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3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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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上大营中,李潼策马出营,一边行着,一边对身后的郭达、李祎等人说道:“士人总以诗书而轻慢庶民,标榜礼义,但这只是知者夸言。凌冬不凋,知难而进,真正的风骨只有在事中才能彰显出来。譬如四郎旧时玄武门那一刀,世道几人能为?”
郭达重伤后休养月余,身体仍然非常虚弱,眼下也只是勉强策马缓行,听到殿下言及故事,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仆并没有想太多,只知殿下用我,舍命以报。”
“生人百态,各不相同,妙处便在于量才为用。博闻广识、足智多谋者,未必比得上一点拙忠。世人没有错生的才器,只有不能赏之用之的人主。来年关内百事待兴,们都是我亲近之人,分劳领事在所难免,要有识人之能,要有用人之度。”
说话间,李潼又遥指前方说道:“譬如这第一批踏出城门的人众,或有审时之明,或有归治之心,或有轻死之悍,或有勇事之壮。他们或许只是草野中的微士,但这一步迈出,或可踏足彼岸。宋璟此前争求引用民士之力,大半是要由此类涌出了。但这些人士,未必全合庶事之用,稍后们分往各处城门,取录籍名备用。”
众人闻言后,各自点头领命。
正在这时候,城东延兴门又遣军使回报,道城中勋爵诸家再次请求出城来见。
“那就让他们过来罢。”
李潼想了想之后,点头说道,然后又转头吩咐道:“着平阳公接待那诸家来人。”
平阳公便是武攸宜,如今国业归唐,武攸宜原本的建安王爵也被夺,转封平阳郡公,算是武家残余中混得最好的之一,其他的或死或贬,或闭门待罪。
李湛一直憋着坏主意想收拾那些人家,这会儿自然又忍不住上眼药说道:“那些人家急于出城来见,必有非分之请。如今西京局势俱在掌控,见或不见他们,实在影响不大。”
“见总是要见一见的,毕竟故勋门庭,不好过于冷落。”
李潼一边说着,一边又吩咐道:“西京诸水碓碾资讯,稍后递给平阳公一份,他懂得怎么做。几家来人出城后,即刻封闭延兴门,不准内外出入,延兴门上再架几具重弩。中军两千骑移至延兴门外,待命入城。”
李潼猜测那些人家或许是见自己对于乱民过于宽大,所以心里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还将他们堵在城坊中,凑在一起还不知会憋出什么坏主意。还不如将人引出来,通过实际态度让他们认清事实,乖乖接受宰割。
他对西京这些人家手掐把拿是一方面,可如果吃相太难看了,神都方面也会难免微词。眼下他在西京立足未稳,还是不方便跟神都闹得太僵。所以就算要搞这些人家,也得找点神都方面挑不出毛病的理由出来。
第0533章
老物不器,能杀乡贼
长安城东延兴门,位于乐游原上,因为左近坊区所居多豪贵人家,并没有受到长安城这场闹乱太大的影响。所以尽管眼下各边城门已经放开通行,但延兴门也不像别处聚集着太多乱民。
但就算如此,王师大军也没有放松对延兴门的监管。城头上架设起巨型的床弩,内外都有众多的士卒驻守,气氛紧张,场面肃杀。
不过率先聚集在此、等待出城迎拜雍王殿下的那些长安勋贵们,这会儿却没有心情去计较王师防贼一样的态度防备他们,只是焦急的等待着准许出城的军令。
“此前所议,诸位一定要谨记,否则我等诸家俱不能免。”
眼见着城楼上下,军士们还在紧张列阵,在场众人心情也紧张无比,忍不住彼此强调提醒同伴们。
当然这也都是废话,从李湛入城登门开始,雍王便没有对他们流露出什么好态度,也让他们不敢再稍存幻想,就算消息泄露,本着法不责众,或许也能大事化小。
“唉,早日今日入此局面。当时窦宣抚要求,应该先答应下来……”
等待的过程中,人群中一人突然幽幽说道。
听到这话后,在场众人不免默然。
关陇勋贵,本身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其中传承最久的人家,甚至可以追溯到西魏、北周时期。百数年间神器数易,起起落落,先行者落魄、后来者居上,这也都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各家虽然都以关陇为家业根本,但也谈不上融洽和睦、亲密无间,彼此之间或有通家之好,但也不乏世仇,甚至一个家族内部都因关系远近而亲疏不同、乃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而且如今的关陇勋贵,也已经不存在长孙无忌那种一呼百应、人人信服的领袖人物。
对于这些关陇勋贵们而言,皇统回归长安,关中再次成为天下中枢所在,的确是有一定的好处,但这所谓的好处,能不能够兑现还是其次,关键也未必就值得所有勋贵门庭不计代价的去奋求。
别的不说,去年西京窦家遭殃,他们留在长安本土经营的这些勋贵人家们也不乏趁火打劫、分润好处的动作。
一旦皇统返回长安,窦家借着与皇嗣的姻亲关系再次复兴起来,那么他们所侵占的这些乡资该不该还?就算是退还回去,窦家会不会继续打击报复?
如果窦怀让是以宰相之尊返回长安,有足够的权力与资望平衡调和各家的利益与纠纷,他们当然也乐见其成,愿意捐输助事。
可窦怀让仅仅只是区区一个宣抚使,也实在不值得西京这些人家过于看重。面子肯定是要给的,无非迎送风光,可窦怀让只凭一张嘴,又怎么值得他们投入太多?
当然,这是西京动乱还未爆发的时候,长安各家所作的考量。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那些蚁民们竟然真有这样的豪胆,也想不到会是雍王率军定乱,更想不到雍王会以这样的方式平定闹乱。
现在看来,他们的确是有些短视不智。拒绝了窦怀让的请求,但却仍然免不了被雍王盘剥一通,最终还是放了他们的血,喂食那些作乱的蚁民。而雍王数万大军在执,态度与手段又比窦怀让强硬得多。
沉默良久后,还是有人叹息道:“错过的事机,不必多说。凡事都要放眼长量,雍王眼下把持长安,或无乡情余地,但如果换了另一个熟知关内物情之人,咱们也未必能够应付过眼前。”
听到这话后,众人神情也略有缓和。
是啊,凡事有利有弊,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一部,本就是莫测的事情。就算时间再退回到西京动乱爆发之前,给他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同样也会这么选。
就算捐输家财物资,帮助窦怀让成事,也未必就能获得什么回报。反而由于窦家本来就是关陇巨户,一旦窦怀让贪心不止、欲壑难填,继续加大对他们的索求力度,他们反而更加难以招架。
起码类似盗窃官库这种事情,他们是绝难在窦怀让眼皮子底下做成。
至于雍王,与西京人家接触本就不多,这从雍王对长安闹乱民众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对小民尚且怀仁不杀,可见也是担心触犯众怒而不能在关中立足。就算发现了他们一些小动作,未必敢穷追到底,使得长安爆发新一轮的动荡。
所以,现在大家只要咬紧牙关,按照此前商量的说辞向雍王汇报,就算雍王有什么怀疑,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敢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毕竟那些物资虽然转了一圈,但总算还是落在雍王手里,而且他们还进行了一些增补。
“阴公要谨记前言,稍后见过雍王殿下后,需要给咱们一个交代!”
眼前城外大军阵势将要摆成,又有人望着那个阴公冷声说道。
听到这话后,阴公微微颔首,抬眼望向众人:“诸位请放心,此前所为,求个心安罢了。我自然也知众怒难触,应付过眼前难关后,那些物事留在手里只是招怨。”
这时候,一路十几名骑士策马冲入延兴门,众人见状,俱都识趣闭嘴。
军使入前,环视众人一眼,沉声道:“入营拜见雍王殿下者,是否只有眼前诸众?殿下军务繁重,将士俱有所使,可没有太多时间往来迎送!”
听到军使语气不算客气,众人都心中暗骂,但还是有一名老者上前说道:“便是眼前诸家,有劳军使导引。”
长安城中有名有姓的勋贵门庭,何止百家,眼前这十几人自然不能涵盖所有。
他们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而且都不算是勋贵群体中太核心的成员,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李湛此前入城时前往拜访勒索过他们。
面对雍王勒取,他们既舍不得家资,又不敢拒绝雍王,所以才凑在一起搞出那场把戏。结果又受此所累,急于拜见雍王,想要在第一时间消除隐患。
至于其他人家,就算对雍王也存敬畏,但起码没有他们这么迫切的需求,赶在西京动乱还未彻底平息之前便要见上雍王一面。
“既如此,那随我来罢。”
军使闻言后,便示意众人上马,随他们一行直往灞上大营而去。
久困城中,乍一出城,西京那些人家代表们还没来得及感受自由的空气,便见到迎面又有千人的骑兵大队向延兴门奔驰而去。
眼见到这一幕,众人都是心中一凛。虽然不清楚其他城门是什么一个状况,可刚才他们走出延兴门的时候,却是见到防守森严,早已经大大超出了一般防守警戒的标准,现在居然还要继续增兵,雍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常情以论,延兴门自然没有必要派驻这么多的兵力。毕竟城东诸坊因有诸豪贵门第,几乎没有什么骚乱发生。雍王在延兴门布置这么多的兵力,究竟是兵力本就充足,还是有别的意图?
众人本就心中有鬼,此际更是惊疑不定,有一人壮着胆子策马行至军使侧方强笑道:“请问军使,雍王殿下今次西进,统御人马多少?若是军需不足,我等还可招引城中别家,更助军用……”
“不该问的别问!”
军使闻言后头也不回的低斥道,他乃是出身北衙千骑的兵长,就算知道这些人身份不俗,但也并不怎么放在眼中。
遭斥之后,那人也不敢发怒,只是退回队伍中低声道:“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众人闻言后也都紧张起来,其中一个低声道:“会不会雍王已知……”
“噤声!”
他刚一开口,便遭到同伴们的呵斥。虽然心中既惊且疑,但眼下城都出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只是在行进过程中,彼此之间隐隐拉开了距离,不再像刚出城时那样亲密无间。
灞上大营距离长安城本就不远,行不多久已经依稀在望。只是眼下诸军都已经被分遣外出,偌大的营地不免显得有些空旷。
眼见到这一幕,众人心中不免更加惊慌。看这架势,雍王大军也不像是充足有闲,他们刚才行途中所见到的那两路骑兵应该就是中军守营之师。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够让雍王宁可放任营防空虚,都要在延兴门增派许多根本就不需要的人马?不敢想、不敢想……
眼下已经到了大营辕门前,他们就算已经有满心的危机感,但也没有了后退的余地。而且随着他们入营,中军大营另有一批军众策马迎了上来,只是在看到这些军士所簇拥着的那名将主面貌后,众人都忍不住低声惊呼道:“建安王……”
人的名、树的影,尽管彼此还未接触交谈,可是看到武攸宜从对面行来,众人脸色也都变得非常难看。
“呵,我道是谁这么急切要见雍王殿下,原来是们几家啊!”
武攸宜策马向前,视线一转,脸上便露出几分笑容。
他此前作为西京留守,在长安待了一年有余,对于长安城这些人家也都有一番了解,视线这么一扫,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底,望着众人笑语道:“我是何人,想必不用再多作介绍了吧?”
“见过大王!”
西京众人纷纷下马,向武攸宜拱手见礼,心里的疑惑却喷涌而出,不是说神都革命,雍王亲自砍杀了武家诸人,怎么建安王还活着,而且还跟随雍王大军一同返回西京?看其架势,也不像是被雍王拘押,反倒是在军中颇有地位的样子。
“神都革命,海内俱知,岂可再以故号相称?们如此呼喊,是要让我不容于世!”
武攸宜闻言后便一瞪眼,脸色也顿时拉了下来,他早前在西京时,也常跟这些人家打交道,很清楚该要如何恐吓这些色厉内荏的家伙,让他们知惊知惧,乖乖听命。
众人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忙不迭摆手道:“不敢不敢,我等久居西京,不能明察神都消息,实在是不知……”
“量们也没有这个胆量!如今朝中巨寇不存,旧态不复,我也感恩受命,不敢再恃故眷,投身雍王殿下帐前,积事建功,如今降爵平阳郡公,职领雍州长史。今次且恕等不知之罪,但若还有邪念滋生,即便雍王殿下不问,我也绝不轻饶等!”
武攸宜两腿夹住马腹,也不下马,只是居高临下望着众人冷声道:“殿下出营巡事,着我接待等。彼此也算故人,不要以为我猜不到等心中有什么阴谋暗算。如果以为雍王殿下少知乡情便可欺诈蛊惑,那们就错了!闲话少说,既然已经入营,那就随我入帐吧!毕竟稍后许多言语,也不可公开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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