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2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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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没有确实的证据,即使是贵为太子,也无法到御前告发南京勋贵的贪墨。
  现阶段朱慈烺只能做太子能做的事情。
  又沉思了一会,朱慈烺望向吴甡:“如果不是全驳回,只是驳回一个呢?周延儒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倒是可以一试。不过殿下,驳回一个人选有什么用吗?”吴甡不解。
  朱慈烺扶着墙垛,抬目望向夜空:“有用。事到如今,必须做两手准备了,如果左懋第和史可法能有所突破,撬开那些盐官的口,或者冯导研和杨显名进京之后,能幡然醒悟,交代所有罪行,并将南京的保护伞供出来,朝廷来一番雷厉风行的整治,再顺势推行盐政改革,那是最好不过了。”
  吴甡慨然道:“殿下放心,刑部和大理寺一定会严查此案!”
  刑部尚书徐石麟是东林人,大理寺中也有不少东林人,所以吴甡很有信心撬开冯导研的嘴。
  但朱慈烺却不敢太乐观,整个事件中,最重要的就是南京的保护伞,但南京保护伞是冯导研和杨显名求生的唯一希望,两人怎会轻易供出来?就像当初徐卫良对朱纯臣,若非必死,徐卫良又怎会将朱纯臣供出来?
  何况内阁态度暧昧,冯导研和杨显名那样的人精一定能察觉到,这会更给他们顽抗的底气。
  唯一不确定的是司礼监,如果司礼监态度坚决,对杨显名大动刑罚,估计杨显名肯定是顶不住的,但司礼监掌印王之心一向低调,是不是会参与进来,谁也保不准。再者,杨显名贪墨的银子,不止往南京送,应该也往司礼监送了不少吧?查了杨显名,司礼监估计也有人会倒台,公公们能有这样的勇气吗?
  朱慈烺心中苦涩,叹口气继续道:“若是这两件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我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了,两个月后,左懋第无功而返,他个人荣辱我不在意,谁让他没有完成圣命呢?我担心的是,盐政改革会因此而半途而废,那些盐官盐商在过了这阵风头之后,依然故我,朝廷的盐税依然收不上来,而盐价也依然高涨。”
  太子所说,吴甡隐隐有所想到,但却没有那么悲观,拱手道:“殿下忘了丁魁楚了吗?丁魁楚是河南永城人,和扬州盐商素无往来,且为官有清名,如果他全力配合左懋第史可法,揭开黑幕、澄清两淮盐政未必不可能!”
  朱慈烺摇头:“丁魁楚可配不上清名两字!他在家闲居多年,此番复出被任命为两淮盐运使,绝不是周延儒的心血来潮,这中间一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关联。何况丁魁楚过去是河北巡抚,此番就任两淮盐运使等于是降了半级,若不是为了钱财,他又何必这么委屈自己?所以我对他不抱任何希望,我甚至认为,他会和那些盐官盐商们沆瀣一气,暗中阻扰盐政的改革!”
  吴甡脸色忽然臊红,丁魁楚是东林出身,如果真像太子所说,那他们同意丁魁楚的任命,就是在误国误民。
  虽然都是东林出身,但吴甡对丁魁楚并不了解,因此在朝堂上也就没有激烈反对,其实也不怪他,丁魁楚的恶行恶迹是在两广总督的任内才显现出来的,此时朝堂上的群臣,从蒋德璟到郑三俊,都把丁魁楚当成是一个时运不顺的东林旧人,对丁魁楚的真面目,还没有人能清楚认识。
  “两个同知、一个副使,如果都用南京的人,再配上一个丁魁楚,两淮盐运司怕不会比冯导研任上改善多少,纵使盐政改革的诏令发到扬州,也未必能推动。为了盐政改革大计,我们必须阻止此事的发生。”朱慈烺道。
  吴甡一拱手,慨然道:“殿下有何命令尽管吩咐,吴甡必竭尽全力!”
第四百一十四章
海瑞难寻
  朱慈烺深深望着吴甡:“我的意思,两淮盐运使我们拦不住了,但两个同知一个副使之中,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安排一个清官,并且得是一个能顶住压力、敢抗上,甚至不惜把命舍在那里的清官,就如海瑞一样,如此,两淮盐政才不会糜烂透顶,盐政改革也才有缓慢推动的可能!”
  吴甡何等聪明?立刻意识到太子的这一项决定主要是针对即将上任的两淮盐运使丁魁楚。丁魁楚是贪官,一定会贪污舞弊,败坏两淮的盐政,太子好像已经做了这样的预判,并且为此在做准备。
  只是,太子为何如此笃定丁魁楚是一个大贪官?难道他认识丁魁楚,或者有人密报?
  吴甡心中惊疑,但也不敢多问。只轻叹一声:“当今之世,海瑞难找啊……”
  “难找也要找!”
  明末的乱局中,虽然有无数软膝投降的汉奸,但铁骨铮铮、两袖清风的文官却也有不少,朱慈烺在脑子里面思索究竟有谁能承担这个任务,且官职恰好?同知是从四品,副使是从五品,所以只能从现在的五品六品官员中挑选了。
  吴甡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臣倒是有另外不同的看法。”
  “哦?”
  “两个同知、一个副使不能全由南京来决定,臣是赞同的。但臣以为,不宜再往两淮派直官了,若论直,怕没有人能直过史可法和左懋第,既然他们两人在两淮伸不开手脚,那么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思路呢?”
  “先生请细说。”
  “左懋第只所以察察不顺,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扬州官商铁板一块,水泼不进,如果能在扬州官场安插一两个知晓事理的官员,暗中配合左懋第的调查,或许有事半功倍之效……”吴甡道。
  朱慈烺眼睛一亮:“先生是说,派一个细作?”
  吴甡点头:“是,盐政弊端短时难查,只有从长计议了。左懋第史可法在明为直,此人在暗为曲,明暗配合,直曲相柔,双管齐下,查核盐政弊端,必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抢位子、掺沙子、钉钉子,暗中收集证据!”朱慈烺抚掌笑:“妙啊。先生不愧是先生,是一个好办法。就这么定了。还有,先生上一次不是说以退为进吗?在我看来,丁魁楚任了这个两淮盐运使,我们恐怕还得再退一步了,或者干脆彻彻底底地全退回来,给丁魁楚胆子,让他贪墨,等证据到手,立刻犁庭扫穴,大破大立,将丁魁楚在内的两淮盐官和那些枉法的盐商全部清除干净,顺道将南京的保护伞一个个都揪出来,如此方能彻底扭转江南盐政的糜烂,顺利推行盐政改革!”
  见太子赞同,吴甡欣然道:“臣正是这么想的。”
  顿一顿又道:“都转运盐使司的两名同知是从四品,副使是从五品,从南京送来的人员名单看,两名同知肯定是不能改了,不过副使未必不能改。副使官职虽然不大,但接触的盐务却远超两位同知,但有贪墨事宜,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臣这就去联系蒋德璟和郑三俊,商议一个对策,周延儒用了丁魁楚,南京吏部定了两个同知,这个五品副使的人选,一定要争下来!”
  “但用谁呢?”朱慈烺忽然想到了一个难点:“没有合适的人选,怕也是一场空。”
  这不是普通官员的任命,这个官员不但要完成本职工作,而且要暗中收集同僚和上司贪墨的证据,一个不慎露出马脚就会成为众人的仇敌,甚至有可能惹祸上身,所以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比再找寻一个海瑞容易。
  吴甡道:“人选……臣这里倒有一个。”
  “谁?”
  “兵科给事中龚鼎孳。”
  龚鼎孳?
  朱慈烺微微一惊。
  穿越以来,他已经见过不少明末清初的名人了,但大名鼎鼎的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龚鼎孳却还没有见过。
  龚鼎孳,字孝升,安徽合肥人,崇祯七年中进士,受湖广蓟水知县,崇祯十四年,也就是去年,二十五岁的龚鼎孳政绩列湖广之首,迁兵科给事中,诏入京。途经金陵时,龚鼎孳与名妓顾横波相识,随后就情根深种,如胶似漆——明末才子风流,好像每一个人都要有一个青楼中的红颜知己,不然就不能称为文人大家,侯方域,吴伟业,龚鼎孳乃至钱谦益无不如此。
  但若论痴狂爱恋的程度,却没有人能比过龚鼎孳。
  文士风流,原左庶子吴伟业和卞玉京也曾一见情深,情浓化不开,但吴伟业始终对婚事推诿搪塞,不肯负责,卞玉京只好凄凉出家为道。柳如是与陈子龙被人们赞为琴剑知音,神仙佳侣,哪料转身之后,陈子龙便另行纳妾,柳如是最终选择了白头翁钱谦益为夫婿。李香君为候方域苦守闺房,血染桃花,换来的不过年复一年的守活寡……
  相比于他们,龚鼎孳对顾横波可谓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
  崇祯十五年后半年开始,龚鼎孳以区区一七品言官,创造了“一月书凡十七上”的纪录,两弹首辅周延儒、陈演,耿直无畏。说周延儒“庸驽无材略”、陈演“既庸且刻”。都可谓是一针见血,令周陈二人恼怒不已。
  但所有人都知道,龚鼎孳背后站的是当时的次辅吴甡,吴甡对龚鼎孳十分器重,而龚鼎孳也投桃报李,承担了弹劾周延儒和陈演危险任务。龚鼎孳的弹劾,是当时内阁争斗的一部分,争来争去,出头的龚鼎孳就成了牺牲品,因为弹劾陈演,龚鼎孳触怒了崇祯皇帝,被冠以“冒昧无当”之罪名下狱。
  就在龚鼎孳入狱的期间,顾横波匆匆赶到了京师,如果她是个薄情女子,自然可以一走了之,但她已经认定了这个男人,不离不弃,不断往牢狱内寄送衣物,守候消息。
  崇祯十七年二月,龚鼎孳终于获释,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顾横波后,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而后,龚鼎孳没有节操的表演开始了,李闯入京时,他投水自杀未遂,结果当了顺朝的直指使。多尔衮入京时,他是跪迎者之一,授吏科给事中,迁太常寺少卿、刑部右侍郎、左都御史,可谓节节高升。
  也就在这期间,龚鼎孳忽然性情大变,不但狂放不羁,反复无常,还经常有不合时俗的举止,而受到当时人的讥笑。
  这样的人,被乾隆列为贰臣,甚至是叁臣都没有疑义。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外圆内方
  但奇怪的是,当时的抗清义士如阎尔梅、傅山等人却对龚鼎孳没有什么怨言,反而为他做诗辩解,原因其实也简单,虽然是满清的官吏,但龚鼎孳却冒着生命危险,竭尽全力的救助反清义士及义士的家人,有一种说法,为了躲避搜查,顾横波的秀楼中常常藏有通缉犯。
  有人以为,龚鼎孳的这些作为,是对自己污德失节的自我救赎。
  也许吧。
  康熙十二年,毁誉参半的龚鼎孳病逝于家乡,而在他之前,康熙三年,顾横波已经病逝于北京铁狮子胡同。龚鼎孳专门向朝廷告假,扶灵返回江南。龚鼎孳还在北京长椿寺为顾横波营建了一座“妙光阁”,每逢顾横波生辰,他都亲到阁下礼诵佛经,直至去世。
  或许不是一个义士,但却绝对是一个情种。
  一瞬间,关于龚鼎孳的一些史料在朱慈烺脑中闪现。龚鼎孳不是忠臣,但其手腕和能力却是有的,不然也不能一边窝藏抗清义士,一边做满清的大官,行走在钢索之上,却能一生平安。
  “给事中不是应该去江南追查逮赋吗?怎么,龚鼎孳还在京师?”朱慈烺问。
  “回殿下,年初,龚鼎孳奉命巡查广平府兵事,给事中们出京之时,他并不在京师,前日刚刚回京,现正在等候兵部的调遣。”吴甡道。龚鼎孳是兵科给事中,也就是他的下属,也怪不得他会推荐龚鼎孳。
  “哦,那先生为什么以为他能承担这个任务呢?”朱慈烺深深望着吴甡,倒不是怀疑吴甡的判断,而是想知道龚鼎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和光同尘、长袖善舞、明睿通达、外圆内方。”
  吴甡没有多说,只说了龚鼎孳四个性格特点。
  前两个特点保证他能和盐官们打成一片,后两个保证他不会被盐官们腐蚀,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朱慈烺点头:“好。就用龚鼎孳,但不能让两淮那帮官吏知道是咱们用的,需用他人的名义……”
  “臣明白。”
  虽然龚鼎孳不是忠臣,但太子还是愿意用他一下,除了吴甡的推荐,他也是想知道,龚鼎孳究竟有多大的才能?大明朝臣子千千万,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是史可法左懋第那样的忠臣烈子,只要有能力,哪怕是节气上有所亏欠,太子也愿意使用他们。反之,像湖广总督何腾蛟那样的顽固,哪怕是忠贞不二,太子也是不敢用的。
  朱慈烺下了城楼,上马之前,他和田守信目光对视。
  田守信点点头,意思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此次和吴甡见面,不止是为了探讨两淮盐政,也是为了找出东厂的暗探。
  太子和兵部侍郎在城楼上嘀嘀咕咕,那个东厂暗探一定会上报消息,而田守信已经全面监控,只要那个东厂暗探有所动作,立刻就会露出马脚。
  第二日清晨,朱慈烺刚一起床,田守信就轻步近前报告:“殿下,事情有眉目了……”
  下午,在一家名家三香居的酒楼上,因为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此刻只稀稀落落地几桌客人,靠窗地那一桌边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三缕长髯,戴方巾,一脸的落寞,却是刚刚被罢职不久的原詹事府左庶子吴伟业,而坐在他对面的人却是意气风发,原来是刚刚被任命为两淮盐运司副使的龚鼎孳。
  龚鼎孳今年刚二十六岁,气质优雅,胡须微微,长的甚是英俊,此番从广平府查核兵事归来,原以为肯定要和其他给事中一样,被发配到外地稽查逮赋,南直隶湖广还好,若是被派到陕西,那不就是一场大冒险吗,如今他正等着美人儿顾横波进京呢,朝思暮想之下,可万万不愿意长途跋涉到外地,更不用说可能会遇到的刀兵之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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