照石究竟是何来历?正是泰初时,盘古在轮回涅槃后,仙体化成这一枚照石,它相当于盘古的一半儿法力,除盘古之外,又有何人能敌它!天斗突然见笪殷晸在场偷窥,怕他回去告密,本想伸手一掌击死,这手一伸却变得无限长,如鬼影手,活生生就把一里开外的笪殷晸给擒住了。笪殷晸又惊又怕,但也无路可逃,只好故作镇定,怒视天斗。天斗笑道:“我不知道师叔你也前来观战,既然来之,你敢与我一试高下乎?”笪殷晸道:“你我同出一门,素无仇嫌,何必相残?”天斗笑道:“你与他们一样,皆视我为恶神,当我不知?我果为恶神,则太师既生尨王,便不应生我,既然生我,当皆为善类。天不绝我,你们反要绝我,今日相逢,何不分个好坏?”笪殷晸知道天斗法力高深莫测,便不敢莽撞,只好连连作揖,赔了许多不是,笑道:“我不是勾弋嘂之辈,有勇无谋,却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知道你法力无人可敌,今亲眼所见,佩服之至!又岂能与你作对?”天斗笑道:“师叔果然向我?如此甚好!”笪殷晸道:“只盼你有朝一日得势,勿忘我便是。”天斗眉毛一挑,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只说笪殷晸好不容易摆脱天斗纠缠,回到尨王宫,便怨气冲天奏报经过,不曾想尨王早就听了勾弋嘂的奏报,反而哈哈大笑一阵道:“本王这个徒儿果然长了本领,却连你们也不是他的对手了!本王有爱徒如此,何忧之有?你们各自回去吧,他冒犯了你们,本王自会训斥他。”见尨王毫不在意,笪殷晸甩袖而去。天斗有照石在手,越发知道了照石的威力,它几乎是无所不能,于是天斗借助照石的法力,为自己造了三千天兵,各个都武艺高强。为讨好尨王,他将这些天兵安排在尨王宫中,成为尨王的卫士。
  话说勾弋嘂被天斗打伤之后,气愤不过,虽心中不悦,也无可奈何。只好闭门不出,与自己的童子们在自己的宫中修养。某一日,太阳庙上空发出一声震天巨响,万道金光同时射向太阳庙三殿,过了许久,金光消失。这一幕正好被在外修炼的笪殷晸看到,暗思大事不好,于是飞报给轩辕尨。尨王闻报,不敢怠慢,慌忙命人召集伏羲肱、勾弋嘂和天斗、童子,以及三千天兵前去察看。尨王怕天兵杀气重,冲撞了盘古太师的灵位,便叫他们在庙外等候,只有尨王和伏羲肱、笪殷晸、勾弋嘂、天斗、童子等急入光门,朝南殿奔去。到了南殿,只见矗立于盘古龙椅背后的太碑石比先时显得更大更高,上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光雾盘绕,如水光般莹莹闪烁。大家甚为好奇,走近太碑石观看,光雾立即就消失了,太碑石表面浮着一层白色的玄光,在其背面有浮雕的文字:“昊天龙帝轩辕健御宇三界。”细细察看后,尨王等惊奇不已,正在疑惑时,却听霹雳一声巨响,太碑石后出现一座玄灵石门,石门慢慢打开,炫光四射。诸神颇为震惊,都探头往门内望去,只见门内又好像是一个世界,有富丽堂皇的琼楼金阙,还有英俊洒脱的男神和貌美无比的女仙,处处是祥云缭绕楼台,琪花瑶草缤纷……
  正当诸神暗自称奇时,玄灵石门又随着一声巨响关闭,眼前的景象戛然消失,犹如虚幻。尨王疑惑不解,携诸神又急匆匆地跨进望门,进入东殿。诸神看到九尺瑶台上有一颗硕大的泛着光芒的圆球,并且圆球在瑶台上缓慢地旋转,底下有七种颜色的水流如小溪般流动。这是在盘古在时,除了石女见过,他们都未曾见到过的玄灵球。尨王等贴近玄灵球仔细观看,见其中暗藏乾坤。诸神面面相觑,又凑近细看,见里面有如太极阴阳鱼图案般的八十一星海在缓缓移动,每个星海都有数不清的星系,而且每个星系中都有数不清的星球。天斗暗思道:“果然是奇妙!”正要伸手触摸,却被尨王喝止:“徒儿勿动!”天斗吃了一吓,忙缩回手,不解地瞥了尨王一眼,他那冷嗖嗖的目光让尨王心中一颤,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旁边的一杆高九尺的金色柄杖。天斗顺着尨王的手指看向金柄,只见柄上有细镂铭文:“昊天龙帝御用,触者即亡。”天斗眼睛睁大,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尨王转身道:“东南二殿皆有异象,想必那西殿也不寻常,此地不可久留,你们随本王去西殿察看,然后再作打算。”诸神紧跟尨王跨进亚门,进入西殿,只见九尺瑶台上竟多出一块九尺玄石碑,色如黑墨,左右有九龙环绕,远看如游蛟吐珠,但若定睛细看,则如蟠夔嵌壁,黯淡无色。诸神吃惊不小,近前一看,碑面上也有一缕铭文:“【昊天龙帝轩辕健之诞龙台。】”看到这里,尨王脸色大变,慌忙道:“此地乃太师诞生之处,万不可渎扰,诸位速速出殿!”尨王率众出殿,再次施法玄封太阳庙,并严令道:“无论是谁,不得闯入太阳庙圣地!”
  星移电掣,不觉又是一年有余,这便是太古二年。
  一日,尨王想去中天门游玩,便叫天斗随驾出宫,天斗带天兵护驾。刚出宫不远,便觉地动山摇,苍穹传来阵阵巨响。尨王喝令停下,惊道:“天动地摇,这是何征兆?”天斗不知发生何事,东望西看,却不见有何迹象。尨王又道:“速传你师叔们前来!”天斗忙派兵卒前去召唤,不消一会儿,伏羲肱、笪殷晸、勾弋嘂匆忙赶来。诸神议论纷纷,但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就在诸神疑惑之时,突然看见位于太阳庙的上空出现一个黑洞,再细看去,黑洞下方出现了一个乌云聚集而成的巨大的旋涡,并且有水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冲到太阳庙殿顶。尨王大惊,喊道:“唉!这又是何故?眼看太师宗庙危矣!一旦有失,本王愧对太师也!”说完大哭起来。天斗见状,轻蔑一笑,自去近处察看。伏羲肱等也近前仔细察看,过了一会儿,发现旋涡中有两条巨型灵鱼,红鱼朝正向游走,黑鱼则逆向游走。伏羲肱对尨王拱道:“王兄请看,此兆凶险。”尨王惊道:“此主何兆?”伏羲肱道:“天极星将有巨大变故。”尨王不解,问道:“师弟,到底有何变故?可有化解之策?”伏羲肱道:“苍穹显现太极阴阳鱼,乃是天廷权力将要更替的征兆。”尨王听后紧张起来,目光很快落到伏羲肱、笪殷晸、勾弋嘂的脸上,细细打量他们,三个师弟察觉尨王怀疑他们,也不慌不忙地望着尨王,这时候,勾弋嘂和笪殷晸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天斗身上,嘴里“哼哼”一声,挤出一丝轻蔑和不屑的冷笑。
  尨王见状,急道:“唉!勿再猜疑也!你们说说,如何是好?可有化解之法?”伏羲肱贴近尨王耳朵道:“王兄,宫中有奸佞,若不早除,恐有大灾患。”尨王越发着急,泣道:“先不管谁要篡位,眼下这圣庙将毁于一旦,如何是好?本王受太师重托,愧为王尊,若太师不佑,本王愿让出王位,只是不能让这灾祸殃及太师宗庙啊!”说完又悲伤号哭,二石女以及身边侍候的童子们见状,也跟着伤心落泪。伏羲肱见天斗从不远处走来,故意提起嗓门,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将阴阳鱼打捞出来,然后将黑洞弥补上,旋涡自然就会消失,那水也就淹不了圣庙了。”尨王转悲为喜,道:“笪殷晸、勾弋嘂二位师弟,你们与伏羲肱速将那阴阳鱼打捞上来。”伏羲肱一言不发,随即摇身一变,显出一条青龙,游走在云层间,忽然又变成一辆龙车。勾弋嘂见龙车游来,遂扎下马步,翻转双掌,施法运气,掌中射出几道蓝光,太碑石下的碎石便冉冉升起,飘落在龙车上,又见满载太碑碎石的龙车在黑洞周围游走,突然霹雳一声巨响,一道强大的光芒灼烧着碎石,刹那之间,太碑碎石化为强大的气流冲向黑洞,黑洞渐渐地黏合在一起了。说时迟,那时快,笪殷晸见状,急忙摇身一变,一条黑龙直冲旋涡,在旋涡边缘游走片刻,只看那黑龙又变成一只巨大的竹篮,直投旋涡,两条巨型灵鱼挣脱不得,都落入竹篮中,随着“砰”一声脆响,竹篮落下,诸神细看,那竹篮中挣扎的红鱼和黑鱼,立时化为两颗元灵珠,“嗖”一声便朝着西天门方向飞去,消失在天际之中。
  再看去,那旋涡已经消失,水流也不见了踪迹。尨王见危机解除,又令诸神随驾,继续向中天门而去。车驾快到囲山北谷时,放眼望去,琪花种种,弄影吹香,芳草台榭,拖烟映水。偶有林间鸟声,但见参差竹影。尨王见景致幽美,自言自语道:“昔日太师在时,这北谷未见有此景色,太师轮回而去,天阙时时变化,今见这北谷景致如此幽美,想必是太师之灵顾念所致也。”正思间,林中突然闪过一黑影,隐隐在花枝外,尨王疑道:“这谷中难道还有其他神灵?”尨王令车驾靠近,这才发现有一只黑色灵兽,口中衔一颗灵珠,头上有美丽的珊瑚状的玉角。原来,这尨王所见灵兽,正是盘古御前的天鹿,自盘古涅槃后,它便不愿独自守在太阳宫内,暗中逃出后一直在躲在囲山游荡,寻找二商羊和芃桃四神,然而一直未果。它又不放弃,继续穿梭于山谷间,有时变成绝色仙女,有时又还了本形,生怕有人撞见。那日恰好从南谷回到北谷,正从谷口的林子里经过,见天廷这许多人马,兵戈龙车,又有诸神护卫,怎敢不回避?天鹿看到他们,啼叫一声,就像婴儿的号哭。尨王转身问伏羲肱道:“本王曾在太阳庙南殿见过此兽,但不知这灵兽叫什么名字,它又为何在此?”伏羲肱拱道:“王兄所言正是,它就是太阳庙中的灵兽,今失而复现,预示天廷将要易主啊。”尨王闻言色变,怒道:“休要再说什么天廷易主的话了!本王看你是昏了头,你看这天阙上下,也不过就我们这些人,都是些知根知底的,谁要造逆篡位?”伏羲肱低头不言,尨王则怒视灵兽。灵兽察觉事情不妙,拔腿就逃。尨王道:“太师宫中之物,岂能私逃?你们去将它拿来!”伏羲肱急忙扯出雕弓,拈了羽箭,右手用力上扯,左手使劲下推,照着天鹿所在,对镫一箭射去,只听“嗖”的一声,一箭射中灵兽前腿,灵兽四脚蹬空,呻吟一声倒地。
  尨王伸长脖子左顾右盼,想仔细看清楚。伏羲肱见尨王正在探看,只好又抽出一支箭,瞄准天鹿,天鹿见伏羲肱弯弓搭箭,便知他又要射杀来,于是慌了手脚,无奈又无隙可躲,只好变成人形。伏羲肱正瞄着,忽见地上升起滚滚青烟,笼罩着灵兽,伏羲肱凑上前去想探个究竟,青烟缓缓散去,只见一个绝美仙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穿一身缟素,坐卧在地嘤嘤低泣,不时掩面,回头顾盼。伏羲肱心头一紧,赶忙蹲下,用伟岸的身躯遮挡住她,又细细看去,见她貌美绝伦,浓密的乌发盘起,晶光闪闪,犹如一盘珍珠顶在头上,上面还有五根分枝状的金黄色头冠,细眉大眼,额头上嵌一枚闪闪发光的灵珠。伏羲肱遂将箭矢丢在一旁,心里想道:“这天廷上下没有我未见过的人,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这个美仙子?”正在忖度,忽听那美仙哭诉道:“上神勿害我,我本是盘古太师御前天鹿,太师轮回去后,我便无心久居太阳宫,本来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料今日在此被你箭矢所伤。”伏羲肱生怕尨王知道后会杀死她,不知如何是好,见她小腿血流如注,便伸手拔去箭扔在一旁。
  尨王见林中有烟雾起,更加疑惑,待烟雾散去,又看伏羲肱蹲在原地发呆。尨王喊道:“师弟,为何还不擒来?”伏羲肱犹豫片刻,又不好当众放她离去,只好将她献给尨王,他对尨王道:“王兄,此女子并不是太阳庙中的灵兽,而是昊天所造化的神灵,不如放归。”尨王奇道:“既是神灵,为何只身在此?”尨王见她依依弱柳,焰焰横波,貌美无双,已是魂不附体,遂又起淫心,问天鹿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天鹿泣道:“小婢来自于天,无名无姓。”尨王看她头饰华丽精美,犹如皇冠,笑道:“本王乃是天王,就赐你随本王姓轩辕。‘白’水鉴心,且出自‘王’者,就赐名为媓吧。”天鹿跪道:“谢大王赐我姓名。”尨王道:“你且前来,让本王看看你。”轩辕媓暗自庆幸保住一命,也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前去,尨王抬眼看去,不觉吓了一跳,心中连连叫道:“怪哉!这女子好像哪里见过,好生面熟!”尨王忍不住脱口道:“你不是那太阳庙……”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又见诸神盯着他看,只好改口道:“既然你也是神灵,就随本王进宫吧!”尨王起驾回宫,一路无话,不题。
  话说尨王回宫,即安排二石女将轩辕媓安顿住在西香阁,轩辕媓只当尨王也是好心,未曾多想,暂住了下来。尨王却不安分,他住的东殿正好与西香阁相对,轩辕媓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每时见轩辕媓于阶庑进进出出,一弯玉臂挽丝带,娇蝉瘦腰凌波步,他一时竟欲火烧身,不能自持。尨王知道轩辕媓并未吃芃果,哪里懂得男欢女爱,只当她懵里懵懂。尨王再也不想出宫去察看,全将盘古太师嘱托忘却脑后,每日只管细思轩辕媓的窈窕风流,不出宫门半步。不消几日,尨王便忍不住,火急火燎地往西香阁看她。轩辕媓见尨王驾到,已知其动尘念淫欲之心,本欲躲避图个干净,忽又想起盘古嘱咐之语,只好出去跪迎。尨王见到她出来,不等她跪,早就神魂飘荡,恨不得扑个满怀消消欲火,怎奈被她轻盈一闪躲了过去。尨王心花怒放,笑道:“最近住得可好?”轩辕媓道:“谢大王关照,小仙甚好。”尨王得寸进尺,嬉笑着扶起轩辕媓,嗤嗤道:“本王见到你甚是喜欢,你如此姿色,独守空闺,焉能受得寂寞?”轩辕媓故作不解,道:“大王这是何意?小仙一向如此,只是谢大王见怜之意。”尨王这才晓得她不知男女之事,越发壮了胆子,急命二石女出去,便携了轩辕媓的手,同入卧房。看衾裯床缦,玉锦缎香,更有清香扑鼻,尨王抱轩辕媓置于膝上,仔细端详其容貌,越觉她娇柔美艳。轩辕媓不懂,也不曾躲闪,任其亵慢。尨王神魂颠倒,越加大胆,竟撩开她衣襟,见其肌肤雪白,莹然如玉,探抚其胸,柔滑如脂,不觉心荡神摇起来。
  轩辕媓见尨王举止怪异,心下思道:“太师曾说轩辕尨将迷于惑障,偷食禁果,生发尘念而害其慧智,如此不辨是非,不能预感,命不由己,便不长久,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我当遵师命,以小乘诱引而行教化,再以大乘而度脱之。”想到这里,轩辕媓莞尔一笑,柔声细语道:“大王这是做什么?”尨王忽觉她温柔起来,越发不能自持,急喘道:“本王甚爱你,只想让你做本王的王妃,不知道你可有意思?”轩辕媓问道:“什么是王妃?”尨王不答,只管动手动脚地撕扯她的云裳,忙乱一会儿却纹丝不动。尨王疑道:“你这身云裳,如何解不开?”轩辕媓正色道:“天衣无缝,我乃是太师所造化,除非我自解云裳,他人岂能解得?”尨王正要说话,忽然,香阁内刮起一阵凄凄切切的凉风,风声悲楚,如人哭泣,尨王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顿觉浑身冰凉。尨王也未免动了一个惧心,急忙松开手,轩辕媓也惊吓不行,转身出去了。
  一时雷电交作,冷风骤至——声若天裂,势如地崩,“嘎”一声霹雳巨响,轰隆隆似地动山摇;“嚓”两条雷霆闪电,亮灿灿擦亮苍穹。风起云涌,风摧星罗棋布寒气来;云满乾坤,云迷雾锁魔头咆哮去。似银河倒悬,不住倾盆流星雨;如天幕泻下,一时孽海黑风。只教那天廷玉楼崩离析,诸神仙灵皆慌遽。
  风云过处,有摧枯拉朽之势,尨王登楼远眺,见囲山满是火光,又隐约见火光中有无数魔兵。尨王觉得颇有些蹊跷,疑是轩辕媓故意使出妖风来躲避他,急忙又返回殿中,却见她与二位石女蜷缩一处。尨王问道:“为何如此?何处来的妖风?”轩辕媓道:“我哪里知道?”尨王怒道:“一定是你所施的妖术,只是不愿做本王的妃子,故而使诈!”轩辕媓亦怒道:“大王如此轻慢,就不怕太师降罪吗?”尨王一听太师二字,又不觉一个冷战,怯声怯气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太师?”轩辕媓道:“我正是太师所造之灵兽天鹿,大王偷食芃果,触动凡心,竟敢纳我为妃,岂不知大王已闯下大祸!”尨王闻言大惊,道:“原来你是天鹿!本王有何灾祸?”轩辕媓道:“太师轮回去之前曾说,你必然会偷吃芃果,心生凡念而召来四魔,如是,大祸将至。”尨王不信,大笑道:“何处来的四魔?太师既早知,为何不除之?”轩辕媓道:“天地混沌之时,太师开天辟地,造化诸神灵,所谓阴阳有别,善恶两立。太师之所以留此四魔者,亦是卫道之意也。倘若无恶,善将何出?若无此四魔,不足以治牧三界;而有此四魔者,方可见善恶之大,大道之深。”尨王有似懂非懂之状,问道:“太师造此四魔,是为治牧三界?此话怎讲?既已造化善,又何故造出恶?你休要诡辩,莫非视本王愚钝乎?”轩辕媓叹道:“唉,太师曾说大王愚昧,让我机缘来时即行教化,若你得教化,则三界从善源而始终,若你不得教化,则三界随恶流而初始。太师之嘱托,我不敢怠慢,今随缘而已,你且听我教化,成败在于天命,只看你造化如何了。”尨王冷笑道:“你且说来,若说的好,我便听你,若说不好,本王定不轻饶!”轩辕媓忙道:“大王息怒,且听我慢慢道来。太师造化众生,善化万物,本初为善,然而善、恶二者,都是因缘而生的,其中并无实体,故而空性平等,并无差别,焉知善不致恶?又焉知恶即非善?如同阴阳,谁善谁恶?又如祸福相随,焉知好坏?太师说,世界相对,善恶对立,并无实质可言,仅为虚妄分别,若无善则无恶,无恶自然无善。太师造化众生诸灵,其中就有四魔之类神灵,你若为恶,招致四魔来祸害,这岂不是四魔乃是善举?你若为善,四魔前来祸害,他们便是为恶,自有因果报应,此便是万物轮回之理。”尨王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善恶倒成一家了?”轩辕媓正色道:“也不是一家。太师说了,顺理名善,违理名恶,顺名为善,违名为恶。”尨王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本王是顺理还是违理,那四魔前来害我,他是顺名还是违名?”轩辕媓道:“那就要看大王如何修行了,大王偷食禁果,已违反师命,注定你已经与大道无缘了,而如今你又不能克制淫心,竟然要亵渎我,你可知我是太师所造之神灵?你倒行逆施,对太师大不敬,就不怕太师怪罪吗?”尨王听到太师二字,心中怒火已消大半,听轩辕媓这么一说,心里也害怕起来。
  尨王正在犹豫,忽闻勾弋嘂来报,道:“西极星海魔云滚滚,正向西天门扑来。”尨王大惊道:“速召伏羲肱前来!”勾弋嘂忙派兵前往南天门去请。尨王自觉不妙,便派天兵将轩辕媓与二石女囚禁在囲山北谷。伏羲肱闻召急忙入宫,尨王道:“原本好端端的,哪里来的魔云?”伏羲肱闭目占算,突然眼睛一睁道:“王兄,太古二年时,太师宗庙上空出现旋涡,其中有巨型灵鱼,笪殷晸投篮打捞一黑一红太极阴阳鱼,却不曾擒获,二鱼化成灵珠向西飞去,今在西极星修得无上大法,二鱼阴阳二气聚合,化成阴灵,自封为魔天王,其道高魔重,可以戡天,西极星海已成魔界,从此将与我天廷为敌,从今以后,我仙界中人但凡修行,十有九不成,因遇魔障,慧根尽失。那魔王以西极星为魔天,日渐势大,又自造阴魔、死魔、罪魔、业魔、心魔、恶魔六大魔统治魔境,一旦众魔犯我仙界,天廷将不得安宁,此乃天将易主之兆也。”尨王闻报不悦,问道:“黑鱼红鱼自何处来?如今却阴阳二气聚合,修成阴灵,自封魔天王来犯我天阙?这都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怎么太师在时我也闻所未闻?”伏羲肱答道:“宇寰混沌之时,太师开天辟地,创造宙合及众生,运行阴阳二气,以太碑碎石造金、木、水、火、土五龙,又造东极、西极、南极、北极四星。魔,‘磨’也,原是太师采太碑碎石之阳,取囲山化石之阴,溶为二气运行于天,二气又化为真元之珠,运行久之乃生水,水生太极阴阳鱼,阴阳鱼相互运转而保护真元之珠,这才生出这天界万物,它们确实出自太师之手,太师造天之后,此真元之珠又分化为二气,阳气归于太碑,阴气复归囲山,久经修炼而成阴灵。”尨王听说阴灵众魔来源于太师,又敬又怕,抱怨道:“我坠疑网,故谓是魔所为。既然他们都出于太师,囮育鸿天,想必那阴灵也应从善,却为何是这般凶煞之物?”伏羲肱道:“这恐是天将易主之兆,如今那阴气修炼成阴灵,有通天的本领,或许得知太师灭寂,天廷有变,他欲成霸业,故而来犯啊。”尨王又惊又怕,在殿堂上不停徘徊,不知所措。这时,天斗也入宫来觐见,正好听到伏羲肱的后半句话,还未等尨王问他,他就气愤道:“伏羲肱危言耸听,句句皆言这是亡国之兆,上次说天将易主,这次又说天将易主,分明就是他想篡夺师尊之位,难道师尊看不出来吗?”伏羲肱镇定自若,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的心你知道,太师知道,我也知道。你又何必在这里胡说?”尨王听后,停顿一下,瞥一眼伏羲肱,然后温声和气地对天斗道:“劣徒休得妄言,为师尚且对你师叔礼让三分,你岂能当着我的面如此放肆!”天斗气急败坏,一声不吭甩袖而去。
  尨王见天斗愤愤离去,知道他心中有怨气,也只好作罢。唉声叹息一会儿,他忽然又想到伏羲肱所说的“天将易主”,于是耿耿于怀。尨王心生一计,暗思道:“若说篡位者,我这几位师弟倒有嫌疑,不如将他们三个打发出去镇守天门,今群魔入侵,正好叫他们去御敌,若他们击败群魔,则我无外患也;若他们被群魔杀害,我亦无内忧矣。”想到这里,尨王嘴角扬起,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尨王见诸神焦急万分,他慢慢起身道:“你们不必怕魔天王阴灵,本王早有御敌之策。昔日,天斗敬献给本王三千天兵,如今各分给你们五百,你们领兵去镇守天门吧,如此便可抵御群魔入侵。”伏羲肱拱道:“王兄,大敌当前,何故分散兵力?那魔天王阴灵自西极星而来,必攻我西天门,若我兄弟三人分兵去守天门,区区五百兵力如何抵御?再者说,我们都走了,若王宫生变,何人来勤王护驾?”笪殷晸与勾弋嘂附和道:“二师兄所言极是,请王兄三思!”尨王不耐烦道:“本王也颇懂用武,你们又何须多言?若你们三人都去了西天门,魔天王若分兵进攻元天门、中天门、南天门,那将如何是好?”伏羲肱急道:“王兄!群魔自西极星而来,必攻西天门,那元天门、南天门、中天门相距甚远,群魔岂会舍近求远?王兄请三思!”尨王怒道:“不必再说了!本王心意已决,你们去御敌便是了!集结天兵于宫外,本王稍后便来饯行!”伏羲肱等虽然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念在盘古太师留下的旨意,只好遵从王命。
  再说那魔天王阴灵,原来是盘古开天辟地时作法所运行的阴阳二气的阴气,后来有了灵性,遂化成了真元之珠,盘古将它藏在太碑石。因盘古轮回灭寂,这颗珠子便从太碑石逃了出去,自往西极星另立门户,经历了数年的修炼,不曾得真道,倒是练成了魔灵,自称魔天王。这阴灵毕竟出自太碑石,又是盘古运气所生,所以也是法力高深,自创魔界之后,便一直觊觎天阙,对尨王一举一动也是了如指掌,得知尨王偷食芃果动了凡心,已知他必成不了真神,故而一心想攻取天阙,取其位而代之。
  天斗早就想篡权夺位,只是惧怕轩辕尨是盘古太师所封的天王,若是杀了尨王,盘古太师万一降罪下来,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故而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然而,面临西极星魔天王阴灵来犯,天斗转念一想,便又觉得大好时机已经悄然到来。天斗思忖道:“我虽不敢冒犯尨王,但阴灵未尝不可,若阴灵来犯,斩杀尨王,正好替我除了心头大患,待到那时,我再杀了阴灵,这天阙岂不是唾手可得?”天斗想到此处,喜不自禁,遂摇身一变化为一团黑云,朝西极星滚滚压去。天斗到了西极星便收走黑云,霎时化为仙鹤,展开羽翼,直刺云霄,转而直冲而下,俯瞰去,虽然可见星罗绣错,但是处处黑天墨地,看不见一物。又飞游一程,果然见到了亮光,放眼望去,也是一个不同处,河异山殊,绝不是仙界的景物,时而见黄尘埃埃,楼宇寥寥,只是不知哪个是魔王宫殿。又游弋片刻,这才看到了魔王宫殿,虽无仙界太阳宫的宏伟气势,但也是巍巍峨峨。
  天斗落地,化为一股青烟潜入魔王宫,但见大殿中人言籍籍,细看去,个个都是些看不清五官的人物。殿内有廊,栏楯浮雕黑色龙纹,长廊尽头有九阶,阶上有宝座,宝座背后立着一面背景,上有阴阳太极图。宝座上的阴灵也是看不清五官,身穿鱼鳞云青黑色长袍,头上有玉蛟螭冠冕,而旁立的二位童子,却生得眉清目秀,美如白玉。天斗心下奇道:“怪哉!群魔都看不清面目,怎生这两个童子却五官清晰,倒不像是同类。”方思罢,就见一魔入内,跪地叩道:“那尨王派伏羲肱、笪殷晸、勾弋嘂镇守元中西三大天门!”阴灵问道:“何人镇守西天门?”魔兵报道:“乃是勾弋嘂,领五百天兵!”阴灵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天斗手下败将,区区五百天兵如何抵挡我数万大军?”又问道:“可知天斗动向?”魔兵报道:“尨王派他镇守南天门。”阴灵闻言,大笑不止,道:“我所忧者乃天斗也!他去镇守南天门,我再无敌手!本王知天斗必反,故而先去滋扰,待他灭了尨王和他的三位师叔之后,本王再乘虚而入,杀天斗逆贼,一举可得天廷!你们都听着,即刻火速进兵,直取西天门!”众魔将领命而出,阴灵随后跟出。天斗暗叫不好,转身一溜烟飞去了。
  且说伏羲肱、笪殷晸、勾弋嘂三神领兵镇守天门,天兵组成三队,旗幡鲜艳,上有各自的名号。行至宫门外,等候尨王饯行,却迟迟不见尨王驾到。勾弋嘂怨道:“王兄不会再来,我们还是先走吧。”笪殷晸道:“等等无妨,果若不来,我们再走不迟,若是现在走了,他若来了又不见我们,岂不是让他生疑?”伏羲肱接道:“师弟所言极是,王兄多疑,不可不防。”勾弋嘂沉思半晌,叹道:“我有一事相告,请两位师兄明鉴。”两位师兄回头看他,伏羲肱问道:“师弟有何事相告?”问到这里,笪殷晸却心下明白,欲言又止。勾弋嘂道:“那日,我去寻找王兄的大弟子天斗,行至囲山,见他法力高深,竟然寻衅与我斗法,我不能敌,险些死在他手里。我担忧的是,王兄这位大弟子野心勃勃,如今又颇得王兄宠信,将来他必祸乱仙宫。”伏羲肱疑道:“他能有多大道行?不过就是王兄的弟子,而我们皆是太师的亲授弟子,莫非还不敌他么?”勾弋嘂道:“当然不敌他,否则,我岂能被他所辱?师兄若不信,去试试便知。”伏羲肱疑惑地望着勾弋嘂,笪殷晸忍不住道:“师弟所言极是,那天斗确实厉害,我那日去寻师弟,也见识过他的法力,依我看,就算我们师兄弟四人一同战他,也非他的对手。”伏羲肱惊道:“他如何得来如此大法力?”勾弋嘂道:“此贼行踪诡秘,或盗取了太师什么密法也未可知。”伏羲肱正欲再说,却见一道青光之后,天斗忽然来到,旁边伴随两位童子。天斗趾高气扬,环视一周,拱手道:“师叔们可都准备好了?”勾弋嘂怒视天斗。伏羲肱上下打量天斗一番,冷言回道:“就等尨王前来饯行!”天斗冷笑道:“尨王不能来了,派我来为三位师叔饯行!”伏羲肱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辄敢代尨王说话?”天斗怒道:“我乃是尨王大弟子,师叔为何口出恶言?今魔王扰乱天廷,我师派我来为你们饯行,见我如见尨王,有何不可?”伏羲肱大怒,欲要发作,却被笪殷晸悄然按住。天斗大声道:“拿酒来!”此时只觉罡风忽起,彩光缭绕,一童子伸手向空中一展,眼前如烟缕般飘过一道紫光,一具精美的酒器便立在童子手中,只看器皿色彩莹莹,顿时馨兰麝飘,沁人心脾。
  说起这酒器,原来也是有些来历。这酒器是盘古太师之物,二石女常用此侍奉盘古饮酌。二石女与轩辕媓被尨王囚禁之后,这酒器便落入尨王之手,专令自己喜爱的一个名叫元真的童子持酒器于御前侍奉。酒壶与酒杯全是盘古采太碑碎石所造,特别是那八角水晶壶,空明俨若玻璃镜,本为盘古静坐时供奉在身边的散香壶,上下两个囊,都有六个面,有六条蟠龙,口中衔环,乃是壶耳,壶盖顶上有一紫龙,龙口喷出六色烟雾,就像是一个细腰的葫芦。二石女常见盘古太师闭目静坐时面向此壶,周绕香云缭缭,如光如丝,甚为壮观。八角壶旁边置有九只太碑石杯,玲珑剔透,金光焱焱。
  太师每当静坐,先是令石女摘些芃叶和桃叶来,填入八角壶中,只须五时分,太师睁眼,九只太碑石杯凌空飞来,悬浮在他面前,八角壶也慢慢升起,只看那壶嘴便依次浇下琼浆款款流入杯中。太师举杯饮下,津津有味道:“这第一宮饮下,心安神定,青绛宫真人就好了。”又举第二杯饮下道:“这第二宫饮下,肾气固本,丹元宫真人就好了。”再依次举杯饮下,回味道:“这几宫饮下,肝胆轮囷,兰台宫真人就好了;肺腑清妙,尚书宫真人就好了;脾气和畅,黄庭宫真人就好了;胆壮心雄,天灵宫真人就好了;小肠清顺,玄灵宫真人就好了;大肠安净,未尽宫真人就好了;膀胱平下,玉房宫真人也就好了。”两位石女看得是目瞪口呆,暗相惊异。石女忍不住问道:“真是奇怪了,太师说的这几个真人是谁?他们却在何处?”太师放下石杯,抬手一挥,酒器落在桌上。见石女疑问,太师笑道:“九宫有九个真人,也叫作真元,他们乃是心、肾、肝、肺、脾、胆、小肠、大肠、膀胱,就在你的体内。”石女更加骇然,问道:“小婢孤陋,却不知太师饮的什么?为何每饮一宫它们便好了?”太师道:“这便是芃桃叶子化成的玄津,上三辰少饮能使九宫脩久,下三辰多饮则使九宫聪察,九宫久察,方可修养三命。”石女又问道:“太师,三命又是什么?”太师颔首笑道:“除了为师亘古永生之外,你们皆有寿命,上寿与众星同岁,中寿与山河同岁,下寿与凡类同寿,三命有极,所以才要供养九宫,而饮此物,便可得也。”石女不解,问道:“只有太师亘古永生,这永生却是多少寿命?”盘古笑道:“寿命长远之数,不能穷尽,没有限极。”石女又托腮问道:“小婢不懂什么察察、久久的,只有一事不解,太师既已亘古得永生,却为何还要饮此物?”太师大笑道:“为师不过品玩而已。”石女笑道:“果然深奥又奇妙。”太师哈哈大笑道:“还有更奇妙的,为师让你们看看来。”
  说起这天界时辰,自与这凡间不同,天有九时五辅辰。九时依九天门而生,何为九天门?即天界的四大天门:元天门、西天门、中天门和南天门,又有太阳宫四座天门:光门、望门、亚门、角门;再加上通往帝廷的玄天门,这便是九大天门了。九时分为上三时:天时、元时、西时;中三时:中时、南时、光时;下三时:望时、亚时、角时。每时有四正辰,四正辰相当于凡间四十天,加上五辅辰,相当于凡间六十个时辰,如此说来,天界九时五辅辰等于凡间三百六十五天,故有“【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之说,这已是后话。
  却说盘古太师言毕,眨眼间就跳入这八角壶中,直到第二天才出来,这让二石女大开眼界,又惊又奇。一日,二石女伴随在盘古太师身边,等他静坐完毕后,便知他要跳入壶中了,说时迟那时快,二石女趁机拽住太师的衣襟,闭上眼睛一起被卷入壶中,直觉耳边生风,呼呼坠入无底深渊,二石女惊呼道:“太师救我!”只听见盘古道:“莫怕,莫怕!”又飘了片刻,方才定住。二石女睁开眼睛,惊愕不已,原来壶中竟有天地,好一湾桃花流水,玉桥天台,还有那瑶殿金屋,点缀珠帘绣幕,映衬着画阁丹楼。看此情景,又像是一座太阳宫。石女惊问道:“太师,分明刚才进入壶中,为何却还在这宫里?”盘古太师见二石女痴态可掬,只是笑而不答,径直往南殿,殿中情形与太阳宫南殿别无二致,高耸的太碑石和龙椅赫然在前,就连龙椅背后坐卧的天鹿也活灵活现。龙椅前亦有一张八角石桌,上有相同的八角壶,壶盖顶上的紫龙嘴喷六色香云。盘古伸出手,便见八角壶落入左手中,又伸右手,九只石杯皆悬浮在壶前,龙口喷出的紫烟却化成黄、玄、黑、赤、白、青六色神水,汩汩流入九只石杯中,盘古逐一蒙袂饮尽,然后一挥袖,八角壶又落到石桌上,刹那间,九只石杯竟变成九个仙女,袅袅婷婷,齐齐整整,在殿堂前翩翩起舞。二石女瞠目结舌,忍不住问道:“太师,小婢见此壶甚小,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却又为何能容得下这太虚仙境?”盘古双目微闭,笑道:“大中有小,小中有大,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大千世界,万象包罗。”二石女不解,疑惑地望着太师。太师又笑道:“为师问你们,你们双目有这八角壶大么?”石女摇头,莞然笑道:“双目如何有那么大!若似八角壶般大,那岂不是成了怪物?”盘古颔首,笑道:“你们的双目还没有这八角壶大,却能容得下这仙界万物,为师这八角壶又如何不能?”石女若有所思,然后道:“小婢明白了,小婢所见之处,皆在小婢眼中。”太师点头道:“为师这么一点化,你们也算是开悟了,你的眼界有多大,你的世界也就有多大。”石女又问道:“何谓大千世界,万象包罗?”太师伸手,指着前面道:“你们再看——”二石女随太师所指看去,却发现自己又回到太阳宫中的南殿,而眼前的景象俨然不是在壶中天地的那种感觉了。石女惊道:“八角壶在何处?”盘古又指了指八角石桌,她们这才看到,八角壶就好好放在桌面上。
  自此以后,二石女但见盘古太师不在宫中,便取来酒器自斟自饮,后来却被轩辕尨和伏羲肱、笪殷晸看到,见者皆问石女道:“你们饮的是什么?”谁料二石女早就把盘古说的“九宫三命”之语忘到脑后去了,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回道:“这是太师令我们用芃树和桃树的叶子做的玄津,叫什么‘察’和什么‘久’来着,真的是好饮么。”轩辕尨等便取来一品,味道各有不同,却是美味。自那以后,他们便各在府中令童子们采集芃桃叶子,自己取来囲山天水泡制,竟出两种饮品,一是茶,二便是酒,原来天界的茶酒却是这么来的。
  言归正传。却说这酒器在二石女手中时还能散香,但到了元真童子的手里,却不能散香,仅能斟酒了。天斗端起石杯,也不敬三位师叔,独自连饮两杯。接着,天斗端起第三杯酒,高高举过头顶,斜视三位师叔,厉声道:“我奉尨王之命特来为你们饯行,望你们不负尨王重托,镇守天门,抵御六魔!”伏羲肱和笪殷晸急忙下跪,双手高举,准备接酒,只有勾弋嘂怒不可遏地背过身子,站立在原地不动。天斗忽然调转为女身,对着跪地的两位师叔,嬉笑道:“且慢接酒,此酒岂能敬三位师叔,岂能忘了太师在上之灵?我特以此酒敬太师,太师有知,定会保佑三位师叔凯旋!”说完,随手将酒泼到地上。伏羲肱和笪殷晸面面相窥,举起的手慢慢放下,而后摇摇头站起身来。勾弋嘂见此情形,大怒,破口骂道:“呸!你这个大逆不道的贼子,当我不知,你窥视神器久矣!只要有我们在此,你就休想篡逆!”天斗勃然大怒,摔下杯子,怒道:“我忍你很久了!今天我就替尨王杀了你这逆贼!”言毕便拉开姿势准备出招。这时却发现石杯落下,然而并未着地,反而慢慢升起,悬浮在天斗眼前,接着又冉冉散开一阵香雾,突然一条黄龙破雾而出,腾空飞起,朝他愤然咆哮,天斗未曾见过这般情景,出掌一击,却发现毫无法力,再出掌击之,仍无法力,天斗无奈,又怕诸神看出破绽,也只好悻悻作罢。这时,黄龙又复变为石杯,落到童子的酒器玉盘中。天斗对三位师叔道:“我不与你们计较!是尨王让你们去抵御六魔,又不是我下的令,你们去也好,不去也罢,与我何干!”说完便下令回宫,甩袖而去。诸神无奈,只好领兵开拔。伏羲肱带五百天兵奔赴元天门,笪殷晸带五百天兵赶往中天门,勾弋嘂带五百天兵前往西天门。
  话说天斗返回尨王宫,还未到门口,就见尨王来迎,天斗拜过,报道:“弟子已为三位师叔饯行,他们各自领兵去守天门,师尊不必担忧。”尨王叹道:“为师并非为他们担忧,而是担忧那魔天王阴灵,若他们不能敌,阴灵果若破门而来,如何是好?”说着便携起天斗的手朝殿内走去。天斗道:“请师尊放心,有弟子在,那魔天王阴灵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不能踏入天门一步!”尨王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连连跌足道:“然也,然也,有我徒儿在,本王便高枕无忧矣!”天斗笑道:“师尊有所不知,弟子曾变化成云雾,前往那西极星魔宫探过虚实,我非夸口,那魔天王阴灵也不过如此,岂敢犯我仙界!师尊不必忧虑。”尨王叹道:“卿既知我苦恼,我虽死亦甘心。不过,那魔头势大,万不可轻敌啊。”天斗笑道:“非弟子轻敌,即使那魔头势大,也必非我对手,他若敢来,我必让他有来无回!”尨王又是一愣,心下暗思道:“看来我那三个师弟所言不虚,我这个徒儿果然有了大法力,他若有异志,我安能保全,岂非应了师弟所说‘天将易主’的谶言?不可,我须试探他一番,他若无异心则罢,若有异志,我须早图良策!”如此思罢,而后问道:“哦?徒儿如此有把握,莫非早有御敌之法?”天斗笑道:“区区魔头,来便击之而已,还需什么计谋,弟子愿竭股肱之力,以死济之,以报师尊造化之恩!”尨王也笑道:“多承徒儿费心,听徒儿一席话,真乃大快人心啊,来,为师设宴,与你同饮几杯。”天斗拱手,笑而不语,跟随尨王入殿。
  席间,尨王与天斗又畅叙片时。须臾,见元真童子又携二童执酒器而来,才置于桌面,便见酒杯飞来面前,酒器自动悬起,逐一斟酒。天斗接着,细看,才发现这正是为三位师叔饯行时所用酒器。天斗问:“师尊可知道这酒器的玄妙?”尨王盯着他问道:“只是酒器,有何玄妙?”天斗道:“不然,弟子曾亲眼看到,这酒器竟然能化身为恶龙,方才为师叔饯行,险些被它伤了性命。”尨王惊道:“哦?有这等奇事?”说完,转身看元真童子,元真回道:“果然如此,弟子也亲眼看到。”尨王疑道:“本王常用此酒器,从未见过它化身为恶龙,莫非是尔等的幻觉?”天斗道:“不见得,若是幻觉,为何众人都亲眼所见?想必这酒器也大有玄机。”尨王道:“只是一具酒器,有何可惧的。这酒器乃是太师所留,岂能伤自己人?徒儿莫怕。”天斗道:“我不怕它,只怕这酒器化为恶龙伤了师尊。”尨王笑道:“本王却不信,即使它化身恶龙,也奈何不得本王,来,本王与你同饮。”天斗接杯一饮而尽,道:“不说此物也罢。”饮毕,酒器又自动满斟一觞,尨王又接过,道:“权以此酒敬我徒儿,若那阴灵来犯,还望徒儿出手退敌。”天斗双手接过道:“承赐琼浆,愿为师尊效死,若是那阴灵胆敢来犯,弟子将它灭了就是。”尨王心下疑惧,仍佯装无事,频频敬酒,你来我往,对饮甚欢。尨王突然问道:“前些时候,你师叔伏羲肱说,天将易主,不知你如何看?”天斗见问,心下疑道:“莫非尨王疑我不忠?我可佯装不知,而后表明忠心,切莫令他生疑。”天斗笑道:“想必是师叔怕那魔天王阴灵来犯,故有此言,师尊何必疑虑?”尨王叹道:“就怕不是阴灵所致,而是这宫中之人啊。”天斗一愣,接道:“莫非是师尊担心我那三位师叔会造逆不成?”尨王复叹道:“人心难测,不可不防。”说完蒙袂饮酒,又偷窥天斗神情。天斗接杯饮道:“师尊何须担忧,有弟子在此,我看谁敢作此妄想!弟子乃是师尊所造化,侍奉师尊绝无二心!”尨王听到这话,终于释然,忙道:“为师并非疑你,你何出此言啊?有你护驾,为师再也不会忧虑了。”天斗誓道:“弟子若有二心,太师天灵有知,必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尨王道:“徒儿言重矣,何须发誓,今日为师与徒儿乍会,不说不祥之语。”说罢,又传斝飞觞,欢饮起来。
  酒过几巡,尨王道:“切勿只顾饮酒,今日吉时难得,我与你既是师徒也是君臣,况太师之灵在天,为师正好与你盟誓,然后畅饮未迟。”天斗拱道:“徒儿何德何能,敢与师尊盟誓,但师尊有旨,徒儿岂敢不尊。徒儿受师尊再造,生死无负,今日沥胆倾心,在此盟誓,我愿侍君如父,九死靡变,一节终生,倘若违背此盟,神天共殛!请受徒儿一拜!”天斗说完,跪地叩拜。
  二人盟毕,尨王喜道:“上酒!上酒!”说罢,酒器自动悬起,又满斟两杯飘到尨王和天斗手中。尨王满斟一觞,笑道:“自今以后,一师一徒,一君一臣,福难同享,再无二心。”天斗道:“师尊过虑,徒儿断不会负盟以负师尊。”尨王道:“今夕相对畅饮,极尽欢乐,但为师还有一问,不知徒儿可愿实话相告?”天斗道:“师尊垂问,弟子不敢不从实回禀。”尨王疑问道:“徒儿乃是为师所造化,明知你的法力高深,但又听说你法力大增,曾伤了你的师叔勾弋嘂,可有此事?”天斗心下一惊,暗思道:“既然尨王已经知道此事,我隐瞒反而不妙,不如承认下来,但那照石之事,绝不可透露,否则焉能有我安身之处。”思毕,天斗笑道:“确有此事,不过并非弟子恶意伤人,那日与师叔请教大法,实属误伤。”尨王又道:“徒儿何时有的如此大法力?”天斗道:“只是勤于修炼,也不曾得大法。”尨王笑道:“徒儿法力大增也是好事,为师深感欣慰。但不知徒儿的法力究竟有多大?”天斗回道:“不瞒师尊,弟子的法力,目前已无人可敌。”尨王心头一紧,佯装大笑道:“哦?你若有如此本领,那本王何忧之有啊?”天斗忙跪拜道:“纵有本领,也是拜师尊所赐。”尨王连忙扶起,笑道:“免礼!免礼!”天斗坐起接杯一饮。尨王若有所思,心下涟漪四起,思道:“如此说来,我这个弟子已经法力无边了,就是我与三个师弟也奈何不了他,有朝一日他若造反,我岂能安生,这天廷之主,岂不是被他窃夺。不如我用一计,让他自投罗网,我若成功则我除一心头大患,我若失败则由太师在天之灵去惩治他,他横竖难逃此劫!”思毕,尨王慨然道:“徒儿如此忠心,为师何惜一宝物,不如取来,与你同享。”天斗奇道:“哦?师尊有何宝物?”尨王转身对元真童子道:“快去将那玄果取来。”元真童子退下,约莫一会儿便取来一盘芃果。尨王笑道:“这便是宝物。”天斗拿起一颗芃果,端详道:“此物好生面熟,这不是太阳宫南殿的芃果么?太师灭寂前曾说,不得食用此物,师尊又为何取来享用?”尨王笑道:“此言差矣!此果非彼果。此玄果乃是太师秘藏,太师灭寂之前留给为师,让为师享用,一可增法力,二可使长寿,如此便可长久坐镇天廷啊。”天斗听尨王这番话,竟信以为真,道:“既是太师秘藏之物,弟子岂敢享用?”尨王道:“今你与为师已经盟誓,为师又何惜一果?你放心享用便是。”天斗闻言,也不客气,一口气吞下两颗。尨王如释重负,笑问道:“味道如何?”天斗回道:“果然是玄妙至极,令人神清气爽。”尨王笑道:“区区一玄果,何足挂齿,本王令宫中仙娥歌舞一曲,以助酒兴。”天斗笑道:“这倒新鲜,愿乞一观。”
  尨王手一挥,见有数十个怀抱玉轸的仙婢,拥着一位仙娥走将出来,柔臂轻舒,织指钭飞,拨弄冰弦,临波凝睇。天斗看了一会儿,渐觉妙处,越看越喜欢,不觉间已浑身酥麻,手脚温软。尨王见天斗男面一双蒙眬醉眼,一脸迷离颠倒,再窥其女面,桃萼映脸,雨润芙蓉。尨王便知芃果下肚,天斗已情窦顿开,心生欲念。尨王问道:“徒儿,你觉得这歌舞如何?”天斗道:“果然妙极,以往从未有过。”尨王故意又问一次,天斗凝睛熟睨,尨王问话也充耳不闻,只觉眼前女子奇幻异常,更觉心内循环错乱,一股热气从丹田下渐渐透将起来,直渗遍全身。尨王又一挥手,女子们便不见踪影,如烟雾般消失了。天斗一愣,男面看向尨王,问道:“这是何故?”尨王笑道:“纵然美妙,然而也是虚无幻境,都是为师幻化而出的,没有一个是真人。”天斗道:“天宫可有真人?”尨王道:“唯有轩辕媓,不过,为师劝你勿作妄念,小心招来祸端。”尨王一句话说得天斗冰冷,天斗谢道:“师尊所言极是,弟子告退。”尨王笑道:“既已盟誓,你我不分彼此,来去自便。”天斗拱手作揖,若有所思,缓慢退出。
  天斗从宫中出来,神情恍惚,心内转道:“这倒是有些蹊跷了,以往不曾对女色动心,为何此时却情肠纠扰?我看尨王给我吃下的正是芃果,故而至此。”天斗好生烦闷,不知要去哪里,只是东串西走,忽然间想起轩辕媓,酥了半晌,如痴如醉,停了一会儿,方才转出王宫,直奔囲山。到了囲山又东张西望,见已没个人影儿,就大着胆,朝囚禁轩辕媓的山洞走去。两位天兵早就在洞门口把守,见天斗前来,慌作一团,也不行礼,放下戟盾就逃了。天斗来到洞门口,见洞内幽深,阴森可怖,心内思道:“将美人儿囚禁于此,岂能活命,我且去劝她随我做个妃偶,若依着我,我便将她纳入府邸,若不从我,我便取了她性命,免得她在此处遭罪。”想到这里,便径直入洞,曲曲绕绕走了一段,抬头见洞门被玄封,就像是用水做的洞门,银光闪闪,正欲施法破洞,倏地从洞壁两侧出来两位天兵拦住去路,天斗大喝一声道:“安敢放肆!”两位天兵见是天斗,又倏地将身子缩回洞壁。二石女忽然听到洞外一声吆喝,有人走将进来,吓得急奔进去。轩辕媓见状,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瞧把你们吓得。”石女回道:“不好了,想必是天斗那贼进洞来了!媓姐姐,你速速去里面躲一会儿吧!”轩辕媓急忙躲进里间一个洞,急得心头小鹿儿乱撞。二石女便站在里间洞门口,这时天斗已经闯入。
  天斗见洞内却不同,金炉宝香,紫烟袅绕,芬气弥漫,晶帘低垂,更有琉璃屏障。天斗又往前一步窥视里间香洞,却吓得二石女连退几步,天斗见二石女羽衣霓裳,俏环佩响,眼蒙蒙,捎带一丝恼意,唇颤颤,挂着吁吁微喘。天斗已经目眩神迷,魂飞魄荡,男面望着二石女笑道:“方才是谁说我是贼来着?”二石女怒道:“你是没眼珠子么,这里可是尨王关押轩辕媓的地方,你是什么人,敢闯入这里?”天斗笑道:“我正是奉尨王之命来的。”轩辕媓听说,急忙出来问道:“请问尨王有何旨意?”天斗望去,见二位石女含娇敛态,清水盈盈,一双玉臂护着轩辕媓,再看她,更是玉颜温润,惊鸿艳影。天斗不能自持,竟淫笑道:“我就是奉了尨王旨意来的。”轩辕媓见天斗这般情景,心下思道:“莫非他也偷食了禁果?今日前来必将亵渎我,我岂能让他得手而愧对太师。”转而怒视道:“你岂敢侮慢太师,轻蔑尨王?莫非你要造反么?”天斗忽然调转身子,以女身面对轩辕媓,吓得二石女拉着她的衣襟战栗不停。天斗邪笑道:“想我堂堂大神,拥有无上法力,岂能久居人下?你若开明,不如与我结为夫妻,待我取昏君而代之,封你为王妃,不知美人意下如何?”轩辕媓闻言,脸色大变,怒骂道:“无耻贼逆,妄想篡位!我本为太师御前天鹿,身负师命重托,胆敢亵渎我者,必死无葬身之地!”天斗哈哈大笑,一歪身子又以男身对向她,厉声道:“太师在何处?太师在何处?你可知道,如今就连太师的弟子们也奈何不了我,你一个弱女子又待怎样?”轩辕媓怒道:“无耻之徒!你却将三位师叔怎样了?”天斗拱道:“我令他们去看守天门了!”轩辕媓斥道:“逆贼!胆敢妄为,就不怕尨王降罪于你?”天斗收敛笑容,怒道:“实话对你说,那尨王也是唯我是听,又岂能降罪于我?今日你从也得从我,不从也得从我,你若敢拒我,今天你便活不了!”
  二石女已惊得半死,轩辕媓已知难逃天斗之手,宁死不愿受辱,竟烈性暴起,骂道:“我乃是太师所造真神,千金之体,谁要与你为妻?今日宁可碎尸万段,也绝不受逆贼之辱!”天斗笑道:“美人儿,你今日既落入我手中,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在这洞中你便是插翅也难飞去。我实话对你说,你若是从我便罢了,若你不从,我就给你留个囫囵尸首!”说完,就淫笑着向轩辕媓扑去,被她轻轻一躲,却扑了个空。天斗又扑去,被二石女挡在面前。天斗气急,愤然拔剑,结果将身上的那一枚照石也带了出来,一道白光射向二石女,只见二石女瞬间化成一只碧色的凤和一只红色的凰,抓起轩辕媓就腾空飞起,破洞而出。再看那照石,突然收光,黯然失色,就像冷却了一般。天斗急忙追出,见凤和凰已托起轩辕媓飞走了。天斗急令三百天兵围追,追到半途,空中响声大作,闪电如鞭打一样击落在天兵和天斗的身上,天斗大惊失色,领兵抱头鼠窜。
  响声戛然停止,天斗再望去,只见凤和凰托着轩辕媓展翅翱翔于高空,天斗急忙拉弓,一箭射去,只听凤和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之后轩辕媓便不见踪影,一颗明亮的珠子从高空坠下,恰好落在太阳庙所在,而凤和凰则悲鸣不停,消失在苍穹云雾之中。天斗急忙赶到太阳庙前,却看到轩辕媓蹲在那里嘤嘤啜泣,一身素衣,翠蛾云鬓,越发显得窈窕轻盈。天斗笑道:“这下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着就要扑将来,就在此时,眼前却一团金光浮现,只看得一神闪闪而至,天斗止步,凝目细看,这一瞧不得了,原来是盘古太师现身了。天斗不敢多想,忙跪地叩首。天斗不敢抬头,只听得盘古声如洪钟道:“劣徒!你有今日也是造化,我本想取了你性命,然而天缘未尽,大道至善,你尚且还有可造之处。你本来也是个阴阳合体,诸神中最类我者,只可惜你心存恶念,六欲缠身,今我收去你的男身,断了你的淫根,也免得你祸害仙界,你若从善,必能善终,你若为恶,必被恶杀!你且回去吧!”言毕,只看一团蓝光罩住天斗,使他动弹不得。不消一会儿,金光消失,盘古也不见踪迹,再看自己身上也不见蓝光,天斗起身再寻轩辕媓,早就不见了踪影。天斗有些恍惚,觉得莫名其妙,他在地上拾到灵珠一颗,发现正是轩辕媓额前的那枚灵珠,他怀疑轩辕媓躲进了庙里,正要进庙里去搜,突然听守护在太阳庙的少阴、少阳、天听、望舒四条天龙怒啸起来,天斗不敢贸然闯入,只好收起灵珠藏在衣襟里,领兵回宫。
  却说尨王听天兵来报,方知天斗欲霸轩辕媓而不能,料他中计,便点了一千天兵在宫门外等候,只等他来伺机杀之。天斗领兵方到,却见尨王杀气腾腾地立在宫门口,他看这般情形,已知大事不妙,索性与尨王两阵对峙。尨王斥道:“劣徒!亏我错看你,既然盟誓,又为何害我?轩辕媓乃本王囚禁之人,你也敢抢,却让她给跑了!你目无王法,逆情悖理,我今要拿你问罪!你若束手就擒,我便不杀你,你若抵抗,我必不饶你!”天斗见事已败露,原形毕露,回骂道:“无耻昏君!你想霸占轩辕媓不成,反来诬我!你有何德何能,竟然也配为王?”尨王气得浑身颤抖,怒斥道:“劣徒!你是我所造化的,你却要恩将仇报!”尨王这厢骂着,那边又暗中派了童子驰往飞报给伏羲肱、笪殷晸、勾弋嘂三位师弟发兵勤王。天斗大笑道:“老贼!你不造我便罢了,既然造我,为何使我不阴不阳,不男不女?我既到此,这便是你的报应!”说完就飞向尨王,尨王倒也不觉惊慌,于是上前迎敌。两人迅速打开,空中地上,你来我往,法力所到之处千光交错,几十回合下来也难分胜负。
  天斗停下站立,尨王以为天斗怯战,于是羞辱道:“劣徒,为师可造化你,也能灭了你,此时我若不杀你,便是愧对太师!”说完飞起一掌击出,只见三道蓝光齐刷刷射向天斗。天斗手握照石,纹丝不动,尨王见状大惊,天斗突然展开手掌,照石射出一道青光,尨王便显出原形,一条青龙腾空而起,咆哮着再度向天斗扑来。天斗不慌不忙,只是用力击出一掌,数道紫光如刀剑般劈向青龙,只听一声哀号,青龙的头坠下,随即龙身化为一枚灵珠,被天斗迅速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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