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第十六卷(校对)第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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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考证家”忘了,或不晓得,创作的规律,所以认为《红楼梦》是自传,从而拚命去找作者与作品中人物的关系,而把《红楼梦》中的人物与人物的关系忘掉,也就忘了从艺术创作上看它如何伟大,一来二去竟自称之为不可解之谜。这不是考证,而是唯心的夹缠。这种“考证”方法不但使“考证家”忘了他的研究对象是什么,而且会使某些读者钻到牛犄角里去——只问《红楼梦》的作者有多少女友,谁是他的太太,而忘了《红楼梦》的社会意义。这是个罪过!
是的,研究作家的历史是有好处的。正如前面提过的,作家在创作的时候,不可能把自己放在作品外边。我们明白了作家的历史,也自然会更了解他的作品。
可是,历史包括着作家个人的生活和他的时代生活。我们不应把作家个人的生活从他的时代生活割开,只单纯地剩下他个人的身世。专研究个人的身世,而忘记他的时代,就必出毛病。从个人身世出发,就必然会认为个人的一切都是遗世孤立,与社会现实无关的。这么一来,个人身世中的琐细就都成为奇珍异宝,当作了考证的第一手资料。于是,作家爱吸烟,就被当作确切不移的证据——作品中的某人物不也爱吸烟么?这还不是写作家自己么?这就使考证陷于支离破碎,剥夺了作品的社会意义。
过去的这种烦琐考证方法,就这么把研究《红楼梦》本身的重要,转移到摸索曹雪芹的个人身边琐事上边去。一来二去,曹雪芹个人的每一生活细节都变成了无价之宝,只落得《红楼梦》是谜,曹雪芹个人的小事是谜底。我反对这种解剖死人的把戏。我要明白的是《红楼梦》反映了什么现实意义,创造了何等的人物等等,而不是曹雪芹身上长着几颗痣。
是时候了,我们的专家应该马上放弃那些猜谜的把戏,下决心去严肃地以马列主义治学的精神学习《红楼梦》和其他的古典文学作品。
载一九五四年《人民文学》十二月号
《老舍短篇小说选》后记
这里选用的十三篇小说都是我在解放前写成的,有几篇已经是二十五、六岁了。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作品实在有些过景了。那么,就请读者以古董看待它们吧。我希望:古董也有古董的某一些好处。
十三篇的排列次序并不足以说明它们发表的先后,因为我已经忘了哪一篇是在某年某月写成的了。
在文字上,像“北平”之类的名词都原封不动,以免颠倒历史。除了太不干净的地方略事删改,字句大致上未加增减,以保持原来的风格。有些北京土话很难改动,就加上了简单的注解。
在思想上,十三篇中往往有不大正确的地方,很难修改,也就没有修改。人是要活到老学到老的,今天能看出昨天的缺欠或错误,正好鞭策自己努力学习,要求进步。
老舍1956年初夏于北京
载一九五六年十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老舍短篇小说选》
《老舍选集》俄文译本序
谈论自己的作品总是有些困难。自吹自擂和过分谦虚一样不好。所以最好是听取读者的意见。我仅就这两卷集里的作品谈几句吧!
首先,我的作品能和苏联人民见面使我感到很荣幸。这对我今后的创作也是个鼓舞,我相信,我能写得更多些、更好些。
必须指出,这些作品的大部分是我在解放前写的。在那些年里,我主要是写小说,抗日战争时我才开始写话剧。但是,解放后,我几乎完全在写话剧。这就是为什么收在这两卷集里的短篇和长篇小说都是旧题材的,在多数情况下,它们是讽刺旧社会的。那时,虽然我追求光明,但我还不大明白革命的目标和任务,所以,我不能给读者指出一个正确的路来。只是在解放后,经过思想改造,我才明白新旧社会的真正区别,并开始在自己的作品里揭露黑暗势力和歌颂光明。不过,我是个由旧社会过来的人,不可能在短期内熟知新人和他们的事业,因此,我常常写得不够深,在塑造艺术形象时感到有困难。但是,生活是最好的老师,我相信,只要深入生活,我是能把建设社会主义的六亿人民的英雄形象完美地塑造出来的。
解放后我写了不少短文和随笔,可是我从不保留它们,因此不容易一下子就收集起来和挑选出来,在这两卷集里此类短文和随笔也就收得不多。
解放后我还写了不少曲艺作品。由于这些作品的文体特殊,不易翻译,所以也没有必要把它们收进此集。
最后,我要真诚地感谢这个选集的翻译者和编辑们,由于这些同志的努力,我的作品能和苏联人民见面,这使我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老舍一九五六年四月,北京
原载一九五七年莫斯科艺术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老舍选集》
《离婚》新序
这本小说是硬“挤”出来的。
“一二八”的前一年,我写完了《大明湖》(我的唯一的以济南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交给《小说月报》去发表。“一二八”的侵略毒火烧了东方图书馆,《大明湖》的稿子也变为灰烬。停战以后,我不愿重写《大明湖》——我的稿子向来没有副本,故重写不易。《现代》索稿,我开始写《猫城记》。
言明:《猫城记》在《现代》杂志连载后,由良友公司刊行单行本。可是,现代书局再三的说,它有印行《猫城记》的优先权,不愿让给“良友”。
于是,为免教“良友”落空,乃赶写《离婚》;所以,它是硬挤出来的。现在良友停业,由我将版权收回,交“晨光”重排出版。《猫城记》因思想有错误,不再印行。
在济南热死许多人的那一夏天,我,头缠湿巾,腕垫吸墨纸,以阻热汗流入眼中,湿透稿纸,跟酷暑与小说拚了命。结果,虽没战胜文艺,可打败了暑热。在七十多天的工夫,我交了卷。
这本小说的文字与结构都比以前所写过的略有进步,恐怕是“一气呵成”的一点功效。在别的方面,我不敢说它有什么好处。它曾被译成英文,出版后,销路不佳。在写此书时,北京还是“北平”,现在念起来,怪不顺嘴,乃改为北京,不管和历史相合与否。
老舍一九五一年初冬
载一九五二年二月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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