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1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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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见状也是一惊,不会就这样直接把这家伙给气死吧?
“大王、大王……快、快传医士!”
自有武氏家奴冲上前来,一边将武攸宜团团围住,一边大声叫喊道。
旁侧兵长实在看不过眼,干脆趁此机会让兵众上前,直接将几欲不省人事的武攸宜送进坊中一处闲宅守卫起来,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李潼他们一行自然也被引入坊中,之后他更得知春明门被叩破,入城的敢战士们已经成功的逃出了长安城,忍不住击掌握拳,口中低声喝彩:“做得漂亮!”
唐灵舒在房间中陪着大王,眼见这一幕,先是抿嘴低笑,然后不乏好奇道:“这、这一切,都是大王……”
李潼食指竖在唇边作噤声状,而心中的喜悦则实在难以控制,抱住少女啄吻那粉嫩脸颊,少女自是羞不可当,只是捂脸喃喃道:“大王真是太坏了……”
李潼要张嘴大笑,又顾虑到外庭还有武氏家奴,眼下也实在不适合太过幸灾乐祸,只能吞声暗笑。
“大王,武留守醒了,要见大王。”
杨思勖门外禀告,李潼闻言后拍拍脸颊,努力让表情不那么神采飞扬,又怕控制不住,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这才咬牙切齿的走出房间,往安置武攸宜的厅堂行去。
厅堂中,武攸宜正坐在席上,脸色仍是惨白,表情则有些木然。他膝上横了一柄刀,正用丝布缓慢擦拭。李潼走入房间,眼见这一幕不免怔了一怔,下意识顿足并靠近杨思勖。
“啊!”
突然,武攸宜大吼一声,挥刀直斩面前木案,锋利的刀刃深深砍入木案中,他两手用力却抽拔不出,低着头两肩频颤,再抬起头来时,眼窝已经变得赤红,抬眼望着少王,语调满是涩意:“河东王为我证,不报今日此仇,我、我决不罢休!”
我为你证个屁!
李潼自然口中答应,暗中腹诽,坐在了距离武攸宜稍远的客席上,看着武攸宜脸色惨淡,如丧考妣,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能让一个守财奴如此伤心的,自然是得知家财被人洗掠一空。特别是在自己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这份苦楚自然加倍。
面对着伤心欲绝的武攸宜,李潼都忍不住心中暗生愧意:说到底,都是怪我,能力不大还非要搞事。大凡我再强大一些,直接就在西京城里搞死你了,也不会费尽心机这样玩弄你。
杀人不过头点地,死得干脆能少伤心,也能让你明白下辈子带眼识人、小心做事。
“那些贼徒、那……他们损人而不利己,抛舍我的家财,可见绝不是贪图物力的贱民,必然是有着大图!”
几番用力,刀都拔不出来,武攸宜索性一脚踢开了木案,并在家人搀扶下站了起来,望着门外日渐明亮的天空,恨恨说道:“世道恁多奸邪,让人如何安生?我宗王之尊,方牧陕重,尚且家宅不安,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啊!”
李潼一脸同感的点头,果然人在遭遇大变故之后,往往都会思考形而上的哲学问题。
“天亮了,总算亮了……昼夜有定数,哪能长夜不明!”
武攸宜顿足叹声,然后便将神情一肃,大声道:“将我披挂取来,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奸流知此天地不在社稷之外!”
看着这家伙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李潼暗暗为他鼓劲,但也站起身来说道:“一夜心惊无眠,非无同情,只是我终究事外之人,便归门邸为留守长祝待讯。”
武攸宜却抬手拉住了他,并叹声道:“河东王一言实在是见知深刻,西京自有顽固私情,我与少王都是过客。我家财遭掳,你身险遭戮,还有什么事外的分别?都是事内受人刁难的苦卒,推心置腹,才能震慑群奸!奸流多是冠带,河东王急智明识更胜我几分,我要靠你的眼力、心机才能图谋后事。”
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倒也不坏,李潼虽然有些受之有愧,但也好奇接下来西京那些人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跟在武攸宜身边能够看得更真切一些,对于接下来的事态演变调控起来也能更加及时。
武攸宜重新披挂出门,一边走还一边对少王说道:“昨夜虽然多哗乱,但敦化坊官库无恙,总是不幸中之大幸。眼下此处还需重兵把守,河东王你几处园宅便不可放置那么多闲力了。”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并说道:“这是应该的,但我担心贼徒看似外逃,或许城中仍有布设。他们入叩隆庆坊得手,未必肯罢休。留守别处园业,人还未知,可一旦分兵驻守,力或未足拒贼,反而给贼徒指点方位。”
武攸宜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变,他的确是打算抽走少王府上分配的兵力去守卫他的别处园业,但听到少王这么说之后,心里又有些迟疑起来,不免开口问道:“那如河东王见,该要如何才能保证周全?”
“唯今之计,动不如静。贼徒兴谋此乱,短时未必还敢复为。西京安危,士庶有责,特别那些居在城中的国爵门户,他们自享国俸,如今西京生乱,怎能侧避清闲?召集共论事后诸计,也是眼下当务之急。”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李潼自知这些时人路子都是野得很,他已经做出了这样一个表率,未必不会给别人以启发。那些关陇勋贵门庭少说几代经营,一个个的坐地虎,台面上下能够调用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隆庆坊园业的存财已经被散尽,而武攸宜别的园业存财则已经被他视作囊中之物,自然是不愿见别人横插一杠子,抢了他的钱还将局面搞得更混乱。
所以尽快将这些门户人质掌握在手,也能避免更大变数的发生。而且只有当人都聚集在一个场景中,群情感染,才能酿生下一步的情势变化,凭着人情众势将武攸宜逐出西京。
而且李潼也不是看不起武攸宜,这个家伙如果不回神都找他姑姑告刁状,凭其自身手段能力,也根本就搞不动窦家这个根深蒂固的关中豪门,李潼也就乏甚继续浑水摸鱼的机会。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气的人,惹了老子,一个都跑不了!更不要说现在还只是干忙活,还没啥眼见的利益入袋,接下来就要在这些家伙身上,一个个的找补回来!
第0274章
只待神都制命
昨夜一场惊变,聚集在通善坊参与戏闹的民众多有忧扰,虽然暂时被控制在了坊中,但整个后半夜,坊外不断传来人马调集的杂响,使得不安的情绪持续发酵,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四边坊门又聚起了大量的民众,纷纷叫嚷要出坊,再也无心戏闹。
坊中也不乏人对昨夜发生的骚乱早有预知,比如几名窦家子,所以眼下表现还算淡定,甚至还有心情就人事小作评价:“武攸宜真蠢物,仅仅一桩小事,结果却闹得人心惶惶、诸事难继。看群情如此惊慌,坊中戏事怕要不了了之,唉,只怕日后难再有这种纵情戏乐的机会……”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窦尚简遥望坊门处士兵们仍是严谨民众出坊,戒备甚至更森严一些,心中渐觉忐忑,略作沉吟后又问道:“昨夜事情安排得干净吗?还有你们近日可从别家口中听到什么明显谤怨言语、或是见到奇异举动?”
窦家几子闻言后各作沉思,其中一个忍不住低声道:“阿叔是认为还有人在暗中做事?”
“建安王留守以来,结怨颇深,就算暗中有人做事,也并不奇怪。只是巧与我家并弄,让人惊异。”
窦尚简一脸凝重,叹息道:“唉,还是失之草率。我家自是西京大宗,此城凡有风吹草动,难免不受人见疑。等到坊门开了,你几子在此细窥动静,及时归告,我要回去赶紧收尾,调集丝麻输给留守,盼借重货消他疑窦。”
这会儿,窦尚简也是后悔不已,他掌管窦氏家业,常与商贾往来,有事取舍便欠缺了尺量气度,谋事之际只想着烧了武攸宜存麻之后,能结恩更深,其他方面则有欠考虑。
现在看到群情惶恐、人不能定,他也终于意识到他们窦家终究不是寻常门户,这种小处的长短实在不该过于执着。如果西京真发生什么大的动荡,无论他家是否参与,都很难撇清干系。
这会儿他已经做好了破财免灾的打算,却想不到此夜武攸宜所受的伤害,不是寻常财帛诸货能够弥补。
坊门始终关闭着,不见开启的迹象,但也不得不说,聚集在此处参与戏闹的西京各家于城中实在是耳目不乏,尽管没有什么频繁的人员出入,但昨夜发生的种种乱事也都逐渐的被打听出来,并在人群中快速的传播开来。
“有贼徒入城,攻入东市与隆庆坊大肆洗劫,就连留守园宅都被抢掠一空?”
听到这一消息,窦尚简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继而便顿足道:“坏了,真是坏事!武攸宜贪鄙,几有忘命姿态,贼徒洗劫他家,无异拿刀割肉……”
他这里还没有感慨完,便见有几名旧好人家子弟快步走入他家帐幕中,言似告信,但话语之间不乏打探。
窦尚简此际心情紊乱,随口将几人打发走,继而便连忙吩咐自家子弟:“你们也赶紧外出走探,不要露怯,不要心慌,看看能否探出究竟哪家如此大胆。”
且不说坊中那些或串结、或互相试探的人家,当武攸宜重新出现在通善坊时,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而与他同行至此的李潼,不免在心里感慨幸亏他本就与这家伙不是一路的,否则绝对要被连累死。
这家伙脑壳不知是什么构造,本来在敦化坊已经说好即刻控制各家掌事之人,出坊行至半途后,却固执的一定要先去隆庆坊实地看上一看,到了现场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暴跳如雷,并将左近坊区街徒尽数抽调过来,将隆庆池团团围住,不准旁人随意靠近。
李潼也不得不感慨,这些武家子也真是有福之人,如果易地而处,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事情,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尽量控制所有疑似有关人等,并尽快对他们孤立盘问,避免他们忧恐之下串结成势。
可武攸宜这家伙就是有本事举轻避重,不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关键人员,却要先清点自家财货的损失。足足给人留下几个时辰的时间,如果西京那些人家还不能达成一个粗略的共识,那真是不死也没用了。
回到通善坊,武攸宜先入园邸,然后才让人将坊中逗留的各家人员传唤过来。那些人腿脚倒是不慢,毕竟整个上午都在思忖权衡,这会儿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准备。
李潼这个暂时的狗头军师坐在厅中,看到西京各家派来的人员,心里不免一乐,清一色的毛头小伙子,这分明是不想让武攸宜将自家重要人员给控制起来。
各家打算如何,武攸宜自然也能想明白,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拍案怒吼道:“孤传问几家,是谋论要事,都遣幼稚敷衍,以此轻我?你们亲长何在?”
见武攸宜如此愤怒,入厅的那些勋贵子弟们也都不免有些惊慌,其中一人硬着头皮上前道:“家中亲长各有所事,未入坊中戏弄,大王临时召见,唯晚辈在此……”
“拉下去,在庭杖打!他亲徒一刻不至,一刻不准停!”
武攸宜这会儿心情又哪会跟人讲道理,更不要说这么明显的借口,自然拍案怒吼。
“在下无罪,大王怎可滥刑……”
“有罪无罪,刑问才知!”
武攸宜又是一脸阴鸷冷笑,视线转向余者,戾色不免更甚。
一名窦家子上前抱拳道:“家长心念前约,在家调度,无暇分身,所以才让晚辈入前听教。”
听到这话,武攸宜面色稍好,语调也有所缓和:“你家秀才林立,家事不仰一人,窦七有事缠身,再遣别个入前,速去传告。”
说话间,他又转望向其他人,继续冷笑道:“西京有奸人,不愿见兴祝成事,操弄许多阴谋,才有昨夜之乱。窦家国爵戚枝,门徒又与我约要捐货助成戏弄,行迹诚恳,我自不疑他家。至于尔等,速传家中能言事者入前来论究竟何者藏奸!”
待到将这些勋贵子弟们斥退,武攸宜才又望着少王说道:“河东王所计未必不是机敏,但你终究乏势傍身,兼望太多人情,不能直入要害。西京这些旧户,哪一个不经风雨?早做惯了避重就轻的谋计,对待他们,就要直取,不可曲求!”
你就是看到家财损失惨重,急于捞回损失而已。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李潼还是点头说道:“伴行留守,实在让我受益良多。”
“奸徒来去从容,且能早伏城中,可见必然不是外者,于西京必有强宗接应。这些人家各自相疑,不能推诚,就要借他们自怯一点,先捐货补我,再细辨奸邪。”
武攸宜讲到这里又恨恨道:“将我家财浪掷在外,挥洒市井,我就要让那些奸恶加倍补回!”
这一次西京各家派人就拖沓许多,毕竟武攸宜不只说了要让他们派人,还近乎明言的勒令他们捐输物货以洗刷嫌疑。至于被武攸宜当作榜样拿来说事的窦家,则就几乎被人暗里埋怨死。可见只要与财货相关,这家伙脑子还是比较好使的。
等待各家人员聚集的同时,武攸宜又召见了西京两县衙官,自然免不了劈头盖脸一顿训,特别是事发所在的万年县,人人不能幸免,几个令史出身的县官,更是直接被拖出庭外抽打惩罚。
各家陆续来人,见到被抽打得鲜血淋漓的县官们,不免各自心惊,入厅之后便默坐无语。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武攸宜又旧事重提:“昨夜城中闹乱,贼徒趁曲江雅戏,早伏城中,作乱害事。尔等俱为地表名宗,关中衣冠,即享国禄,又食乡奉,自有播善教化之责,乡野藏奸,闾里兴乱,思之审之,能不惭愧?我虽然方牧于此,但也只是宦途客居,西京自有故情深刻,已经不知你等几人可信,唯察实迹,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说话间,他视线转向在席一名窦氏族人,自然是希望对方率先发言以作表率。不过这窦氏族人来时一路已经颇受冷嘲,这会儿更知群情积郁,自然不敢挑头,只是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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