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7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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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隆基这么说,太平公主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似乎的确被说中了心事。
但她并没有就自身问题继续说下去,而是望着临淄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若果然如三郎所言,那你所在光禄涉事颇深,三郎你供职此司,想难独守清白吧?”
对于这个问题,李隆基也感到有些愁闷。
他并非短视之人,加上职任上的经历并不丰富,心存敬畏下并没敢深涉其中、上下其手,唯一能被拎出来说道的只是借职务之便帮了太平公主的买卖一把,而且因为当时求好心切,若真追究下来的话,难免会有渎职之嫌。
除此之外,便是王仁皎这个门下了。虽然勾院设立之后,他便仔细的追问了王仁皎一番,计点了一下所受赃钱,并在勾检过程中通过一些途径补回,尽量消除王仁皎的主守责任。
但王仁皎所交代的是否全部,李隆基却是不能确定。王仁皎这个人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短视,没有什么大局观,否则不至于在追随圣人多年后半道相弃,以至于落魄坊中。
虽然李隆基一再强调事态的危险性,但王仁皎未必能有清醒的认识。加上他本身也需要一定的活钱用于维持生活并交际,可能还有一部分收入被隐瞒下来、没有被提及。
但只要不是盗取公库的钱帛,受财于民间问题也不算太大。
眼下朝廷只是盘问诸司事员,对民间的商贾尚未涉及,而且商贾人数众多且活动性强,只要不是主动的检举揭发有官员受财索贿,朝廷要完全追查起来也非常困难,有司也不会完全着眼于王仁皎这个并不起眼的下司卑员。
“烦恼当然是难免的,午间退朝还刚刚前往大理寺推院接受盘问,年节前后都不能放纵游逛,需在坊邸等待后续追问。”
被太平公主问及,李隆基也并不掩饰他的苦恼,转又半真半假的叹息一声:“终究此前事程安排有误,若在入展会之前,姑母能疏通人情,将葡萄酿定作禁中贡物输入宫中,那此前布计可以更加的从容,事后也不愁追查审理。”
“终究不像旁人亲密侍奉,有好人智者贴身的提点!”
讲到这一点,太平公主便忍不住纷纷言道,她是因此联想到李学士家香料产业提前纳入贡品之中,虽然白白供给了几十石的上品香料,但之后销售火爆,哪怕溢价再高,都不会有以次充好的指摘。
更不要说之前上官婉儿又搞出一个鉴香会的会籍售卖,单此一项据说便收得活钱上百万缗,让时流惊羡不已又嫉妒有加,当中自然也包括太平公主。
李隆基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好奇,他是因为今日朝会赐物不乏民坊产出才联想到这一点,觉得可以作为一个补救的方法,听到有人已经先行一步似乎还是太平公主认识的人,便微笑问道:“伴着大势行走却能事半功倍,何人能够深悉朝情、抢行一步?”
太平公主摇摇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她虽然不爽那对奸情男女,但也不会浪言泄密。
略作思忖后,她才又指着李隆基说道:“想要摆脱这些烦扰,并非无计。我等宗家近员,行事本不必完全恪守律令为准,毕竟法典之外,还有人伦情义可恃。
三郎若不愿久系推案刑事之中,不如即刻便开始议婚的程事,生人诸事,莫大于此,刑司即便再怎么严厉追索,不至于连这种大喜事都要干涉打断。”
讲到朝情大事的感知与判断,太平公主或许不及临淄王这样敏感准确。但她能够从波诡云谲的武周旧年走到如今,除了来自母亲的庇护之外,自身也并非一无是处。
太平公主的最大禀赋,就是能够将再大的事情都转变为家长里短从而加以应对。临淄王有无监临受财,她并不清楚,但既然眼下交情尚可,也不吝于稍作指点,且这本来就是她的打算。
“男大当娶、女大当嫁,此时论婚,并不突兀。能够让三郎你免于刑司的追问,即便之后还要难免补问,但婚程走完之后,想来也已经有了已经问断结案的前事作为参考。届时再作供述,轻重取舍可以更加的从容。”
讲到太平公主对自己婚事的操弄,李隆基心中自有一份下意识的抵触。但眼下说及此事,也不得不承认太平公主这法子的确有些巧妙。
现在他也猜不到朝廷接下来对于追赃量刑的标准究竟如何,因此在入案供述的时候,并不清楚该要吐露多少。若能将相关事务推后一些,局势自然也会变得更加明朗。
所以在略作思忖后,李隆基便点了点头,并不无感动道:“庭中并无怙恃当家,兄弟至今仍是鳏居。幸在有姑母不弃拙幼,愿意劳心操持,隆基无以为谢,唯诸事俱仰姑母的提点!”
眼见李隆基态度如此,太平公主自然也是颇感满意,于是便大包大揽的表态道:“两家本也并非陌生,彼此已经有了接触和情谊。明日适逢岐王家宴,届时你兄弟并往,我也引那娘子前往相见,就在宴中向诸亲友公布喜讯,便可直接进入礼程。”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到事程安排的这么赶,李隆基还是有些恍惚。
武载德那名适龄的嫡女他也在太平公主邸上见过,模样虽然是少艾可人,但因其家世身份,李隆基也谈不上有什么求慕爱切的心意。
但在太平公主的强硬建议下,再加上的确对自己略有益处,所以心里的抵触念头也并不强烈,于是他便又点了点头。
“除了三郎你自己的婚事之外,北海王旧所论婚那韦氏女子,我近日也抽空见了一见。虽然不是势位崇高的富贵人家,但毕竟也是大族淑女,仪态妇风并不辱没天家门庭,不妨一并操办起来。”
太平公主又继续说道:“夫妻宾好,戚朋守望,这便有了一个营家的模样。你们少男少女或是希望大事能够风光筹办,但当此时机,还是越简越好。让人见此大喜简朴,难免心生怜意。之后即便有什么财刑事务上的纠缠不清,审此前事,也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不得不说,太平公主对人心人情的把握还是颇为精通。
两名少王一起举办婚礼,场面若经营得简朴寒酸,匹配不上该有的仪格,不说当时人会如何评论。事后即便查明临淄王有涉纳赃,也有了现成的说辞可以诿过乞怜。
李隆基倒并不担心自己,但却对王仁皎这个属下不抱什么信心,担心王仁皎这里或会暴雷。眼下他的确还有诸事需要仰仗王仁皎,并不能随便的放弃掉。所以借着婚事先作一番铺垫,可是可以考虑的选择。
只是想到自家二兄因为韦氏曾经悔婚的前事深感羞耻,想要将之说服仍要费上一番口舌,他心里也不免略生烦躁。
但又想到岐王这个章宗亲生儿子还在京中宴饮游戏,自家少弟却要跟随皇太后前往骊山充当孝子,李隆基又将心意一横,决定不能再任由二兄放逞意气了。
不过通过婚事去解决一些烦人的问题,总是有些被动。其实除此之外,李隆基还有一个更加主动的选择。
想了想之后,他便又开口问道:“曹国公在京中家事经营的细则,不知姑母可有处查证?”
“你是想……”
太平公主闻言后眉头便挑了一挑,两眼直直望着李隆基。
“我入司就职时日尚短,署中事务不能尽知。但近日略作观望,也知光禄今所遭受非议,过半源出于曹国公。我与其人并为监临,光禄凡所失财难辞其咎,即便追赃补偿完毕,未必还能留堂续用。可若赶在刑司审定之前先作检举,可以自证清白、不污于事……”
李隆基近日疏远同僚,并不止划清界限那么简单,还存着别的心思。他与曹国公之前本无深情,自然也就不具备同舟共济的默契,更不愿意陪曹国公一起顶这监临失职的黑锅。
与其遭受连累,不如先在背后给曹国公一下狠的。这么做人情上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曹国公上下其手的时候也没想过带他发财。
更不要说光禄寺中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一个能人徐俊臣。徐俊臣近日加职谏议大夫,日常待在门下省厮混,不怎么与同僚们接触。可若等到其人转回头来,会放过曹国公这个嘴边的肥肉?
听到李隆基这么说,太平公主眸光闪了一闪,接着便点头道:“这件事我会上心,你安心听讯吧。”
等到李隆基离开后,太平公主望着这小子背影叹息道:“能啖宗家血肉而自肥,这小子大悖父风啊!四兄,你只怨当年阿母摧残,让你不能从容治国,但你常年居住苑中,儿郎的教养似乎也非尽善……”
感慨过后,太平公主又吩咐家奴道:“递帖曹国公邸,请他夫人择日来回。刑司罗网前张,宗家狼崽后伺,这一关他是不好过。若将私己择处寄存,来年尚可免于断炊之患。”
第0992章
岐王为友,不羡知音
任何一个世道,总会有人得意、荣华享尽,也难免有人失意、落魄至极。
如今这个世道之中,若要选一个最为得意从容之人,则莫过于岐王李守礼,简直方方面面都达到了凡人所能企及的巅峰。
出身上而言,岐王作为圣人的血亲胞兄,可以说是最亲近的人之一,且少幼以来便祸福与共、感情深厚至极。
势位上,岐王虽然在朝并无常职,但时局中谁也不敢有所小觑。像上半年圣人御驾亲征时,岐王便留守京畿,执掌大内宿卫,保卫宫防于万全。
家庭生活上,岐王更是羡煞旁人,妻妾满庭,儿女成群,非但不让人觉得荒淫无度,反而觉得名王风流、率真坦荡。这份待遇,更是让人羡慕不来。
岐王正妻出身关中名门的独孤氏,关陇女子、特别是这些名门嫡女,多多少少都有些妇风近悍,许多与之联姻的人家难免就会闹出一些大妇善妒的风波闹剧,但在岐王家却少有此类的传闻。
倒也不是岐王妃雅量不争,而是若真就此吵闹起来的话,那扣在王妃头顶上的帽子可不只是善妒那么简单,更会遭受诸如不喜宗枝繁荣旺盛之类的指摘。
许多人也为岐王家庭关系操碎了心,其中就包括分量最重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这两人便常常劝解岐王妃,岐王本性是好,绝非好色无度,只因宗家血裔实在凋零年久,岐王有力有闲、所以担当得多了一些。
面对这一类的劝解,岐王妃纵使心中愤懑,也不便吵闹发作。总之只要岐王没有公然做出宠妾灭妻的行为,各种荒唐的行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岐王虽然侍妾众多,但对正室夫人还是颇为上心,夫妻两倒也没有因此感情崩坏。这主要体现在两人的感情结晶身上,岐王嫡生的儿女便有五个之多,且下半年圣人归京、岐王罢事归邸后,临近年关的时候,王妃便又有显怀。
岐王成婚于武周的长寿二年,距今才不过七八个年头,岐王嫡生的子女已经有了五个,还不包括腹怀在孕的那一个。
刨除两京对峙最严重那一两年、岐王也不能安心在邸过夫妻生活,这样的生育频率已经赶上了当年二圣最为浓情蜜意、几乎一年一个的光景,谁也不能说岐王夫妻感情不好。
终究还是岐王有心有力、不负众望,所以才能享受这一份人皆称羡的齐人之福。一块地总是有耕有闲,但这农夫太过勤劳,自然就要多扩几块地来耕。
但妻妾儿女多了,如何养家维持也是一个让人颇为困扰的问题。
虽然说岐王官爵显赫,俸禄丰厚,更兼享邑三辅、岁有恒收,但宗王家计用度总不同于凡俗,每添一个家庭成员,便会增添一笔不菲的开支。若只靠俸禄食邑,也很难维持日渐庞大的开销。
朝廷对宗室虽然不乏裁抑的规令手段,但圣人对于两个患难与共的血亲兄长还是爱护有加。常封的食邑之外,还有许多别苑田邑的赏赐。
只是这一部分产业不由王府自作经营,内库掌度收支后净利赐给,自是一笔丰厚可观的收入。且王府事员皆带禄寄食于朝廷,这又让岐王府本身的开支成本大大降低。
除了圣人的赏赐之外,岐王这么卖力为宗家添丁增员,太皇太后并皇太后也都各有表示。
章宗未得追封之前,皇太后以太妃的身份荣养于岐王府,太妃各项邑食也都纳入王府收支。尽管皇太后已经入宫,但以岐王养家费巨之故,仍然示意将这一部分邑食收入留在岐王府。
至于太皇太后,作为宗家血裔凋零的直接黑手,更是乐见岐王努力的开枝散叶。万寿宫财料供给本就相对独立,岐王府每有添员,便按照嫡庶男女的不同、各给数千乃至上万缗的赏赐。
所以岐王这日子过得也真是舒服惬意的几乎没朋友,说没朋友也不是开玩笑,实在谁家如果有这样一户亲友,单单人情往来的开销就受不了。
虽然说人情都是有来有往,但岐王今天纳一妾、明日得一子,都他妈快发展成产业链了,等闲人家谁能比得了、耗得起?
趋炎附势、世道难免,但岐王这个势热的真是不好靠。早年还未彻底开足马力前,岐王倒还有些不断往来的时流朋友,可渐渐的大家都咂摸出滋味来,自觉得不能再继续奋身投入这个无底洞。
眼下岐王还只是忙于纳妾添丁,已经有了如此惊人规模。若再继续跟进维持,哪怕自此以后岐王便修身养性,可眼瞅着十几年后儿女们婚娶还跟不跟?不如早作了断啊!
所以岐王家宴会渐渐的便成了京中人情场面的一个禁区,除了一些委实避不开的亲友之外,等闲人不敢轻易涉足。
但岐王自己却并不觉得他已经成了一个社交黑洞,满庭妻妾仍然不能打消他与时流交际的热情,闲居在邸时仍然热衷于邀请时流、举办宴会。
虽然实际到场的宾客常常不多,也让岐王困扰了一段时间,但不多久便自己想开了:易地而处,若他去旁人邸中做客,见到别人庭中群姝争艳而自己却无缘消受,难免也会自惭形秽,感伤自己与美人无缘,没了欢宴的兴致。
“妒忌让人面丑心狭、自绝于众啊,除了后堂侍人多了一些,我家与寻常人家更有何异?”
私底下虽然常作此类感慨、认为群众因为对自己心存嫉妒而有所疏远是没有道理的,但岐王也颇为贴心的呵护这些朋友们脆弱的自尊心,减少了自宅设宴的次数,转而去旁人家宴席上游荡,也算是谦和折节。
今日的宴会,本不是岐王筹办,而是其妻弟独孤琼。独孤琼旧年追随薛讷担任黄河九曲镇将,薛讷转任青海留守使后,独孤琼因勋归京参加明年的兵部铨。
数年宦游、镇戍边疆,如今载誉归京,自然要遍告亲朋,聚会庆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独孤琼自青海归来之前,很是访选了一批青海良驹,远比市面上太仆寺所大量提供的马匹品质要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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