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7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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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尾,殿中监即将筹备马球联赛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京畿,京中一众好事的年轻人们早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加入竞技。而马球最重要的两大元素,就是健员与骏马。
因此独孤琼还在路上的时候,京中那些亲朋好友、包括一些交情不深的权门子弟便密切关注其行程。
这样自带话题的人物归京,哪怕不认识的人、岐王都想搀和一把,更不要说本就是门内的亲戚。所以早在独孤琼还在行途中时,岐王便传信其人归京这第一宴交由自己来办。
独孤琼久不在京,哪里知道京中人情变故的险恶之处,并因为岐王殿下显贵之后仍不忘旧好的举动而倍感暖心,于是彼此便敲定下来。
可是归京后与故旧们一番交流,岐王殿下的形象在独孤琼认知中便轰然倒塌,但岐王殿下一众请帖都已经散发出去,也只能悔之晚矣。
宴会的地点设在了毗邻东内皇城的长乐坊,名为别业但其实是岐王新邸,因为故邸所在崇仁坊不足彰显兄弟亲近,所以圣人下令为同王、岐王于长乐坊再造新邸。
邸业已经完工,只是因为同王眼下仍在外典军出征南蛮六诏,所以要等到明年同王归朝再一起正式入迁新邸。
这一座新邸宽大气派,岐王将宴会安排在此,也足以显示出对独孤琼这位妻弟的重视,并没有敷衍了事。
只是这一份热情的承受者此刻却谈不上欣慰,尽管许多朋友此前便已经传信无暇前来参加宴会,但独孤琼作为主角之一,自然不好放了岐王鸽子,所以也在一大早便来到了长乐坊王邸。
“时近年关,京中物料时价浮高,诸家故友或也备礼繁忙,未必有暇列席共乐。殿下不如传令府员备料稍缓,等到宾客登邸入席之后,再随作增补,可以不浪费一番筹备宴乐用料的心意。”
眼见岐王还在忙前忙后的敦促仆员筹备物料,独孤琼虽然有几分感动,但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的略作提醒:你在京中已经臭名远扬,难道就一点数都没有。
“外州历练经年,独孤五较往年确是更显干练务实。但也不必将人情作悲观,坊间虽然久无声迹传扬,但情谊自在心中。诸故交旧好知你归京,谁不踊跃来见?我既然具宴引你重回人间,自然要周全完善,若宴中酒食匮乏,还有什么体面?”
岐王却听不出独孤琼言中潜意,只道他归乡情怯,担心会被群众冷落,于是便转过身来拍拍他肩膀笑语安慰道。
独孤琼闻言后嘴角便忍不住一扯,确定岐王是真的没有什么自知之明,自己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担心,归京一路上所收到的问候书信便连驿传来,可现在被岐王硬插了一手,群众争迎的待遇是注定不会有了。
他这里还没有腹诽完毕,便又听岐王嬉笑道:“我家最不缺便是张口待食的人口,即便宴中备料有剩,也绝不会浪费。”
再听岐王这样夸口,独孤琼干脆的闭上了嘴巴。这话任谁听了都不会抬杠,岐王殿下也绝不是吹牛。这人虽然有欠自知,但起码是快乐的。
随着宴席布置停当,宾客们也陆续登门。
这世上自无几人当得起岐王亲自出堂迎送,所以岐王只是安坐堂中,与独孤琼闲聊一些青海方面的轶事,着重讨论的主要还是新任顺州都督郭元振那虽远在边陲但却名动京师的后邸风光。
人的经历际遇不同,总会有新的人脉产生。岐王虽然不觉旧友们的疏远,但也有了郭元振这个趣味相近的新朋友。
只不过随着郭元振功勋渐著,如今俨然已经是边防大员,岐王作为在京的亲王显贵,便不好再如往年那样随意的书信交流,对朋友的关心也只能停在向往来地境的时流打听。
当听到独孤琼讲起郭元振授新之后便作风大改,邸中非但不再纳新,甚至早年一些收纳的各部女子都在陆续遣返,岐王便忍不住感叹道:“世道如罗网,人皆在其中。
郭某幸逢良时,志力得所伸展,但却不免有折抑真趣的困扰,终究不能两全啊。我还盼他来年归朝可以畅谈意趣,但相见虽然有期,所见怕只是一个无趣之人,终究是错付了……”
独孤琼听到这声感慨,一时间不知从何处吐槽,怎么你以为我家有你这样一个真趣旺盛的女婿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这些?更何况除了天家,谁家又能容得下养得起你这样一个种马米虫?
满腹吐槽不能宣之于口,独孤琼也是憋得难受,索性不再专心同这家伙胡扯,注意力更多放在陆续赶来的宾客上,想看看谁家子弟不怕死,岐王府这个天坑都敢来跳。
岐王在京中社交场合虽然遇冷,但总不至于门可罗雀,率先到场的便是新平王李千里这个捧场王。跟随新平王登门的,还有几个宗家后进,其中就包括在青海大战中功勋颇为卓著、就连圣人都赞不绝口的李祎。
青海大捷的影响至今没有退去,所以李祎凡有出场必是人群中一个焦点。岐王对这个宗家少壮也是亲热有加,拉着独孤琼一同站起来迎,并对两人笑语道:“你们两位俱是青海夺功的壮士,当时战场广阔,未必有缘相见,如今聚会京中,大可细述袍泽的情义。”
青海大捷是凡所参战将士们共同的荣耀,彼此得知对方有这样一份经历,自然很快就变得熟悉起来,各自讲起战场上一些经历,也听的人忍不住的心旌摇曳,纷纷畅想那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壮阔情景。
独孤琼所部人马在薛讷率领下长行数千里、迂后出击,胜在了战术上,而李祎他们则是正面攻坚,所以战后舆论所热传的主要还是李祎等主力将士的威风战绩。
但只有身在青海那个战场上,才会明白从九曲绕道积石山后是怎样的艰辛,若没有九曲人马后背一击,积鱼城一战未必能胜得那么干净利落。
所以讲起彼此事迹的时候,李祎对九曲人马的功绩也是多有推崇。
独孤琼在见到李祎那虽有幞头包裹、但仍探入眉际的刀疤,也能推想到当时战斗如何惨烈,若无主力人马的奋勇推进、在积鱼城前吸引蕃军主力,他们九曲人马虽然成功抵达战场,怕也会成为一支自投罗网的疲弱孤军。
舆情时论或有偏重,毕竟所知不深,但只有这些亲自在战场奋战的将士们才知各自所事都是一场大胜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一番言谈下来,自有几分惺惺相惜。
见独孤琼同李祎相谈正欢,岐王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在人情世故上虽然不乏轻率马虎,但也有细心的一面,眼见到陆续登门的宾客主要还是宗家亲友,而他代替独孤琼邀请的那些故交朋友们到场却少,不免担心独孤琼心酸难受、感叹世态炎凉。
所以当家人通报英国公已入邸前时,岐王干脆起身托辞出迎,拉着英国公在堂外细嘱道:“堂兄稍后入堂,代我向独孤五多给美言。唉,他去时一介纨绔、故交多虚荣玩伴,归来虽有载功,但也只是待选的白身,难免遇冷见低。
就连我亲自出面捧场,都未得正眼的看待。日后共在京中,堂兄在人情场合上对他也要多多关照,不要让他负气意冷。”
英国公李重福虽然势位不著,但在京中却颇有人情热度,特别是在年轻人当中,原因就是家中有一个撩人心弦的妹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县主虽然是位带刺的玫瑰,但却让不知多少权门子弟们牵肠挂肚、想得睡不着觉,竟日在英国公府邸周围游荡。
听到岐王叮嘱,英国公自是连连点头,并忍不住感慨道:“殿下见重友情,能与殿下联席论谊者,又哪患人情上的冷落不遇啊!人生得此一良朋,何羡伯牙与子期?”
“但这一次,我是真的生气了。生人所重在乎相知,哪需细辨贵贱困达!今日凡见邀不至者,日后休想再登我邸堂,除非他们能得到独孤五的见谅。”
正因为自觉得对友情见重,岐王才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觉得旁人对独孤琼冷眼相待,浑然不觉他们是随不起自家份子钱才干脆不来。
两人仍在堂前闲聊,从侧方下车的李裹儿阔步行来,望着岐王便发问道:“难道今日不是聚贺殿下乔迁之喜?那圣人也不会入邸参宴了?”
听到李裹儿这么发问,英国公脸色顿时变得发问起来,岐王也皱起了眉头,乜斜这娘子一眼而后沉声道:“后堂自有女宾聚处,堂妹且自去等待开宴。”
李裹儿却并不移步,只是自顾自说道:“既然不是什么家宴正会,那我便先去了。”
说完这话后,她便转身而去,只留下英国公一脸苦笑的对岐王摇头致歉。
他本就不是刻薄严厉的性格,早年板起脸来一番管教虽然也略有收效,但随着相处年久,这娘子也渐渐的探清了他的底线,不免就故态复萌。
但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刁蛮难解的毒物,李裹儿正待登车离去,太平公主的车驾却驶入邸中,远远瞧见这娘子,太平公主只将手一抬,指了指她笑语道:“年岁渐长,你这娘子越发恭顺,车方入邸,便来迎见。”
面对这位姑母,李裹儿做不到旁若无人,闻言后有些局促的折步行来,精美的俏脸上也挤出几丝生硬笑容,说着违心的话:“知姑母尚未入邸,裹儿一直在此等候呢。”
“哪里有什么顽愚难教,终究还是堂兄你心软手懒啊!”
看到这女子面对太平公主时便换了一副面孔,岐王指着英国公便忍不住叹笑一声,并摇头嘀咕道:“终究还是我家幼娘,更加的灵巧可爱。”
说话间,两人便也一同阔步迎向了在李裹儿搀扶下步下车驾的太平公主。
第0993章
情缘玄妙,知错难改
太平公主的到来,顿时便让岐王这座新邸变得热闹起来。除了太平公主本身便擅长操弄这样的场合氛围之外,也在于随同她到来的人员不少。
“虽是深冬,却有暖阳,有寒却不酷烈,若只困坐堂室,实在辜负了良辰。”
太平公主下车后在堂前打量一番,便指着中庭的院落空地建议在堂外架设起帐幕并布置各种喜乐的项目。
岐王对此自无不可,唐人见重堂室的格局,一座院邸最重要的便是中堂。这座新邸作为岐王新居,中堂自然也是建造的气派有加,但也因此过于严肃拘束,不适合欢快轻松的宴会氛围。
邸中帐幕帷幄诸类都是常备物事,随着岐王一声令下,仆员们很快便在院子里架设起了大大小小的帐幕围席,外部分定宾主,内里又有相同。
众人移席此中后,果然少了许多拘束,言行也变得随意起来。同时先行入邸、已在后堂的各家女眷也都行出,各与太平公主礼见寒暄,然后便分帐坐定。
跟随太平公主一同入邸的,除了几家宗室后进之外,还有就是几名武家的员属,也包括太平公主介绍给临淄王联谊的武载德之女以及自家的几名继女。
原本李唐宗室跟武家人是泾渭分明、积怨深厚的两拨人,凡宗家子弟少有没被武家残害的人家,彼此间是很难和气相处。
不过随着时过境迁,社稷复归李氏,摆脱旧厄之后,人的心境总是更加的豁达宽容。再加上残害李唐宗室最狠的还是武承嗣与武三思这两个死鬼,其他武家人相对而言并没有直接的仇怨。
更有一些李唐宗室在武周一朝为了避祸,主动选择与武氏联姻,彼此间也是互有渗透。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太平公主,另太府卿武攸宜的夫人同样出身李唐宗室。若仍执著旧怨,亲戚间都变得不好相处。
而且跟随太平公主前来的主要还是武氏残余几家的女子,正值青春年少,也都各有姿容,自然能够得到更加宽容的对待。若往阴暗处说的话,报仇最爽快的做法无疑是砍死对头男丁,然后凌辱其妻女。
所以几名娇怯的跟在太平公主身后的武氏女子,非但没有被冷落怠慢,反而获得了在场许多宗家子弟的频频关注。
县主李裹儿感受到这氛围变化,心中便生几分不悦。
她习惯并享受作为场面中的焦点人物,哪怕对这些宗家末流不屑一顾,但这些人若只关注身边别的人事,便感觉受到了冒犯。
于是在入帐分席的时候,她便冷眼瞥了瞥那几个武氏女子并冷哼道:“贵邸设宴,席分尊卑。自身何样的物料品格,便敢向主人左右迎靠!”
眼下自非武氏得意的年景,剩余的武氏族人也都是劫后余生、心有余悸,那几名小娘子跟随太平公主来到岐王贵邸,心中本就颇为惶恐,此时再听到这位县主训斥,顿时连表情都绷不住,已是泫然欲泣。
女子各种神态风情,唯羞唯怯最是动人惹怜,一些左近徘徊的宗家子弟们听不到李裹儿斥语,只见几位小娘子这幅模样便更觉勾人心魄。
但这样子对李裹儿来说自然全无杀伤力,人间最精致的姿容风情,她早在镜中饱览,而最能让她心如乱麻的男子风采此刻想见也是见不到。
所以瞧见几人模样,只是让她更厌恶,抬手便待驱逐,太平公主却已经先一步开口道:“在场俱非陌生的外人,你们几娘子也不需矫情拘束,且向别处安坐下来。”
几女子闻言后便欠身告退,自有王府仆员将她们引入别处侧帐。
打发走几女之后,太平公主又回望李裹儿,有些不悦的皱眉道:“方才还夸你这娘子品性见长,怎么这会儿又故态凌人?男儿好强要胜还可得人敬重,女子若是这样的秉性,却让旁人不好亲近相处!”
李裹儿心中对太平公主自有厚重的心理阴影,主要还是当年隐没身世、充当伶人的时候,受到了这位姑母太多的教训。
心理上的弱势虽然很难摆脱,但她也听说此前因为自己一事、太平公主因为害怕太皇太后的责罚而逃往河东,自觉得太皇太后虽然不长相处,但也算是她的一个后盾靠山。
此际听到太平公主训斥,她先下意识的低头示弱,然后又忍不住忿忿道:“投生如此显赫人家,为的就是不再屈就迎合让我厌恶的人事。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才是真正辱没了身世,辜负了圣人让我见籍宗簿的恩赐!”
言辞虽仍要强,但讲到这里的时候,这女子语气中却添了些许的凄怨,只觉得如今身世处境是付出了极大代价,若不能在日常言行中加以彰显,那所错失的良缘际遇将变得全无价值。
太平公主闻言后神情不免一滞,但稍作品味后,竟然觉得这女子所言也是自有几分道理。或许秉性中的确不乏相似之处,所以当年操控调教时才觉得颇有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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