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的面具(校对)第119部分在线阅读
“我闻到了浓烈的炸药气味,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人从正西面过来。”她伏在地上,耳朵贴住草根,仔细听了一阵,再接下去,“有人用台湾口音很重的国语小声交谈,每个人的脚步都很急,直奔山洞而去。”
只要是操着台式国语的人,必定与竹联帮有关。叶天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一派的人马并未远离泸沽湖以北的山地。
他退出大熔炉时,里面已经是黑色怪蛇的世界,这队人冲进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其实,我感觉到的炸药和杀机,并不是这队人带来的,而是另外一帮人。”孔雀顾虑重重地说。
叶天在一瞬间做了一个看似杞人忧天的决定:“我们不能停下,继续向南,进入那边的山坳里。我怀疑,有人要采取爆破行动。城门失火,只怕要殃及池鱼。”他毫不犹豫地从孔雀背上接过小彩,一手拖着司空摘星,加速南下,很快就避进了两山夹缝之中的最阴暗处。
仅过了五分钟,山腹方向忽然惊天动地地一声响,隔着两公里远,四个人仍然身子一晃,同时跌倒。更多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距离最近的一次,竟然将山腹入口炸开,碎石飞上天空十几米高,如同一条暴起的灰色长龙。
山林中的鸟雀成群结队地惊起,叽喳乱叫着逃离,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怎么会这样?里面还有那么多钻石,那么多秘密!”司空摘星顿足捶胸地说。爱财是他的本性,生死攸关之际,他又记起了钻石,浑不管大熔炉内部之险恶。
爆炸结束后,太阳已经红彤彤地升起来,一如既往地照耀着泸沽湖。
“那些人一个都没出来,全都埋葬在里面,给大熔炉做陪葬了。”司空摘星呻吟了一声,喉头一阵发紧。如果他的贪心早一点发作,或许此刻也同样下场了。
“并不是只有你死盯着钻石,还有很多人觊觎着超级武器、黄金堡垒。这些东西一天不出现,杀戮和阴谋就一天不会结束。司空,我要去三星堆,你来不来?”叶天已经无从选择,只能顶风前进,解决他和大竹直二之间的事。
司空摘星咬了咬牙,反问一句:“你说过,北狼司马没死,确定吗?”
叶天点点头,司空摘星立刻做了决定:“我跟你去!豁出去了,反正现在我无牵无挂,又变成光棍无事一身轻了!”
“我也去。”孔雀说,“这一次,我在沿途留下了暗记,段承德会一路追过来——”
司空摘星急躁地截断她:“那你何必跟我们在一起?你跟段承德单独找地方了断血咒的事不好吗?”
小彩此刻被平放在一块青石板上,眼神呆滞地直视天空。带着她上路,是个大累赘,而且没有人愿意卷入那些复杂的男女情感纠葛之中去。
“我必须在一个江湖人物众多的地方跟他做了断,让所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知道我为了他弄到身败名裂的痛苦经历。然后,我把自己毕生的污痕洗干净,赤条条上路,了无牵挂。”孔雀的声音令人欲哭无泪。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恨到极点,她怎么会连续用血咒屠戮段承德的亲人?没有爱就没有恨,若不是当初的深爱,又何来今日的痛恨?
“把她头顶百会穴上的迷药丸子拿掉吧,她那么小,过度使用迷药,会损伤她的脑神经。”叶天指了指小彩。
小彩的头发被梳成一个圆鼓鼓的发髻,全都盘在头顶上,而“迷药丸子镇百会穴”是人贩子们拐卖小孩子时最常用的手段。
“为什么?她会哭叫坏事的,这小女孩年龄虽小,但是精灵古怪……”孔雀皱着眉反驳。
司空摘星大声喝道:“叫你拿掉就拿掉,现在这局面,叶天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他奶奶的那么多废话了!”莫邪的死,令他满腔愤懑,恨不得找个人吵一架、打一架,把胸口的闷气发泄出来。
叶天没说什么,踱到小彩面前,轻轻扶起她,然后拔掉她头顶所有的黑色发卡,把头发散开。在她的头顶正中,赫然放着一颗乒乓球大小的黑色药丸,散发出微腥微酸的怪味。
“她是在替段承德赎罪,她的一家,都要用自己的命赎罪,才能抵消我受的那些苦。”孔雀歇斯底里地低语着。
叶天拿掉药丸,替小彩系了一条马尾辫,再揽着她的肩,走到孔雀面前,冷冷地说:“从现在起,谁也不要伤害她。否则,杀无赦。”
小彩呆滞的眼神渐渐消失,黑漆漆的眸子中重新出现了灵慧的光芒。她抬头看了看叶天,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大声叫:“叶天叔叔,救我,救我,救我!”
叶天蹲下身,一字一句地坚定回答:“放心,我在这里,就没人伤得了你。”他并没有要求孔雀立刻就解除血咒,因为这件事由段承德而起,等正主儿到了,才能彻底解决。
四个人出山后,租了一辆半旧的桑塔纳轿车,由司空摘星驾驶,一路向东进发。
“有人跟踪。”车子离开泸沽湖后,司空摘星向后视镜里扫了一眼,立刻发现了问题。路上的车辆不多,有辆黑色的奥迪轿车一直在后面跟着,始终跟他们的车子保持五六百米的距离。
“很正常,走吧。我说过,黄金堡垒的事一时半会完不了,死掉的不过是些打前阵的排头兵,真正的大佬全都躲在后面,不到大结局时刻不会登场。”叶天微笑着说。
司空摘星打开车窗,向外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说:“当大佬就是不一样,别人都死绝了,他们来搞秋后大丰收。像我这样的江湖小卒,忙来忙去,就只为了他们手上的一张支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命搭上!”
叶天看着他的后脑,听他唠唠叨叨地发牢骚,眉心不知不觉皱起来。
“喂,叶天,我替你开车跑这一趟,总不能白干吧?说实话,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如果黄金堡垒的事有了眉目,别忘了分我一份啊?”司空摘星掰了一把后视镜,在镜中看着叶天。
两个人四目一对,叶天嘴角一动,若有所思地笑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司空摘星了。原先,他觉得司空摘星很单纯,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立场亦正亦邪。现在,他感觉到,对方看似单纯小气、唯利是图的外表下,隐藏着另一种捉摸不定的东西。
“笑什么呀?笑得我心里直发毛!”司空摘星不满地嘟囔着。
“别说话,好好开车吧。”叶天回答。
他的侧面是小彩,再过去是孔雀,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闭目养神。小彩的脸色很不好,挂着一层长期营养不良而造成的蜡黄色,下巴尖削,青筋与血管隐约可见。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他想起了一句民间俗谚,心情突然一沉,因为由小彩的身世也联想到了自己的过去。立刻,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后背,像一只倔强的刺猬一般,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故意将外表装扮得异常强大。
第二章
竹联杀手
车子行驶了一百公里后到达盐源县,叶天忽然探身在司空摘星肩上拍了一下:“进县城,住一天。”
司空摘星困惑地回过头:“一直北去不好吗?刚开出这么一点路就停下,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大竹直二他们啊?”
“我们需要好好休整,连古人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呢!而且,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客人拜访。”叶天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
司空摘星郁闷地叹了口气,一打方向盘,车子拐向盐源县城最繁华的太安中街,直接进入县城最大的四星级酒店太安大厦。
他们包下了整层顶楼,一切费用都由司空摘星支付。在这种涉外酒店里,只要有钱就是大爷,整层的服务人员都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或者说是为金钱服务。
下午五点钟,叶天一觉醒来,有服务生送来一封信。信封空白,一个字都没写。
素白的信笺上,只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楷书繁体小字:“晚九点整来访。”落款处,是一枚刻着三竿瘦竹的黑色正方形印章。
服务生刚走,司空摘星就溜进来,在信笺上一瞥,眨了眨眼睛,神情立刻大变:“这是竹联帮杀手三竿竹的印章啊?他奶奶的,这三个老家伙怎么盯上你了?麻烦大了,麻烦大了,据说给他们盯上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最后都得死翘翘……完了完了,叶天,你这次死定了……”
他围着叶天团团转,不停地唉声叹气,顿足捶胸。
叶天走到阳台上,夕阳余晖,将落未落,正是西天霞光最美的时候。
“哎,叶天,怎么办怎么办?你说句话啊?”司空摘星从客厅里跟出来,继续追问。
“知道‘夸父逐日’的故事吗?”叶天凝视着晚霞,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大熔炉底下那些巨大的壁画。
司空摘星缩了缩脖子,哼了一声:“我不想回答这个弱智的问题。”
叶天笑笑:“司空,这问题并不弱智,也不是故意要消遣你。”
其实任何有文化常识的人都知道上古神话传说,因为那些传说已经变成了中国人的荣耀,从咿呀学语的幼童到白发苍苍的老人,都能随口讲出故事情节。
“谬误重复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理。不知在人类的认知范畴中,还有多少类似的东西被误解、误导、误传呢?”叶天想得很多,但都没有说出来,因为司空摘星并非一个合适的谈话对象。这些话,如果告诉方纯,她一定会提出一些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高明见解来。
“方纯——”叶天心中一痛、一凛,马上提醒自己,“停,停下来,别再去想跟摆脱困境无关的问题了!”
“叶天,这些鬼鬼祟祟的台湾人到底想干什么?大熔炉、山洞那边都被爆炸夷为平地了,他们还死缠烂打地跟过来,跟咱们纠结不清……他奶奶的,是不是觉得咱们好欺负?有种的话,带上全部人马去跟日本鬼子火拼,把大竹直二手里的东西抢回来,老子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响头也心甘情愿,尊称他们一声‘真爷们’。他奶奶的,这几年全球的江湖黑道全都疲软得要命,亚美欧几大市场都被山口组的入侵蚕食,连意大利黑手党都被挤得没地方捞世界了。竹联帮只会牛哄哄地对付中国人,再这么干下去,只怕连台港澳第一大帮的地位也保不住了……”司空摘星的牢骚越发越厉害,唾沫星子乱飞,仿佛瞬间变身为指点江山的黑道诸葛孔明,未出茅庐,先论天下。
叶天拍拍司空摘星的肩膀,轻声安慰:“不要慌,怎么说你也是黑白两道大名鼎鼎的‘神偷之王’,岂能一看到三竿竹的信就吓成这样子?再说,他们的信是给我的,就算要杀人,杀的也是我,跟你没什么关系。放心,放心,放心……”
司空摘星脑子里一下子转过弯来,连连点头:“对呀对呀——三竿竹杀的是你,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再说了,像他们那种高级杀手,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只会对目标下手,懒得理会别人。所以说,我是绝对安全的,没错,没错!”
一念及此,他竟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叶天向西面一指:“看,那边就是盐源县公安局,竹联帮的人还不会笨到在大陆警察眼皮底下大模大样地动手吧。”
他们从七楼高度向下望,盐源县公安局的三层办公楼、大院、停车场、围墙全都一览无遗。大门口位置,两名佩枪的岗哨不时地拦阻进出的车辆,尽职尽责,一丝不苟。
盐源县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缘,雅砻江下游西岸,幅员面积8398平方公里,人口33.5万。境内风光旖旎,物产丰富,气候宜人,民风淳厚。历史上,盐源县曾以“南方丝绸之路”而兴盛,而今又以盐铁、旅游和泸沽湖摩梭人婚俗而远近闻名,有神秘“女儿国”之称。
对于普通旅游者来说,盐源县是泸沽湖左近的好去处,但在叶天眼中,纯净美好的人文风光全都变了味道。
司空摘星探头望了几眼,撇了撇嘴:“指着警察救命,黄花菜都凉了。三竿竹在香港、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杀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击必杀,全身而退,警察们连他们的样子还没看清呢,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三竿竹的黑道传奇故事多不胜数,但叶天并不在乎那些,就像世间的藩篱和罗网再多,也挡不住海东青的振翼高飞一样。
晚餐前,服务生把新衣服送到房间里来的,面对超过五万元人民币的记账单,司空摘星心疼得几乎晕过去,捏着单子的手不停地哆嗦。
“那些钱,等我把北狼司马找出来以后,向他要。”叶天从里到外换了一身阿玛尼的浅色新装,很细心地把头发梳好,不理会司空摘星的怒容。
司空摘星嘟嘟囔囔地也换了衣服,不停地抱怨:“今天晚上还不知道是吉是凶,买这么贵的衣服,打架扯烂了,多浪费!有这些钱,还不如找黑道上的人多买几杆枪跟子弹呢。真是的,以前都是人家给我钱,现在全要我垫付……”
叶天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面对三竿竹的逆袭,买再多枪也没用。中国大陆对于枪支的管制异常严格,在盐源县最多能买到走私进来的普通枪械,而且子弹大多是山寨版的,容易在关键时刻卡壳误事,徒惹竹联帮高手讥笑。
“司空,如果你肯闭嘴的话,我就会帮你省钱,再签单购物时,先跟你商量。”叶天整理好自己的领角,连最微小的细节也不放过。
司空摘星哼了一声,果然闭嘴,不再嘟囔。
晚餐时,孔雀和小彩也换了新衣。尤其是小彩,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柔顺地披垂着,配上一身雪白的蕾丝绣花休闲装,脚下是崭新的白色小牛皮短靴,文雅中透着英气。可想而知,等她长大了,又是一位天香国色的大美人。
“今晚,我要独自解决一些事,司空会陪着你们。”叶天淡淡地说,然后低头喝汤吃饭。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把无辜的人拖下水,习惯于单枪匹马迎敌,千斤重担,一个人咬牙挑着。
“叶叔叔,为什么不多叫些人来帮忙?如果你能给我爸爸打电话,他在云南省内有很多朋友的,很快就能赶过来。”小彩轻声问。她不再惊惧害怕,神情中流露出不属于小女孩的沉着冷静。当她抬起睫毛凝视叶天的时候,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慢慢透露出来,令司空摘星也停下筷子,若有所思地从侧面盯住她。
“有三个很强悍的敌人正在接近——不,应该说,他们就跟我们同住一座大厦。求援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不想让你爸爸的朋友枉死。小彩,每个人都有家庭,即使那些没结过婚、没生孩子的也有父母亲人,他们死了,都会给家人带来痛苦。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是不会牵累他们的,你懂这个道理吗?”叶天耐心解释。
小彩总会让他无意间想到白晓蝶,如果当年白晓蝶需要他挺身而出,去挡子弹或是挡砍刀,他必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就算流血牺牲,也要保她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