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校对)第2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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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津有了身孕?还七个月?”我疑惑的望着他,“那么早该知道了吧?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这个,因为之前听说了长秀殿下对您的恳求,所以觉得两位都心怀不轨,从而对您和长秀殿下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就令城中隐瞒了这个消息,并且对雨津也有所慢待……”信孝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么说……雨津是真的怀有身孕了?”我感觉心里一紧。
  “是,”信孝又点了点头,“虽然故意封锁了消息,但其实我本人也非常高兴的。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是我的嫡子,同时也是您的外孙啊!”
  “那真是可喜可贺。”我勉强一笑,心里却更加担心起来。按照目前的紧张形势,秀吉很可能会在两三个月之间,趁着柴田胜家无法出阵的机会进攻信孝的岐阜城。这座城的前身稻叶山城,之前就是被秀吉攻下的,以他如今的力量和能耐,肯定也费不了多少工夫。而那个时候,雨津很可能刚刚产下孩子吧?到时候,她就是又一个阿市……只是不知道,对于她而言,信孝是浅井长政,还是柴田胜家?
  或许,可以先让她离开岐阜,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也不成,就算信孝同意,大冷天里,她一个七八个月的孕妇,怎么也不可能长途跋涉。
  想到这里,我决定提醒信孝一句。
  “信孝,如果秀吉联合信雄,再次要求你将吉法师少主送往安土城,你准备怎么办?”我问他道。
  “自然是再次拒绝,”信孝想也不想的回答,“吉法师不能落入他的手中,否则他又有实力,又有名份,就再没办法阻止他了。”
  “可是,如果他出动大军,以迎接吉法师少主的名义包围岐阜城呢?”我继续问道。
  “据城而守就是了,”信孝略一思索,“岐阜城坚固无比,是父亲大人的起家之地,岂是区区猴子能够攻下的?他要真敢这样,胜家殿下肯定会出阵支援,到时里应外合,吃亏的是他猴子!”
  “天下没有攻不落的城池,更不要小看了秀吉殿下。要知道,当年的稻叶山城,乃是他首先攻入的,”我摇了摇头,“至于柴田殿下,他居于北陆,并非能够随时出阵。”
  “这个……”信孝犹豫了。我的这番话,他不可能不明白。想了想,他低头向我请教道:“依您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刚才不是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么?”我顺势劝道,“如果秀吉殿下要求吉法师少主,不妨就让出来。之后,他如果勤谨侍奉,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如果威福自用,岂不是自陷不义之地?到时候,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他。”
  “不成!猴子居心不良,吉法师不能交给他!”信孝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我的建议,“对于您来说,退一步倒是无妨,但我身为吉法师的后见,就必须努力保住他。若是就此屈服,就不配作织田家的人,更不配作太政公的儿子!”
  虽然他的这个反应,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是,听他亲口说出来,我依然感到十分难受。
  这样一来,雨津的命运恐怕也很可虑了……不知道她明白了这一切,是否会怨恨这个曾经非常慈爱,如今却只顾家业、罔顾亲情的父亲大人?
  我颓然的叹了口气,低头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触即发(中)
  没能够促成我与柴田同盟,信孝有些失望的离开了。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上,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私下和他会面吧!等到他和秀吉决裂,仅凭一个岐阜城,肯定是挡不住善于攻城、擅长调略的秀吉。
  对于我而言,这或许也是最合适的结果。以他的地位,他的性格,以及和我之间的亲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虽然我愿意保留信长的血脉,可是留下吉法师显然要比留下他和信雄稳妥得多。另外,如果他和雨津的孩子平安出生,秀吉肯定会把孩子送到本家,到时我同样也愿意妥善的安排。
  之后秀吉也亲自来到相国寺,和我商量毛利家的事情。他是受了小早川隆景的拜托,希望我能够遵守约定,不要在山阴地区挑衅吉川元春,也希望我约束萩城的岛津义弘,不要总在周防、石见两国的边境闹事。否则的话,毛利家将不得不重新检视和吉良、羽良两家之间的和睦。
  “是小早川的拜托吗?”我并不感到惊讶。
  虽然我可以确信,一旦我和秀吉决裂,小早川隆景肯定会弃秀吉而投向本家,但是如今本家和秀吉依然是同盟,以他的谋略,自然会想到借力打力这一招,以图利用秀吉来影响我,从而避免家中因为外交方略之争而产生分裂。
  “是。所以请你务必约束一下二见水军和岛津义弘如何?”秀吉说道。他的语气十分真诚,听起来仿佛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我和毛利家和睦似的。
  只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秀吉的表象而已。他就是利用这种看似真诚的表象,成功的进行了诸多的调略。然而在事实上,他恐怕是满心盼望着我和毛利家决裂呢!那样的话,他的调略就又有了用武之地,至少山阴的吉川元春会非常坚定的向他靠拢。
  “这个,恐怕有些不好办啊!”我叹了口气,“并非我要和毛利家敌对。可是,九州诸国那么多豪族,一旦停止了内斗,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九州之外,希望能够向外扩张,获得更多的领地。例如那个岛津义弘,你也看到了,特意把居城设在了边境郡内,而且以区区十万石领地,居然就敢挑衅百万石的邻居,因为他知道背后是九州,而我也必须为他撑腰……面对这个风潮,我能够怎么办?只好疏导他们,把他们的精力和目标引向毛利家。不然的话,九州内部的压力如何宣泄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秀吉皱起眉头,似乎也替我发愁起来,“小早川隆景的意见,可以不必太过重视。然而,这个趋势不能够纵容,总得想个办法来约束他们才好。”
  “其实方法已经有了,”我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他这副真心为我打算的样子,还真是有意思呢:“信景在肥前检地之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确实听说了,”秀吉点了点头,“不知成效如何?”
  “成效很是不错,肥前国已经完全安稳了,”我微微一笑,“所以,我准备在整个九州之内实行检地,将各豪族的领地和地位都固定下来,并且以本家的名义发给安堵状,正式确立主从关系。到那时候,我有了这个名份,又手握他们的誓书、武士名录和领内分限帐,自然就可以完全控制他们。”
  “在整个九州实行检地!”秀吉瞪大了眼睛,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惊容,“这个动作是不是太大了?……我的意思是说,万一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例如……例如毛利家背盟之类,你岂不是就无法出兵了么?”
  毛利家背盟?那可能么?我心里暗笑。小早川隆景正满心维持和本家的和睦呢,我那么挑衅他都忍了下来,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招惹我?其实,是你自己有所动作,又怕我出面干涉吧?
  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心了,而我也不会戳穿你这言不由衷的担忧。
  “没关系,只要我有水军在,没有谁能侵入四国和九州,尽可以放心的着手这件事情。”我笑着向秀吉说。
  “……这倒也是啊!”秀吉感叹道,“以前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想到水军会这么关键。可是,到了现在,都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光了啊!”
  “所以,期间毛利家真有什么异动,或者畿内发生什么变故……”说到这里,我微微顿了一顿,望向他的脸上,果然发现了一丝不自然的表情。这让我心里更加了然,却是若无其事的接了下去:“……就拜托你多多费心吧!”
  “那是当然的,你尽管放心。”秀吉也尽力露出一个笑容。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下……我准备向朝廷提出申请,要求担任源氏长者之职。”
  “源氏长者!”秀吉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职务,不是幕府将军才能担任的吗!”
  “啊,原来你也知道啊,”我笑了起来,“不过呢,关于这个职务,恐怕很多人都误会了,并不是由将军家担任的……”
  说着,我简要的向秀吉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可喜可贺!”听我说完这个职务的来由和传统,秀吉连连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羡,“我秀吉今天是受教了……到现在我才知道,宣景殿下的家门是何等的不凡呀!”
  “家门算什么呢?就在二十多年前,我只不过是一个被追杀的落魄小武士罢了!”我的声音充满感叹,“所以说,英雄不问出处。例如秀吉殿下,虽然是农家出身,今日的地位又有几人能比?若是能够再进一步……”
  我忽然停下话语,向秀吉低了低头:“总之,只有得到这个职务,我才能够有足够的威望行检地之事。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同长秀殿下说过,同样也希望能够得到秀吉殿下的理解和支持。”
  “是么?”秀吉沉吟了片刻,眼光突然一闪,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既然这样,我会向一条关白表明我的态度。”
  “那就完全没问题了!”我再次露出了笑容。
※※※
  永贞元年十月初,朝廷正式颁下诏旨,由清和源氏一族嫡流的河内源氏后裔、从二位治部卿源氏朝臣宣景继任源氏长者,并按照传统,补任太政宫中纳言之职,担当淳和院、奖学院两院别当兼务。从此以后,河内源氏的嫡流,也由出自第三代源氏栋梁义家庶子义国流(新田、足利两家之祖)的足利家,转移到了出自第五代源氏栋梁为义流(源氏嫡脉,源赖朝、源希义、源范赖、源义经祖父)的吉良家。
  继任之后,我做的第一件履职的事情,就是为秀景及信景、周景、义景、景政等已元服的诸子申请官职。秀景叙任从五位下右京亮,开吉良京兆家;信景叙任从五位下左近卫少将,而宗家此后也就可以称为羽林家;周景叙任从六位下左卫门尉,开吉良金吾家;义景叙任从六位下左兵卫尉,开吉良武卫家;而景政则担任伊势守之职,暂时无官位。
  同时,因为成为清和源氏一族河内源氏的嫡流,本家实际上也就成为新的源氏武家栋梁,所以我趁机改变了宗家的家纹,由五本骨扇变成了源氏的五叶笹龙胆;分家则继续使用五本骨扇,同时共享宗家的五三桐副纹;而像仁木家这样的连支家,就只能使用本家的家纹——源自足利家的二引两(仁木家是足利家最低格式的一门亲类),不能使用副纹了。
  完成这件事,正好就是信长的周年忌辰。我身穿才赶制出来的、绣有金线笹龙胆纹的葡萄紫色公卿直衣,前往大德寺总见院参拜。和我同行的国持级家臣,只有生驹家长和筒井顺庆两位,其余的人,除了担当中枢的丹羽长秀一直守在寺内外,都很默契的分成两个阵营,先后于午前和正午拜祭了信长。
  反正周年祭不比葬礼,有繁琐的仪式和程序。因此,家臣们可以选择任何时候拜祭。
  等到返回相国寺,生驹家长和筒井顺庆并没有离开,而是问起了接下来的方略。
  “太常公获得源氏长者之职,并且娶了德姬公主,接下来就该重返畿内、重新整合太政公旧部了吧!”筒井顺庆试探着问道。他的态度比以前更加的谦恭,眼光不时在我的身上逡巡着。这样的葡萄紫色公卿直衣,在公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在武家而言,差不多就是幕府大将军的独有装束。
  我摇了摇头:“这件事,将会由秀吉殿下负责……到目前为止,他在畿内做得很好,我没理由介入其中。”
  “这……殿下是不是太拘于小节了?”生驹家长隐隐有些失望,“难道殿下还看不出秀吉殿下的意图吗?他要打倒柴田殿下和信孝殿下,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之后的下一个目标,除了殿下还能有谁?那么,与其面对整合畿内的秀吉殿下,还不如趁两方相持之时,逐一压服两方!”
  又是这种论调……说真的,这样劝我的人已经很有不少。如丹羽长秀等人,是想避免织田旧部的大规模内战,以免损伤信长身后的英名,并且尽量保留他的家业和血脉,毕竟洗牌越彻底,织田家的家业和血脉就越难以保留。不过,我对此已经有过承诺,算是了结了他最大的心愿。
  像生驹家长这样的与力和家臣,我也能够理解。他们自然希望我赶快上位,那么他们的地位自然也就有了保障。不过,与力和家臣之间,肯定会有些不同。家臣们劝我,那是眼光太浅,看不到长远的将来,尤其是在我确立本家的方针之后,明智如秀景、竹中重治等人,都能够理解我的做法;可是,像生驹家长和筒井顺庆,他们身处畿内,直面两大阵营之间的倾轧和可能的风暴,肯定就希望我尽快将事态平息下来,避免伤及他们的家业。
  “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考虑,你无须担心什么。”我向他保证说。
  “但是畿内的事态,已经是非常严重了。近来为了吉法师殿下的居所,以及后见的职务,岐阜侍从殿下和筑前守殿下、清州侍从殿下(信孝、信雄目前都担任从五位下侍从之职)两位已经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几乎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筒井顺庆倾着上身,有些担忧的问道,“关于吉法师殿下的事情,大家普遍认为,是岐阜侍从殿下违反了协议,属于理屈的一方……那么,如果筑前守以大义相责,让我们出阵讨伐岐阜侍从,我们该如何应付呢?”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点子上。我赞许的向筒井顺庆点了点头:“你所说的情况,极有可能发生。不瞒你说,我这次回去,很快就会在整个九州实行检地,所以筑前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着我无法大规模干预时向信孝发难。到时候,你们自然是拒绝不了,所以尽管会同出兵就是……当然,你们要保证一定的独立性,既不能够交出任何形式的人质,也不能亲自随军出阵,只以信得过的家老率一半兵力助势即可。我相信,为了获得大势所趋的姿态,并尽快取得胜利,筑前守不会苛责这些。”
  “那么取胜之后呢?”生驹家长问道,“若秀吉殿下压服信孝殿下和柴田殿下,然后挟战胜之威,强行逼迫我们,我们又当如何?”
  “在没有完成整合、取得充足的把握前,他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一旦无法逼迫你们降服,他的威望也就完蛋了,”我微微一哂,“如果他真那么猴急的话,我立刻出动四国军势,汇合泉州城、三重城的军力出阵,支援你们的河内和大和两国。”
  “有太常公这一句话,在下就再无后顾之忧了,”筒井顺庆郑重的拜服下去,“近二十年前,在下还没有执掌家政时,就赖着太常公的支援保住了家业。之后太常公以日出之势,几乎平定了整个西国,在下也多次受惠于太常公的恩德和教益,直致今日领有大半个大和国,荣膺守护之职……总之,在下将继续追随太常公,并祝太常公早日平定天下!”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触即发(下)
  总部设在堺町、分部遍及各大商町的津屋,无疑是当前最大的商号。在明面上,这间商号的业主是伊势的商人联合,由明国人李芳粱和三井高安分任对外合对内的总掌柜,除了和澳门葡萄牙人关系密切外,还得到了织田家中吉良派系和吉良水军的鼎力支持,并因此掌握着包括勘合贸易在内的畿内、九州对外贸易,以及铜、盐、纸、鱼、粮食、武器、蓼蓝、生丝等多项大宗产业。然而在实际上,津屋的主体却基本属于我私人所有,除了各商町的分部和各特产地的子屋(伊势的米屋、伊予的铜屋、阿波的蓝屋、讃岐的盐屋等)外,还有触角遍及敌我双方、不使用津屋名号的隐秘支部,从而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收集情报网络,由石谷赖辰和天海全权负责,有时也由我直接下令,在领内或对敌方行使经济干预的职能。
  可以说,我的势力能够达到如今的地步,有很大部分是得益于津屋的财力、情报和手段。正因为如此,天海在本家的地位一向非常超然,李芳粱能够担任勘合使团副使,而石谷赖辰也得以和竹中、山内等并列为奉行家老重职。
  因为经营对外贸易和大宗产业,所以津屋的物流大都采取海运的方式。一般来说,津屋的分部都是坐落在各大港町,如三重町、今治町、堺町、津岛町、安浓津町、宇多津町、美美津町等,正如部屋的名字一样。不过,有几个关键地方自然是例外的,例如京都、安土、清州、岐阜、长浜、胜瑞和莲池。
  在岐阜的雨津,虽然不会明白津屋的全部底细,但是对于城下起源于故乡三重町的津屋,她本能的感觉非常亲近,也经常与之打交道。只不过,在前几个月时,由于形势严峻,我已经命令岐阜分部的商业机构撤离,只留下了负责情报的那块。不过,他们的注意力,主要还是依靠之前的关系,集中在城下町的大宗军资流动上,而且由于商业机构撤离,也少了一些和城中打交道的机会,这才没能发现雨津怀孕之事。
  离开京都前,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命令负责情报的人以重金开路,进入城中单独求见雨津,先隐晦的向她表明身份,然后以我的名义询问她的心思。然而,雨津却婉拒了逃跑的提议,表示要同丈夫共同进退,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这样的话,少了她的配合,除非我直接出兵支持信孝,否则我即使再努力,再愿意付出伤亡,也无法从重兵围困的城中救出她来了。
  消息传回来时,我已经回到今治城,在御里馆住了三天时间。得到石谷赖辰的亲口汇报,我很平静的挥手让他退下,然后坐了片刻,起身前往御里馆的佛堂。
  佛堂有侍女专门照顾,始终燃着檀香和线香,隔着好一段距离就能闻到那股令人静心的味道。走到佛堂的门口,我却惊讶的发现,德姬居然也孤身跪在那儿。她看见我,低头行了一礼,起身走出佛堂,准备抽身从长廊离开,却被我出言叫住。
  “陪我随便说说话吧!”我对她说。
  “是。”德姬顺从的答道,过来佛堂门外的宽檐这边,跪坐到我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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