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第十五卷(校对)第24部分在线阅读
这两个口号,在抗战文艺中至少是作了:(一)消极的使写家们觉悟了,二十年来的新文艺还差着深入与远播的力量,因为二十年来大家的心血似乎是花在了学习上,而还没有由民族的本色中创造出民族自己的文艺来。(二)积极的,全面的抗战必须动员全体民众。精神的食粮必须普遍的送到战壕内与乡村中。在无可如何的情形之下,我们宁可以缺少一些枪炮,而不能缺乏战斗的精神;抗战文学便是战斗精神的发动机。前者,有意的或无意的使抗战以来的文字都有了新的倾向——要简单、清楚、明快,抗战的文艺不是要弄风格与字眼,而是要迅速有力,如机关炮的放射。这样的文学自然要向民间与军队中取得故事与字汇,以民众的语言道出民众抗敌与建设的牺牲与壮举——这,打破了“上海”的摹仿文艺,而渐次吐露出民族文艺的光焰来。后者,因需要的迫切而产生了街头剧,壁报诗,和利用民间固有的文艺形式而加以改造的小说、鼓词等等。学生们参加了这运动,他们在村里,村里就有壁报;他们到前线,前线便有了歌曲唱,与油印的小报看。政府也注意到这运动,在教育部,编辑这种明浅的读物的,设有专员;中宣部与政治部也时时大量的印刷宣传的小册子。民众团体,象中苏文化协会,全国文艺协会,也为士兵们印有战线专刊。戏剧的发展更是惊人,原来只有上海与北平的人才有看到话剧的眼福,如今却在绥远、宁夏等荒远的地方也能看到舞台与灯光;甚至秦岭与中条山上也有青年们在为士兵与百姓们演剧了。这些新的,半新半旧的,或完全旧的,形式,未必都好,可是都出发自抗战的热情,而在不同的程度上收了激励人民的效果。是的,这些作品与办法,未必都好,可是这的确是个大的潮涌。按照中国的俗话说:黄河清了天下就太平了。我说,这个抗战文艺之潮,因为它是潮,所以夹杂着许多浑浊的东西;不过,等这些东西沉在地面上,吃入土里去,那该当有多么肥美的一片文艺园地呀!目前的问题,不是要急盼着浊浪澄清——一时盼不到,也作不到——而是应当使这潮流更盛旺一些,因为印刷、纸张、运输种种的困难,都在这儿阻抑着这潮水的畅行,而中国又是这么大的一块土地呀!要有几十万青年参加这运动,再有几千万的经费来支持这运动,也不算多,真的!
在这个运动里,写家们的眼睛确实的看到民间。写家的界限也开始往外推展。青年们敢写了;写的即使不好,可是总有机会发表,至少可以写在壁报上。当写家的脚步接近了战地的时候,士兵与军官们不单要东西看,而且动问了:怎么写呢?真的,在这伟大的抗战里,凡是尽了力气的,谁不想写出几句来呢!我的一个武装朋友,虽然在上海作战丢了一只腿,现在却能用他的手写出他的血战经验来了;文艺协会已通过他作会员了。这样放下枪便学习拿笔的人,我相信,还有很多。同时,在前线上跑来跑去的也有不少的写家。我敢肯定的说,当文艺的园地拓展了的时候,写家的界限便越来越宽了;谁知道,明日的伟大的写家不是今天伏在战壕中的人物呢!
对于这个运动,自然有许多辩论,辩论永远是琢磨真理的砂石。大概的说,有的人虽然承认了文艺——为了抗战的宣传,为了深入民间——应当俗浅明朗,但是不必一定要通过民间旧有的形式,因为旧形式的限制足以限制住一切新的内容与教训的自由运用。有的人以为民间还有许多许多不识字的,他们须用耳朵代替眼睛去接受文艺,所以文艺应当采用民间听惯了的歌调与语言,使他们也能从听器官得到新的消息与启发。前者注意在文艺的发展,后者注意在文艺立竿见影的效果。据我看,这问题的不好解决,倒是因为搀夹了教育问题的原因:假若中国的教育已经普及,没有文盲,那么新文艺的前进自然便利了许多。也许根本用不着讨论利用旧形式或这一问题。至于把利用旧形式看成民族文艺唯一的路径,未免又有些象看见一个鸦片烟鬼而使十个人都吃戒烟丸了!在抗战的今日,我以为,文艺必须以民族革命出发而完成民族的文艺。在这伟大艰苦的过程中,有人专为文盲去作一些可以听得懂的东西也是要紧的,抗战文艺是个大潮,我们不怕它浑浊如黄河,只怕它不猛烈不旺盛!
载一九四一年七月二十五日《中苏文化》第九卷第一期抗战四周年纪念特刊
我的“话”
二十岁以前,我说纯粹的北平话。二十岁以后,糊口四方,虽然并不很热心去学各地的方言,可是自己的言语渐渐有了变动:一来是久离北平,忘记了许多北平人特有的语调词汇;二来是听到别处的语言,感觉到北平话,特别是在腔调上,有些太飘浮的地方,就故意的去避免。于是,一来二去,我的话就变成一种稍稍忘记过、矫正过的北平话了。大体上说,我说的是北平话,而且相当的喜爱它。
三十岁左右的五年中,住在英国。因为岁数稍大,和没有学习语文的天才,所以并没能把英语学习好。有一个时期,还学习了一点拉丁和法文,也因脑子太笨而没有什么成绩。不过,我总算与外国语言接触过了。在上一段中,我说明了怎样因与国内的方言接触,而稍稍改变了自己的北平话;在这里,就是与外国语接触之后,我便拿北平话——因为我只会讲北平话——去代表中国话,而与外国话比较了。
最初,因英语中词汇的丰富,文法的复杂,我感到华语的枯窘简陋。在偶尔练习一点翻译的时候,特别使我痛苦:找不着适当的字啊!把完好的句子都拆毁了啊!我鄙视我的北平话了!
后来,稍稍学了一点拉丁及法文,我就更爱英文,也就翻回头来更爱华语了,因为以英文和拉丁或法文比较,才知道英文的简单正是语言的进步,而不是退化;那么以华语和英语比较,华语的惊人的简单,也正是它的极大的进步。
及至我读了些英文文艺名著之后,我更明白了文艺风格的劲美,正是仗着简单自然的文字来支持,而不必要花枝招展,华丽辉煌。英文圣经,与狄福、司威夫特等名家的作品,都是用了最简劲自然的,也是最好的文字。
这时候,正是我开始学习写小说的时候;所以,我一下手便拿出我自幼儿用惯了的北平话。在第一二本小说中,我还有时候舍不得那文雅的华贵的词汇;在文法上,有时候也不由得写出一二略为欧化的句子来。及至我读了《艾丽司漫游奇境记》等作品之后,我才明白了用儿童的语言,只要运用得好,也可以成为文艺佳作。我还听说,有人曾用“基本英文”改写文艺杰作,虽然用字极少,也还能保持住不少的文艺性;这使我有了更大的胆量,脱去了华艳的衣衫,而露出文字的裸体美来。在当代的名著中,英国写家们时常利用方言;按照正规的英文法程来判断这些方言,它们的文法是不对的,可是这些语言放在文艺作品中,自有它们的不可忽视的力量,绝对不是任何其他语言可以代替的。是的,它们的确与正规文法不合,可是它们原本有自己的文法啊!你要用它,就得承认它的独立与自由,因为它自有它们的生命。假若你只采取它一两个现成的字,而不肯用它的文法,你就只能得到它的一点小零碎来作装饰,而得不到它的全部生命的力量。因此,我自己的笔也逐渐的、日深一日的,去沾那活的、自然的、北平话的血汁,不想借用别人的文法来装饰自己了。我不知道这合理与否,我只觉得这个作法给我不少的欣喜,使我领略到一点创作的乐趣。看,这是我自己的想象,也是我自己的语言哪!
避免欧化的句子是不容易的。我们自己的文法是那么简单,简直没有法子把一句含意复杂的话说得圆满呀!可是,我还是设法去避免,我会把一长句拆开来说,还教它好听,明白,生动。把含意复杂的一个长句拆开来说,恐怕就不能完全传达那个长句所要表现的意思了,句子的形式既变,意思恐怕也就或多或少总有些变动;即使能够不多不少的恰切原意,那句子形式的变动也会使情调语气随着改变。于此,欧化的语句有时候是必不能舍弃的,特别是在说理的文章里。不过,我自己不大写说理的文章,我所写的大多数是诗歌小说之类的东西。这类的东西需要写得美好,简劲,有感动力。那么,语言之美是独特的无法借用,有不得不在自己的语言中探索其美点者。谈到简劲,中国言语恰恰天然的不会把句子拉长;强使之长,一句中有若干“底”,“地”,与“的”,或许能于一句中表达纾回复杂的意念,有如上述;但在文艺作品中这必然的会使气势衰沉,而且只能看而不能读,给诗歌与戏剧中的对话一个致命伤。在一个哲学家口中,他也许只求他的话能使人作深思,而不管它是多么别扭、生硬、冗长,文艺家便不敢这么冒险,因为他虽然也愿使人深思细想,可是他必定是用从心眼中发出来的最有力、最扼要、最动人的言语,使人咂摸着人情世态,含泪或微笑着去作深思。他要先感动人。这从心眼中掏出来的言语,必是极简单、极自然、极通俗的。媳妇哭婆婆,或许用点儿修辞;当她哭自己的儿女的时候,她只叫一两声“我的肉”,而昏倒了!文字的感动力是来自在某个场合中必然的说某种话——这个话是最普遍常用的,绝难借用外国文法的。一个哲学家,与一个工友,在他痛苦的时节,是同样的只会叫“妈”的。
我明白了上述的一点道理——对不对,我可不敢说——我就决定放弃了翻译工作。这工作是极要紧的,但是它使我太痛苦——顾了自己,便损害了别人;顾及别人,便失落了自己。言语的不同没法使彼此尽欢而散。同时,我写作小说也就更求与口语相合,把修辞看成怎样能从最通俗的浅近的词汇去描写,而不是找些漂亮文雅的字来漆饰。用字如此,句子也力求自然,在自然中求其悦耳生动。我愿在纸上写的和从口中说的差不多。到了这个地步,有时候我颇后悔我曾经矫正过自己的北平话了:有许多好的词汇,好的句法,因为怕别人不懂而不用,乃至渐渐的忘记了。是的,中国话确是太简单了,词与字真是太不够用了;把文言与白话掺合起来用,或者还能勉强应付;可是我立志要写白话,不借助于文言,岂不是自找苦吃?况且,我又忘了许多北平话呢!
我要恢复我的北平话。它怎么说,我便怎么写。怕别人不懂吗?加注解呀。无论怎说,地方语言运用得好,总比勉强的用四不象的、毫无精力的、普通官话强得多。至于借用外国文法,我不反对别人去试验,我自己可是还无暇及此,因为我还没能把自己的语言运用得很好哇!先把握住自己的话,而后再添加外来的材料,也许更牢靠一些。
近来有件伤心的事:我练习着写诗,把自己憋得半死!我知道,诗是语言的结晶。我写的是白话诗,自然须是白话的结晶。可是,这结晶不成;知道的白话是那么少啊!而且所知道的那一些,又运用得那么拙笨啊!我还是不敢多向外国语求救,可是文言不住的对我招手。我本想置之不理,给它个冷肩膀吃。但是,没了米,也只好吃面粉了,还能饿着吗?唉,对白话我有点不忠之罪!是白话不够用吗?是白话不配上诗的园里去吗?都不是!是自己无才,而且有点偷懒啊!我以为,从诗的言语上说,假若“刁骚”,“歧路”,“原野”,“涟漪”……等无聊的词汇不被铲除了去,白话诗或者老是一片草地,而排列着许多坟头儿,永远成不了美丽的林园。
不过,近来也有桩可喜的事:我在练习写话剧。话剧太难写了,我当然不会一蹴而成功。但是,且不管剧中旁的一切,单就对话来说,实在使我快活。我没有统计过,在一出三幕或四幕剧中,用过多少个字。我可是直觉的感到,我用字很少,因为在写剧的时节,我可以充分地去想象:某个人在某时某地须说什么话,而这些话必定要立竿见影的发生某种效果;用不着转文,也用不着多加修饰,言语是心之声,发出心声,则一呼一嗽都能感人。在这里,我留神语言的自然流露,远过于文法的完整;留神音调的美妙,远过于修辞的选择。剧中人口里的一个“哪”或“吗”,安排得当,比完整而无力的一大句话,要收更多的效果。在这里,才真实的不是作文,而是讲话。话语的本来的文法,在此万不能移动;话语的音节腔调之美,在此须充分的发扬。剧中人所讲的是生命与生活中的话语,不是在背诵文章。
我没有学习语言的天才,故对语言的比较也就没有任何研究。我也没研究过文法,而只知道自己口中所说的话自有文法,很难改创。对语文既无所知,可是还要谈论到它们,不过是本着自己学习写作的经验说说实话而已,说不定就是一片胡言啊!
载一九四一年六月十六日《文艺月刊》六月号
我的创作经验(讲演稿)
好吧,假如我要有别的可说,我一定不说这个题目。
我敬爱学问,可是学问老不自动的搬到我的脑子里来住;科学实验室,哼,没进去过。我只好说经验。不管好坏,经验是我自己的,我要不说,别人就不知道;这或者也许有点趣味。
创作的经验,这也得解释一下。创作出什么,与创作得怎样,自然是两回事。格外的自谦是用不着的,可是板着脸吹腾自己也怪难以为情。我希望只说“什么”,不说“怎样”。不过万一我说走了嘴,而谈到我的创作怎样的好,请你别忘了这个——“不信也罢!”
在我幼年时候,我自己并没发现,别人也没看出,我有点作文的本事。真的,为作不好文章而挨竹板子倒是不短遇到的事。可是我不能不说我比一般的小学生多念背几篇古文,因为在学堂——那时候确是叫作学堂——下课后,我还到私塾去读《古文观止》。《诗经》我也读过,一点也不瞎吹——那时候我就很穷(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私塾的先生并不要我的钱。
我的中学是师范学校。师范学校的功课虽与中学差不多,可是多少偏重教育与国文。我对几何代数和英文好象天生有仇。别人演题或记单字的时节,我总是读古文。我也读诗,而且学着作诗,甚至于作赋。我记了不少的典故。可惜我那些诗都丢了,要是还存着的话,我一定把它们印出来!看谁不顺眼,或者谁看我不顺眼,就送谁一本,好把他气死。诗这种东西是可以使人飞起来,也可以把人气死的。除了诗文,我喜欢植物学。这并非是对这种科学有兴趣,而是因为对花草的爱好;到如今我还爱花。
我的脾气是与家境有关系的。因为穷,我很孤高,特别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一个孤高的人或者爱独自沉思,而每每引起悲观。自十七八到二十五岁,我是个悲观者。我不喜欢跟着大家走,大家所走的路似乎不永远高明,可是不许人说这个路不高明,我只好冷笑。赶到岁数大了一些,我觉得这冷笑也未必对,于是连自己也看不起了。这个,可以说是我的幽默态度的形成——我要笑,可并不把自己除外。
五四运动,我并没有在里面。那时候我已作事。那时候所出的书,我可都买来看。直到二十五岁我到南开中学去教书,才写过一篇小说,登在校刊上。这篇东西我没留着,不能告诉诸位它的内容与文笔怎样。它只有点历史的价值,我的第一篇东西——用白话写的。
二十七岁,我到英国去。设若我始终在国内,我不会成了个小说家——虽然是第一百二十等的小说家。到了英国,我就拚命的念小说,拿它作学习英文的课本。念了一些,我的手痒痒了。离开家乡自然时常想家,也自然想起过去几年的生活经验,为什么不写写呢?怎样写,一点也不知道,反正晚上有功夫,就写吧,想起什么就写什么,这便是《老张的哲学》。文字呢,还没有脱开旧文艺的拘束。这样,在故事上没有完整的设计,在文字上没有新的建树,乱七八糟便是《老张的哲学》。抓住一件有趣的事便拚命的挤它,直到讨厌了为止,是处女作的通病,《老张的哲学》便是这样的一个病鬼。现在一想到就要脸红。可是它也有个好处,而且这个好处不容易再找到。它是个初出山的老虎,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怕。现在稍有些经验了,反倒怕起来。它没有使人读了再读的力量,可是能给暂时的警异与刺激。我不希望再写这种东西,或者想写也写不出了。长了几岁,精力到底差了一点。
《赵子曰》是第二部,结构上稍比《老张》强了些,可是文字的讨厌与叙述的夸张还是那样。这两部书的主旨是揭发事实,实在与《黑幕大观》相去不远。其中的理论也不过是些常识,时时发出臭味!
《二马》是在英国的末一年写的。因为已读过许多小说了,所以这本书的结构与描写都长进了一些。文字上也有了进步:不再借助于文言,而想完全用白话写。它的缺点是:第一,没有写完便收束了,因为在离开英国以前必须交卷;本来是要写到二十万字的。第二,立意太浅:写它的动机是在比较中英两国国民性的不同;这至多不过是种报告,能够有趣,可很难伟大。再说呢,书中的人差不多都是中等阶级的,也嫌狭窄一点。
《小坡的生日》,在文字上,是值得得意的:我已把白话拿定了,能以最简单的言语写一切东西了。这本小说在文字上给我回国以后的作品打定了基础,我不再怕白话了;我明白了点白话的力量。这本书是在新加坡写成四分之三,在上海写完的。里面那些写实的地方,我以为,总应该删去,可是到如今也没功夫去删改。
《大明湖》是在济南写的,幸而在“一二八”被烧掉,因为内容非常的没有意思。文字有几段很好,可是光仗着文字之美是不行的。我没有留底稿,现在也不想再写它了。《猫城记》是《大明湖》的妹妹,也没多大劲。
《离婚》比较的好点,虽然幽默,可与《老张》大不相同了;我明白了怎样控制自己。
至于短篇,不过是最近两年来的试验。我知道我写不过别人,可是没法不写;大家都向我索稿,怎能一一报之以长篇呢,我又不是个打字机。这些东西——一大部分收在《赶集》里——连一篇好的也没有,勉强着写,写完了又没功夫修改,怎能好得了!希望发笔财,可以专去写东西,不教书,不必发愁衣食住,专心去写,写,写!“穷而后工”,有此一说,我不大相信。
《牛天赐传》是今年夏天赶出来的,既然是“赶办”,当然没好货;现在还在继续的刊露,我不便骂它太厉害了;何必跟自己死过不去呢。
八、九年的功夫,我只有这么点成绩。在质上,在量上,都没有什么可以自满的。从各方的批评中看,有的人说我好,有的人说我不好。我的好处——据我自己看——比坏处少,所以我很愿意看人家批评我;人家说我不好,我多少得点益处。有时候我明知自己犯了毛病,可是没功夫去修正——还是得独得五十万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