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2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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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户数增长进度顺利,又凸显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户的成丁数量有些吻合不上,在新造的籍册中,存在大量户中只有妇孺而无男丁的情况。
想要追究这个问题,那就深刻得多了,牵连的也极为广泛。成年男丁在任何时候都是宝贵的财富,不独国家需要,地方上的豪强不法之类,也都在盯着。
迁民久失治理,一定会发生豪强招隐丁力的情况。而这些丁力如果仅仅只是用于生产,那隐患还算小的,怕就怕聚集成寇,横行乡野。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狄仁杰也是深感忧心。丁力流失原因是有很多的,或许是生计无望、聚众为贼,或许是地方豪强招揽荫庇、作奴仆使用,还不排除是各州县衙门所为,将这些丁力编为奴户,承担各种官事徭役。
无论哪一种可能,深挖下去都会牵连不小。既不是眼下的狄仁杰能够全面处理的,而且他也担心一旦完全揭开,触怒某些得利群体,朝事再掀波澜,或许就连眼下的编户工作都不能正常进行下去。
所以狄仁杰也是将这些事情默记在心中,准备编户造册完成之后,便向朝廷陈告派遣特使深查。
他这里还在细批着文书,突然官厅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接着便听到有人告喜声:“狄侍郎,恭喜、恭喜啊!”
数人笑语入堂,狄仁杰放下手中笔,抬起头来有些不解道:“请问诸位,我又何喜之有?”
众人一通闲说,狄仁杰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儿子狄光远新授左千牛卫胄曹参军。
“听说代王殿下入省报缺,在员册中见到令郎名号,知令郎去年上告诉冤、解救诸公故事,青睐有加,亲笔点选。如今敕令已经出台,恭喜狄公后继有人啊!”
听到众人道贺,狄仁杰随口敷衍着,心中杂念却纷至沓来,及见又有官员热情登堂,他连忙指了指案上积卷,苦笑道:“少辈事迹,岂敢当诸公走贺。案事积多,不暇畅谈,还请见谅啊!”
听到狄仁杰这么说,众人也都不再打扰,各自起身告辞。但打发走了这一波之后,又陆续有人以道贺为名登堂来见。
狄仁杰不胜其烦,索性让人关闭了衙堂,自坐堂中,连午饭都不去吃,快速将案头事务处理完毕,然后便匆匆行出了衙堂,穿过皇城,准备归邸。
沿途中,不断有人入前道贺,显然这件事已经传扬开来。那些上前道贺的人,有的只是单纯上前凑趣,有的望向狄仁杰的眼神就复杂得多。
狄仁杰自然心知,他的儿子狄光远虽然略有事迹可夸,但所授不过卑职,也不值得百司群众纷纷走贺。
大家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一来自然是因为代王出面,代王如今声势渐壮,一举一动都引人瞩目。二来便应该是怀疑狄仁杰跟代王之间有了什么默契,否则何必要亲自点选提拔狄仁杰的儿子?
怀有这样疑惑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当街就隐晦问及,狄仁杰对此也真是百口莫辩,只能含糊敷衍过去。好不容易出了端门、行过天街,招来自家等候于此的家人,登车后匆匆沿天街往南,不敢再停下来受人盘问。
狄仁杰家在神都城南尚贤坊,车驾入坊之后,远远便见到自家门前多有车马停驻,狄仁杰顿时又觉头大,吩咐家人转入曲巷返回家中。
“阿耶怎么后门归家?前堂可是多有亲好道贺阿兄新授啊!”
行入家门之后,狄仁杰刚刚落车,闻讯赶来迎接的少子狄光昭便快步上前,嘴里还大声欢笑道:“难道阿耶还不知,阿兄壮迹都为名王所闻,并得赏识,已经……”
“你小声些!”
狄仁杰正是不想被人烦扰,听到儿子这么大声调,顿足低斥道,同时又低问一声:“你二兄在哪里?”
“二兄得讯,已经前往皇城领受敕命。”
狄光昭放低了语调,又有些不忿道:“阿兄荣授之喜,阿耶怎么跟做贼一样?”
“你懂什么!”
狄仁杰横了这少子一眼,背着手闷头往内舍行去,同时吩咐道:“转告外堂宾客,今日无暇接待。你二兄归家后,着他来见我。记得,不要告诉那些宾客我已经回家,速去!”
回到房间后,狄仁杰换了家居时服,然后便走进书庐,伏案疾书。他真没想到代王来这一手,举授选录他儿子,却让他有些尴尬。
特别此前在一些相知故友相会的时候,他几次言及代王是局势当中的一个隐患,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是要给那些人一个说法。
代王势力渐成,且明显与武氏诸王矛盾深重,这是他们唐家老臣所乐见。但是代王这个人滑才黠能,精于作势,如果任由壮大起来,给皇嗣造成的威胁可能还要超过魏王。
大周维新之后,无论是继续周世,还是重新归唐,代王这个身份与表现出来的秉性,都有害于世道的一面。
大乱之后,国仰长君,唯此才能让世道尽快归安,代王本就天命之外,一旦入统乱嗣,必会掀起新一轮的震荡,更加消耗世道本就被摧残深刻的元气。
当然,眼下想那些还太长远。现在狄仁杰则有些拿不准,代王这么做究竟只是为了搅浑局面,还是另有他图。
第0402章
好长生者,必重医卜
李潼处理完狄仁杰儿子的事情后,回到左千牛卫衙堂小坐片刻,看到众备身们还在勤于操练,心中颇感满意。就是得练啊,别替国家省钱,你们不练,我哪来的军械武装自己的亲信们!
他又唤来中郎将李令问,交代了一下新任胄曹参军已经有了人选,准备衙库交接事宜,诸备身都是忠勇肱骨,可不能拿次流军械敷衍了事。
做完这些,他也没了事情,索性归邸。
积善坊王邸仍是门庭若市,李潼在中堂小坐片刻,便往内堂行去。刚刚行至廊下,厅堂中便走出太平公主,指着他说道:“一众亲徒,都在为你亲事忙碌,你反倒事外人一样,全不过问。”
李潼闻言后便笑道:“诸亲助事,内外无缺,与其厅堂闲坐,不如忠勤职事。”
一边说着,他一边与太平公主并肩往堂中行去。虽然小妹李幼娘与薛崇训也已经敲定亲事,但小家伙儿不着急,是要等到忙完他的婚事才会作礼。
堂中与太平公主闲话片刻,李潼略作沉吟后,摆手屏退众人,然后望着太平公主说道:“日前神都苑里,与薛师共参值宿。薛师口出忿声,意指幽隐。”
他讲了一下薛怀义找茬,倒并没有直说是针对韦团儿。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神态有些不自然,语调低沉恨恨道:“我确与韦娘子引侍员入宫,实在难以启齿,所以没有诉于慎之。那贼僧因此问你?他真是狂妄自大!”
李潼早跟韦团儿谈过,听到太平公主也承认此事,便叹息一声:“为尊亲所隐,我不该过问此事。姑母心结执念,也非事外之人能作闲劝。但薛师所以荣宠至斯,已经不是单纯的内眷得失能够伤之。”
薛怀义身上最大的标签当然是他奶奶的男朋友,但其人活跃至今,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面首。单单其人身为南衙大将,即便是本身并不能很好的运用手中权柄,就算他奶奶要动薛怀义,也得考虑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取代薛怀义的官职。
而且薛怀义在武周革命的过程中,特别是对武则天的个人神话,也有着很难取代的意义。真要凭着进献新的男宠就能取代其人,朝堂中这些大臣们也不会看着薛怀义继续招摇。
李潼到目前为止,仍然不想跟薛怀义直接为敌,一则是旧日恩惠,二则也没有跟薛怀义作对的动机。但他也不得不考虑,薛怀义那个家伙本就拎不清,醋意横生的情况下,再被武家人加以撺掇,不敢搞太平公主,却把怒火发泄在韦团儿身上。
“这一点我当然也明白,但我一介妇流,又有什么法子能害到他?”
太平公主闻言后也长叹一声,转又望着李潼不乏希冀道:“慎之,你现在也是知道那贼僧有多凶横,就算你不愿刁难他,他未必会放过你。你有什么良计,交给我来执行!”
听到太平公主仍是执念深刻,李潼又是一叹:“生人有情,后事千尺新鲜,不敌故情一寸。姑母你也是痴情人,当知一得一舍,微妙至极。没有故情因循,没有新事仰仗,俗人俗事,又怎么能让人分心?”
李潼倒是比较希望薛怀义能够淡出时局,享受过也风光过,欧气总有耗尽的一天,趁着还有余地、抽身而走,哪怕回白马寺乖乖念经呢,也比横死宫闱之内下场要好啊。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人又能指导谁的人生?那些唐家老臣还希望他能给他四叔遮风挡雨、做李唐子弟该做的事情呢,可不往玄武门走上一遭,算是什么李家子弟?
“慎之你能不能说的清楚一些?”
太平公主又低声问道。
“好长生者,必重医卜。”
听到这话后,太平公主眸光顿时一亮,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怪不得,怪不得啊,慎之你真是看得透彻!”
她前段时间也的确借着出入大内方便,往宫里带了不少的人员,但看得出她母亲或有短娱,但也都不入心,听到李潼这么说,才醒悟过来。
李潼听到这夸赞,倒有几分哭笑不得,他也不是什么妇女之友,不能细致体会他奶奶的生活需要,但毕竟是有一份先知的,能给他姑姑指一下方向。
他虽然不愿跟薛怀义正面为敌,但也不会乖乖交出韦团儿去平息其人怒火。更何况当日武承嗣那模样,很明显也有出言撺掇。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有拘泥保守,加上一道安全杠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他跟那位沈太医虽然认识挺早,但交情却不深。准备等几天安排人去访问一下,一则通过编修医书联络一下感情,二则提醒一下这位沈太医好好锻炼一下身体。
如果沈南璆能够如原本的命运那样成功傍上他奶奶,李潼还打算借由沈南璆,把此前设想在州县设立药碑、搞搞医疗普及的事情搞起来。
既能造福大众,也让这位沈太医能够搞点事业出来,不盼望能够完全取代薛怀义,起码能够形成一点制衡。
其实如果薛怀义肯听从李潼的劝告与安排的话,李潼倒是想过通过沈南璆分爱,把薛怀义逐渐抽离神都,别在这汪浑水里折腾,去长安接手草堂寺,给我当印刷厂厂长多好。
太平公主得了李潼的指点,登时没了心情再留下来讨论他的婚事,急匆匆的离开了,大概是去给她妈妈寻找私人保健师去了。
送走了太平公主之后,李潼本打算去寻自家娘子。这小娘子虽然单纯豁达,但是看到一家人为了迎娶大妇而忙碌不已,心情必然不会好。
无论这桩婚事出于怎样的利弊判断,但感情上终究是不好接受的。
回到内宅稍作询问,李潼来到后花园里,看到这娘子正站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只是眼神痴痴不知望向何处,甚至没有察觉到夫郎行进。
李潼走过去,站在秋千旁摆手屏退侍者,亲自摇甩着秋千,但见这娘子心神不属的样子,也不敢荡得太高。
“啊!殿下你、你几时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唐灵舒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李潼,眼神一喜,直接翻身跃下了还在摇摆的秋千,落地有些不稳,踉跄两步才立定。
李潼快步上前,见娘子立稳才松一口气,抬手拨开她额间几缕乱发,并说道:“以后心神畅游之际,不要再作这些危险游戏。”
“知、知道了。”
唐灵舒闻言后便垂下头,较之往日的活泼沉静许多。
李潼拉着娘子坐在湖畔亭中,见她仍是沉默,便叹息道:“旧年情新,是想不到我与娘子还有相顾无言时。”
“不是的,我是有话说,但不知怎么说。我、我早知有这一日,虽然有心酸,但还不严重。可是家中人事不同往常,她们待我谨慎起来,反让我更难受。谁又没有妒情,我又装不起无事……”
这娘子皱着眉,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捂脸叹息一声:“殿下能不能让我先离邸几日?正好家人定居神都,我也该伴一伴他们。”
李潼也知这娘子心思单纯,让她亲眼面对这些太为难,闻言后便点点头:“邸中躁闹,外居避一避也是好……”
他这里刚一说,那娘子眼眶登时泛红,抓住夫郎手腕低声道:“殿下不会不去接我吧?”
“怎么会?娘子暂居于外,稍避嘈杂,其实我也有事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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