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歧路(校对)第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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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这种手艺的话,也不是不能用来装饰啦……”绳绳忽然说。
  绳绳跳下窗台,跑到我身边围着我转了几圈,像是活泼的小孩子得到父母许诺玩具时的样子——也对,毕竟这是为了她而订的,能配得上绳绳才是我希望的。
  “而且,文安安戴着的话,比单单一根绳子是要好看。”
  我耸耸肩,这也只是附加的收获呢。
  就这样,五个小时不到,老人就做完了最后的步骤,结束了细抛光。虽说是小件,而且有部分是已经有半成品的,但短短几个小时就能做好,实在是行云流水。
  老人拿了一张黑布出来,仔细地将那一套装饰品里的每一个都仔细擦干净,放下,串起。这之后,他用上世纪标配的那种粗大手电筒照了照——熠熠生辉的作品,让我和绳绳一起发出由衷的感慨。
  那是总共九片小巧的装饰,分别是——
  金制的琼花,木刻叶片,银羽,银下弦月,银油提灯,银书卷,银哨笛,银蝶,银鸦。
  它们皆被一束由三根相互扭绞的银丝线串起,是非常出人意料的形式,只要把丝线叠在绳子上,它就能牢实的扣在绳子上,而那些精细的装饰则像挂在绳子上一样,绝不突兀,反而极其贴切。
  只要稍用力拨开前端的银丝扭绞,就能顺势取下,便捷而更不会伤到绳子。
  满意到无可复加的作品——只是,为什么是用这些形状来做装饰的呢?花草动物倒还好理解,其他的组合就有点奇妙了。鸦一般都是黑的,可是用银来制,就是白鸦一样了。还有那个哨笛更厉害,几毫米长度,居然真的做出了能吹出尖锐的单一音色的笛子,只能说巧夺天工了。
  “你带来那个东西,你也一起买走吧。放在我这也不好,会让那个小子又起心的。”老人指了指占风铎说。
  “那我拿去还给之前那个人手里吧。”
  “不,没落他手里几天就到你这里了,证明他只是个经手之人。你买走吧。”
  某种意义上,这像是一种近乎强卖的推销说辞了,但老人严肃的表情让我也无法拒绝。我无可奈何的点头接受了老人的好意。
  “好吧,多少钱。”
  “我想想……你是我一辈子的第2011位客人,就给我这么多吧,定的那件另算。”
  “……这么便宜真的没问题吗?”
  “无妨。”
  一并付完钱后,老人又从旅行箱里,拿出了另外一个东西。
  一件银盒。等到先我一步凑近观赏的绳绳挪开后,我才细细看了看那个盒子,一眼就能明白,是质地上乘的银所制。
  盒子四方形,无半点瑕疵和走形,端端正正,笔挺而棱角分明。四方都被极其缜密的刀法,刻着端庄丰满的云气纹,从外表来看,是兼具骨气和柔美的,具有浓郁匠气的盒子。
  老人打开上面的盖子——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内部没有半点装饰,只是纯粹的银色,可让我愕然的,是这件银器绝非是焊或粘合四块银板而成的四方形,而是一块银板不经分割直接制成的。可是棱角笔挺没有半点煅烧痕迹,但浓郁的匠气又绝非机械加工而成。更厉害的是这盖子,它在仅仅两毫米的厚度上,刻出一个浅浅的四方纵深,以此,那比盒子短上半毫米的盖,就能严丝合缝的合上。
  若说之前的占风铎是极致,那这就是超越。究竟是“极致”更高远,还是“超越”更高一筹?但这是一件让我整个人发麻的银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老人在银盒内部铺上一层绒布,将占风铎放了进去。至此,我忽然有种犹如锈蚀百年的齿轮,因润滑油而再次流畅运作的感觉。鸟归巢,蛇归洞,旅人归家,就是如此程度的契合感,难以言喻的畅快。
  仿佛……有什么东西对上了,有什么被唤醒了……难以言表的奇怪感觉。
  老人又用剩下的木料随便削了两刀,在盒子里顺势做出一个小隔间,把那串我定做的装饰放在了里面,合起盖子后,老人端着它递给我。
  “包好了。”老人调侃般的说。
  “……哈,还真是奢侈的包装。”我苦笑了起来,事到如此也只能收下了,“为什么给我这么大的便宜?”
  “心血来潮吧。”老人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最后,我又问了一个问题,是之前在意的那个问题。为何他不去教训、纠正那误入歧途的外孙呢?换言之,即是这样一句问语。
  ——“为什么原谅你的外孙了呢?”
  “……因为他没偷。”老人看向了窗台的那束夕雾:“那小子虽然悄悄拿走了东西,但把这束花和写着‘对不起’的字条留了下来——我的东西可卖了个好价钱呢。”
  老人至今一直严肃刻板的脸上,有了慈祥的柔和。宛若乌云支离破碎,而从中露出的云隙光那般。
  一束花,原来如此。
  他不止是匠人,理所当然的,更是对外孙慈爱的,随处可见的一位老人家。即便言辞尖锐,但也敌不过名为亲情的爱意呢。再者说,能怀着歉意,留下一束花的外孙,也不是什么坏家伙吧。
第四十九章
端午节
  办完事,离开了那条嘈杂的老街,我和绳绳一起回到了家。
  于是,我立马把占风铎挂在了寝室的窗前,它被风摇曳而轻轻响了几声,有趣的是,我居然觉得那音色里透着喜悦。我对占风铎没有任何想将其占为己有的私心,这很奇怪,因为我绝非高尚清廉的人,反而是比较喜欢钱的人,但对于这件东西,却半点私欲都感觉不到。
  我将这些困惑当做闲聊的打趣一并随口说出,可绳绳却用绵长而认真的话语,解答了我的困惑。
  “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之意,项链挂在颈上,杯子用来盛酒,书本用来翻阅,即便做的再怎么美丽,也没有半件东西,是会因为被束之高阁仅供观赏就实现存在意义的……”
  说这些东西时,绳绳一如既往的板着脸十分认真,所以每次我都很专心的竖起耳朵来听。
  “即便是埋了千年的锈刀,被赋予文物意义,可它也仍是刀。用银做的占风铎,依然是一件会因与风触拥而喜悦的器物——它在文安手里响起了声音,文安也没把它只当赏物。它大概觉得,就那样挂在我们家也不错——所以,这就是存在于世间的因缘。”
  这番话很拟人——听来仿佛就像器物之中也寄居着灵魂。但我并不惊讶,因为至少我是知晓的,世间有许多神明,而它们无一例外都是从文化之中诞生的。既然如此,那么有希冀着被使用,希冀着能发挥应有的姿态度过一生的器物,也不稀奇。
  但——或许被人类虚荣心神化的东西,被供奉称赞,反而是莫大的悲哀吧。
  于物,于人,皆是。
  对了,而我基于个人爱好的那个小小心愿,也实现了。
  我从盒子里,取出那串订制的饰品,低着头细心的将它缠在那折了几道的绳子上,虽说已经猜到了,但长度分毫不差,实在是让人惊叹的手艺。这饰品在我手腕上不会恪手,不太显眼,但多看几眼就会挪不开视线。和三根缠绕的银丝一起,绳子的红色自然得多了。
  正当我沉迷于自己有了这么个绝赞的手链,而忘掉了本来的初衷时——
  “……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
  耳边传来了绳绳相当不满的抱怨声,我赶忙抬头,然后愣住了。
  具体该怎么说呢……
  或许是看习惯了她之前的造型,所以看着变了模样的绳绳,让我现在有点想笑,但不得不承认,的确非常……非常美!没想到,真的能让绳绳改变一下形象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被绳绳好好的惊艳了一次。
  她一直披散的黑发,如今被束成了一个非常简单大方的马尾,可与之相对的,束发的是一条熠熠生辉的银线,挂着一弯月勾的小装饰。那双总是光着的小脚,也裹上了纱织的白袜,踏着有树叶模样装饰的小小布鞋。
  她身上那件漂亮的衣服上,也出现了银白色的绣纹,银白色的蝴蝶,银白色的鸦,以及银白色的羽毛。
  如此的改变,就如同一块半成的玉,终于被雕琢到了极致一般。虽并非挽发束鬓嵌簪的古代美貌,而更像是带有一些不落后于时代的古典美——但也有美中不足,绳绳一直苦着一张脸。
  呀,我真是越来越期待她长大后的样子了,这么想着,我就很想冲上去抱她一把——想必结果是触碰不到吧。也可惜我这辈子,大概是无缘拜见她成年的模样咯。
  “拿掉啦……不舒服。”绳绳冲我抱怨,小手还一直在抓头发。
  “很漂亮啊,拿掉不是很可惜吗?”
  “……听好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是虚荣心作祟!而外表光鲜,是你们人类为了吸引异性,繁衍的本能所致。但我们神明是没有这种人性的!所以难看好看都无所谓!关键是,头发这样好难受啊,整个头都紧绷了起来。”
  “可是真的好看啊。”
  “……真,真的吗?”绳绳抬起眼睛,努力想看看自己的头发是什么样,但抬的太高往后倾倒,差些就摔跤了。
  “真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好,好吧,这双袜子穿着也蛮舒服的……”
  就这样,绳绳简单的同意了。当然了,设计成方便取下的缘由,也是因为这终归是条翻花绳,陪绳绳玩的时候还得取下。至于取下后,绳绳就变回原样了,每次摘下再戴上的过程,我就有种在打扮自家女儿的微妙喜悦感。
  一整晚,我时不时都会不自觉的瞄一眼有所改变的绳绳,虽说还没有到她同类的雅雅和空空那种程度,但仍然是凌驾于人类的美。或许只有像这样,脱离了人欲的范畴,才会有真正的美出现吧。我是空前幸运的,能拜见这些特别的美。
  可此时的我,仅仅是沉浸在对绳绳的感慨间,而不知晓那占风铎和银盒,会招来的“幸福”为何物。
  一大早,我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完回到客厅,发现绳绳坐在沙发上,向我挥手示意早上好。我一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照例帮绳绳打开电视,调到她比较中意的在播放早间古装剧的电视台。顺带一提,之前我还陪绳绳玩了一遍《天之痕》,她超喜欢这个老游戏。
  随便弄了点早饭之后,我偶然瞥见电视下方滚动穿插的新闻里,有一行小字。
  “恐怖!初中优等生分尸同学,家长学校巨资压事!”
  不错不错的,不愧是这年头的媒体,把标题写的轰动吸睛可是必修课。至于那些做了错事的人,就好好享受享受,这时代那些无处发泄而积攒的众怒,以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社会舆论那真正的恐怖之处吧。因为这是他们自找的,必须要承担的。
  当这条骇人听闻的新闻滚过去之后,又滚出来了一些,大意是节日祝愿的字。
  ——“端午”。
  我看看手机,不知不觉还真是然到端午节了……但对于和社会脱轨的我而言,任何节日都没什么实际意义,就连自己生日也是不需要纪念的。毕竟我没朋友,不需要靠这些东西来维系、增进人际关系。
  嘛,虽然是这么想的,不过节日的食物还是应该尝尝的。汤圆、月饼、粽子、年糕什么的,都是我蛮喜欢的东西,中国文化里由糯米而生的广袤食物种类,几乎没有让我讨厌的呢。
  “好嘞,出去买粽子。”
  “……文……文安居然会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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