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宠医妃(且把年华赠天下)(校对)第629部分在线阅读
梆子的声音,在深宫里尤其凄哀。
三更天了!何承安又添了两次茶水,换了一次烛火,赵绵泽仍然没有下去就寝的意思。乌兰明珠几次三番瞥着他紧皱的眉,在梆子再一次敲响时,终是压不下心痛的情绪,莺声相询。
“陛下,这局棋有这样难么?”
“难!”赵绵泽声音还算温和。
“这世上,就真的无人能破解它?”
“有。”思考一下,他道,“朕总能解开的。”
说到此处,赵绵泽像是刚发现她还在这里似的,眉头微微一蹙,眸子里添了一抹她琢磨不透的复杂,黑眸亦是深沉无比。
“爱妃去歇了罢。不必坐在这里陪朕,仔细受了凉。”
乌兰明珠嘟起嘴角,摇了摇头。
“臣妾无碍,陛下不歇,臣妾也不去。”
她温软的话里带了一丝女子的小小撒娇,可赵绵泽似是未觉,声音凉了几分,“愁眉苦脸做甚?朕说过,你得多笑。”
“是,陛下。臣妾知错了。”乌兰明珠不好意思的微微抿唇,眼睫轻轻眨动一下,笑了出来。她一直知道,赵绵泽喜欢看她笑。但是,她却一直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喜欢看她笑。
果然,当她唇角的梨涡调皮的浮在面上时,赵绵泽看她的目光,亦是缓和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去吧,听话。”
每每他这般柔情待她的时候,乌兰明珠心里都不免升起更多的希望。她想,他待她终究是与旁的妃嫔不同的。她能一直备受恩宠,除了她本身是北狄的公主之外,一定是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有了这份不一样,假以时日,等她怀上身孕,地位也就稳固了。
正在这时,何承安走了进来。
“殿下,焦玉来了。”
赵绵泽微微一顿,从棋局上抬起眸子。
“宣。”
不多一会儿,焦玉便大步走了进来,与他一同前来的人,还有礼部侍郎兰子安。二人像是都有急事要禀报,脚步匆匆,甫一踏入正心殿的门槛,与赵绵泽交换了一下眼神儿,赵绵泽便屏退了乌兰明珠与左右侍候。
“说吧。”
焦玉先前一直跟着赵梓月,听得赵绵泽询问,他鞠着身子,把溧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之,然后恭顺道:“陛下,大都督已经回京,说是明日早朝再向陛下详禀。”
赵绵泽微微颔首,又问了一句。
“赵樽果然是这般说的?他要亲自送赵梓月回宫?”
“是。”焦玉应声。
赵绵泽冷哼一声,温润的面上神色不明。
兰子安目光微暗,察言观色片刻,淡淡一笑,便把话接了过去,“陛下给晋王机会,他都不把梓月公主带走,反倒亲自送回宫来,看来这人不仅是一个狠心的哥哥,还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小人。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免得陛下责罚,竟然不惜牺牲妹妹。”
赵绵泽微微一笑,“子安,你太小看他了。”
兰子安自然知道这席话是在小看赵樽。但他是一个聪明人,他懂得在另一个聪明人的面前,说话做事都不能显得太聪明。伴君如伴虎,适当的藏拙,更是为官之道。一个在帝王面前锋芒毕露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故而,他状似吃惊的一诧。
“陛下何意?”
赵绵泽沉思着揉了揉眉心,并不向他解释,只是微微笑着,便把话题岔了开去,“重译楼之事,子安以为,与晋王可有干系?”
兰子安蹙眉,迟疑道:“如今形势很明朗,重译楼的案子,分明是冲着北狄与大晏和谈而来的。谁得利,谁便可疑。先前若说是晋王所为,倒也有些道理。但定安侯中毒之事,又如何解释?定安侯与巴布都身中一样的毒,不可能是赶巧了。这样一来,臣下便有些想不通了。就算晋王有杀害巴布的动机,却一定没有杀害定安侯的动机才对。”
他的话说得模棱两可,横也是他,竖也是他。好也是他,坏也是他。乍一听上去每一句都有条有理,像是分析了许多关键所在。可认真想来,却没有一句话是落在点子上的。
这人的圆滑世故,非常人可比。
赵绵泽盯着他俊秀的面孔,淡淡一笑。
“子安切莫按常理来推断朕这个十九皇叔。一虚一实,一真一假,把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扯在一起,把一个不可能杀害的人拉到局里,无非是为了减轻旁人的疑虑,也洗清自己的嫌弃。此事,他做得干净漂亮。”
“真的是他?不能吧……”
兰子安踌躇着,似是还有不解。
“可是陛下,晋王这般做会不会太冒险?钩吻是剧毒之物,若是一时失算,岂不是要了定安侯的性命?”
“他敢做,自然就有把握。”忽略掉心里那一抹酸涩,赵绵泽笑得有些悲凉,“以楚七的医术造诣,这原就不算大事。赵樽与她在一起那么久,又岂会没有分寸?再说,毒在军棍上,并非服下,即便是太医院的太医,也能保得了陈大牛的性命。小小一出苦肉计,把他两个摘得干干净净。依朕看,那重译楼的事,也跑不了陈大牛。”
兰子安沉吟着点头,顺便为赵绵泽戴高帽子。
“陛下英明!听您这么一说,臣下茅塞顿开。”他像是想起什么来,目光突地一闪,“可事到如今,晋王不入陷阱,哈萨尔又只给朝廷十日之限,我等得拿出解决之法才是?”
“子安是怎样想的?”赵绵泽轻声笑。
兰子安沉吟道:“为免两国再起战端,生灵涂炭,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可行了。”
适时给皇帝出主意的臣子,都是好臣子。
赵绵泽微微一笑,“嗯,爱卿说来听听。”
兰子安拱了拱手,轻声道,“回陛下。说到底,北狄要的也只是一个交代而已。只要我们把那用发簪戳中巴布的侑酒女交出去,再用梓月公主和亲安抚,事态必然得以平息。若是哈萨尔再揪住不放,也就说不过去了。”
他说得合情合理,可赵绵泽听完,却是轻轻一叹。
“那姑娘朕识得,她是皇后的患难旧友,当年皇后离开京师……流落锦城府时,曾得她助益。如今她既藏在魏国公府,且由着她去吧。”
兰子安微微一怔。
“陛下,这样做会不会……”
“不必说了。”赵绵泽摆了摆手,微微低头,目光落在了棋局之上,轻嘲道,“只要是她要的,朕便给得起。”
兰子安深深看了赵绵泽一眼,抿紧了嘴角。
今日晌午后,阿记差人来报,说楚茨院里多了一个会弹琵琶会唱曲儿的女人,那时赵绵泽就已经知道,在重译楼里失踪的顾阿娇,就藏在魏国公府里。
当时赵绵泽没有下前往搜查的旨意,兰子安还以为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却万万没有想到,他根本就不想动顾阿娇。
他很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顾阿娇是不是巴布之死的真凶,都与此事息息相关。只要把她找出来绳之以法,就算是给北狄的安抚。如今赵绵泽仅仅只为了一个夏楚,就宁肯放弃这样的一个大好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考虑后果。从帝王的角度来说,是极其可怕的行为。
一个用情至深的男人,不会有大出息。
这一点,兰子安一直深信不疑。
看着赵绵泽灯火下湿润如玉的脸,他微微一笑,闪烁的目光中,仿佛看见了他可悲的命运,还有他终将走向灭亡的末路。
他笑了。
“陛下待娘娘真是情深意重。”
赵绵泽抬头,淡漠的视线落入他的眼里,“子安以为朕是儿女情长之人,难堪大任,对也不对?”
兰子安心里一声“咯噔”,赶紧撩袍跪下。
“臣不敢。”
赵绵泽微微一笑,暖煦的声音里,再无前一瞬的锐利,“你我君臣之间,向来亲和,一句随口之言,你如此紧张做甚?起来说话。”
兰子安额头青筋一跳,微笑着起了身,“谢陛下。臣只是担心如此一来,该怎样向北狄交代。”
“朕自有主张。”赵绵泽轻轻一笑,调过头来,目光挪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焦玉,“焦玉,你说,在军棍上做手脚的人,是顾怀对不对?”
“对。”焦玉点了点头,随即,又犹豫道:“属下先头一直奇怪,那姓顾的为人胆小如鼠,彻头彻尾的怂蛋一个。即便因了菁华长公主之故,他也不敢对定安侯下毒才对。不过,如今听了陛下的一席话,属下总算明白了。一定是晋王设计,给了他机会和胆子,一来圆了重译楼的案子,二来轻而易举就嫁祸了定安侯的情敌,还上了定安侯的人情。”
“聪明!”
赵绵泽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儿,然后抬手接过何承安新添了水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微微笑道,“既然定安侯之毒,是经由顾怀之手。那就把他交出去吧。北狄人要交代,朕就给他们交代。”
焦玉微微一诧,不明所以。
“陛下,若顾怀下毒是被晋王指使,我们完全可以顺藤摸瓜,从他的嘴里撬出晋王来,不仅可以给北狄一个交代,也顺便……除去他。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赵绵泽放下茶盏,微微一叹。
“顾怀什么人?赵樽什么人?赵樽要陷害他如果还能让他查觉,那他就不是赵樽了。”说到此,他抬起眼皮儿,笑了笑,“若真是那般,那他也就不值得朕这般处心积虑的应付了。”
焦玉垂下手,叹了一下,“陛下说得极是,晋王为人,实在令人猜测不透。可是,咱明知是他布的局,还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往下掉,会不会太亏了?”
赵绵泽眸子沉下,面色有些难看,却没有吭声儿。兰子安适时上前,岔开了尴尬的话题,“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顾怀只是一个太医院吏目,与重译楼的案子根本牵扯不上,如何能说是他杀了北狄使臣?如何取信于人?”
赵绵泽唇角微勾,情绪缓了过来。
“朕说他有,他便有。”
兰子安目光淡淡一凝,还未答话,便见赵绵泽摆了摆手,“子安只管放心。此事朕会交给锦衣卫去做。东方大都督会交给朕一份满意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