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壳(校对)第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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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对,范太太,”程步云摇着他满是白发的头,“没有人会失去这个资格,或者你的生活太严肃了……,”他还想说什么,一眼看到门口的一个人,就喜悦地站了起来,“哈!他总算来了,这孩子,好久没露面了。”
珮青看了过去,她的心立刻化为云,化为烟,化为轻风,从窗口飞走了。她的手发冷,胸口发热,头脑发昏,眼前的人影杯光全凝成了薄雾。好久好久,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世界,没有宇宙,也没有自我。当她的意识终于回复,已经不知道时间溜走了多久,那个“他”正挨近她的身边。
“我不知道你会来。”他用很低的声音说,坐在她的身边,他燃起打火机的手泄露秘密地颤抖着。
“你最好走开,”她也低声说,不敢抬起头来,”他已经怀疑到了,他在侦察我。”
“他不是要离婚么?”
“现在他不要了,你走开吧!”珮青恳求地。
“不行,我要见你,”他的声音平平板板的,但是,带着炙人的痛苦。“你家的电话打不通,这两天,几千几百个世纪都过去了。”
“他防备得很严,你懂么?别再打电话来,也别再找我了,好么?”
“你是说这样就结束了?”
“是的。”
“你以为可以么?”他猛抽了一口烟,嘴角痉挛了一下,“你的丈夫过来了。”
真的,伯南停在他们的面前,眼光锐利地望着珮青。
“在谈什么?”他嘻笑着问,“你们谈得很开心哦?”
“没什么。”珮青的喉咙干干的。“我们可以回去了么?伯南,我不大舒服。”
“你又不舒服了?”伯南转向梦轩,“我这个太太是个小林黛玉,风吹一吹都会不舒服的。”
梦轩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他失败了,他甚至讲不出一句话来,只感到胃里像爬满了虫子,说不出来有多难过。伯南仍然堆满了一脸笑,脑子里却在急速地转着念头,是这个人么?夏梦轩?满身铜臭的小商人?不!似乎不太可能!但是,这是珮青整晚所讲过话的第二个人,总不会是头发都白了的程步云吧!
伯南挨着珮青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用手摸摸她的额,故作关怀地说:
“怎么了?没有发烧吧?”
珮青缩了缩身子,他的手从她头上落下来,盖在她的手背上,立即惊讶地说:
“真的,你是在生病了,你的手怎么冷得像冰一样?”望着梦轩,他说,“我太太就是身体不大好!”又转向珮青,“你一定穿少了,你的披肩呢?”拿起披肩,他殷勤地为她披上,一副呵护备至的样子。梦轩猝然地站了起来,脸色非常苍白,正想走开,程步云带着一位客人走了过来,满脸高兴的笑容,对那客人说:
“让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夏梦轩。你别小看梦轩,他写过一本书呢,《遗失的年代》,你看过吗?”
《遗失的年代》!伯南像触电了一般,立即把眼光尖锐地射向珮青,珮青一听到程步云提起那本书,就知道什么都完了,伯南的眼光残酷而森冷,她脑中轰轰然地响着,四肢软弱而无力,眼前模糊,冷汗从背脊上冒了出来。伯南站起来了,他的声音像钢锯锯在石头上一般刺耳:
“噢!夏先生!原来你就是《遗失的年代》的作者,这对我可是新闻啊!我对你真该刮目相看呢!”
珮青虚弱地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往沙发下溜去,伯南和梦轩都本能地一把扶住了她,她面如白纸,嘴唇是灰色的,冷汗聚在额上。两个男人彼此看了一眼,两人的脸色也都十分难看。然后,伯南挽住了珮青,程步云已及时送上一杯白兰地,关切地说:
“试一试,伯南,酒对于昏晕一向有效。”
喝了一点酒,珮青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伯南帮她把披肩披好,体贴地抱着她的腰,对程氏夫妇说:
“我必须告辞了,内人身体一向不好,我需要送她回去休息。”
“是的,是的,”程太太说,“可能是贫血,你该请医生给她看看。”
伯南半搂半抱地把珮青扶了出去,微蹙着眉,似乎无限焦灼。程太太目送他们的汽车开走,叹了口气,对程步云说:
“这对小夫妻真难得,感情很不坏啊。”
“是吗?”程步云沉思地说,“我看正相反呢!”折回客厅,他用研究的眼光望着夏梦轩,心底有一个索链,正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套了起来。什么因素让梦轩那样激动不安?他太阳穴的血管跳动得那样厉害!
“客人散了之后,你留下来,梦轩,我有话和你谈。”他说。
梦轩看了那个老外交官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九章
对珮青而言,这段突发的感情像生命里的一阵狂飙,带来的是惊天动地的骤风急雨。凭她,一朵小小的、飘浮在池塘中的小菱角花,风雨飒然而至,似乎再也不是她微弱的力量可以承担的了。
伯南带着她沉默地回到了家里,整晚,他就坐在沙发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一句话也不说。空气里酝酿着风暴,珮青寒凛地、早早地就上了床,仿佛那床薄薄的棉被可以给她带来什么保护似的。伯南很容易地找到了那本《遗失的年代》,也立即发现了珮青题在上面的那阕词,事实很明显地放在他的面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娶了一个不解世事的圣女,如今,这圣女竟把他变成个被欺骗的丈夫!大口大口地喷着烟,他一时之间,除了强烈地愤怒之外,想不出该如何来处理这件事。
午夜的时候,他走进卧室,一把掀开了珮青的棉被。珮青并没有睡着,虽然阖着眼睛,但她每个毛孔都是醒觉的,她知道伯南不会放过她,而在潜意识地等待着那风暴的来临。棉被掀开了,珮青小小的身子在睡衣中寒颤,伯南冷冷地望着她,把烧红的烟头揿在她胸前的皮肤上面。珮青直跳了起来,她没有叫,只是张着大大的眼睛,恐惧而又忍耐地望着他。这目光更加触怒伯南,好像他在她眼睛里是一只非洲的猩猩或是亚马孙河的大鳄鱼。
“你做的好事!”伯南咬着牙说。那烧着的烟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清楚的灼痕。举起手来,他给了她两个清脆而响亮的耳光,珮青一愣,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喊。他再给了她两个耳光,打得她头昏眼花。拥住棉被,她啜泣了起来。她知道,他以后将永远习惯于打她了。“滚出去!滚到客厅里去睡!”他吼着说,“你这个肮脏、下流的东西!”
珮青一语不发,含泪抱起了棉被,走进客厅里,老吴妈已闻声而至,站在客厅门口,她愕然地说:
“小,小姐!”
伯南走了过来,对吴妈厉声说:
“滚回厨房里去!我告诉你!以后你不许离开厨房。”抬高了声音,他喊,“金嫂!金嫂!”
金嫂穿着件睡衣,慵慵懒懒地走了过来:
“是的,先生!”
“以后房里的事都归你管,吴妈只许待在厨房里,你懂吗?”
“懂,先生。”
“好了,都去睡!”
吴妈和金嫂都退了出去。坐在炉子前面,吴妈流泪到天亮。同样地,珮青在沙发上蜷了一夜,也流泪到天亮。苦难的日子来临了,第二天是星期天,伯南一早就出去了,金嫂寸步不离地守在珮青的身边,当电话铃响了起来,金嫂抢先接了电话,珮青只听到她说:
“范太太?对不起,范太太不在家!”
珮青张大眼睛望着她,金嫂只是耸耸肩说:
“先生交代的!”
没有什么话好说,珮青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中午,伯南回来了,他带回一个体态丰满,穿着件大红色紧身缎子衣服的女人。红大衣,配着个黑皮领子,粗而黑的眉毛下有对大而媚的眸子,鼻梁很短,厚厚的嘴唇性感丰润。走进客厅,伯南挽着她的腰,高声地喊:
“珮青,珮青!我们有客人!”
珮青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心底迷迷惘惘的。“你不来见见?这就是黛黛,我的老相好!”他放肆地对那女人面颊上吻了吻,女的向后躲,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伯南说,“你别介意我太太,她顶大方了,绝不会对你吃醋!是不是?珮青?”珮青难堪地别转头,想退到卧室里去,但,伯南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珮青!来陪我们一起玩!”
珮青被动地停住了脚步,伯南拥着黛黛坐进沙发里,强迫珮青也坐在他们的身边,扬着声音,他喊来金嫂。
“告诉吴妈,今天中午要加菜,五个菜一个汤,做得不合胃口当心我拿盘子砸她!”
金嫂下去了,这儿,伯南干脆把黛黛抱在膝上,肆行调笑起来,黛黛一边笑着,一边躲避,一边娇声嚷:
“不行!不行!你太太要笑的!”
“她才不会呢!”伯南说着,把头埋进了黛黛的衣领里,黛黛又是一阵喘不过气来的、咯咯咯咯的笑声。珮青如坐针毡,有生以来,她没有面临过这样难堪的局面。当他们的调笑越来越不成体统的时候,珮青忍不住悄悄地站了起来,可是,伯南并没有忽略她,一把拉下她的身子,他一边和黛黛胡闹,一边说:
“你别跑!让黛黛以为你吃醋呢!”
他吻过黛黛的嘴唇凑向了她,她跳了起来,哀求地说:
“伯南!”
“怎么,别故作清高哦!”伯南说,用手摸索着她的衣领,“你打骨子里就是个小淫妇!”
珮青的牙齿深深地咬进了嘴唇,耻辱的感觉遍布她的全身,她眼前凝成一团雾气,四肢冰冷,头脑昏昏然。她依稀听到黛黛那放浪的笑声,依稀感到伯南的手在她身上摸索,依稀觉得周遭的秽语喧腾,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像几百个蜜蜂在头脑里飞旋……然后,她听到吴妈哭着奔进了客厅,嚷着说:
“小姐!我这里的事不能做了,真的不能做了!”
她愕然地望着吴妈,无法集中脑子里的思想,伯南厉声斥骂着:
“谁许你跑到客厅来!一点规矩都没有,滚出去!”
老吴妈擦着眼泪,哭着说:
“我吴妈是老妈子,我伺候我的主人,可不伺候老妈子!那个金嫂太欺侮我了!我是小姐的人,不是金嫂的老妈子呀!”
“你就是金嫂的老妈子!”伯南冷冷地说,“她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愿意做,你可以走哦!”
“是的,是的,我可以走!”吴妈拿围裙蒙着脸,哭着喊,“我的小姐呀!”
“他妈的!”伯南把桌子狠狠地一拍,“你在客厅里哭叫些什么?金嫂!金嫂!把她拉出去!她不做,叫她滚!”
金嫂走了进来,拉着吴妈就向外面拖,吴妈甩开了她,挺直了背脊,说:
“我走,我就走,不要你碰我!小姐,我可是不能不走了呀!”
珮青脑子里那些蜜蜂越来越多了,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模糊,用手捧着她那可怜的、要炸裂般的头颅,她喃喃地说:
“吴妈!不!吴妈!”
“滚滚滚!”伯南喊,“马上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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