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6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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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森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救什么?负国之贼,死亡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左右相互一看,都觉得郑游击真乃是铁石心肠也。
  于是,建虏唯一的一支水师,从船舰到人员,无一幸存,全部葬身于盖州外海之中。
  全歼了建虏水师,郑森命令水师掉头,返回盖州岸,支援案上步兵,而这时,负责断后的吴三桂正赶到岸边,而在他们身边,建虏济尔哈朗亲自统领的精锐骑兵,正在快速接近中。
  张名振的精武营已经在岸边列阵,并挖掘壕沟,修建了众多的胸墙,设置了拒马,面对逼近的建虏骑兵,不慌不忙,按部就班的进行阻击,并投掷手炸雷,将逼近的建虏杀的血肉横飞。
  激战之中,吴三桂马科的关宁骑兵和虎大威的保定骑兵,分批分次的上船撤离。
  临上船之前,吴三桂回头望了一眼,英武盛年的脸庞上,表情有些复杂——作为此次渡海攻击的主将,他圆满的完成了太子殿下交给他的任务,先破盖州,再破海州,将建虏五百里的核心区域,搅合的天翻地覆,最后变成一片焦土,就战绩来说,可说是一时无两,是为大明总兵第一人。但就吴三桂的内心来说,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了——身在敌国,时时都有可能被包围的恐惧,他不想再尝试了。他还是觉得,守在辽西,紧守宁远,是他最在行的事情。
  不过想到回军之后,能享受到的巨大荣耀,他脸上还是露出了笑。
  此战之后,我吴三桂一雪前耻,看何人敢再提松山之战、我带兵先退的往事?
  “可惜啊,没赶上海州之战。”吴三桂身后的保定总兵虎大威却是另一种想法,他砸吧着嘴,一脸的惋惜。虽然他虎大威攻陷了熊岳驿,并设伏击溃了复州金州试图救援海州的援兵,斩杀千余人,功劳已经不小,但他依然不满意,在他看来,海州之战才是最大的辉煌,而他没有参与,实在是一生的遗憾啊。
  从中午到傍晚,将近一天的时间,骑兵才勉强撤退完成,为了确保撤退速度,一些带不走的战马都被斩杀,以至于撤退之后,海边满满地都是漂浮的战马尸体。
  骑兵之后,张名振的精武营步兵也分批撤出阵地,撤退上船。
  如此,建虏才有机会越过明军设置的障碍,逐渐逼近海岸,但此时岸边已经没有明军了,只看见海面上,几十艘的小船,正载着最后一批断后的精武营士兵离开,而几十艘的明军战船在海面上一字排开,都用一侧的船舷对着岸边,当载人的小船离开海岸,而追击的建虏兵马开始大批在海边出现时,就听见一声号炮,随即“砰砰砰砰”硝烟弥漫,几十艘的明军战船一起开火,向海岸展开猛烈轰击。
  “嘶啾啾~~”
  岸边的建虏被炸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剩下的建虏追兵再不敢靠近海岸。
  海面上,张家玉凭栏而笑,口中说道:“痛快,痛快,建虏掳掠我大明几十年,今日也让他们尝尝这个中苦味!”
  他身边,一把虬髯胡须的张名振也少有的露出了笑:“只是今日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来?”
  不远处,在另一艘船上,医官李岩正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和辽南土地,脸色沉静,眼中有深思。
  ……
  等到济尔哈朗赶到之时,明军已经全部撤退,除了一个个巴掌大的明军战船背影,他眼中再看不到一个明军,而己方追击的人马,却在海岸边留下了几百具的尸体,明军挖掘的壕沟和胸墙后,仍有伤亡未死的己方士兵在呻吟……
  这样的惨景,已经多年未见了。
  济尔哈朗脸色发青。
  如果说,在最初听闻明军从盖州登陆,连破盖州和海州之后,济尔哈朗心里涌起的是一种强者被弱者偷袭之后的愤怒,那么,此时此刻,他心中翻涌最多的,已经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所得不能的沮丧和恐惧——他已经尽力了,但却依然拦不住明军的退路,而从明军犀利的火器和精良的甲胄看,这一支出现在辽南的明军,除了传统上的明国强军关宁军之外,还有明国京营的部分兵马,去年多铎带兵入塞失败,回到盛京检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明太子整饬京营,练出了一支精兵,当时济尔哈朗还不觉得明国京营会有多厉害,心里只认为都是多铎的推脱之策,京营厉害能厉害到哪里?还能超过关宁军吗?但今日一战,他却知道多铎所言不虚,精武营果然是强兵。
  关宁军为骑,精武营为步,一攻一守,明国忽然又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师,以后,辽东辽南的后方,还能安稳吗?明军食髓知味,岂不是还会再来?
  济尔哈朗越想越忧,他知道,经此一战,辽东辽南,将近十年的安稳,已经一去不存在了,大清朝廷,必须为此变局,做出准备……
  济尔哈朗的身边,被黄太吉封为恭顺王,侥幸逃过此次的孔有德,脸色很是苍白,尚可喜连同他的家人,将近一百多人,都被明军抓走了,不用想,孔有德也能猜测到尚可喜最后的结局,想到自己和尚可喜同样的过往,今后是不是会遭遇和尚可喜同样的悲惨下场,孔有德的心中,不由地就涌起了一股寒意。
第八百九十六章
京师流言
  京师。
  建虏大军从通州撤退的第二天,后续消息陆续传来,说太子殿下统帅宣大兵,三河兵,连同精武营,追击建虏去了。
  两天后,再有消息,说太子殿下在蓟州和建虏打了一张,胜负未分,再三天后,说建虏已经从遵化长城出关,又说,蒙古人不想退兵,试图劫掠永平府,但被太子殿下击败,阵斩三千人,余者溃逃,又三天,说建虏已经彻底出关,太子殿下分派完边关防务,正率兵返京……
  也就在同一天,有一个小道消息在京中流传,说皇上最喜爱的陈妃,流产了……
  左都御史李邦华的府邸。
  李邦华1574生人,今日恰是他六十九岁的诞辰,今日下朝之后,陆续有门生到府上祝贺,但都被拒之门外。李邦华一向低调,更因为身为宪台,有监督官员之责,他时时谨慎,不和官员有过分的交往,今日府中更是根本没有寿宴,对于前来祝寿之人,一律不予接见。
  直到晚间,内阁三辅蒋德璟和四辅范景文来到,李邦华才不得不见。
  蒋德璟1593年生人,范景文1587,两人都是李邦华的东林晚辈,又是阁员,地位非是一般,晚间亲自来贺,李邦华也不好不见。
  于是就摆了一壶水酒,三人在花厅闲聊。
  不同于去年,今年大明的财政困窘和内外的战事,都有了不少的改善,三人心情都是轻松,尤其太子殿下在通州挡住了建虏的猛攻,成功守御,不但给建虏造成了重大的损失,阻止了建虏入塞,而且还逼着建虏不得不撤军,是为少有的大胜,消息传来,为通州战局担心很久的百官群臣,都是振奋,这其中,年方五十,尚在盛年的蒋德璟尤其激动,对太子殿下的赞誉,几乎是止不住,今日祝寿,三言两语的客套话之后,他就将话题转到太子身上,说到通州之战的经过,他眼睛放光,口中称赞,心中叹服。
  范景文也是频频点头。
  李邦华却只是微微笑,并不多言。
  正闲聊间,李邦华从老家带来的老家人出现,见有客,便退下了,一会又出现,在花厅外团团转,就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于是李邦华起身,到廊前台阶上,听老家人说了两句什么,再回到桌边时,他脸色变的非常难看。
  蒋德璟和范景文见了都是惊异,蒋德璟问道:“宪台,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李邦华轻叹一声:“老夫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什么?”
  “京师有流言,说,建虏之所以从通州撤军,乃是因为和太子达成了陛下不愿意答应的秘密协议……”李邦华道。
  “啊?”
  蒋德璟和范景文都是吃惊,随即一起站起,怒道:“怎么可能?污蔑,这绝对是污蔑!”
  “污蔑肯定是污蔑,但三人言虎,如果流言越传越多,说不得就会影响人心。”李邦华愁容。
  蒋德璟和范景文相互一看,然后一起向李邦华拱手:“宪台告辞!”转身急急就要走。
  “两位阁老去哪?”李邦华拦住他们。
  “一定是建虏奸细在后面搞鬼,我们去顺天府,令顺天府彻查,一定要将奸细全部揪出来。”蒋德璟道。
  李邦华摇头:“怕是已经晚了,流言已经传开,如果大动干戈,闹的鸡飞狗跳,反倒有可能更加助长流言的传播,而且和这个流言相比,京师下午忽然流传开的一首童谣,才更加令人担心。”
  “什么?”蒋德璟问,
  李邦华轻轻吟唱道:“东边来,帽下口,一年两年殿上走。一个天。两个天。扫掉嵩藁换新颜。”
  听完,蒋德璟和范景文的脸色都是变了,他们都是两榜进士,听完童谣,不用人解释,就知道其中是什么意思了。
  东边来,帽下口,当然就是东宫两字,所谓的殿上走,肯定不是东宫殿,而是皇极殿。
  一个天,两个天,意为太子压过天子,父子同列,崇祯年号中的崇字也做嵩,嵩藁有崇祯之意,扫掉嵩藁,岂不是要换掉今上的意思?
  结合前句,就是,一年两年,东宫太子就要上殿当皇帝了。可陛下刚三十五岁,还在盛年,不可能退位,难道是要篡位吗?
  蒋德璟和范景文想明白其中意思,脸色如何能不变?
  中国历史上,常常有人借助童谣蛊惑人心,又或者,童谣确实也常常能准确预测一些政治事件,比如东汉末年,京师长安有童谣流传:“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千里草为董,十日卜为卓。何青青,不得生,意思是杂草长的太快了,马上就会被收割。果然,没过几天,董卓就被王允和吕布诛杀。
  又比如,初唐有童谣,唐三代后女主武王,唐太宗杀了不少姓武的,但却无法阻止武则天。
  再比如唐太宗自己,玄武门之变前,有人传言,太白现于秦地,天下当属秦王。如果当时的李建成和李元吉听到流言之后足够警惕,不入玄武门,或者干脆先下手为强,未必就会有以后的唐太宗了……
  本朝太祖跟随郭子兴起兵之时,也有“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开黄河天下反”。现在的闯贼,也有“十八子坐天下”。
  蒋德璟和范景文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知道童谣流言的厉害之处。
  “这是要离间太子和陛下,乱我大明啊!”范景文跺脚,忍不住叫了出来。
  蒋德璟眉角急跳,强自镇定,捻着胡须说道:“陛下睿智,外冷内热,此种拙劣的流言,必不会相信!”
  李邦华默了半晌,缓缓说道:“陛下多疑……也不能不防。”
  蒋德璟着急的捻着胡须,说道:“临侯先生一直都在通州,通州战事经过,他是最清楚的,太子殿下和建虏秘密协议,子虚乌有之事,可请他上疏!”
  袁继咸,字季通,号临侯。袁临侯一直跟随太子在通州,通州之战的经过,以及太子有没有和建虏秘密协议,他是最清楚的了。
  “流言已经传开,如果需要,不用我们提醒,袁临侯自会上疏,但怕的是,只靠几个人的上疏,未必能完全压住这市井间的流言。要知道,一个天,两个天……这是大忌啊。”李邦华愁眉。
  “宪台以为该如何?”蒋德璟问。
  虽然是内阁辅臣,但他和范景文都是后进,李邦华崇祯元年就已经是兵部侍郎,是东林前辈,不论声望还是见识,都为朝野所称赞,且东林从来不以官职论大小,只论名声和资历。因此在李邦华面前,蒋德璟和范景文都不敢以阁员自居。
  李邦华沉吟了几下,说道:“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奸人传播流言和童谣,我们也用童谣制之……就以当年唐玄宗误信奸人,害死太子李英为题,我们编一首童谣,令人传播。以警醒陛下。”
  “好。”蒋德璟和范景文都点头。
  “其次,月底,就是今年最后一次经筵了,老夫正好为讲官,到时老夫想办法引出巫蛊之乱,以太子刘据被屈死为题,点醒陛下,相信以陛下的聪明,必会明白我的苦心。”
  经筵,汉唐以来帝王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每月一次,天启帝时荒废,崇祯帝继位之后,尤其遵守。
  说到此,李邦华抬眼望向蒋德璟和范景文,沉沉说道:“陛下多疑,在陛下态度不明之前,我们都不可以冒然为殿下辩解,以免给陛下造成,太子有党、声势已成的嫌疑,那一来,事情反而会糟!切记,切记。”
  平日在朝堂,身为言官之首,左都御史,李邦华一直都比较克制,少有发言,但今日事关太子,又对着两个东林后进的辅臣,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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