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校对)第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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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宁吉他们翻箱倒柜的声音格外惊人,像是要把那间僧舍拆毁一样。
  “他在找什么?”我走向莲娜。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着脸回答:“宁吉大总管在你身上放置了窃听器,偷听到了普姆村发生的一切,然后做出了‘杰朗是内奸’的判断。他已经把大段的对讲机录音回放给我听,我通知了寺里的人,才过来搜查杰朗住的房间。”
  我微微皱眉,真正有阴谋的人是不可能将罪证放在明处的,即使强搜,亦将一无所获。
  “宁吉大总管是好意,如果罗布寺里有内奸的话,无论对方是为谁工作,都将是一种巨大的隐患,对不对?”莲娜不想冷场,只是我们两个不知不觉已经无可避免地站在对立面上。
  “好意?谢谢。”我淡淡地一笑,抱着胳膊,转头去望着那棵古树。
  至此,我深恨自己为什么要跟夏雪分开,其实我们行事应该更谨慎一点,不该被九曲蛇脉山谷的那次得来不易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深入藏地之后,满目所见、满耳所闻都是陌生的藏族语言、神秘的文化习俗以及处处藏香缭绕、遍地诵经之声,我早该意识到未来面临的种种险境。
  心理学家说,处在热恋中的男女智商都会有大比例下降,果然是很有道理的。否则,以我和夏雪的头脑,焉能犯这种主动分散力量的错误。如果时光逆转,今夜站在院子里的就不是我和莲娜,而是智慧与果敢兼具的夏雪。
  杰朗房间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巨大动静,不过我之前留意过那间屋子,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简陋得如一碗清汤挂面,一眼就能看到底。至于地面,铺砌的则是两尺见方的粗糙青石板,不太可能存在暗洞之类的机关。
  “陈先生,你在想什么?”莲娜在夜色里幽幽地轻叹着,身上固有的暗香随风浮动。
  我摇摇头,准备倒回房间去,不再与这一行人掺和。
  “陈先生,我想通了,其实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才会不约而同地到这里来。听我说,夏小姐失踪在窝拉措湖中预示着湖水下面必定存在一个神秘世界,你要找她,就一定得跟我们合作,因为罗布寺每年都会得到来自土王的捐助,只要我动用土王的力量,本寺的几位大师都会尽量满足我们的一切要求。反之,你不具备这样的优势,只凭一己之力乱闯的话,终将耽误大事——”莲娜加快了语气,并且横跨两步,挡住我的去路。
  她的长睫毛不住地扑闪着,胸口急遽起伏,两颊也飞起了红晕,显然情绪非常激动。
  “夏小姐的生死对你无比重要,而窝拉措湖下面的世界则对我重逾性命,所以我们必须得联手,哪怕是穷毕生之力抽干窝拉措湖的水,也要一起合作向前走。陈先生,我们印度人有句谚语,叫做‘有志者事竟成’,广为佛门信徒传诵秉承,并以此为戒,潜心修行。父亲告诉我了另一句不知来自哪国的谚语,叫做‘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则更形象地对前一句话做了注解。你在害怕什么?怕我们掠夺了你的探索结果吗?还是说,你与夏小姐早有约定,不想与我们分享窝拉措湖的秘密?”莲娜握紧了瘦瘦的拳头,在胸前挥舞着,像一个热血沸腾的校园学生。
  与夏雪比,她的言语和动作显得稚嫩十倍,但这也显示出了她内心的无比纯洁。
  那两句谚语,其实都是中华民族的老祖先们总结并流传下来的,不知怎的,后一句话中的“火焰山”三个字突然触动了我,并由此联想到了《西游记》、芭蕉扇、孙悟空之类一系列的神话故事。杰朗在对讲机里告诉过我的那些话顿时变得鲜活起来,按照他的语意,吴承恩所著《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大破铁扇公主”故事是参照真实的藏地历史事件写成的,铁扇公主的原型竟然就是三眼族魔女?
  在吴承恩笔下,西天取经者信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至理名言,才会执着西行,永不停歇,翻过旅程中一座又一座“火焰山”。
  “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但也没有什么资料可以共享。莲娜小姐,如果你愿意,就安排罗布寺的高僧们将寺庙与湖水的秘密全盘托出,不再遮遮掩掩。到那时,大家再坐下来讨论行动计划吧,至于抽干窝拉措湖之水那件事,只能寄希望于格萨尔王重生了。”
  藏地冰湖,百年不干,因为湖水就是藏地人民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
  《格萨尔王传》里的句子“天降洁净甘露水,大地人间成冰湖;养肥牛羊种粮食,五宝大地米满仓”就是赞美藏地冰湖的,藏民们世代笃信遍布藏地的大小冰湖是上天赐予,所以他们每天都在祈祷赞美上天的恩典。
  英雄无敌的格萨尔王,相传是连花生大师的化身,一生戍马,扬善抑恶,宏扬佛法,传播文化,是藏族人民引以为豪的旷世英雄。可惜,历史英雄无法解决现实中的困厄,只能望梅止渴。
  在我看来,罗布寺与窝拉措湖近在咫尺,湖水有什么诡异变化的话,当然瞒不过寺里的高僧们。只有说动他们开口,才会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四章
空白包金贝叶
  “这是什么?”房间里忽然传来僧人的惊叫声。
  “竟然是完好无缺的一张贝叶?杰朗怎么敢私藏这种东西?快去告诉师父,快去告诉师父!”另外的僧人叽叽喳喳地跟着叫起来。
  灯影晃动之中,宁吉陡然大喝:“别吵,把那东西拿过来。”
  我无法猜测那边发生了什么,马上不动声色地站定,静观其变。德吉被杀事件带给我一种无言的警示,藏地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神奇了,在外面世界里呼风唤雨的大英雄、大人物来到这里,全都要重新适应本地的一切,之前的经验几乎一点都用不上。
  譬如现在,宁吉的搜查行动突然出现了转机,只是我暂时不清楚事态会向那一面发展。
  “陈先生,我们进去看看吧。”莲娜料不到我会冷静不动,只好出言邀请。
  我再次摇头,避开她的探询目光。宁吉的嚣张态度令我很不舒服,特别是当他自以为抓到了什么好牌时那种小人得势的样子,更让我鄙夷且不屑。
  “怎么了?我觉得宁吉大总管好像发现了一些线索,大家为什么不一起研究一下呢?”莲娜继续催促。
  “好意心领,不过我现在累了,想要回房间休息,晚安。”我礼貌地点点头,不理会她脸上的重重失望,缓步回屋。
  贝叶树,是一种棕榈科木本植物,古代称为贝多罗树,是只能在热带、亚热带地区生长的树种。它的叶子,是古代的书写材料,佛门弟子在尚未掌握造纸技术、无纸书写以前,总是以贝叶作纸刻写佛教经文。
  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记载:贝多罗树出于摩伽陀国。
  摩伽陀国就在今天的印度北部,早有用贝叶刻经之举。用贝叶抄写经文的方法,是使用铁笔刻写,正反两面均刻上字以后,涂以炭粉,加油抹擦揩净,使墨迹陷入刻痕之内,经久保留而不消退,防水、防腐、防蛀,可保存数百年之久。
  如今虽不缺书写纸张,但佛寺中的僧侣仍按古习,自采贝叶加工成纸,用以抄写录佛经,装订成册,用匣子或布袋盛装保存。
  在一个藏传佛教僧人的房间里找到贝叶并非十分怪异的事,因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佛门弟子经常接触到的。
  “那么,几名僧人为什么会惊呼出声?宁吉又能从中发现什么呢?”我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不知不觉地又一次皱起了眉头。恍惚之间,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似梦非梦的奇怪状态,压在胸口的卫星电话变得越来越重,压得自己半边身子麻木,动弹不得。
  忽然,我听到了夏雪的声音。
  “喂,陈风?陈风,陈风?回答我,你在吗?”她的嗓子已经非常嘶哑,每叫一声,都得艰难地吸一口气,稍作停顿才行。
  我想回答她,更想转头搜索她的影子,身体却被牢牢地压在床上,思想也仿佛被胶着住了,迟钝得无法做出反应。
  “我在水底,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地方,但是非常有趣。我看到……他们……真的无法相信,在窝拉措湖的水底,竟然能看到一群……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径,不过谢天谢地,我还活着,哈哈,我还活着,没有变成冰湖里的水鬼,真的是又诡异又有趣的事,要是将这一段经历披露给港岛的媒体,一定能引起超级轰动。”她在笑,不过是带着泪的笑,比放声大哭更叫人难受。
  我吃力地咬了咬舌尖,让自己稍稍清醒一点,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真的是你?”
  “陈风,你会来救我对吗?这是目前唯一能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我生命里的灿烂时段还没开始,现在决不能死,我一定要活下去,嫁给你,再生三个小宝宝,就像我的母亲那样。终此一生,有一个人用全部身心记挂着我,呵护着我,把我的名字镌刻在心里。呵呵呵呵,唯有如此,到死的时候,我才能无怨无愧地告诉自己,这世界我已经来过,挥挥衣袖,只带走属于自己的那片云彩……”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但接下来却没有如寻常女孩子那样号啕大哭,而是开始轻轻地唱歌:“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下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肝啊在天涯……”那是一首老歌《鲁冰花》里的四句词,反反复复地响了十几遍,直到我凝聚心神克服了梦魇的抑制力,嗖的一声弹身而起,那歌声仍旧响在耳边。
  卫星电话落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主机、后盖、电池立刻分为三处,更可气的是,电池竟然滚落到了床底。
  “夏雪!”我狂吼了一声,环顾室内,马上明白自己只听到了她的声音,极有可能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记得从前天开始,我就给电话设置了自动应答,振铃六次后线路就能自动接通。
  我手忙脚乱地捡回电池,重新开机,僵硬的十指不停地颤抖着,在心里一遍遍祈祷那是夏雪打来的电话。
  “笃笃”,有人敲门,莲娜的声音传来:“陈先生,睡了没有?可以进来吗?”
  我知道自己刚才的吼声有些吓人,肯定惊动了她,但现在脑子里只有夏雪,根本顾不上应答。夏雪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我连续拨打了十几次,最终确信刚刚不过是自己的幻听,猛地怔住,两颗咸涩的泪珠缓缓地滑落到嘴角。
  “陈先生?”莲娜推门进来,从侧面无声地递上一块手帕。
  我推开她的手,黯然在桌前坐下,凝视着对面的石墙。
  “发生了什么?我听到你在叫夏小姐的名字。”莲娜柔声问。
  灯光下,石墙正中的一块石头上似乎有黯淡的字迹闪动。今夜之前,我的脑子里被夏雪的失踪事件塞满了,根本顾不上仔细观察这间屋子,也没注意到墙上有字。
  莲娜不再开口,但也没有即刻离去的意思,只是垂手站着,等我冷静下来。
  “没事,我做了个噩梦。”我冷淡地回答,随手将已经攥出了汗的卫星电话抛到床上。
  “梦到夏小姐?深情使然,关心之至才会有这样的梦,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陈先生,能否说说你的梦?我曾师从印度解梦大师沙哈索学习过六个月,也许能够从你的梦里看出些什么。”莲娜在桌子对面坐下,恰好遮住了我发现的字迹。
  我听说过沙哈索大师的盛名,他的解梦方法融会贯通了中西方的心理学分析精粹,是全球公认的第一流解梦师,解说准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真的?”我不再关注那面墙,把注意力转移到莲娜脸上。
  “看我的眼睛。”莲娜轻笑着,向前探了探身子,睫毛一扬,如秋水般明澈的眸子满含着盈盈笑意,“这不是催眠术,这只是两个好朋友之间心与心的交流。把你的困惑告诉我,然后我就能找出那个早就存于你心中的答案。”
  我不喜欢被人催眠,但不忍心拂逆莲娜的好意,于是言简意赅地复述着听到的那些话。
  “什么?夏小姐看到了什么?为什么没听到最重要的部分?”她听得非常认真,并且马上指出了我的失误。当然,那也不算是失误,是夏雪没有说清楚。或者说,根本就无所谓重要还是不重要,那都只是梦魇和幻听罢了。
  “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我苦笑一声。
  如果此时站在我面前的是特洛伊,也许我会跟她讨论卫星监控之类的话题,然后通过无线电波追踪,验证夏雪是否活着的可能性。至于莲娜,就算她变成解梦大师沙哈索,能做的也只是分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对现实中的窘困没什么帮助。
  莲娜不再坚持,从身后取出一本很旧的线装经书,平摊在桌子上。
  那是一本《圣大解脱经》,是藏传佛教弟子经常诵读的经书。
  “他们从杰朗大师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你怎么看?”莲娜弯了弯嘴角,把经书推到我面前。
  这部经文是藏传佛教三大解脱经之一,在蒙藏地区持诵得十分普遍,并且有为亡故的眷属持续念诵此经四十九天的习俗。本经是少数经由汉文泽成藏文的经典,藏译大藏经中经题全称是《圣大解脱方广忏悔灭罪成佛庄严大乘经》,藏僧简称为《圣大解脱经》,汉地原经名《大通方广忏悔灭罪庄严成佛经》或略称《大通方广经》、《方广灭罪成佛经》。此经在梁朝前后,是与《金光明忏》并列的、非常盛行的忏法之一,当时还有依此经制定的《大通方广忏》,然而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佚失。
  我明白,仅仅发现这样一本卷边起毛的旧经书的话,几位藏僧是绝对不会吃惊的。
  “贝叶呢?在哪里?”我不看经书,直奔主题。
  莲娜微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块长约一尺半、宽约两寸半的枯黄色长条贝叶,横放在经书上。灯光映射下,贝叶的四边闪闪发光,竟然是包着一层薄薄的金边。
  “包金贝叶是佛教中最上乘、最贵重的文字载体,但是从元末明初之后,大量的包金丝绸制品代替了这种贝叶,因为前者更柔软、易着墨、便于收藏运送。于是,任何一种包金贝叶都是古董精品,价值不菲。奇怪的是,这是一张空白的贝叶——任何有常识的藏僧都明白,贝叶自身是没有价值的,真正有意义的是上面记录的文字。文字不同,贝叶经的价值也不同,而任何一张包金贝叶都是在抄录经书完成后才进行装裱的,所以世界上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这些知识,我早就知道,无需别人赘述。
  作为“盗墓王”陈沧海的侄子,单单是耳濡目染,接触并记住的藏地知识就超过常人了。
  莲娜意识到自己今晚已经说得太多,立刻歉意地一笑,不再叙述下去。
第五章
藏僧杰朗的秘密
  “宁吉怎么看?”我将包金贝叶翻看了两次,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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