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遗梦(校对)第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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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职不敢,您解救少主和夫人与危难,是天下的恩人,中流砥柱,修理和少将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臣。”松浦秀任也连忙向秀保解释。
  “那在座诸位,你们觉得秀保是奸佞么?”
  “吾等不敢,右府铲除宵小,泽被天下,乃丰臣之肱骨,天下之栋梁。”众大名可不想在这时候得罪如日中天的秀保,尽管有些大名心口不一,却还是低头表示称赞。
  秀保并未因此而感到兴奋,反而知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诸位对秀保的信任,秀保感激不尽,可若非秀保,他们也不会有借口犯上作乱啊,也许是秀保平日与他们有些矛盾,也许是受人挑唆,可终究是为了讨伐秀保而谋逆,这件事与秀保脱不开关系,要是判处少将死刑,秀保也难辞其咎啊。”
  “右府说得在理,”一直保持沉默的德川家康突然发话:“此番事变,乃是少将对右府的私怨所致,并非针对少主和夫人,因此罪不至死;但少将和修理在大阪擅动刀兵,意图谋害少主的后见,过程中更导致少主双目失明,这些罪行也必须重重惩罚,否则谁还会把大阪放在眼里?”
  “内府所说正是秀保之意。”秀保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此事并非谋反,但造成的影响甚为恶劣,不知内府有何见解?”
  德川家康不急不慢地分析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夫觉得对于修理和少将,应当流放陆奥,永世不得回京,其余从犯,没收领地,贬为庶人。”
  “少主失明,岂是流放就能解决的?”松浦秀任反驳道。
  “老夫尚未说完,伊予守稍安勿躁。”德川家康厌恶地瞥了松浦一眼,继续说道:“大野修理知行只有一万五千石,改易亦不为过;至于少将,本领越中礪波、射水、婦負郡及三郡,加之大纳言的越中新川郡、加贺北、石川两郡合计八十三万石,依老夫之见,可予以削减至加贺两郡二十九万四千石,并且抹去前田家五大老之位…嗯,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第239章
有眼无珠
  德川家康的这番话,不论是对于当事人前田利家,还是隔岸观火的众多大名,都是一波滔天巨浪,似乎是想彻底将前田家这艘小船掀翻。
  “二十九万石?内府殿下这个处罚有些重吧?”就连石田三成都看不下去了,忿忿不平地说道。
  德川家康回之一笑,淡定地说道:“造成少主失明这样恶劣的结果,本该是面临改易的,如今吾等宽宏大量,给他留下二十九万的知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治部有何异议?”
  “照您的意思,那能登的二十一万石也…”石田三成踟蹰地问道。
  “虽说能登守和少将分家了,可他也参与了谋逆,因此,那二十一万石同样留不得。”德川家康回答得很随意,这二十一万石在他眼里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
  “内府你!”没等石田三成反驳,前田利家霍然起身,冲着德川家康怒吼道:“老夫和你同僚一场,怎能如此对待我前田家?!”
  前田利家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大概是“当初老夫可是将前田家和犬子托付给你,如今你非但不出手相助,反而落井下石,简直是无情无义之徒!”之类的话,不过在一干大名面前,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那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自己被反咬一口也实属意料之中,若是说出来,兴许非但没人同情,反而会受人厌恶,当年秀吉命众人画押的誓书中可是有明文可查的:“勿树私党,勿忘公义”,他这么做岂不是堂而皇之地违背了誓言,深究下去,非但五大老啊之位保不住,兴许处罚还要进一步加重,想到这,前田利家只好苦水往肚子里咽,在宇喜多秀家和阿松的劝说下再次坐回原位。
  看到前田利家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德川家康更是兴奋起来,他心想:“利家啊利家,若非利长沉不住气在大阪动武,我家康又怎会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向你发难?当初你将前田家托付给我,我之所以答应完全是为了稳住你,毕竟太阁走后,这天底下只有两个人让我害怕,一个是丰臣秀保,一个便是你前田利家。”
  “论威望,我家康和你不相上下,甚至让你稍占上风;论实力,我被削去了上野一国,如今只剩下二百万石的知行,可以说是和丰臣秀保骑虎相当,如今他虽然是秀赖的后见,可就连石田三成这帮文臣都不服他,我家康又岂能任由他把持朝政?”
  “你和右府一个威望胜于我,一个实力胜于我,因此,我才假意拉拢你以孤立右府;可没想到,右府年纪轻轻竟如此深谋远略,硬是不计前嫌,将谋逆转化为私仇,试图以此救利长一命,挽救前田家,同时将你拉拢过去。我家康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你前田家的恩人?一旦你们两家联合,那便是要声望有声望,要实力有实力,到那时我家康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因此,我必须借此机会将你们前田家打压下去,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对我的威胁,利家啊,你可别怪我言而无信,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是他沉不住气对右府动了手,若是成功也就罢了,可他一刀未动便被缴了械,呵呵,真是虎父犬子啊,没办法,为了立于不败之地,家康只能如此了,到了地下可别怪我啊。”
  想到这,德川家康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抬起头,义正言辞地对秀保说道:“老夫和大纳言虽为至交,且共同侍奉太阁多年,可关系到少主的安危岂是私情可以比拟的,越中少将与右府乃是私仇不假,可动武的地点却是在大阪而非他前田家的金泽城,在少主的居城动武,且导致少主失明、夫人受伤,这等罪过不论是家康还是在座的诸位大人,应该都不会视而不见吧?因此,老夫斗胆请右府和北政所不要顾及吾等大老的身份,做出公正的裁判,就算是告慰太阁的在天之灵吧。”
  “怎么好端端的扯到太阁身上了?”北政所对于德川家康的这席话甚是厌恶,她虽是一介妇人,但辅佐秀吉多年,对于德川家康的心思还是能猜出一二的:“这恐怕不只是公正那么简单,看这架势,是要借太阁名义和吾等之手把前田家赶尽杀绝啊。”
  北政所这样想着,就觉得此事实在不能再掺和了,德川和前田,哪家她都不想得罪,面对这两难的抉择,北政所沉思片刻,将脸转向了秀保:“右府殿下,此次叛乱,您是第一功臣,况且少将起事也是与你有关,依妾身看,不如就有你来给个说法吧,诸位觉得呢?”
  此话一出,大殿内再度热闹起来,那些不知缘由的大名在藤堂高虎等人的撺掇下纷纷表示赞同:“右府宅心仁厚,忠诚无二,且是当之无愧的靖难功臣,让他给个说法,吾等觉得甚是妥当。”
  石田三成知道秀保有心要保前田家,在自己无法和德川家康抗衡的情况下,只能顺水推舟,号召文臣派对这帮大名的叫嚣表示默许:“三成不知事情缘由,一切听从右府和北政所安排。”
  “那内府殿下呢?”北政所问道。
  德川家康此刻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北政所竟会把球传给方才还是仇人的秀保手中,但事已至此,他只好模棱两可地回复道:“还是请右府先给个说法吧。”
  秀保岂会不知北政所的用意,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自己推脱,因为他明白,若自己不发表意见,德川家康便会得逞,与其这样,倒不如拼死一搏了。
  “既然诸位信赖秀保,那在下也就只好说说了。”秀保酝酿了一会,慢条斯理地说道:“敢问内府,此事是在下和少将的私仇,这点您是否认可?”
  “老夫方才便是此意。”德川家康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是私仇,那此事便只和少将有关,与大纳言无半点关系。”秀保这句话顺理成章,却让德川家康有所担心。
  见众人没有异议,秀保便继续说下去:“内府刚才也说了,少将本领越中礪波、射水、婦負郡三郡,加之大纳言的越中新川郡、加贺河北、石川两郡合计八十三万石,可既然与大纳言无关,又岂能削减大纳言的知行?因此,新川、东加贺的五十三万七千石动不得,不仅如此,能登一国的二十一万石也不能完全剥夺。”
  “这一点老夫不同意,”德川家康算是看出秀保的意思了,终于忍不住反驳道:“能登守可是与少将一同谋逆的,若不重罚,怎对得起少主和夫人?”
  “内府稍安勿躁,”秀保打断了德川家康,微笑道:“正是因为少主和夫人,秀保才说出刚才这番话。实不相瞒,能登守起初确实与少将一同计划暗杀秀保,可事发当晚他便幡然醒悟,非但为参与大野修理的行动,反而带领身边武士将少主护送到御殿进行治疗,这一点夫人可是亲口承认的;不仅如此,他还率领本丸的小姓和侍从将意图借少主要挟在下的大野修理擒获,并命令负隅顽抗的叛军投降,使得战斗提前结束,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这也算是大功一件吧?最主要的是,少主的失明乃是大野修理一手造成,不仅与能登守无关,与身在泽上砦的少将也没有半点关系,综上种种,秀保觉得,能登守能够在关键时刻亡羊补牢、将功赎罪,也算是一种悔悟,在这点上他和大野修理以及越中少将有本质的区别。因此,秀保斗胆向北政所及诸位大人建议,没收能登守凤至、玖洲两郡十二万石,并且命其前往伏见前田家屋敷谨慎三年,由秀保亲在派人监督,若期间再有作乱之心,定处以流放或斩首。”
  “这样一来,本家至少能保住六十四万的知行…”前田利家此时早已热泪盈眶,他仅仅攥住阿松的手狠狠说道:“看来,是老夫有眼无珠啊。”
第240章
立贤不立嫡
  对于这个处理结果,不论是以石田三成为首的文臣派,还是以北政所为首的闺阀都表示赞成或者默许,唯有一人,那便是德川家康,他勃然大怒,语气强硬地质问道:“犯下如此大罪,竟还能保留六十余万石知行,你叫吾等这些大老奉行今后如何是从?”
  秀保早料到德川家康会出言反对,但没想到竟会这般强烈,“看来不把前田家彻底整垮,他誓不罢休啊。”秀保如是想到。
  “方才内府也承认了,此番少将谋逆与大纳言无关,那还有什么不妥的?”
  德川家康不以为是地回答道:“老夫是说与大纳言无关,可少将毕竟是前田家的嫡子,未来的家督,因此大纳言的知行也就是他的,这样一来,新川、东加贺之地也应该削减吧?”
  “嫡子不假,可未来的家督嘛…”秀保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这点可不能乱说。”
  “右府这话什么意思?”德川家康警惕地问道。
  秀保回答得很随意:“很简单,少将虽是嫡子,可并不一定是家督啊,现在大纳言尚且健在,谁是前田家的家督还不一定呢,您说是吧大纳言殿下?”
  前田利家是聪明人,明白秀保的意思,只要前田利长不是家督,那他利家的那部分领地就动不得,因此,利家利索地点头道:“右府说的没错,老夫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利政、猿千代、犬千代还有刚出生的乙松丸都是不错的孩子,老夫尚未决定由谁继承家督,难道内府殿下想替老夫做主不成?”
  此话一出,博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时不时地有人小声嘀咕,嘲笑家康多管闲事,竟敢插手同为五大老的前田家的家事。
  德川家康的脸涨得通红,不依不饶地反诘道:“自古便是立嫡长子为家督,您何必为了逃脱罪责强词夺理呢?”
  “强词夺理?”前田利家在众人的撑腰下也变得主动起来:“照这么说,结城少将也可以继承德川家喽?”
  “这怎么可能!”德川家康愤然挥袖,与前田利家怒目相视道:“少将已经过继给了结城家,怎能继承本家家业?而越中少将不同,他可是您的嫡子,哪有看着嫡子不立,而立庶子为家督的,您这么做,对前田家百害而无一利啊。”
  前田利家一听,不禁笑道:“内府所言差异,少将品行不端,乖张跋扈,老夫早有废立之心,只是一直没有和夫人商讨,今日既然提出来,那老夫就说个明白,我前田利家出身卑微,在家中本是排行第二,承蒙信长公器重才取代家兄利久成为荒子前田家的家督,从那时起,利家便觉得家督之位应是贤者而非嫡子继承,若是嫡子才干出众,不负所托,那自是无异;若不是,或者不孚众望、为人平庸,那又怎能安心将家业托付?”
  “利家追随太阁东征西讨,谋得百万石知行实属不易,岂能因为利长是嫡长子就随意将家业传给他?老夫自己都只是次子,又怎能受这些繁文缛节的禁锢?实不相瞒,早在太阁去世时,老夫便有意立嫡次子利政为家督,只是考虑到天下不太安定,才迟迟未对外公布。今天老夫正好借此机会和夫人商量,不知夫人是否同意?”
  阿松与北政所都是性格刚毅,足智多谋的女子,此时此刻,岂能体会不出前田利家的话外之意?
  “殿下所言甚是,妾身虽宠爱利长,可若论品德和才干,利政远胜其兄长一筹,册立家督之事妾身本不该插手,如今殿下提出来,那妾身只好如实相告了:平心而论,利政更适合担当前田家的重担,至于利长,只求将来能有个一两万石糊口便可,这点还望殿下能替妾身转告利政。”
  “这恐怕不行,”前田利家挠了挠头回答道:“利长定是流放无疑,怎会获得万石以上的知行?老夫恳请右府和诸位大人卖个情面,不要将利长的流放地设得太过苦寒,能保证一个月吃上三顿大米老夫便心满意足了。”说罢,前田利家朝上首的秀保深深拜服,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如此卑躬屈膝,着实让在座众人为之动容,不少大名小声请求秀保和北政所答应利家的请求,就当作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吧。
  可德川家康并没有这么容易被前田利家夫妻打动,他看着这出苦肉计,阴笑道:“利家啊利家,为了保存家业,竟把辛苦培养起来的嫡子舍弃了,我家康还真是小看你啊。”
  想到这,他不依不饶地向秀保和北政所进言:“即便如此,那也不能立利政为家督,他也是罪臣,况且还要谨慎三年,这三年间前田家交给谁打理?”
  “内府这是何意?难道你觉得大纳言活不过三年?!”秀保冷冷反问道。
  “是啊,内府你这话也太歹毒了吧,大纳言身子硬朗着呢,别说是三年,三十年也没问题啊。”北政所逮住机会捅了德川家康一刀。
  其余大名也跟着起哄,说什么家康早就盼着利家去死,好把五大老的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石田三成也掺和道:“能登守是有罪,可地已经削封,人也要闭门谨慎了,该有的惩罚已经有了,大纳言立谁做家督,是前田家的内务,吾等又怎能干涉?只要大纳言身体康泰,他就是家督,前田家自然由他打理,内府就无需操心了。”
  面对众口一致地质疑和揶揄,德川家康恼羞不已,沉沉地吸了口气,低吼道:“罢了罢了,既然诸位都不在意,家康又能说什么,那就听右府和北政所的,保留前田家北陆三国五郡六十四万石的知行,但是五大老之位诸位觉得……”
  “这有什么好说的,”秀保打断道:“既然说白了与大纳言无关,那大老之位还是由大纳言担纲,这点还需商量么?”
  “犯下如此大罪,怎还能担纲大老?!”德川家康近乎暴怒了。
  “都说了和大纳言无关,他留任又有何错?”面对家康的不依不饶,北政所也恼怒了:“大纳言与内府可是同僚,您怎能这般纠缠,好了,若是诸位没意见,处罚的事就商量道这里,接下来,嗯,该商讨如何奖赏有功之臣了。”
第241章
流放任那
  面对北政所的斥责和众人的质疑,德川家康切实感受到了近二十年来前所未有的窘迫和失落。
  “家康此生经历过三次大难,第一次是桶狭间之战义元公战死,老夫在数百织田军势的追杀下一路逃到三河的大树寺,四面楚歌之际,本打算在故土一死了之,却幸得登誉禅师教诲,重生了复兴家业的信念,继而击败织田追兵,占据冈崎城,开始了统一三河的征战。至今,禅师所赐‘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八个大字仍作为家康不肯舍弃的信念而写在军旗上,禅师的教诲家康终生难忘。”
  “第二次大难,乃是三方原之战,信玄公的甲州铁骑大败家康,唯恐武田军追击,老夫不顾收敛残军,仅率十余骑返回滨松城,期间竟于马上失禁脱粪,这番窘迫真是记忆犹新啊。”
  “第三次大难,便是本能寺之变,日向守攻打本能寺时,家康正在堺港游玩,身边没有军势保护,本以为会和信长公一样死于非命,没想到却在服部半藏、茶屋四郎次郎护送下取道伊势赶回三河,这段九死一生的旅程,老夫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好在自那以后,家康的霸业算是顺风顺水,虽然小牧长久手后降服太阁,但兵马不得减,领地不得削,不仅如此,还阴差阳错地获得关东二百余万石的知行,这段时光让家康几近忘却了那三次大难,没想到今日,席上的一介女流和懵懂少年再次让老夫体会到了遗忘许久的窘迫和失望,看来,要想统一天下,老夫还要做得更周全才是。”
  想到这,德川家康隐去了脸上焦急羞怒的神情,转而恭敬地对北政所说道:“方才是家康失态了,立嫡立贤都是大纳言家的私事,家康确实不该参与,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北政所和大纳言见谅。”
  “罢了,”北政所挥了挥手,严肃地回答道:“内府能意识到这点便足够了,妾身倒是无所谓,就看大纳言怎么想了。”
  德川家康听罢立即转向侧对面的前田利家,言辞诚恳地请求利家原谅。前田利家虽然痛恨家康背弃自己,可考虑到现在还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以及上首北政所和秀保的威信,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勉强宽恕了家康的冒犯。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便商讨如何奖赏有功之臣。”北政所淡然地吩咐道。
  没想到这时,德川家康竟又主动提醒道:“奖罚分明,既有罚就有奖,可罚还没说完,怎能直接跳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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