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7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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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方面派出了任职光禄少卿的临淄王李隆基就坊迎接,私底下的人情访客更是络绎不绝的奔赴其在京坊邸。
李大酺在开元初年便曾入朝宿卫一年有余,对京中人事并不陌生,一些人情上的往来哪怕归部之后也在不断联络。
宾客们自分三六九等,自临淄王以降诸多当朝权贵,李大酺亲自站在坊门外迎接,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宾客们,自然就随大流的登邸分席。
靺鞨人祚荣算是最早登门的一批客人之一,此前虚惊一场将家事处理妥当后,又着急忙慌的从别处筹措到一些钱财置办礼货,然后便匆匆登门而来。
可是等他来到奚王坊邸、眼见到宾客盈门的热闹画面,才发现自己准备的有些不周详,奚王在京中的人气比他想象中更高,单凭眼下所准备的礼货实在远不足以得到正眼的关注。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标,祚荣只能暗暗咬牙,着令家人快快回府取更多珍货。眼下他也只能动用那个储备的私库,若奚王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他重返部族的计划将更加无从畅想。
随着再添筹码,奚王终于在接待宾客之余抽出了一点时间,在侧厢庑舍中接待了祚荣。
“往年在营州时,我同你父也颇有交谊,如今客在长安,同乡便是近亲,儿郎既要求见,递话即可,哪需如此厚礼啊!”
李大酺身宽体胖,因为频繁出入迎接宾客的缘故,脸上覆着一层的油汗,趁着歇息之际将祚荣召来,望着对方一脸笑呵呵的说道。
“敬拜长者,哪能空手请见!”
祚荣对这样的客套话自然不当真,天刚亮他就入坊,奚王却只是对他视而不见,为了换取这样一个独处机会,简直比玩上一把平康坊花魁还要难。
见到祚荣姿态恭谨,李大酺脸上笑容更加得意。同为东胡中的一员,他对靺鞨自然并不陌生。
只不过当年靺鞨人虽然只是营州城傍,但却人多势众且人强马壮,李大酺还要跟在契丹李尽忠身后伏低做小,往来安东都护府的时候,乞乞仲象对他都多有看轻、全无礼貌。
可如今时过境迁,他是圣人的宠臣、立朝的宾藩,而乞乞仲象却早已经横死、尸骨都不知喂了哪头野狼,其子在京中更是落魄如丧家之犬,试问还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加让人感到快意。
且不说李大酺心中小人得志的快意,祚荣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唯恐错过,所以在略作寒暄后,便忙不迭的道明来意,恳请李大酺入朝面圣的时候能够帮忙进言,让他得以重返营州。
“原来是这件事啊,儿郎倒是紧衔父志,长安万般繁华不恋,难舍族中卑众。”
李大酺闻言后意味莫名的笑了笑,而祚荣又连忙表态若能重返部族、愿以靺鞨为奚人子部,甚至当场便要叩任义父。
李大酺见状后连忙翻身而起,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正逢此时门仆来告临淄王业已抵达坊外,便借口迎宾、将祚荣晾在原处,只说有机会再议论此事。
眼见李大酺这样的态度,祚荣失望之余,也不免心生几分狐疑。
按照他对李大酺的认识,此人贪鄙小气,自己眼下还只是初奉厚礼,无论其人愿不愿意帮忙,应该都会应付一番,以期从自己这里索取更多。
他所需要的也不是李大酺的助言,而是要借这一番交际攀上其他的新关系,毕竟眼下他在京中仅仅只是一个五品京营别将而已,凭此职事实在很难接触到实权的大臣。
可是现在李大酺却全无继续索取的意思,难道是自己这里油水有毒?
因为信息的缺失,祚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这会儿邸中宾客们也都跟在李大酺身后纷纷出迎临淄王,临淄王身份尊贵,又执掌鸿胪寺事,这些胡人宾客们自然不敢怠慢。
祚荣见状便也压下心头的杂思,跟随众人一同迎接上去。但他这样的身份处境,也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围,见着奚王并其他的宾客们热情相迎、在临淄王面前殷勤寒暄。
等到临淄王登邸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祚荣被安排的仍是末席位置,远在人群之外,根本插不进最中心的人事话题。
正当众人围绕着临淄王不断祝酒之际,突然一快马飞骑入府,登堂之后便附在临淄王耳边低语一番。
临淄王在听完后,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当即便站起身来,向着奚王并诸宾客略作致歉,然后便匆匆的举步离开了。
眼见临淄王旋来旋去,堂内众人也都不免好奇有加。但就连主人也是不明所以,宴会只能在尴尬的气氛中继续进行下去。
祚荣在席中原本还待入前祝酒,顺便打探前事,但他却发觉李大酺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到最后干脆返回了内堂。
见状后祚荣不免心生懊恼,只道一份厚礼算是喂了狗了。虽然席中餐食丰富,但他也没心情化恼怒为食量、一举吃回来,于是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再寻别计。
当他行至奚王府邸前庭的时候,却被一阵喝彩声吸引了注意力,原来是一群年轻人正在角斗武戏。
祚荣对此兴趣不大,看了几眼后便待转身离开,可是他又发现场内连赢数场的一个花臂年轻人是同临淄王一起登邸的,彼此关系似乎颇为亲近。
心念一转,祚荣便举步行上前去,穿过了人群站在前方,正见到那花臂年轻人打败对手后正满场叫嚣无敌。
见状后祚荣微微一笑,解开外罩的衣袍后举步走入场中,抬手作揖道:“以武会友,也是一趣,让我来同阁下过一把手吧。”
第1017章
蕃使入国,恳请和亲
能够让临淄王外出做客时,刚刚坐定还未及用餐便匆匆起身告辞的,自然不是什么寻常事务。但也并不像群众猜测的离奇或者意外,而是一件早已经有所预料的事情,即就是蕃国遣使入唐。
自开元三年末,吐蕃主动挑起事端,侵占了原本已经割许给大唐的西康,两国邦交氛围便急转直下、再无友好,并直接引发了开元四年圣人御驾亲征的青海大战。
青海一场大战后,吐蕃元气大伤,赞普败逃归国,国中闹乱不已,自无心情收拾与外界的沟通。而大唐方面则忙于消化战果,青海、蜀西、安南等各处俱有开创,也暂时没有精力剑指势力退缩回高原的吐蕃。
因此过去数年,两国之间一直处于无作交流的绝使状态。但官方的往来虽然已经断绝,民间的人事资讯沟通却并未停止下来。
抛开大唐围绕吐蕃所建立的监察系统不说,吐蕃国内的许多豪酋权贵们仍然不舍得放弃与大唐之间的商贸物力,虽然交流变得曲折隐晦,但也一直在持续着。
年初吐蕃赞普横死山南的消息自然无从隐瞒,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经扩散开来,不再是什么秘密。所以许多人也都在预测国君暴毙的吐蕃必然再难如以往那样保持孤僻高冷,未来不久一定会遣使通唐。
尽管眼下朝中关于北征突厥的各项事务都已经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起来,但仍不乏论声觉得该要把吐蕃继续摆在首位。毕竟吐蕃往年的凶悍让人记忆深刻、警惕满满,如今国中群龙无首,正是深加制裁的好时机,应该将吐蕃压制的永无翻身的机会。
奚王李大酺虽然在一众胡酋中也算一个风云人物,但跟桀骜凶悍一时的吐蕃相比,自然又不算什么。
所以当得知吐蕃恢复通使的国书已经递入朝中后,临淄王便即刻向奚王告辞。无论是鸿胪寺本司的职事范围,还是这件事后续的一些处断变故,无疑都比同奚王聊天打屁有意义。
离开奚王坊邸后,李隆基便策马疾行,直往东内皇城而去。当他返回皇城内鸿胪寺衙堂时,这里已经是群众云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满是自豪的喜色。
鸿胪寺乃是专门的外事机构,今次吐蕃遣使入唐,自然以鸿胪寺为直接的接洽对象。
断交多年的番邦再叙国谊,虽然主要的原因还是来自于吐蕃国内的惊人变故,鸿胪寺在当中也没有做什么努力尝试。
但只要这件事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并取得一个让人满意的进程结果,对所有在事的官吏们也是一大政绩,不说加官进爵,起码今年的考课任务可以圆满完成,年底在正常的禄料之外、是少不了一个大红包的赏赐。
眼见临淄王入衙,群众们也纷纷上前见礼寒暄,不敢怠慢这位宗王。
李隆基也逐一的颔首回应,但他最关心还是吐蕃通使问题,毕竟他也有着考课的压力与对政绩的渴望。
可是当他问了一圈后,才发现衙内群众也只是大体知道有这么一桩事务,但具体的细节、诸如吐蕃国书的内容以及吐蕃使者已经抵达何处、将循何途入京等事,却是知者甚少。
真正通知所有的唯有大卿钟绍京,可是钟绍京现在已经前往内廷延英殿参与奏对,眼下群众聚在官衙都只是在等待更确切的消息。
问询无果后,李隆基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同样也坐在直堂里等待大卿返回。
他这里坐定未久,另一名鸿胪少卿史思贞也匆匆返回,眼见临淄王已经在堂,便略作颔首示意,之后便坐在了下首另一处的案席中,翻阅衙内的事则文书。
宗王入司办公,人情关系该要如何处理是一大问题。本身爵秩极高,甚至都远远超过当司的主官,但职位却又在下,平时相处无论是恭顺亲近、还是倨傲礼慢都有些不妥。
临淄王倒是很有折节下交的气度涵养,但交际总是双方的态度决定,别人不肯亲近,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去年秋里他得补进入鸿胪寺任职,对同僚们态度也算彬彬有礼,署中下官还倒罢了,只要安于所事、听从指挥便没什么了。
可是直堂的大卿钟绍京以及少卿史思贞,对临淄王的态度则就有些疏远冷淡。
这两人皆是圣人的潜邸故员,钟绍京更曾短暂拜相一段时间,李隆基虽不至于逢迎求好,但也不想同僚关系搞得太僵。几次尝试都被冷淡相待,于是便也不再刻意交好,只保持着见面点头与官事沟通的往来。
不过今天情况有些不同,史思贞坐定之后过了一会儿,主动抬头望向临淄王笑语道:“大王此际应在饶乐公邸欢聚,莫非奚奴悭吝,邸中设席太薄、不能留客?”
奚王只是民间的俗称,李大酺在朝正式的封爵是饶乐郡公,据说今年入朝将会升爵一等,但也达不到封王的程度。虽然在众胡酋中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但在真正的立朝大臣眼中也不算什么,私下对话直接称之奚奴。
李隆基闻言后便微笑回答道:“奚酋善交际,宾客满华堂。小王在或不在,无损人情的热闹。与其在座浪费时间,不如归衙审视事务。”
史思贞闻言后只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鸿胪寺本就不是什么事务繁重的要司,最繁忙的时候只是年节前后,迎送接待诸方入国进贺的番部宾使,眼下时令已经入夏,又哪有那么多的衙务忙碌。
临淄王匆匆归衙,当然也是为了吐蕃入使事宜,想要深入参与进去。
这件事必然会是接下来鸿胪寺最重要的一桩事务,不同于已经政事堂一游、地位隐有超然的大卿钟绍京,史思贞也是上进心不减,当然也想在此中有更多的表现,以期上进,与临淄王之间便有了一种淡淡的竞争氛围。
因史思贞主动搭话,李隆基便又继续说道:“今蕃国再次遣使通讯,依史少卿所见,其使入国将要作何请求?”
“无非重叙舅甥旧情,恳请我国垂施眷顾,或要厚颜求亲。”
史思贞听到这问题后便冷笑一声,转又说道:“这些蕃胡,计谋浅陋但却欲念炽热,强时桀骜不驯,弱则屈膝乞活,所趁唯我天朝仁慈,才能保有一线生机。”
如今大唐国力雄壮,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对诸胡都有几分轻视的意味。民间各种杂说不必多论,但真正立朝之士就算心存轻蔑,也都不会过于直白的流露出来。
但史思贞却是一个例外,无论在公在私,在对待胡事问题上,他都是一个坚定的硬派进取人物,并不希望对诸胡过于纵容。
但是恰恰的,史思贞正是一个胡人,他正是东突厥王族阿史那氏后裔,这一番贬胡的论调从其口中说出,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感觉有些怪怪的。
可这种态度其实也属正常,史思贞家世也算累事数朝的显宦,其祖父阿史那忠在贞观年间生擒败逃的颉利可汗投唐,凭此大功得立朝堂。
祖辈就是卖亲戚起家,到了史思贞这一代自然更加的没有心理负担,或者说他们内心里已经不再承认自己是胡人,从里到外都是真正的唐人,甚至要对以前的同胞更坚决、更冷酷,才能籍此消除他们身上的胡性。
其实不只是史思贞,许多在朝的胡人文武官员往往都是此类的态度。
除了借此表达自己对大唐的忠心之外,也是希望能凭此挤压其他胡酋们晋身的途径,避免他们跻身朝堂、与自己抢夺分配给胡人群体并不算多的政治资源。
绝对的道德只存在于经义,人对事物的看法和态度只能取决于自身的立场,否则也只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食材。
对于史思贞这种心理,李隆基谈不上轻视排斥。他甚至觉得这种心理大有可足利用之处,若自己得势掌权,只凭手捏二三胡员前程,便能控御广大胡部势力,想想还觉得有些激动。
不过眼下,他还没有达到能够拿捏史思贞的势位程度,彼此间反而还存在着竞争。眼见史思贞不想就此深谈下去,便也笑笑不再多说什么,学着史思贞的模样埋首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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