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遗梦(校对)第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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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已经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主公为何要死死想逼?”晴胜终于按捺不住,起身便要离开,他知道,哪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忍不住将实情告诉秀保,与其这样,倒不如抢先离开,以免前功尽弃。
  “且慢,”秀保突然伸出手抓住晴胜的手腕,微笑道:“不认识就算了,何必生这么大气?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只要你答应,立即就放你回去。”
  “好吧,主公请讲。”晴胜坐了回去,准备迎接秀保的最后一击。
  “是这样,”秀保放开手,指了指晴胜的眼罩,笑眯眯地问道:“请把眼罩摘下来让我好好瞧瞧,就这么简单。”
  秀保刚说完,晴胜便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护住眼罩,拼命地摇头道:“这绝对不行!”
  “是怕让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么?”秀保停顿些许,盯着晴胜冷冷说道:“比如说重瞳子…”
  “你怎么知道?!”晴胜忍不住冲着秀保吼了起来,声音之大甚至引来了门外负责看守的武士,秀保示意他们出去,轻轻拍了拍晴胜的肩膀,安慰道:“都这样了,还不打算告诉我么?”
  此刻,晴胜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打破了,他仔细打量着秀保,缓缓揭下了眼罩,果然,一只重瞳子赫然出现在秀保眼前。
  所谓重瞳子不过是一种返祖现象,即目有双瞳,表现为瞳仁中部粘连,即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宛如一个横卧的“8”字。但是在古代,相术士认为它是一种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且往往是帝王的象征。
  其中最出名的有两个,第一个是舜,第二个是项羽,此外晋文公姬重耳、唐后主李煜以及王莽也都被证实为重瞳子,可见“帝王之相”也是空穴来风的。
  在日本,重瞳子也是备受推崇的,不过却没有一例是被证实的,比如说秀吉和平清盛,都曾被讹传为重瞳子,不过非但并没被史学界所承认,反而被认为是白内障之类的病变,真是有够悲哀的。
  由于见过类似的图片,乍看到这传说中的“帝王之相”时秀保倒也未尝惊讶,反而是让晴胜有些不知所措了:“主公的神通广大,真让臣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內膳正带我逃离天目山时,为了避免被人认出,特意用眼罩将这只左眼遮住,久而久之,众人皆以为我是独眼龙了。本以为內膳正去世后,天下再无人知晓此事,没想到时隔十六年,这个秘密还是被揭穿了。”
第123章
四大恨
  “当初在甲府,这件事也引起不小的风波吧?”秀保并未告诉晴胜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希望以此为突破口,迫使晴胜将身后隐藏的秘密公诸于众。
  事实上,经过刚才的对话,晴胜自觉秀保已经知晓一切,与其硬着头皮欺瞒下去,倒不如据实相告,兴许还能得到秀保的宽恕,若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下去,恐怕迟早要激怒秀保,到时候别说是打包走人,就连能不能活着回日本都难说了。
  想到这,晴胜咬了咬嘴唇,叹息道:“是啊,不知您是否知道,臣的兄长,也就是信胜,和我并非一母所生。”
  “这我知道,信胜公是正室远山夫人的嫡子,而你,应该是相模夫人所生吧?”
  “是的,除了信胜,远山夫人还育有一子,虽说此子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但毕竟是比我早来到这世上,因而我只能被称为‘胜三’,而非‘次郎’。且由于我是侧室所生,自出生起便低人一等,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成为他的潜在威胁。”说到这里,晴胜多少有些沮丧,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兄弟之间大可无忧无虑地相处,可一旦牵扯到家业的继承,就免不了一场口角甚至是腥风血雨了。
  “之所以成为‘潜在威胁’,就是因为你的眼睛吧?”秀保问道。
  晴胜点了点头:“在我出生之前,信胜的地位无人能撼动,且由于祖父的宠爱,其地位几乎和先父相当,这也就是为什么祖父去世后,武田家的家督是信胜,而先父只能担当‘阵代’。”
  “可在此之前,由于我的出生,特别是这所谓的‘帝王之相’,使得家中起了纷争,惠林寺的快川绍喜大师认为此乃天意,我才是武田家当主的合适人选;祖父向来敬重绍喜大师,故也有些踌躇不定了,可就在这时,以马场美浓守为首的众多老臣向祖父进谏,决心要力挺信胜。美浓守更是从美浓妙心寺请来”绍喜大师的师傅,向祖父进言,说重瞳子也有单双之别,能如舜般成就千古霸业的,皆是双目重瞳;而如唐后主般中道崩殂,断送家业的,大多是单目重瞳。经他这么一说,再加上嫡长子观念,祖父终于下定决心,立信胜为下任家督。”
  “经过这件事,信胜的地位得到巩固,而我则受到严密的监视。祖父去世后,我被迫移居高远城,由叔父仁科萨摩守抚养,直到高远城之战前才被送回新府城。”
  听到这里,秀保才知道原来武田家除了信玄和信繁之争、义信和胜赖之争外,还有过信胜和胜亲之争,看来嫡庶之争是武田家永远克服不了的难题啊。
  “之后的事主公大概能猜得出了,”晴胜继续说道:“回到新府城没多久,高远城便被攻陷了,先父应小山田这贼之邀,率领族人前往岩殿城避难,谁知小山田临阵叛变,将我等拒之门外,这才导致了天目山的惨剧。”
  “往事就不要提了,”秀保安慰了几句便又追问道:“逃离天目山后,你为何不去投奔德川家,而是投奔仍是织田家家臣的池田恒兴呢?要知道武田家败亡后,大多数武田遗臣都投靠了内府,甚至就连武田龙芳之子信道,仁科盛信之子信贞,也都投奔到德川家为其效力了呀。”
  听到秀保提起这两人,晴胜有些生气了:“都是帮恬不知耻的东西,被德川家利用而不自知,早就把本家对德川家的‘四大恨’抛到九霄云外了。”
  “‘四大恨’?”秀保甚是好奇,只听过努尔哈赤对明朝的‘七大恨’,没想到这一招在日本同样流行啊。
  “没错,”晴胜点了点头,熟练地将这“四大恨”罗列出来:“元龟三年,祖父应将军之命上洛勤王,家康不明事理、为虎作伥,致使大军延误行程,间接导致祖父病故,此一恨也;”
  “天正三年,家康寝反奥平贞昌,窃取长篠城,直接导致长篠之战,期间联合织田信长以多欺寡,导致本家重臣惨死、主力尽丧,此二恨也;”
  “天正八年,乘本家元气大伤之际,德川家出兵攻打高天神城,满城将士皆为所杀,此三恨也;”
  “天正十年,织田家发动甲州征伐,家康再次充当急先锋,遣返逆贼穴山信君,联合北条家一同发难,攻取骏河及南信浓,使得甲斐门户大开,武田族人无路可走北上天目山,此乃四恨也。”
  “这四大恨我铭记于心,时刻不敢遗忘,不仅一次想回到甲斐招募旧部东山再起,怎奈实力有限,加之北条与德川家和睦,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可没想到,这一忍便是十五年。”
  虽说是“四大恨”,但秀保觉得每条都有些牵强,就拿第一条来说,家康本就是信长的盟友,有怎会背信弃义投靠武田呢?且要说大恨,也该是德川家对武田家的吧。
  早在三方原之前数年,信玄和家康一同出击今川。当时约定两家以大井川为界,骏河归武田、远江归德川。但是信玄却让秋山信友侵入远江,违背了盟约。虽说后来在信长的调解下,双方达成了和解,但信玄仍旧保持着对大井川右岸小山城和诹访原城的占领,也正是因为如此,德川家才和武田家决裂,由此看来,晴胜的话多少是有些偏袒的。
  至于第二条和第三条,那也算是德川家礼尚往来,当初这两城本就是家康所有,后来才被信玄和胜赖夺了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算过分吧。
  对于第四条,家康本意应该是想报三方原的一箭之仇吧,谁让信玄当初把他吓得尿裤子呢。不过家康应该没想到,当初称霸东国的甲信军团,面对三面强攻竟一溃千里,除了高远城之战,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役了。正因为如此,本来只想拿回骏河的德川家,趁火打劫,一举攻入信浓,将南信浓三郡尽收囊中,间接导致了武田家的灭亡。
  不过事实归事实,此时作为晴胜的主公,秀保就不得不考虑他的心情,一切皆要顺着他的意思,只有这样才能和他拉近距离,了解更多关于武田家遗臣以及德川家的事情。
  “你说的有理,”秀保颔首赞同道:“有此深仇大恨,想必在德川家呆的很不顺心吧?好在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家臣了,不如就把那些不愉快忘记吧。”
  “这怎么能忘记?!祖父和父亲皆间接死于他手,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我晴胜即便是死也要让德川家血债血偿!”晴胜死死攥住茶杯,牙齿间发出吱吱的声响,看来是被秀保戳到痛处了。
  “你放心,仇肯定是要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秀保拍了拍晴胜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中国有句俗语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十五年都忍过来了,难道还在乎这几年么?”
  “主公真的愿意帮我报仇?”晴胜不禁大喜过望,紧握住秀保的手激动地问道。
  “没错,”秀保顺势将另一只手搭在晴胜手上,重重地说道:“我不仅要帮你报仇,还要让新罗三郎的子孙再次驰骋在甲州的土地上!”
第124章
最佳人选
  “主公打算帮臣下恢复家名么?”晴胜更加用力地握住秀保的手,嘴唇微颤,眼泪竟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秀保点了点头回答道:“恢复你的原有地位是一定的,但这并非是‘恢复家名’那么简单。”
  “令我为武田家当主,便可恢复武田家名,一切皆是顺理成章,这之中还有什么问题么?”
  “现如今,以我的实力,绝对可以让你恢复使用武田苗字,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由你继承武田家家督之位。”秀保提醒道。
  “此话怎讲?”晴胜的兴奋之情有所收敛,小心地询问道:“臣下乃是胜赖公的次子,家兄死后,武田家当主之位理应有我继承,这不是很合情合理么?”
  “武田信吉,你考虑到他了么?”秀保轻声提醒道,“据我所知,目前他才是公认的武田家家督啊。”
  一提到此人,晴胜猛地松开秀保的手,不顾礼节地咒骂道:“这黄毛小子也配做武田家家督?他母亲只不过是穴山信君的养女,而穴山信君又不过是先父的姐夫,就凭这种姻亲关系,怎可能坐得稳武田家家督之位?”
  “这是有些牵强,不过你忘记了一点,他还是江户内府的儿子,有了这层关系,即便是再站不住脚,也没有人敢指手画脚,你在德川家呆了七年,这点想必你也是看得很清楚吧。”通过晴胜的反应,秀保可以确信,他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的,也知道家康是信吉的后台,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试图说服秀保,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和信吉一争高下。
  果然,晴胜就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陡然间瘪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叹息道:“您说的没错,就是因为内府的支持,信吉才能当上武田家的家督,继承新罗三郎的血脉,可这说不通啊,嫡系血脉尚存,却由旁支继承宗家,根本就是不讲道理嘛。”
  “你错了,”秀保摇了摇头:“当今之世,实力便是道理,正因为如此,太阁才能逼迫结城晴朝将嗣养了十几年的养子赶走,立秀康为嫡子,内府才能迎旁支入继武田宗家,而弃汝等于不顾。就连当初的信玄公,不都是让胜赖公继承诹访家,而非作为嫡长子的龙王丸么?这一点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任人宰割。”
  “臣下明白了,”晴胜低下头,很是失落地回答道:“都是自己不争气,害得武田家正统血脉由此断绝,臣就是武田家的罪人啊。”
  所谓“胡萝卜加大棍”,将晴胜一番打击之后,自然是要给他点甜头,只有这样,才能使他记住自己的恩情,想到这,秀保笑嘻嘻地安慰道:“虽已至此,你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与其自暴自弃,倒不如好好为我效力,等到有一天,我的实力超过了内府,那时,便是你夺回武田家家督之时。”
  “从今往后,臣定当倾尽全力辅佐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晴胜轰然拜服下去,向秀保重重地叩头示忠。由此可见,秀保抛出的诱饵还是很具有诱惑性的。
  虽然知道晴胜这一拜,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恢复家名的考量,但秀保还是很满足的,至少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晴胜都将作为自己麾下的一员猛将,很大程度上提高本家的战斗力,日久天长,难保这员孤傲的武田家遗族不会真的融入到自己的集团中来,到那时,君臣关系才算是真正确立吧。
  勉励了晴胜几句后,秀保便让他回房休息了,临走前,秀保告诫他从今往后要尽量低调,决不能被本多家抓到把柄,因此,这次出使明营的重任也就不方便交给他了。
  晴胜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答应了,毕竟凭借本多忠朝的能力,肯定是能说服绝大部分大名反对自己的,与其自讨没趣,倒不如知难而退,也算是给秀保一个面子。
  第二天清晨,众人再次来到御殿,依旧是商讨议和事宜。由于晴胜称病不至,忠邻和忠朝倒也不觉得尴尬,像昨天一样,率领德川家诸将前来参与讨论。
  看见众人未被昨天的不愉快所影响,秀元也是松了口气,对于派谁前去议和,他心中早已有了合适人选,故而在众人到齐后率先发言:“本家安国寺的惠琼大师深谙议和之道,由他出马,必定事半功倍。”
  听到安国寺惠琼的大名,在座相当一部分大名皆是点头赞同。确实,出身安芸武田氏的惠琼,乃是战国后期最为著名的外交僧,他先是发挥外交手腕,与大友家达成了和睦,此后更是在本能寺之变时看出秀吉必须火速赶回畿内,以对毛利家有利的条件和秀吉议和,最终仅以清水宗治切腹这样极小的代价换取了毛利家的安堵,而自己也获得了伊予六万石的封赏,并且以秀吉近臣的身份参与了中枢的许多决策,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安土桃山时代最为风光的僧侣。
  可就在这时,大久保忠邻却站起身来,向秀元提出了异议:“外臣并非怀疑惠琼大师的能力,不过中纳言毕竟是德川家的少主,这件事还是交由我们德川家自己解决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坐在秀元身旁的光头僧人躬身反驳道:“中纳言是德川家的少主,贫僧不否认,不过正因为这样,才不能将此事交给你们处理呀。”
  “老和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有惠琼你才能担此重任么?”本多忠朝闷闷不乐,一脸埋怨地盯着这位战国第一外交僧。
  听了惠琼的话,忠邻略一思考,确实还有些道理:“大师是怕我等因为中纳言的特殊身份而意气用事,让明军趁机抓住软肋么?”
  “正是如此,”惠琼点了点头,“同样地,议和使者也尽量不要从西路军中选出。”
  “这是为何,难道大师您也没有把握么?”秀元有些懵了。
  “毛利和大友这样的世仇我都能斡旋,岂会害怕那些明军呢。”惠琼望了秀元一眼,微笑道:“只不过这次明军派往平泽的使者中,有殿下的一位老朋友,有他在,贫僧即便能将中纳言带回来,也不敢保证毫发无伤啊。”
  “老朋友?”秀元问道。
  “殿下可认识杨元?”惠琼慢悠悠地说道。
  “南原城的杨元?!”秀元惊声道:“这次他会代表明军议和?”
  惠琼点了点头:“正是那个被您打得落荒而逃的杨元,这次虽说不是正使,可如果是我们派人前去,以他对西路军的仇恨,恐怕会把所有的愤怒全部倾泻在中纳言身上,到那时,即便议和成功,结果恐怕也不尽如人意吧。”
  “原来如此。”秀保和忠邻不禁齐声感慨道:“真不愧是太阁最器重的外交僧啊,我等可真是想不了这么多。那照您的意思,这次出使明营的使者…”
  “没错,”惠琼冲坐在一旁喝着清茶的秀保望去,轻叹道:“最佳人选,必须是在侍中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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