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262部分在线阅读
……
信王府。
太子对洪承畴早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他按部就班的推进自己的计划。史书记载,崇祯十五年五月初四,皇太极会在沈阳宫中接受洪承畴和祖大寿的叩拜,并赐两人官职,将两人投降之事正式告知天下,而也就在五月初四前后,李自成的流贼大军就会围攻开封,一南一北,两个噩耗同时传来,朱慈烺非常担心自己的父皇会承受不住压力,暴怒之下会做出一些令群臣胆战心惊的动作……
只有二十天了,他必须在这二十天里做好准备。
上午,朱慈烺在太子府听左庶子马世奇讲课,大约是洪承畴未死的消息刺激到了马世奇,今日的马世奇眉宇间满是愁绪,讲课远没有平常流畅。
洪承畴可是领兵部尚书、太子少保、蓟辽总督、真正的督抚重臣,如果他降了,对大明的民心士气无虞是沉重的一击,其严重性一点都不亚于松锦之败。试想啊,连洪承畴这样的督抚重臣都能投降建虏,还有谁不能降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初见太子
大明虽然在辽东兵败如山倒,从万历到如今,最少丧师了几十万,但却还没有督抚重臣投降建虏的先例。
马世奇和很多朝臣一样,依然对洪承畴抱有期待,他们坚信,虽然被建虏所俘,但洪承畴一定会坚守明臣气节,绝不会投降的。但同时内心里却又隐隐意识到,若是洪承畴怀有必死之心,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绝食而亡了,既然没有绝食那就说明洪承畴依然抱有生的希望,既然要生,那必然就是要投降了。两种矛盾的思绪在脑子里面相互交织,焦躁难抑,也怪不得今日马世奇有点坐卧不宁了。
朱慈烺在心中轻叹,他知道左庶子和朝臣们的忧虑,更知道父皇的愤懑,但却也没有办法帮他们化解。
洪承畴投降是必然,谁也无法阻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他去吧。
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个字:练兵。
下午,左良玉麾下副将马进忠进京了。
马进忠崇祯初年为群盗,别号“混十万”,论起兵的资历,他可比李自成老的很,他自立一方的时候,李自成还是高迎祥手下的一名普通将领呢。崇祯十一年,马进忠在陕州被左良玉击败,后降左良玉,官拜副将。从那以后就随左良玉征战,屡立战功。
历史上,马进忠虽然没有什么大名气,但却也称得上是一个忠臣。
弘光元年,左良玉东下时突然病死,其子左梦庚带十几万明军投降建虏,只有马进忠和王允成两人不从,悄悄率领部下逃走,之后马进忠在湖北向清军阿济格部伪降,清军南下之后,他把清军责令他运载的南征大炮丢弃于江中,再度归明。
随后马进忠在各地征战,虽败多胜少,但却没有在忠烈大义上有所亏欠,永历十三年,马进忠病死于贵阳,临终前自我评价:戎马一生,对得起自己名字里的忠字,足矣、足矣。
朱慈烺调马进忠进京并非是看上了他的勇武,而是想要借助他的经验。
马进忠流贼出身,对流贼战术非常熟悉,虽然李自成在河南整编队伍,有意向正规化发展,但骨子里的流贼气质却是改不了的。李纪泽江启臣刘子政三人是现今大明最好的军事幕僚,参与了大部分对贼作战的策划,对流贼有相当的熟悉,但毕竟是隔着一层战场,远没有马进忠这种流贼出身的将领更为知根知底,所以朱慈烺要调马进忠进京。
除此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左良玉的部下,在历史上大部分人都是心志不坚定之徒,唯有马进忠是一个例外,朱慈烺调他到身边,一来是考察,二来也是想着找机会将马进忠麾下的三千人马从左良玉军中抽出来,在平贼战役中单独使用。
“臣马进忠叩见殿下。”
马进忠在兵部安排的驿馆住下,洗漱一番,换了武将常服,匆匆到城外大校场拜见太子。
还没到校场,远远就听到校场方向传来一声声整齐有力的喊杀声。
等到了校场门口,卫兵进里面通报之时,他站在营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两眼,心中立刻涌起一种眼前乃是强兵的感觉,等到卫兵得了太子的命令,准他进入,马进忠带着两个亲随进入校场之后,他强兵的感觉就更是强烈了。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是带兵多年的人,一眼就看出在校场上操练的这些兵丁们都带着“胆气”。不说一个个身体健壮,动作整齐,只说那精神饱满的样子,就是明军中少有的,或许只有各个总兵身边的精锐家丁能与之相比。
马进忠很惊讶,这还是传说中糜烂不堪的京营兵吗?又想,京营毕竟是皇帝的亲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这番气势也是应该的。真正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太子为什么要召他入京?
最初接到兵部命令时,马进忠其实很犹豫,作为一名流贼出身的将领,他天生的就对朝廷极度不信任,他第一直觉就是:朝廷该不会是想要杀我吧?随即又摇头,如果要杀我,给左良玉下一道密旨就可以了,何必费劲巴力的召我到京师?再者,我弃贼从官以来,作战勇猛,从没有二心,朝廷没有杀我的理由。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去京师。
他是带兵的人,兵马就是他的资产,如果他要进京,肯定不能带着兵马一起进京,如果在他进京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兵马被人并吞了怎么办?那他不就成了空头将军了吗?
但兵部催的急,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他的上级平贼将军左良玉也支持他进京。
作为一线的带兵大将,左良玉心思通透的很,兵部他并不太放在眼里,但京营和太子两个词却让他不得不重视,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里,他陆陆续续听到了关于太子的各种传闻,太子不但抚军京营,而且对朝政也颇有干预,兵部的这道命令明着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签发,但背后恐怕是太子的意思。
如果马进忠抗命,说不定太子会怪罪到他的身上,加上刘宗周弹劾他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了,虽然知道朝廷不会听从“刘疯子”的话,降罪于他,但他心中的惶恐总是难免,傅宗龙和汪乔年两位总督的死,或多或少,他都是有连带责任的,朝廷虽然不怪罪,但并不表示不知情,只不过剿匪战场需要他,朝廷不得不隐忍下来。如果再得罪了太子,以后的日子怕就难过了。
因此他命令马进忠立刻进京,不得拖延。
为了去除马进忠的疑心,他向马进忠保证,绝不会动马进忠的一兵一卒。另外他也请马进忠进京见到太子殿下和兵部的各位大人之后,一定要“请饷”——左部饷银已经积欠半年了,请朝廷早日拨发。
就这样,马进忠在百般不情愿的情况下向京师而来。
他带了五十个亲兵,二十多天的路程,足足走了差不多四十天。
原本他要先去兵部,但兵部负责接待的官员却告知他,直接去见太子殿下,见了太子,再到兵部复命也不迟。
第四百三十四章
重大任务
此时在中军帐里拜见太子,远远望着坐在帐中,戴善翼冠,穿大红龙纹常服,脸上带着微笑的那个小小人儿,马进忠心中的忐忑没有减少,反而是更多了,因为太子那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睛,静静望着他,仿佛已经望到了他心底。和太子目光对视的刹那,马进忠身躯一颤,后背忽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吓得再次深深地拜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砖,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心头闪过——目不可视,这就是天家之威啊。
“将军请起。守信,赐座。”直到太子悠扬的声音飘来,马进忠才敢再一次抬起头。
在马扎坐下,马进忠恭敬的看向太子,但不敢看太子的脸,只敢看太子的下巴和胸口。
朱慈烺看出了马进忠的紧张,心中微微点头,马进忠紧张局促说明他心中有大明朝廷,若是他平静如常,镇定如斯,那不是大忠就是大奸,朱慈烺反倒是要怀疑他的忠心了。
“现在中原局势怎样了?李自成在河南有什么新动静吗?”朱慈烺先从中原局势谈起。
马进忠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回答。
随着对话的进行,他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太子问了很多,从中原局势到李自成部的行军作战特点,最后是左良玉军中的情况,其麾下实际兵力有多少?战马有几多?主力战力如何?前面还好,回答后面三个问题时,马进忠又开始小心翼翼了,因为他深知一个回答不慎就有可能会影响到左良玉在太子心中的印象,甚至影响到十万大军的命运。
左良玉最初从关外调入关内平贼时只有两千人马,官职只是一个副将,但十年发展下来,左良玉不但擢升为了挂平贼将军印的总兵官,麾下兵马也扩张到了将近十万,但朝廷给他的编制只有三万,其余人马都是他接收改编的溃兵和俘虏,这也导致左良玉的部队良莠不齐,主力和非主力的战力相差巨大,而朝廷每次发饷都是按三万人发的,为了养兵,左良玉经常默许士兵们劫掠百姓,整支部队的纪律性极差,百姓对左部怨声载道。
对自己的“坏名声”,左良玉清楚的很,而太子对马进忠的询问也在他的预料中,因此他事先叮嘱过马进忠。
马进忠不敢违背,照左良玉的叮嘱,小心翼翼回答太子的问题。
明知道马进忠的话有水分,但朱慈烺并不打算戳破,马进忠初到京师,心中有顾忌是人之常情,时间长了,有可能和左良玉脱离关系了,他就会慢慢说出真相。
“将军一定疑惑,本宫为什么要召将军入京?其实很简单,本宫要倚仗将军之才,用将军之能。”朱慈烺温言而笑。见马进忠一脸惶恐,要抱拳谦虚,他微笑摆手制止:“将军不必谦虚,更不必紧张,将军自从弃贼入官以来,屡立战功,一应的表现兵部和朝廷都看在眼里,本宫有一个重大任务,非交给将军不可,望将军不要推脱。”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马进忠跪倒在地。
“具体什么任务,本宫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本宫已经向兵部行文,暂调将军到我京营之中,听我京营调遣,至于将军的部下,将军可以指派一人暂时代理,任务结束之后,将军就可以回任。不知将军可愿意?”
朱慈烺诚诚望着马进忠。
老实说,马进忠真是不愿意,调入京营,无兵无将,只有身边的五十个亲兵,等于是被夺去了兵权,但身已在京城,太子的命令他不敢不听从,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懊悔和无奈,深深一拜:“臣愿意!”
朱慈烺知道马进忠心有不满,但不点破,马进忠究竟能不能用,是不是忠臣,这正好是一个测试。
等马进忠退出后,一直在后帐静听的李纪泽刘子政和江启臣三人走了出来,李纪泽拱手:“殿下,马进忠有很多不实之言啊,左良玉麾下是有十万兵马不假,但其间的精锐绝不可能有三万。臣估计,左良玉麾下能战敢战之兵,最多也就一万人。”
作为杨嗣昌的幕僚,李纪泽对左良玉部深为了解。
朱慈烺沉思道:“马进忠初到京师有所顾忌也是正常,本宫不想苛责于他。关键是他的这个人,你们以为,他是可用之人吗?”
三人相互一看,还是由李纪泽回答:“臣等不但断言。不过马进忠流贼出身,虽有功绩,但在左良玉账下散漫惯了,其脾气秉性怕是难以承受京营严格的军规。”
朱慈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不过实在是没有其他人选了,熟悉流贼战术,能有所一用的现在只有一个马进忠。希望马进忠不要让他失望。
马进忠到京营后,朱慈烺向各地召调的人才除了一个陈子龙之外,其他人都已全部进京,人员配置基本齐备,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除了跑了几次京营官田,认真查看玉米马铃薯的播种情况,严令官员不得怠慢,哪怕就是一桶一桶的担水,也要把种子播种下去之外,其他时间他全部都留在了城外大校场,督促各营操练。一队队的士兵正按照各自的建制,紧张的进行各种训练,长枪,盾阵,野外拉练,射击训练、一百对一百的对抗练习……
若是此时将大明其他营头的队伍拖过来,看看精武营的训练,恐怕眼珠子都得惊的掉在地上。这哪是操练,这是在玩命啊。
马上就是五月,决定帝国命运的大会战即将来临。朱慈烺一刻都不敢怠慢。
五月初一,洪承畴没死而且有可能会降清、甚至是已经降清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畿地区。
朝堂和民间都是愤怒,有书生作词作曲,在街头大骂洪承畴,有官员上疏,认为洪承畴有负国恩,应该将他在福建的家人全部抓起来。
群情汹涌之下,内阁和六部重臣却没有人敢说话,大家都屏气凝息的盯着乾清宫,等着崇祯帝的圣裁。自从洪承畴没死的消息传来后,朝臣们清楚的感觉到御座上的皇帝脸色越发阴冷,有时甚至会无缘无故的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在痛恨谁?但不管是谁,皇帝心情愤懑是很明显的事情,群臣唯恐自己成为皇帝陛下泄愤的目标,因此所有人都小心谨慎,一点马虎都不敢出。
第四百三十五章
崇祯阅兵(1)
连带这两日的早朝也变的清净无比,一向喜欢惹事的御史言官都出京,留在京城的清流好像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这两日在朝堂上没有人敢惹是生非,所有人都秉持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太子在官田种植玉米马铃薯之事,就这么悄无声息、毫无痕迹的过去了。
唯一掀起一点波澜的就是御马监提督太监方正化的回京,向崇祯帝汇报扬州之行的经过。其间,方正化毫不避讳的提到了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的名字,并直指孙象贤是两淮盐弊的幕后黑手。不料崇祯帝听了却是大怒,不但呵斥方正化,还革了方正化提督太监的位置,令他回宫反省。
原来老谋深算的孙象贤早就料到方正化会在御前揭发自己,于是他提前给崇祯帝上奏疏请罪,并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在崇祯看来,这是反躬自省的臣子表现,而方正化的指责倒像是在推卸责任,同时的,扬州官员弹劾方正化的奏疏也正好送到了京师,奏疏中,扬州官员指责方正化随意抓捕官商,扰乱扬州秩序,吓得小儿啼哭,百姓怨声载道。
扬州官员的奏疏勾起了崇祯帝对魏忠贤时代,太监嚣张跋扈、胆大妄为的记忆,一怒之下革了方正化的职。
不过冷静了一夜之后,崇祯帝忽然有所顿悟,将方正化叫来一番问后,第二天发下上谕,孙象贤德不配位,回家养老去吧,南京镇守太监由司礼监韩赞周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