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615部分在线阅读
朱慈烺不惧。
但他不甘心的是,苦心布置的运河怎能如此轻易的失守!
因此,他并没有停下往通州奔驰的马蹄,即便是运河失守,他也要亲眼望见。
半途,消息陆续传到,说通州段战事激烈,虽然建虏攻势凶猛,但明军仍在坚守,听到杨文岳临走时,把军务教给堵胤锡,令堵胤锡主持防守,朱慈烺激动不已,杨文岳带主力大军离开,虽然有点莽撞,但将军务交给堵胤锡,却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看起来堵胤锡不负期望,成功挡住了建虏的攻击,堵胤锡,大功啊!
“有堵胤锡……通州段可为!”
朱慈烺继续往通州段奔驰,他知道,堵胤锡一定在苦等救兵,而只靠自己身边的这五百武襄左卫,是无法逆转通州段的局势的,必须再有援兵,而他现在还能调集的,就只有驻守通惠河的杨轩了。
通州段战事激烈,相邻不远的通惠河,自然是得到了消息,作为主将的杨轩立刻调兵支援,不过他却也不敢大举调兵,因为通惠河对岸有建虏骑兵和疑兵出现,谁也不敢保证,建虏不会使用另一个“声东击西”,在通惠河调兵之后,再攻击通惠河,加上通惠河的兵力本身就比较紧张,因此杨轩只能抽出一千人的援兵,剩下四千人,依然固守通惠河。
就在距离通州段不远处,朱慈烺遇上了这支救援通州段的兵马。
另外的惊喜,则是李顺率领的一千神机营。
原本,神机营今日凌晨出京师,往运河而来,照朱慈烺原本的命令,他们的目的地是香河,因为就三路防守来说,香河是比较弱的,尤其缺少火炮,因此朱慈烺令李顺率领神机营支援香河。
神机营和一万精武营是同时出京的,不过是神机营火炮车马众多,又携带了大量的弹药,因此行军的速度比较迟缓,在一万精武营将士都已经疾行军到达运河防线之时,他们却依然行进在官道之上,而就在通州战起时,他们恰好就行到了通州附近,即便没有太子的命令,面对通州段危急,李顺也是得停下救援的。
有一千神机营和杨轩营的一千人,加上五百武襄左卫,一共两千五百人,朱慈烺手中,有了一支足可以救援的部队,不需要将建虏击溃,只需要能坚守,待杨文岳的主力大军回援,就可以挽救运河的危急。
此时站在胸墙边,观望对岸的建虏大军,朱慈烺不禁心惊,不唯胸墙下的尸体狼藉和血流成河,更因为建虏在对岸的兵马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战鼓号角声声,八旗各旗的旗帜,插满了河岸,除了已经登陆的兵马,还有大批的建虏正等在河岸边,准备用木筏过河,一旦这些兵马再登陆,对己方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到最后,终究是会守不住。
“告诉李顺,不必管已经上岸的建虏,要他集中火力,给本宫轰击河中和对岸的那些木筏!”朱慈烺下令。
“是!”
“轰轰轰轰~~~”神机营携带的,都是轻便的野战炮,虽然威力比不上中型炮,但易布置,射速快,最重要的是,在一年多的调教和鞭策之下,神机营的炮手基本掌握了测算之术,不比大明其他炮兵依靠眼力和经验,他们的瞄准和射击已经有了相当的科学性,因此,他们的射击准确度,自然也不是普通炮兵能比的,神机营的五十门野战炮,在胸墙后快速布置开来,炮口对向河中的木筏,第一轮射击,就敲掉了建虏七八个木筏,百十个建虏落水,令建虏大吃一惊。
炮战进行的同时,胸墙争夺战也愈发激烈,见舅舅金砺亲自过河,侯宝又是惭愧又是惶恐,他披着双重铁甲,挥舞长刀,亲自爬墙而战,不得不说,侯宝确实有一些勇力,在他的带领下,十几个汉军旗重甲兵成功的登上了胸墙,杀散了墙边的明军和民夫兵,侯宝正自兴奋,狂喊插旗的时候,“砰砰砰砰~~”左右两边,忽然各闪出一队明军鸟铳兵,从头盔和披甲就可以知道,乃是明国精武营的强兵,不等他们反应,枪声就响起,白烟弥漫中,红光闪现,一枚枚铅弹急速而发,密集如雨的打了过来。
距离太近了,虽然充当先登的汉军旗精锐都是双甲,并且配备了小盾,但在燧发枪左右两边、近距离的集射之下,却也是无法抵挡,就像是割草一般,十几个重甲兵,瞬间就倒了一半,于血泊中哀嚎,侯宝在众人的护卫下,并没有受伤,但明军忽然的集射,却也是让他吃惊,随即他怒吼:“杀,不能待在原地,往两边杀!!”
作为一个曾经的大明边兵,他清楚知道,鸟铳虽然厉害,但装填需要时间,没有装填子弹的鸟铳,比烧火棍还不如,现在情况就是如此,只要他们冲上前去,那些端着鸟铳的精武营,不过就是案板上的白菜,随他们砍杀。
“杀!”
侯宝身边的人自然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齐声呐喊,挥舞长刀或者是短斧,举着小盾,向两边冲杀,一来冲出更大的缺口,二来,杀了那些可恶的鸟铳兵,为死去的同伴报仇。
鸟铳兵却不慌乱,端着鸟铳以为格挡,而在他们身后,举着圆盾和长刀的精武营圆盾手闪了出来,正挡住冲上来的汉军旗精锐,为首那人年纪甚轻,只二十岁左右,披鳞甲,手中没有圆盾,只一把长刀,在叮叮当当当的兵器相撞之声中,砍翻一个汉军旗精锐,几个急闪,就冲到了侯宝面前。
第八百二十四章
撤兵
侯宝却是不惧,他自认勇力,一个小小的年轻明军,他完全不放在眼中,狞笑道:“找死!”当头就是一刀。
“当!”
双刀交错,火星四溅,明小兵挡不住他的巨力,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中长刀几乎掉地。
侯宝得理不饶人,下一刀就准备取明小兵的性命,不想一刀竟然是砍了一个空。那个明小兵的身形灵活,完全超乎他的想象,比极其飘逸的步伐,闪过了他这一刀。一刀走空,侯宝就感觉不妙,侧身想要横扫,但小腿巨疼,本能的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站立不住,猝然摔倒,鲜血喷溅之中,他才明白,自己小腿竟然硬生生地被那小明兵砍断了,身为甲喇章京,侯宝身穿双重铁甲,但小腿以下,却是没有甲的,明小兵这一刀又狠又快,明着向上,其实却是向下,准确的砍中了他的小腿。
“啊~~”
侯宝扔了刀,抱着喷血的小腿,杀猪一般的叫。
也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明小兵鄙夷的眼神,那不止是在鄙夷他的刀法和武艺,更是在鄙夷他的灵魂。
侯宝的叫声并没有完全挥洒出来,因为那明小兵已经一脚踩出了他,刀尖在他脖子上准确一抹,鲜血飞起,侯宝惨叫声都没有叫完,就直接去见了炎王。
明小兵再顺势一刀割下侯宝的首级,高喊一声:“狗头参将,死了!”用一杆长枪挑了,插在了胸墙上。
侯宝的甲喇章京,相当于是大明的参将,明小兵不认识侯宝,但从他的盔甲装束,却也知道他是一个甲喇章京。
又有两个长枪兵戳起侯宝无头的尸身,奋力扔到胸墙之外。
明军欢呼。
侯宝是汉军正红旗的甲喇章京,旗主金砺的外甥,也是汉军正红旗中后起的勇将,更是这一次强渡的先锋将领,想不到却折在了胸墙上,见到他呲牙咧嘴的首级被挑在了长枪上,无头的尸身从胸墙后被扔出,汉军正红旗都是心惊,士气大受影响,纷纷后退。
见到侯宝首级,刚刚上岸的金砺目瞪口呆,跟在他身边二弟金俊却是疼的大哭了出来:“啊呀,我的外甥啊~~~”
胸墙后。
朱慈烺看得激动:“将门虎子,佟定方,好样的!”
原来明小兵乃是中军官佟定方。
佟定方将门世家,少小习武,武艺不是一般,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离开太子殿下身边的,但今日情势危急,为了紧守各处胸墙,太子殿下不但把他,甚至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都派到了胸墙边。而佟定方不负众望,一上来就击杀了汉军正红旗甲喇章京侯宝。
侯宝战死,首级还被挑在长枪上,对建虏军心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
对岸。
白色团龙大纛之下,多尔衮脸色发青,但并非是因为侯宝的战死,而是因为他发现,在明军猛烈的炮火之下,河上的木筏,正在逐渐减少中,不知道明军使用了什么办法,总之他们的火炮异常的准确,每一轮炮击过后,在掀起火花和水柱的同时,河面上漂浮的木筏,都会减少一些,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少,河面上的木筏就会一具也不剩了。
“主子,你快看!”
身边的苏克萨哈忽然叫了起来,多尔衮抬头望,只见上游的方向,又出现了许多白帆。
白帆就意味着明军的船只又出现了,而明船就是火船。
多尔衮微微色变,正要发令岸边火炮,瞄向上游,轰击明军火船之时,马蹄声急促,一名探骑急急奔来,在他面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气喘吁吁的报告:“报主子,明军主力忽然于半途返回,其前锋骑兵,据此已经不过是十五里了!”
众将都惊,十五里,意味着明军骑兵很快就会出现在对岸,而看现在的情势,大清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攻破明军的壕沟和胸墙,突破运河,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这就意味着,大清今日声东击西的突袭战,失败了,一旦明军主力返回,大清要面对的,就将是一场硬碰硬的渡河之战了。
这些都是众将敢想的,众将不敢想的是,睿亲王是今日的指挥者,今日战事的失败和挫折,就是睿亲王的失败和挫折……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将领无所谓,正白旗的将领却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战事失败,以至于坠了主子的名声和威望,于是纷纷请战:“主子,给奴才一个牛录,奴才一定突破!”
其中,萨弼图和博尔惠两兄弟最是踊跃,两人都是满洲正白旗勇士,为多尔衮的心腹,骁勇善战,面对今日困境,当然要为主子分忧。
多尔衮脸色凝重,微微摇头:“不必了,传令,撤兵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虽然大清并非没有遇到过挫折和败仗,如第一次宁锦之战和松锦之战的前期,但总体上来说,大清这些年一向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今日面对运河,面对不过几千的明军,在计策成功、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却不能渡河,这实在是少有的事情啊,对睿亲王的威望,绝对会有损失。
“主子!远没有到撤兵的时候啊……”
正白旗的将领都跪下了,两黄旗和正蓝旗的将领则是扶剑默然。
“我军锐气已失,再战下去,不过是增加无谓的伤亡。”
多尔衮的态度却非常坚决,他冷冷道:“传令吧,令渡河的将士,全部撤回,择日再战。”
正白旗将领相互一看,只能哀叹的说道:“嗻。”
多尔衮则是转身,面无表情的向后面的高台走去——没有渡河成功,他这个现场指挥者,责无旁贷,必须亲自向黄太吉请罪。
……
“当当当当~~~”
一声令下,鸣金之声响彻运河东岸。
正准备渡河或者已经登上木筏的建虏兵,纷纷回转身子,往河岸后方撤离,明军炮火猛烈,站在木筏之上,等于就是活靶子,只短短半个时辰,就有数百人被明军的炮弹砸的血肉横飞,又或者是掉入河水之中,扑腾两下,随即不见踪影,能侥幸被救上岸的人,极少极少。
准备渡河的人撤退,那些已经渡河,正在明军胸墙下,激烈搏杀的汉军旗和朝鲜仆从军士兵更是如逢大赦,纷纷往河边狂奔,其实,猫在胸墙下猛攻的汉军旗和朝鲜仆从军,面对始终难以攻破的胸墙,早已经疲惫和失去锐气了,但建虏军纪残酷,溃败者,将官死,士兵十人杀一,所有家人都罚为奴隶,因此,没有人敢溃散和逃跑,现在听到鸣金退兵之声,所有人便再也忍不住,潮水一般的向河边跑。
明军士气却是大振,鸟铳,弓箭,佛朗机炮虎蹲炮,凡是还能鸣响的火器,都在这一刻倾射而出,对败退的敌人进行打击。
虽然是败退,相比之下,汉军旗更有组织,他们护卫着军中的主要将领,边打边退,朝鲜仆从军却是撒丫子一窝蜂的逃,等到了河边,他们发现,汉军旗有木筏的优先使用权,他们根本没有资格登上木筏,而明军的炮弹,不断的砸在河边滩头,将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朝鲜仆从军砸的血肉横飞。
朝鲜仆从军如此,汉军旗也不好受,因为他们忽然发现,河中的木筏忽然少了很多,更要命的是,河面上忽然又出现了十几艘的明军船只,明显是明军又一波的火船,虽然己方的大炮,不住的轰鸣,试图将他们击沉,汉军镶黄旗固山额真刘之源更是命令五六只木筏向前堵截,不惜一切拦住他们,但效果看起来并不好,明军只有两三艘船只被击中,随即燃起大火,而其他船只继续鼓着风帆,顺流而下,很快就燃起大火,整个河面都处在被封锁的危险中。
汉军旗争先恐后的上筏,队列终于是彻底的大乱。
“殿下,出击吧。”死里逃生,反败为胜,众将激动的向太子请战。追杀败兵,正是扩大战果的好机会啊。
朱慈烺心中亦是激动,今日之险,几乎是从悬崖边被拉了回来,差点就巢倾卵覆,不过他脑子却是清楚,建虏虽然退兵,但实力犹在,而己方损失也是极其惨重,如果河边的汉军旗困兽犹斗,说不定会给己方造成不应有的伤害,于是说道:“不急,先轰他一阵再说。”
“砰砰砰砰~~”
明军火炮肆意挥洒,将那些没有能登上木筏的建虏砸成残肢血肉,河岸滩头上,铺了一层的尸体,眼见大部建虏都已经登上木筏,岸边只剩下三分之一,朱慈烺高举宝剑:“杀~~”
杀声震天,明军跳出胸墙,越过建虏填埋的壕沟,追杀此时已经别轰的溃不成军,还没有过河的汉军旗和朝鲜仆从军。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滩头上的建虏兵已经是毫无抵抗能力,朝鲜仆从军更是扔了武器,跪在地上,集体投降,汉军旗也只是稍作抵抗,见渡河无望,便也跪地投降,对岸的建虏也是狠辣,见己方无法救援,干脆就使用大炮猛轰,试图将己方的残兵和明军一起轰死……
……
此战,从中午一直进行黄昏,建虏过河的汉军旗加上朝鲜仆从军,一共万余余人,但最后活着回到东岸,不过四千人,折损了一半的兵力,河水都变成了污浊的红色。这是自去年击退建虏入塞之后,又是一次大明少有的胜利,尤其是在人数处于劣势,种种不利之下,依然成功击退了建虏的强渡,对大明的军心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提升。相反,建虏却是人人沮丧。
朱慈烺在激动之余,却也忍不住暗叫侥幸,如果没有堵胤锡,这一战肯定就败了,运河失守,京南五百里之地,都将变成建虏和跑马场和掳掠地,黄太吉诡计,果然是多端,不说杨文岳,就是自己当时在现场领兵,怕也是会忍不住带兵去救援香河的。
幸亏有堵胤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