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1059部分在线阅读
如果朱慈烺是一个传统的皇帝,是朱慈烺的本尊,对蒋德璟的看法,一定会连连点头。但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有现代的想法和意识,皇权在他心目里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知道,终有一日,家族皇权会被时代所抛弃,如果死拿不放,执意护权,最后一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既然皇权终究要被放弃,他也已经做好了规划,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开放,文明,将是大明王朝的立国基础。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独独苛刻闻香教呢?
历朝历代为什么不允许自由传教?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害怕民众觉醒,有了自我意识,起身反抗朝廷的暴政。
但如果朝廷没有暴政,又何必怕他们传教呢?
反过来讲,教派的存在正可以约束地方官府和皇帝,令他们不敢为所欲为。
相辅相成,一开一闭,对一个王朝来说,伤害未必超过利益。
即便这就是萧汉俊的“机心”,但朱慈烺以为,只要是好的政策,无论起心动念如何,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当然了,这个门,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随着教育的推进和百姓的觉悟,渐渐放开,而不是一蹴而就。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个封字就可以解决的,就如黄河治理一般,堵不如疏,又如是锅盖,你压的越紧,锅底就可以越沸腾,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朱慈烺缓缓道:“我大明仁政治天下,行光明正大之道,如日月经天兆临大地,但是朝廷践行仁政,各地官员严格执行,清廉勤政,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又何惧这些民间团体?”
“乞丐多少,不在丐帮帮主,而在皇帝。”
“教也罢,佛也罢,天主基督也一样,但使他们遵循我大明的法律,严守良善,我大明就没有拒绝他们的道理。”
“因为我大明现在实行的道,才是最大的道。”
“光明不怕黑暗,只有黑暗才会害怕光明。”
“民为重,君为轻,这是圣人的教诲。所谓的民,自然也包括这些教众。”
“朕心坦荡,阁老亦要对我大明子民有信心。”
听完陛下所说,蒋德璟又一次的震撼了,他想不出,陛下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标新立异”的想法?
愣了片刻,方才拱手道:“臣领命。”
……
蒋德璟表情复杂的离去,朱慈烺坐在御座里,脑子里依然想着萧汉俊、闻香教以及山东的局势。
脚步声急促,于海奔了进来:“陛下,辽南军报。”
朱慈烺抬起头,他知道,秋天过了,多尔衮终于是坐不住,要大举进犯辽南了!
……
复州。
今冬第一场的早雪,正飘飘洒洒的降临在辽南大地上,天地一片雪白,北风日渐凛冽。
蓝色的军旗之下,刚刚从沈阳返回,全身披甲,腰悬宝刀的济尔哈朗,正驻马而立。
和部下一样,他也正在为这场飘雪而欣慰。
——降雪意味着冬季的真正来临,气温降低,海面冰封,这一来,明军的船舰就无法自由活动,他们也就不用再担心明军忽然发现在复州或者是盖州外海。如此,他们就可以专心致志的应对金州旅顺的明军了。
从年初离开沈阳,到辽南来镇守,一直到今日,九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风霜之下,他鬓角已经见了斑白,皱纹多多,眼神也是疲惫,作为大清两个辅政王之一,年初他被派来辽南,隐隐的就已经是有了流放之意,原本朝中还有一些不平,认为睿亲王多尔衮太过霸道,都是辅政王,凭什么你在盛京,却将郑亲王派到辽南呢?
但随着金州旅顺的快速失守,原本对济尔哈朗的怜惜和不平,都变成了不满和指责。
济尔哈朗深知这一点,因此只能忍气吞声,老老实实的在复州修城防守。
对于金州旅顺之败,“朝廷”并没有实际责罚济尔哈郎,只是口头训斥,令他固守复州,不使再有败绩。
这些都在济尔哈郎的预料之中。
虽然作为辽南主将,对金州和旅顺的丢失,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计策是范文程出的,沈志祥,孟乔芳的这两个守将是多尔衮选定的,可这两个人辜负信任,金州和旅顺都是一天不到就失守,两人根本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能力,沈志祥更是投向明国,帮助明国骗开了旅顺城门,现在又被明国封为了“归正伯”,明军大肆宣传的行为,无疑是在打大清的脸。
如果重罚济尔哈郎,他多尔衮也逃不掉,因此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而在牢骚不满的私怨之外,济尔哈朗倒也没有忘记公心,他向“朝廷”上疏,认为要收复金州旅顺,非的聚集重兵不可,而为了克制明军船舰的骚扰游击,攻击的时间应该选在冬季海面冰封之后。
济尔哈朗的建议和洪承畴的看法不谋而合,于是济尔哈朗被短暂召回沈阳,和多尔衮,代善,洪承畴范文程等人连续商议,最后定出了今冬收复金州旅顺的整体计划。
“每年十二月初,盖州湾、复州湾的海面必会封冻,金州湾的海面也会半冻,时间长达两月,但旅顺却只会有一点点的浮冰,天色好转的时候,甚至连浮冰都没有,明军船舰可以自由往来。”
“也就是说,明军船舰虽然无法偷袭我复州盖州了,但金州旅顺之间,他们的船舰却依然可以往来支援。”
“这一点,我军必须警惕。”
“所幸的是,明军的后方,登州是一定会冰冻的,时间最短一个月,最长两月。这两个月的时间,正是我们攻取旅顺的最佳时间。”
“经过探查,现在明军驻守金州旅顺的兵马,最少在两万人以上,其中,精武营第一镇阎应元八千人守金州,辽东总兵官周遇吉的直属,骑步兵五千,连同第三镇徐文朴的七千人,守旅顺,再加上旅顺水师提督郑森的船舰和可以征调的民夫守卫,明军在金州旅顺布置的防守兵力十分充足。”
济尔哈朗忧心忡忡的介绍情况。
多尔衮洪承畴等人都是默然,这些情况,他们当然都知道了,他们更知道的是,隆武在辽南布置这么多的兵马,不止是为了防守,更是为了进攻,但是有时机,不论阎应元的第一镇,还是徐文朴的第三镇,随时都可以登上船舰,连同周遇吉的骑兵队伍,对大清沿海各处进行大骚扰。
这也是必须拔除金州旅顺的原因,不然整个沿海都寝食难安。同时的,金州旅顺威胁复州,复州易攻难守,为保复州,建虏必须在复州囤积重兵,如果放弃复州,盖州又成了危险之地,牵一发动全身,建虏不能坐视大明在金州旅顺囤积重兵。
“明军两万精锐,又有船舰襄助,我军要想收复,最少得六万兵马,还需得调集足够的重炮。如此,方可尝试。”
济尔哈朗看向多尔衮。
这是在提条件。
多尔衮脸色沉沉:“不。八万。”
听到此,济尔哈朗微微一惊,他所说的六万兵马,不止是因为攻击金州旅顺最少需要三倍兵马,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除去各处必须的守卫,大清现在能调集的兵马,也只有六万了——因为距离遥远,多是山地,辽南之战是无法征调义州锦州等地的蒙古部族的,建虏只能依靠辽东固有的兵力。
因此,济尔哈朗不明白八万人何来?
不过很快的,他就明白了。
“老十四的意思,是征调朝鲜兵?”济尔哈朗问。
多尔衮脸色沉沉:“是。我已经给李倧发国书,令他出两万精锐,走沿海东路,从镇江堡、东沟、庄河、归服堡,和我大清两路并进,一齐收复辽南。”
李倧,现在的朝鲜国王,即朝鲜仁祖,朝鲜王朝第16任君主。
济尔哈朗微微一振,朝鲜兵虽然不堪用,但有总比没有的好,有了这两万人,不但可以给明军增加压力,更是多了两万炮灰可用,何乐而不为?
“为防李倧磨磨蹭蹭,我已经派内大臣图尔格亲往督促!”多尔衮补了一句。
如此,朝鲜人想要推诿也是不行了。
八万兵马,多尔衮又答应调集国中所有的重炮,前往辽南助战,济尔哈朗的信心,一下就振作了不少。
……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朝鲜谍报
……
朝鲜。
汉阳城。
昌德宫。
尖盔刺顶,全身甲胄的图尔格站在朝鲜国王李倧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一个月之内,调齐你朝鲜两万精锐,马步军齐出,准备好所有粮草,随我一起出征辽南,不得有任何延误!”
李倧战战兢兢:“两万?我国兵马没有那么多啊……”
图尔格冷笑:“朝鲜王这是什么话?据我所知,朝鲜各处兵马,从南到北,水陆军加起来有六七万呢,区区两万人也调不出来吗?朝鲜王,莫不是有什么异心?”
李倧吓的哆嗦了一下,脸色煞白的说道:“岂敢岂敢,小王明白了。”
图尔格冷笑:“一月之后,两万兵马必须在汉阳集结,否则,朝鲜王就等着我大清辅政王的问罪吧。”
“是是,领图大人去休息。”
图尔格满意的哼了一声,虚应的抱了一下拳,算是行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他腰间的佩刀打在棉甲的铜钉上,丁丁作响,跟在图尔格身边的两个卫兵都是目光凶狠,杀气腾腾,令殿中的朝鲜君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个朝鲜官员恭恭敬敬的领他送他。
“啪!”
等图尔格走后,李倧猛的一把将桌上的茶碗全部扫翻在地,口中咬牙切齿的说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脚步声响,站在殿外的臣子都涌了进来,跪在地上,一个个都是哭泣。
君忧臣辱,他们都能感觉到李倧的痛苦和愤怒。
随后,一个臣子抬起头,悲愤的说道:“王上,建虏去年要了粮米二十万石,今年竟又多了五万石,变成了二十五万石!棉衣铁器更不必说,建虏每年索取,已经占到了我朝鲜岁入的一半,各处府库枯竭,百姓苦不堪言,建虏却变本加厉,欺压一日胜过一日,现在又要令我朝鲜出兵,远赴辽南,和大明做战,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李倧抬头叹息,眼中都是泪:“柳卿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