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2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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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国祯和吴襄却是受宠若惊,连忙跪倒谢恩,狮峰龙井可是贡品,一年也没有几斤,太子送他们一斤那是天大的荣宠啊。
  “两位平身,本宫常有琐事,不能常驻军中,军中事务两位要多上点心,但有成绩,本宫是不会忘记两位的。”朱慈烺淡淡笑,既是褒奖也是提醒。
  李国祯和吴襄都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立刻,两人额头就冒出了丝丝冷汗。
  太子不在期间,两人对于军中课程颇有应付,太子明显是在点醒他们啊。
  对两人的窘态,朱慈烺假装没看见,将军中事务做了安排之后,就带着田守信和佟定方返回城内,直奔兵部。
  关于左懋第的奏疏,朱慈烺颇有疑惑,他要向熟悉朝内事务的兵部侍郎吴甡请教。不想吴甡还没有回兵部,兵部尚书陈新甲也没有回来,显然两人都被崇祯帝留下来商议军政了,
  坐在兵部后堂,望着天井,朱慈烺静静想了很多事。
  兵部,大明军政最高机关,但其实明太祖朱元璋最初的设计并不是这样,
  明朝初期,朱元璋建立了卫所制度,号称不费一文养百万大军,其实是改良了南北朝隋唐时的府兵制。初期效果很好,卫所兵为了田土和世袭军职奋勇作战,战斗力有相当的水准。而统帅卫所兵的是五军都督府,五个都督都由有立国之功的勋贵武将担任,五人不仅负责管理卫所的训练与生产,还可参与中央军事决策,地位都在文官之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制度的弊端逐渐显现,军户逃亡数量越来越多,卫所兵战力退化严重,永乐朝曾经颁布过严厉法令,试图阻止这个势头,但效果却不好。土木堡之变后,五军都督府的重要武臣都战死在了土木堡,使得五军都督府变成了一个空壳,无法成为京师防御战的领导者,从而导致以于谦为主的兵部变成主导。
  于谦之后,军队指挥、管理权都转移到了兵部。
  到了崇祯年,各地卫所任命官员连呈送五军都督府的步骤都直接省去,这使五军都督府彻底丧失了武将官员的选拔任命权,变的名存实亡。操练军队、军情声息都由各地的总督巡抚和总兵负责。他们与五军都督府没有上下级关系,不需要向五军都督府报告。
  而总督巡抚都是文官,大明以文制武的方略得到了彻底的贯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史督辞职
  以文制武并没有错,前世里的大国强国的国防部长基本都是文人,由文官系统主管武将的升迁,也没有错,但错误的是,大明不应该剥夺武将的战事指挥权。
  比起文人,武将更了解战事,更知道怎么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
  虽然文官中也有于谦、孙传庭、洪承畴这样的猛人,更出现过王阳明那样的统兵天才,但更多的却是杨镐、阎应泰之类的糊涂人物,由他们带领,在他们的瞎指挥下,原本占据优势的大好局势,瞬间就败的不可收拾。
  文官也就罢了,偏偏到了崇祯朝的后期,因为对文官的失望,崇祯帝大量的往军中派遣监军太监,比起文官,太监更是不堪,基本上是谁和他们关系好,谁就能升官做主将,把本来就战斗力低下的明军搅得一塌糊涂。
  要想逆转历史,改变华夏王朝天崩地裂的局面,只靠一支京营是不行的,大明军制必须进行彻底的改革……
  沉思中,忽听见脚步声响,陈新甲和吴甡回来了。
  两人都有点疲惫,显然又是经历了一场马拉松式的策问。
  见到太子,两人见礼。
  朱慈烺公事公办,就军营中的一些军务向两人请教,又问河南的形势,陈新甲摇头叹息,一脸丧气,吴甡虽没有多说,但眼睛里的忧虑却是清楚可见的。等到说得差不多了,朱慈烺向陈新甲提出想要从兵部武库中借用一些铁鳞甲,陈新甲连忙起身,亲自去办。等陈新甲走后,朱慈烺向田守信点头,于是后堂中所有的闲人都被清理了出去,并且在后堂周围十步之内设置警戒线,由锦衣卫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后堂中只剩下朱慈烺和吴甡两人。
  朱慈烺直接切入左懋第的奏疏,也就是切入盐政。
  吴甡听完之后幽幽叹口气:“殿下,就算你不问,臣也打算为此事去见您的,昨日,漕运总督史可法的奏疏也到内阁了,臣给您默念一遍,听完之后,您对江南盐政的糜烂会更清楚。”
  接着就抑扬顿挫的默念了起来。
  明朝中央官员基本都是进士出身,人人都是背读的好把式,像吴甡这样的大才,随随便便看几次,几乎就可以倒背如流。
  朱慈烺脸色凝重起来。
  史可法要辞职!
  大明一共设有两淮、两浙、长卢、山东、福建、河东等6个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其中两淮最大最雄,大明每年产盐四亿斤,而单单两淮一地就占了四分之一,所谓“天下六运司,惟两淮运司为雄,治莅三分司,惟泰州分司为最。”
  所以盐政出了问题,朝廷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两淮。
  朱元璋在没有登基前,就于1366年始置两淮盐运使,洪武元年(1368年)再置通州、泰州、淮安3分司判官。各盐场长官称百夫长。二十五年(1392年),各盐场改设盐课司大使、副使。两淮盐区设转运使1人(从三品),同知1人(从四品),副使1人(从五品),判官3人(从六品),各盐场大使、副使各1人(俱未人流);此外又设巡盐御史1人(正七品)。
  时至今日,主要官职并没有改变,依然延续洪武年的旧制,但不同的是,比起洪武年,现在的盐官盐吏一个个可是肥的流油。
  此次左懋第两淮查盐,两淮盐运使冯导研和监盐太监杨显名虽然被拿下,但却坚不认罪,同知、副使、三个判官也都否认有贪污舞弊的情况,下面的小盐官一个个也是大声喊冤,左懋第和方正化拼劲全力,但也只查到了两三个小吏贪污的证据,其他盐吏俨然都是清官。
  左懋第到扬州的第一天,身为淮扬巡抚的史可法就陪同查案,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撼动铁板一块的扬州官场。
  两淮盐运司直接隶属于中央,和布政司、按察司平级,都是直接向朝廷负责的衙门,又有监盐太监坐镇,作为地方巡抚的史可法无权干涉盐政事务,但整个扬州官场对左懋第的抗拒,他却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他提出辞呈。
  “纵放私盐、牟取暴利、勾结朝贵……”这是史可法点出的两淮盐政的弊端。
  “巡抚不力,察察不明,有负圣恩……”这是史可法的辞职理由。
  听完史可法的奏疏,朱慈烺对明朝官场的复杂性有了更多的了解,不要以为你是巡抚、是钦差、拿着尚方宝剑,就可以雷厉风行,察察至清了。如果下面的小官胥吏团结一致对抗,任你巡抚钦差也是无可奈何。
  其实换成皇帝一样,崇祯十七年,满朝文武不说话不做事,干等着李自成进京,崇祯帝怒道,文臣皆可杀,其当时的心境估计跟左懋第史可法差不多。
  当然了,不止明朝,历朝历代,甚至前世里的文明社会也是如此,上级再有决心,但下级消极怠工拖着不执行,上级也没有办法。因为不是一个两个,是所有人都在拖延怠工,你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撤换了吧?
  所谓法不责众,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史可法的辞职应该是以退为进,向朝廷施压的一种手段。并非是真的想要离开巡抚的位置。
  读完史可法的奏疏,吴甡深深望着皇太子。
  朱慈烺心知他是怜惜史可法之才,想要探知自己这个太子对史可法的态度,于是点头:“史可法是一个贤臣,朝廷断不可准他辞呈。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兼着淮扬巡抚呢,为什么扬州官员敢背地里给他使绊子,左懋第更不用是说,那是钦差的身份,难道扬州官员已经目无法纪到这种地步了吗?”
  “殿下,这些小官胥吏只所以敢糊弄巡抚和钦差,除了因为盐政弊案关系到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顽抗到底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组织鼓动他们!”
  “自永乐之后,我朝每隔十几年,就会清查一次盐政,每次都是声势浩大,最后却都是无果而终,在幕后那些人看来,这一次当然也一样,最多不过就是牺牲杨显名和冯导研两个倒霉鬼,只要其他盐官不乱,结党互保,他们就可以继续逍遥下去!因此他们才要严防死守,不使左懋第和史可法突破任何一个缺口,以防成溃堤之势。”
  吴甡解释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幕后之人
  朱慈烺脸色一沉:“先生所指的幕后……究竟是谁?”
  “那臣就冒死直言了!”
  在太子面前,吴甡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拱拱手,慨然道:“臣以为,扬州官场、两淮盐政只所以会演变成现今局面,左懋第束手无策,淮扬巡抚史宪之有心无力,其症结其实只在两个人!”
  “一个是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两淮监盐太监杨显名是他的下属,平常没少孝敬他,杨显名出事后,他是最惊慌的一个人,为了自保,他肯定是要有所动作的,加上此人胆大包天,到南京不过三年,就跟南京的勋贵们打成一片,两淮盐政与其说是朝廷的盐政,不如说是南京勋贵们的盐政,朝廷改革盐政的消息传到南京,那些勋贵都是不满的,因此臣以为,孙象贤可能已经和勋贵们结成了同盟,这一次那些盐官一个个铁口铜牙,负隅自保,不肯吐露盐政实情,应该就是受了他们的鼓动,并且得到了他们的某些承诺。”
  南京镇守太监,相当于是北京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除了军务,也管政务,江南的事情都是经他之手向北京朝廷禀报的,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升迁,因此权力极重,江南官员都把他当成“祖宗”一样的巴结。
  别说南京镇守太监了,就说已经被逮的监盐太监杨显名,只因为袁继咸对他不恭,一封奏疏上去,袁继咸立刻就被官降两级,所以太监之威,真不是吹的。
  朱慈烺明白了。
  又是勋贵和太监。
  比起北京,南京勋贵的数量也不少,且都是太祖始封,但当弘光年,建虏兵临城下之时,除了一个早早辞官归隐的怀远侯常延龄尚算硬气之外,其他人都是不战而降,还不如秦淮河百川桥下一个没能留下姓名的乞丐。
  听说南京陷落,乞丐在桥上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篇:“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写完就投河殉国。
  老实说,比起北京勋贵,南京勋贵更可恶,更不堪,北京勋贵尤有大批殉国者,南京勋贵却是成建制成批量的投降,而且是投降外族。有朝一日,有机会到南京,朱慈烺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些蛀虫,一定要把他们全全部部,一个不留的都清除!
  现在南京爵位最高的当是魏国公徐弘基。徐弘基,徐达后人,和已经被治罪的徐允祯是同族近亲,徐弘基现在总督南京京营,担负着镇守南京之职,历史上徐弘基没有留下太多的记载,但估计也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无能之辈,不然南京京营也不会那么颓废,比北京京营还荒唐。
  荒唐也就罢了,想不到勋贵们居然还插手盐政。
  吴甡并没有具体点出勋贵的名字,不过看他的表情,插手盐政的勋贵应该不在少数。
  “但即便如此,仍无能阻止左懋第和史可法的调查,并将他两人陷入困境之中,事情只所以会演变成如此,乃是因为,除了南京勋贵和镇守太监孙象贤之外,朝中还有一人在掣肘制约左懋第和史可法,令他们两人有志难伸,无法施展手脚。”
  吴甡声音忽然变的低沉。
  他没有明说,但朱慈烺却已经知道所指是谁了。
  能制约钦差左懋第和巡抚史可法的朝中只有一人,那就是首辅周延儒!
  “左懋第连上三封奏疏,一封比一封着急,然周延儒却不动如山。”
  “朝中清流提出动议,也都被他压了下来。”
  “周延儒南直隶宜兴人,第一次入阁时就和盐商往来密切,此次入阁拜相,背后也有江南盐商的影子。左懋第到扬州查盐后,周延儒门前车水马龙,每日等着拜见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据说有一半都跟扬州盐商有关。”
  吴甡肃然道:“臣虽然不敢说周延儒纵放,但默许、甚至是故意迟缓朝廷对江南盐政的反应,却是毋庸置疑的,今日早朝,臣稍微提出一点质疑,就遭到了周延儒党羽的攻讦……”
  朱慈烺静静听,到这里他对扬州之事已经很是清楚了。
  孙象贤和勋贵们在南京,周延儒在内阁,南北配合,令左懋第和方正化的调查陷入困境,而两淮占据大明食盐产量的四分之一,朝廷长期调查,盐政事务长期凝滞,对两淮的食盐产量肯定会有所影响,继而影响北方的食盐供应,到最后,朝廷不得不大事化小,小事化小,召回左懋第和方正化,以解决食盐危机,就像无数次的查盐一样,用冯导研和杨显名的两颗人头作为事情的终结。
  而两淮盐政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些幕后的得利者会继续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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