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2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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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邸这里太哗噪,的确是挺扰人,若仅仅只是歌舞戏乐还倒罢了。但这些选举人多有常年不得志,几杯黄汤下了肚,鬼哭狼嚎起来那都是正常操作。
所以李潼是打算将娘娘房氏与张氏等人一并迁往道德坊,那里地傍洛水,距离皇城与两市都挺近,讲到起居环境、生活方便,是远远胜过履信坊的。
就连李潼自己,也不打算长久住在履信坊。
为了在神都城里置业方便,他甚至特意往将作营缮监安插了一个自己人,就是旧年跟他家有往来的原凤阁通事舍人王贺旺,这家伙流年不利,早前受朝事风波连累被罢了官,一直赋闲在野。
前段时间王贺旺拜入王邸,故谊重续,趁着冬集铨选,李潼便把他安排担任营缮丞。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解决住房问题,之后他肯定要在神都搞些营造,有一个属于自己人的官方包工头,做起事来也便利许多。
所以说李潼身为一个男丁,在他奶奶面前虽然不如他姑姑太平公主那么随意从容,但也并不是没有优势。起码交际面的广阔,就远不是他姑姑能相比的。
武周一朝被摧残的不只有皇权,还有相权,先天政变中太平公主之所以被李隆基轻松搞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禁军中层渗透不足,宰相与两衙大将虽然半出其门,但在下层缺乏支撑,自然只能是空中楼阁。而太平公主这样一个身份与位置,影响力是注定沉不下去。
未来履信坊王邸,索性就完全打造成一个山水别业,当作一个集会时流宴乐的场所。
李守礼新婚归省之后,便直接住在了道德坊,邸中马厩里多有良驹,如李潼“梨花落”那一级别的,就有七八匹之多,这是李潼通过张克己搞来的,算是给他二兄新婚礼物,大大满足了李守礼要名驹炸街的虚荣心,顺便安心帮忙搞马球事业。
又过几日,李潼抽空将房氏等人送往道德坊,然后又要给长兄李光顺送行。
李光顺之前一段时间已经接触熟悉了宫造相关事宜,又等着参加完李守礼的婚礼。而宝利行社的飞钱业务,也在西京诸众与蜀中杨丽的共同努力下上了轨道,业务增长很是喜人,也需要一个头面人物前往坐镇。
这一次李光顺出行入蜀,队伍规模很是不小。
此前门下乏人可用,但如今却是才士众多,未来西线业务将是李潼势力主要增长点,自然要搭配一个好的班底。
李潼安排了故员钟绍京跟随同往,又在众选举人当中挑选了十几个愿意跟随入蜀的人,或是担任不同的官职,或是以单纯的幕僚随行,除了经营飞钱,还要将窦家在蜀中积累的人、物诸事尽可能多的接收过来。
这些随员,当然也都是经过了初步的政审,确保身家履历清白,没有太多人事上的杂情牵扯。就算当中有人想搞事情,蜀中还有一个精的猴一样的郭元振看着。
而且飞钱业务,他都已经上缴国家,现在是替他奶奶理财,也没几个人敢公然的瞎折腾、搞事情。
腊月中旬,李潼亲往洛阳城南的洛浦为长兄送行。
时令正值深冬,景物一片冬寒萧瑟,但洛浦作为近郊游胜之地,风物还是略有可观。远山虽无春夏之浓艳,仍有松柏苍青含翠,洛水结成浮冰、冰层上又有霜冻密结,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一道灿白的玉带。
看着虽然身拥厚厚裘衣、但脸色仍被寒风吹打得通红的李光顺,李潼心情算不上好,上前亲手帮长兄扶正头上的浑脱帽,情绪也有几分低落:“生人以来,兄弟不曾久别,但家业、前程催人,不能执迷长聚。阿兄此去,倏忽千里,一定要珍重!”
李光顺性格本就内向敏感,听到这话后,抬起两臂拥住李潼,眸中泛泪,语调也变得哽咽起来:“三郎不要因苦使自伤,阿兄才力都不如你,这些年,家事全凭我少弟操劳维持,能帮得上你,阿兄心里欢喜得很……有三郎在,都邑家事我并不担心,回望门庭必是长久繁华!至于蜀中那里,我一定恪守三郎叮嘱,善用你铺陈的这些人物助力!”
讲到这里,他忍住悲声,抬手擦去脸上泪痕,强作笑颜说道:“若说怨恼,也是有的。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寒冬遣我,已经无柳可折,我兄弟才情丰美,不作雅文赠送?”
李潼本来颇伤感,听到兄长这话,也忍不住笑起来,望着李光顺徐徐吟唱道:“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洛浦四季风物秀美,也是洛南著名的迎送胜地。水畔多有亭帐,有人于此凄凄话别,有人于此喜聚相逢,悲欢离合,常作上演。
李潼于此吟唱一遍,诸仗身于此又作三唱,唱调虽然低沉,但却浑厚,不久之后,便向洛浦周边散开。
周遭游人闻新曲而好奇,纷纷向此聚来,待见到行帐里诸人众,有的人便恍然道:“原来是巽卿在这里歌别亲友,怪不得、怪不得!”
“途闻新曲,自感幸甚!暖酒一杯,恭送广汉大王!”
越来越多的人被歌辞声吸引,加入到这送别的队伍中来,原本有些伤感凄凉的话别场面,很快就变得躁闹起来。李潼站在帐幕中,一时间也是大感哭笑不得。
至于李光顺,这会儿频频向那些素不相识但却凑来送别的人拱手回应,脸上也没了将要离别的凄楚,却洋溢着浓烈自豪的喜色:“兄弟话别,作歌寄意,却没想到情扰诸君,行装待出,不暇具礼,见谅见谅!少弟才情丰美,总是难免惊众,美歌伴我,途行再不寂寞!”
与此同时,距离此地数里之外的洛浦南岸,同样有一处亭台帐幕聚集了约莫百数人众,简设的坐席之间不乏欢笑声,很明显不是友人道别,而是欢迎远客归都。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对岸歌声依稀传来,坐在亭中正席、身材高大的老者抬手止住席中喧哗声,侧耳倾听片刻后才笑语道:“难得啊难得,旧离都邑时,离客仍唱歧路莫占巾。故调非不美,但新人总旧意。不知外唱这首离歌,是近者何人妙作?”
在席众人也听到那歌声,同样不乏疑惑,有人匆匆行出去打听,不久后便返回来抱拳道:“回狄公,广汉王将使益州,此歌正是巽卿送兄话别的新作。”
老者正是刚刚由神都返回神都的狄仁杰,闻言后便作恍然状:“难怪啊,素闻巽卿才趣壮美,新歌甫成,便为时流传唱表意,确是不凡!”
外出打听那人又笑语道:“北岸迎送时流,多为新歌吸引,正围聚话别致意,不知狄公有无兴致移席见一见名满都邑的巽卿?”
狄仁杰略作沉吟后便笑着摆手道:“远客乍归,正是欢欣难耐。巽卿作新、辞美意切,可知情深。彼此悲喜既不通,无谓相见惹厌。”
众人又言谈片刻,话题难免围绕着如今神都中风头正健的巽卿诸事迹,狄仁杰只是微笑着在席倾听,待见天色已经不早,于是便起身道:“既然已经归都,来日不愁长聚。多谢诸君远迎深情,择日邸中设席再酬!”
听到这话,众人也都纷纷起身稍作收拾,与狄氏家人一同往神都而去。
行近城南定鼎门之际,途中又出现一大队浩浩荡荡行人,正是送完长兄李光顺、回城的李潼一行。本来是没有这么多人的,但在洛浦那里又聚集了一群时流,久久不散,眼下索性一同返回履信坊王邸做客。
原本与狄仁杰同行之众见到这一幕后,也不乏人匆匆致歉,然后便加快脚步也加入这支队伍中。
狄仁杰骑在马上,示意家人道左暂避,看着一众人簇拥李潼行入城门,嘴角仍是微笑着,眸光则略有闪烁。
第0357章
皇嗣罪隐,刑徒出头
今日与狄仁杰一同归都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同样被流放江州的来俊臣。
不过跟狄仁杰荣迁归朝不同,来俊臣归都则就有几分灰溜溜的意思。本来其人就是作为罪徒归都述罪才得以离开流放地,虽然中途逢赦,旧罪不追,但也仅仅只是一个黔首,没有得授新的职事。
来俊臣同样是在傍晚回城,但却没有选择定鼎门,而是在城西厚载门入城。
其人身穿一件灰扑扑、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綀布袍,没有巾子作衬的幞头软趴趴裹在头顶,脸庞消瘦、风霜色浓,骑着一匹毛色斑驳的瘦马,两名随从则只能骑驴。
后面还有一驾陈旧马车,行驶起来车驾便吱呀作响,装载着不多的行装。
厚载门此处本多庶人出入,内里坊间分布着一些买卖牛马等牲畜的私市,道路上随处可见牲畜排泄物,虽在深冬,附近仍然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守门的兵士对于出入人众态度也都极不友善,喝骂催促只是寻常。
轮到来俊臣一行入城的时候,却被城门前一名兵长喝止,上前仔细打量着他们,手里器杖敲打着本就摇摇欲坠的马车厢板,开口发问道:“是入京参选的官人、还是行脚的贾客?”
来俊臣自然懒得搭理这些小角色,只让奴仆上前答话道:“是入京访亲的旅人。”并随口捏造了一个城坊住址。
“骑具牲力是自养还是市得?拿不出凭引,不准入城!”
兵长又冷哼道:“近来常有奸民探亲访故为由,私贩入市。拿不出凭引,要在城门具补,每驮纳钱五十。”
来氏家奴听到这话,顿时一瞪眼,怒声道:“贼丘八,你可知我家郎主是……”
“住口!给他!”
来俊臣心情更加恶劣,同样怒声说道,不愿随便暴露自己身份。
家奴低声咒骂着探手入怀,抽出百枚绳串的铜钱扬手丢向兵长,并冷哼道:“只这么多!”
铜钱摔在了脚边,那兵长低头看了一眼,神态更加不善,向后一招手:“来人,拿下这两贱奴,查明是否哪处逃奴!”
说话间,便又有两名兵士持杖冲上来,那来氏家奴也有点慌,弯腰抱住驴颈、回望来俊臣惊吼道:“郎主救命!”
“住手!”
这时候,城门内侧响起一个呼声,并有数人策马行出,为首一个正是卫遂忠。他一身官人袍服,守城卒众自然不敢放肆,忙不迭向后退去。
有了声援,来俊臣便不再忍耐,脸上厉态张扬,下马阔行到那兵长面前,抬手指着对方恶狠狠道:“你知我何人?要抓我家奴?你死定了!”
“来兄初归都,别情待叙,诸事待图,何必跟这些下卒计较!”
见来俊臣瞪眼跟几个守城小卒置气,卫遂忠自觉丢脸,忙不迭上前拉扯来俊臣。
那兵长已经汗如雨下,伏地告罪,来俊臣又恶狠狠啐了几口,并让家人索问出其人名号,这才换乘了卫遂忠等人带来的闲马,一起行入城中。
“旧年在野,是卫兄引我登显。如今失势,又是卫兄降尊来迎,这份神情,铭记在心!”
看到自己党徒们,来俊臣恢复了活力,虽然行装仍然落魄难掩,但语调已经变得高亢起来:“往年在野一黔首,我能高立在朝堂!如今洗怨归来,起复不久,人不弃我,我不弃人,你等俱繁华可期!”
卫遂忠等人听到这话,只是笑着恭维几句,但见来俊臣归行如此落魄,还是有些奇怪道:“来兄本不是人间俗流,何以归程如此简寒?”
来俊臣听到这话,脸色更显悲愤,回首南望咒骂道:“外州官吏,多是败类,作弄奸计,鱼肉世人!今次归都,我就要尽用才力,助圣皇陛下扫除陈弊,让我大周人事清明!”
来俊臣被贬离都的时候虽然也仓皇落魄,但也没有这么寒酸。流放一程因为有朝廷关照,还算从容。可是到了流放地之后,各种折磨便纷至沓来,地方上的官员、豪族,乃至于过境的使臣,无不以敲打他为乐。
短短一段时间里,随身的财货被勒索一空,奴仆们也哄然散尽,甚至就连两名侍婢都被当地强人夺走。也得亏他本就是市井卑流的出身,否则种种打击之下,怕就要窝屈至疾。
“旧事不必多说,卫兄你等筹划一下,我要尽快面圣,领受新职!”
尝过了权力的妙处,来俊臣如今也是瘾君子一般急迫,拨马凑近卫遂忠吩咐道。
卫遂忠听到这话后面露难色,只说道:“来兄离京之后,都内新事频生,不便途行细述,还是先入行舍。”
说话间,卫遂忠将来俊臣引入就近大同坊内一处旅舍里,有些歉然的说道:“此处虽不美,但却幽静少人见。”
来俊臣下马负手打量一下客舍环境,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我离都之后,你等维持也艰难。”
入舍之后,他才又说道:“说罢,我离开之后,都邑发生什么?”
卫遂忠垂着头低声道:“与来兄相关者,原设魏王、梁王等诸王邸耳目,事泄遭杀。几王各自怀忿,来兄所以未得授新,也是与此相关。”
来俊臣听到这话已经倒抽一口凉气,额头冷汗隐现,不再问何日能面圣,只是抓着卫遂忠手腕惊声道:“我归都之事,几王知否?”
“我怎么敢外泄啊!但来兄若要求复,怕是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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