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7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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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少卿都在堂上勤奋于公务,一时间倒让鸿胪寺这闲司有了几分政事堂掌事剧要的气氛,也让堂外的闲躁氛围为之一敛。
很显然,朝廷对于这一次吐蕃恢复通使也是颇为重视的,虽然主动争取对话大可不必,但现在吐蕃主动的凑上来递话,那明显就是任人索取宰割,自然不能放过。
一场延英殿奏对持续到傍晚将近天黑,当钟绍京返回时,便见到两位下属仍然端坐直堂用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心有了然的笑了一笑。
两人眼见大卿归署,忙不迭起身相迎,钟绍京摆摆手入堂坐定,望着两人笑语道:“事项如何,看来也已经不必多说。这是蕃国递书副录,你两位先传阅一下吧。”
说话间他将一卷文书摆在了案上,李隆基因为距离案头更近,直接抬手将文书拿了起来然后便退回席中,史思贞见状也只能稍作按捺,返回去等待临淄王阅读完毕。
手捧着文书,李隆基看得很是认真,一副对蕃国情势深有了解又分外关心、且极具想法的模样。一直等到史思贞不耐烦的发声催促,他才将文书卷起递了过去。
趁着史思贞还在埋头了解详情的缘故,李隆基轻咳一声、便打算开口发表自己的看法,然而上方的大卿钟绍京却抬手摆了一摆,示意等到史思贞阅完再说。
“蕃奴真是无耻啊!往年桀骜叫嚣时,总不听其长诉舅甥情义,如今国失长君、国运飘摇,便又将此旧辞捡起,乞求人伦关照!”
史思贞将文书看得极快,主要是书文的内容与他的猜测也大体相符,叙旧、示弱并求和各种表示一样不少,而且请求和亲、恳请大唐公主下嫁的文辞也是极为殷切。
听到史思贞抢先发言,李隆基也连忙说道:“今世不同往年,我国运长盛、岂可随胡情而降迁,诸事处断较之往年应有分别……”
“该要作何处断,暂不需我司立策进言,眼下只说出迎接待的事务。”
钟绍京开口打断了正待长作议论的临淄王,点明了眼下鸿胪寺需要负责的事务相关。
听到钟绍京这么说,两名少卿脸上都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而李隆基心中不免更是忿忿,只觉得这位大卿真是不怎么样,好不容易本司职内涌出一桩可称剧要的大事,正该奋力争取、合署上下都能有所表现,结果殿前一番奏对,只分到了迎送招待的杂使,真正事情的核心却拱手让人,实在是怒其不争,怪不得拜相不久便被扫出了政事堂,实在是没有争取担当大事的能力!
钟绍京自然不知临淄王忿怀心声,眼见两人都低头沉默,于是便开始分配任务:“蕃使将循西康入京,届时鸿胪遣丞一员入成都与益州交割事务,这件事暂由史少卿处分,随事进报,不得有误!”
史思贞闻言后连忙起身应是,而李隆基见状后则更加的心生不满。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结果钟绍京连问都不问便直接发给了史思贞,眼中似乎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李隆基自不是钟绍京这种诸事不争的无能上司,正待开口说上几句,钟绍京却又转头望着他说道:“朝廷授命波斯归义王控领祆教,王请暂直崇元署事宜,若有事需作接洽,直接发案处理。”
鸿胪寺的职事除了外事相关之外,还有一部分与宗教有关,下属设有崇元署,就是掌管天下寺观及京都大德之所补选,与礼部下属的祠部协同办公。
朝廷要整改祆教等外来的宗教,当然不能仅仅止于更换上边的头领,其内部人事教务也要重新架构起来。
整理外来的宗教并不是第一次,佛教作为外传的典型便与中国人情风俗融合的相当不错,这里面颇有可作借鉴之处,因此鸿胪寺在这件事情当中也有一些枝节的牵连。
听到这一桩安排,李隆基心里仍然不免抵触。蕃国入使乃是时事的热点,哪怕只是迎送的接待,主事者也大有存在感可刷。但配合祆教改制,相比起来重要性就逊色得多,而且只是附案配合,鸿胪寺在当中的话语权极低。
可是他虽然爵位尊贵,但职事上终究要受管辖,也不敢公然在堂与上司叫嚣反驳。见钟绍京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这一桩事务虽然不称剧要,但若说事内有什么便宜的话,那就是能够全程了解到朝廷对诸胡施加管制的事务进程,从而捡拾一些诸胡当中流泄出来的人事资源,倒也不算绝对的有劳无益。
交待完署内事务后,钟绍京便起身离开。史思贞接掌了蕃使相关的事务,主动留下直堂整理相关的文书资料,而李隆基也只能有些失落的离开了衙堂。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李隆基心情自然算不上好。他并不是那种安于享乐的无聊宗室,眼见世道越发的昌盛繁荣,心里是很希望能够参与其中。
旧年在职光禄寺,虽然也谈不上极为的剧要显赫,但起码也是忙碌且充实。可是开元五年因为勾院察赃,光禄寺也无能幸免,自少卿曹国公以降俱受发落。
特别是贪赃最多的曹国公李备,直接被夺职夺爵、废为庶人,为了区区些许浮财,结果却丢掉了世传的爵禄,李备也算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虽然说李备被夺爵,也有几分跟临淄王主动投案交代案情有关,但临淄王也无能幸免,同样被罢免了职位,转而担任早已经衙署无存的南衙闲职。
如此又过几年,随着家中逐渐添丁,维持家计的压力也大,李隆基几次恳请进用,才在去年秋天里得录补用。
他是非常希望能够就事外州的,宗王游历诸州官长也是国朝以来的传统。外州刺史虽然不如京司官长清贵,但临民施政要比京司更加充实,而且外官的待遇近年来已经普遍比京官高了一等,各种不违触禁令的职外收益也更可观。
但是政事堂一番排序选才,最终还是将他分配到鸿胪寺这个闲司中来,虽然仍保留了四品通贵的待遇,但与他心中的期望却相距甚远。更不要说署内同僚对他的抵触,像今天这样的情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生为宗家子弟,李隆基自然不会真的感受平民衣食不继的忧苦。但是生在有心有力、壮年有志的年纪,却是无所事事、一事无成,这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失意,让人心中倍感苦闷。
然而让他烦心的事情还不止官面上的事务,家事方面同样是一团乱麻。
当李隆基行出皇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黑下来,等候在皇城外的家人随员们匆匆迎上。为首的壮汉名王毛仲,本是内苑的奴户,但因其力壮且性格巧顺,李隆基便请禁中将之转入自己府下听用。
王毛仲快步迎了上来,张口说出的话却让李隆基大为光火:“今日北海大王入府,着府中支借两千缗销用。”
“他哪来这么大的花销?自己府中难道就半点储蓄无存?”
听到这话,李隆基顿时脸色一沉。
如今兄弟各自成家,不复往年同屋抵足而眠的亲近,各自家计也都有了分别。虽然宗王富贵是理所当然,但各种人情场面也大,朝廷对宗室管理日趋严格,并不会任由他们索求无度。如果日常乏甚算计又穷奢极欲的话,是真的会陷入寅吃卯粮的困境中。
李隆基倒不会陷入困境中,爵禄食邑一份,官中禄料一份,各种台面上、私下里的产业也是不乏,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就全无压力。
除了家计用度之外,他还有其他的一些人情支出。
如今世道之内刻印行业越加的繁荣,宋之问等不受当权文臣待见的落魄文士们便又结成了一个时萃馆,专门刻印一些民间在野的才士诗文。
但让这些人诗辞消遣、牢骚怨世,他们自有无穷的想法,可若是事必躬亲的经营事业,那就真的是一事无成。所以这个时萃馆主要还是靠民间的资助,李隆基自是幕后大金主之一,每年都要往里投入数万缗。
虽然临淄王府用度不算充盈,但起码还能有序维持。可北海王之类财事却就更加的混乱,不独常年在宗库借用维持,时不时还要转去兄弟家扫荡一番。
家中两千缗浮钱,是王仁皎刚刚献入,李隆基正打算用这一笔钱给自家妹子置办一些坊中的产业。
兄长们都已经成家,妹子们当然也不能常年待字闺中。虽然说宗家也会赐给一些产邑,但父母俱无、长兄即需承担父亲的责任,如果不能让妆奁丰厚,是会被时流讥笑,也会被夫家看不起。
“北海大王只说宗家女子,何患适配?若只贪妆奁丰或不丰,即便得配,也是错选。大王豪施家财添实别家,才是真正的心计用错……”
王毛仲见临淄王脸色有些不善,又小心翼翼的回答说道。
“世道人情便是如此,若不想我家女子为人看轻,便需要充实妆奁。难道还要让血亲的妹子远嫁风俗有异的外国……”
李隆基又忿忿说道,当即上马打算赶去北海王家里将钱财讨回,可是话讲到这里却突然顿了一顿,继而若有所思的回望皇城。
停顿了片刻后,他才又对王毛仲说道:“你快上马先行一步,去大长公主府上请门堂稍留,我要去拜访大长公主!”
等到王毛仲上马先行后,李隆基则策马徐行坊间,一边走着,一边细细梳理自己脑海中陡然冒起的这个想法是否可行。钟绍京等在职内将他排斥在外,但却防不住他别开一线、暗度陈仓,闯入到事中的主流焦点!
第1018章
母子异见,相争失和
当李隆基来到太平公主府上的时候,马上便察觉到气氛明显的有些异常。
中堂里坐着母子三人,太平公主脸色有些阴郁,哪怕见到临淄王步入堂中,也只是略作颔首,并没有更热情的表达。
两个表弟倒也恭谨,起身迎向表兄,薛崇训还问了问李隆基有没有进用晚餐、需不需要厨下整治,但神情语气都有些不自然。
至于小表弟薛崇简则就热情得多,快步入前拉住了李隆基的手腕,眼神里则不无央求。
见到这母子三人迥然有异的神态样子,李隆基当即便意识到在自己到来前、母子间似乎正发生什么争执。
彼此间也都是常来常往的近亲,李隆基虽然心里感觉有些尴尬,但既然已经来到,也就不再拘礼,于是便对薛崇训点了点头并微笑道:“署中办公至晚方出,的确是腹中空空,便在此讨上一顿酒食。”
薛崇训闻言后便连忙举步行出,而太平公主阴郁的脸色仍然乏甚好转,视线落在儿子背影上诸多的不满,过了片刻才又收回了视线,转向李隆基勉强挤出几分喜色,不无好奇道:“光禄寺有什么剧要事务,居然让人忙得餐饮违时?”
听到这问话,李隆基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苦笑,寻常时节里,光禄寺的确是清闲有加,假装忙碌都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见到府内这样的气氛,他也不便先将来意表明,只是微笑自嘲道:“我这样一个拙员,自要加倍努力,难免费时。”
说话间,他便坐在了太平公主下首的席位上,并递给薛崇简一个问询的眼神,而薛崇简则将嘴角一撇、指了指自家阿兄离去的方向,显然争执是发生在这两者之间。
因不知争执的具体内容,李隆基也不便贸然发问,只望着薛崇简随口问道:“近日有没有去外苑观赛?球场上可有什么精彩赛程、出色球手?”
“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正经的事业全不上心,只对那些无聊的闲趣着迷费神!”
本来是随口一问,薛崇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太平公主却冷哼一声,又将怒火发泄到少子身上来,她指着薛崇简冷哼道:“近日哪里都不准去,只在家中用功,如果今夏还不能通过昭文馆的考选,看我不烧了你那些马具!”
“一定一定!”
薛崇简在年初被昭文馆直学士陈子昂开革出馆,也懒得再去别处求学,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坊间游戏。他在这家里存在感也不太高,寻常时节阿母也少有过问,可是因为今天兄长惹恼了母亲,便倒霉的遭到了波及。
听到母亲的训斥声,他也不敢反驳,只是连连点头,不无埋怨的看了表兄一眼,你这没话找话、偏要找能让人借题发挥的干啥?
李隆基见状自然更觉尴尬,干笑一声后便作扶案而起状:“我是来的不是时候?瞧着今天不是会见宾客的好时机啊。”
“不干你事。”
太平公主闻言后怒容稍作收敛,狠狠瞪了少子一眼后才又叹息道:“我恼恨的是一样的怀抱养出之物,偏偏我家无可欣赏,让人烦躁!明明血亲之内这么多的端庄秀才,但何种优良的禀赋,全与此门户无缘。三郎你来评评道理,究竟是我家教有差,还是这几物生就的劣性难除?”
“姑母这么说就言重了,我出入厅堂凡所见闻,两表弟全都举止有礼、从来没有什么劣迹浪行招人取笑。还要什么样的华美才器才能让人满意啊?”
李隆基闻言后便回答道:“世道之内的人物总不免上下优劣的区别,但优中自有更优、人上仍然有人,亲长们难免对少辈期望更高,但我等眼下才具委实难企至好。只要不自作堕落,逐分逐寸的向好处攀比,总能有所可观。”
这话本也说的周全,不失安抚之意,但却没想到恰恰戳中了太平公主的愤怒点。
正在这时候,薛崇训又从堂外走入,太平公主便陡地挥手拍案,怒声说道:“孩儿但知上进,纵使一时不器,父母自然不会失望。可若有人自甘堕落,又该如何说教!”
这一番怒火自然是指向薛崇训,听到母亲的忿声,薛崇训垂首入前,有些无奈的说道:“阿母言事如何,我不敢强作申诉。但儿如今已非黄口,虽然不是高才大器之选,但庭中也有妻儿需作养活,对人对事总需要有几分自己的度量决断。我并不觉得出事外州就是自甘堕落,寰宇天下,概是王土,在朝则侍君进策,在外则宣教牧民,各有分工、各创事迹,但能无愧于恩用,总能不耻于立世。”
李隆基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明白了,望着薛崇训有些讶异道:“表弟要向外州就事?”
薛崇训点了点头:“前日殿举,得授易州刺史,入省领取告身之后,便要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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