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校对)第4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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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肃乐忙道:“满嘴胡吣,这确实是陛下的意思。只是陛下也确实没有下诏……这还不是顾及到你肯不肯放手吗?”
  吴争明白了,真明白了,朱慈烺这着够狠,他就算准了自己不肯轻易放手这三府赋税,这才派钱肃乐来劝,毕竟二人是翁婿。加上自己要真不答应,那么王之仁那三府肯定也收不回,后果就是,这个老大的黑锅,由自己来背。
  朱慈烺可以轻松地说,十府之地,镇、兴二国公占了六府,朝廷仅四府之地,国库捉襟见肘,实在发不出俸禄来,大伙要怪,只能怪两国公了。
  这就是个坑,不管你跳不跳,都得掉下去。
  你跳,那么从此以后,军队的饷银就得仰朝廷鼻息了,朱慈烺什么时候觉得不高兴了,得挥几下鞭子了,就可以卡着不放,这与将周思敏留在京城的道理,如出一辙——控制!
  可不跳,自己就得罪了满朝文武。
  所谓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这道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龟儿子,真狠!吴争心底里骂着。
  咬着牙,不,啮着牙,吴争对钱肃乐道:“要我交赋税也行,但得应我一个条件。”
  钱肃乐忙道:“你讲。”
  “我要一个人。”
  钱肃乐一惊,立马回绝道:“不成,想要她,绝对不成,陛下宁可不收回赋税。”
  吴争一愣,随即明白钱肃乐误会自己要提的是周世敏。
  吴争嗯嗯一笑道:“我要令媛,随我去杭州府。”
  钱肃乐几乎是跳将起来的,他道:“荒唐!还没过门,怎可轻易随你去杭州府?”
  吴争头一抬,鼻子朝天,“钱相应不应无所谓,那就当吴争没说过。”
  钱肃乐气得直跺脚,正如吴争揣测到的,钱肃乐确实是动了些歪心思。
  他从绍兴府起,就一直防范着吴争,虽说那时当着张国维、张煌言的面,把女儿许给吴争,但一直就不肯行六礼,生生拖了两年。
  为得就是万一吴争真的作了什么大逆之事,钱家也不至于被拖入泥沼。
  只是,钱肃乐没有想到的是,在正阳门前,他执意退婚,女儿却是认了死理。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吴争终究没有踏出那一步,这让钱肃乐心中有了期盼,也有了今夜,敦敦教导的这一幕。
  可现在,吴争提出这么个让钱肃乐意想不到的条件,钱肃乐为难了。
  以他的阅历,岂能不知道吴争的用心?
  带钱瑾萱去杭州,生米煮成了熟饭,钱家就算被拖上了贼船,万一吴争动手,钱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如同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看着钱肃乐左右为难,吴争心中就乐,这老头太坏!
  吴争阴阳怪气、带着一丝讥讽道:“钱相是大明忠义之士,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亲兄弟被下到刑部牢里,钱相都可以六亲不认,不闻不问,何况是女儿……再说了,随我去杭州,那与刑部牢房,非同日而语……”
  让吴争没想到的是,钱肃乐被这么一逼,开口道:“这就是你交还三府赋税的条件?”
  吴争立马预感到不对,可话赶话到了这地步,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如你所愿!”钱肃乐面色惨然但坚定地说道。
  这回轮到吴争傻眼了,他没想到钱肃乐还真就跺脚咬牙应了。
  玩笑,仅玩笑而已,吴争心里申吟道。
  这桩婚姻,双方心里都清楚,就是一桩看起来外表光鲜,国公与阁臣两家的联姻,实则是略显卑劣的政治交易。
  如果说这其中有人当真了,那就是老头子独生女钱瑾萱。
  吴争之所以提出这么个条件,实则是想逼钱肃乐知难而退。
  可不想,钱肃乐真有为了大明,割肉饲鹰的决然。
  如此一来,吴争就没有退路了。
  但有一点,吴争无法回避,让一个未过门的女孩,就这么跟着他去杭州,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种耻辱。
  当被千人指责,万人鄙夷。
  耻辱自己的妻子,就等于羞辱自己,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从没有以“重男轻女”,亦或是“七出之条”而有任何改变(这里说的是妻,不是妾)。
  吴争没有想过去让自己的妻子蒙羞。
  可吴争也不是君子,他会,撒赖!
  不,这话不对,不仅仅是小人能撒赖,面前钱肃乐这君子,不也撒赖了吗?
  说好三年的赋税自留,结果一年时间就要收回,收回也就罢了,还不肯结清军饷欠帐,这不是明摆着撒赖是什么?
  吴争讪笑道:“岳父大人既然应了,总该陪些嫁妆吧?”
  钱肃乐一愣,“嫁妆……自然是有的,可你三日后就要离京,只怕是来不及了。”
  “说得也是,确实来不及,可如果没有嫁妆,想必……丢了颜面,好歹我是一朝国公,您是阁臣、大学士,娶亲、嫁女连象样的嫁妆都没有,这岂不让人耻笑?”
  钱肃乐颌首认同,“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第555章
老夫错了吗?
  吴争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也罢,我退一步,先让令爱留在京城吧,等嫁妆置办的差不多了,我再来迎娶就是。”
  钱肃乐长吁一口气,他是真感激吴争的让这一步。
  钱家在宁波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书香世家,自己又仅此一女,真要按吴争的做法,那这脸就丢到姥姥家了。
  钱肃乐感激地看着吴争道,“你总算还有点良知。”
  不想吴争却腆着脸道:“令爱可以留下,但我那小舅子叔侄二人,得跟我去杭州。”
  “荒谬!”钱肃乐是蹦起来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真有不测,钱家还能有句话说,但如果钱家叔侄这两男丁扯到里面,就算钱肃乐再位高权重,钱家也必整个被牵连。
  “你想都别想!”如果之前钱肃乐的喝骂、指责,有一半是假装,那么现在,他是真的怒了、真的急眼了。
  反观吴争,看到钱肃乐急了、怒了,反而稳了下来,“钱相这话从何说起,我为何不能想?陛下可留我夫人在京城,我为何不能把这叔侄二人揽在身边?要知道,我付出的代价,可是三府赋税,这天下,想必没有比这叔侄二人更值钱得了。”
  许多事,就怕说破。说破了,脸上的面具就等于撕下了,血淋淋、无比狰狞!
  这,就是一场交易。
  一面是利益,一面,却是活生生的人。
  人,终究是有价的。
  值多少,在于需要的人,肯付出多少价码。
  很残酷,但,现实。
  钱肃乐不再动怒,他冷冷地看着吴争,“老夫今日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一畜生!”
  吴争冷笑道:“如果真如钱相所言,我是畜生,那么算计我的陛下、首辅,还有您,我的岳父大人,这朝廷上下,就是一个牲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钱相这进士功名,难道是蒙混来的?”
  钱肃乐被吴争的话噎得无语,道理是对肯讲道理的人讲的,对于不肯讲理的人,丝毫没用。
  就算是孔孟重生,怕也束手无策。
  钱肃乐看都不再看吴争,只是侧身拱手,“如镇国公所愿,告辞!”
  吴争心里是震惊的,钱肃乐如此忠于明室,让吴争彻底断了“忽悠”岳父上“贼船”的念头。
  一个人,如果可以不顾及自己性命、兄弟情义、子女幸福,那还有什么,可以去劝说他改变他的执念?
  吴争认输了,他急走几步,挡在钱肃乐面前,长揖道:“钱相容吴争一言。”
  钱肃乐冷漠地看着吴争,但脚不再跨出。
  “钱肃典抗命,本是罢官去职、流放之罪,以钱相的性子,自然不肯去向陛下求情说项,如此一来,就算陛下宽仁,免去流放,但罢官去职,是免不了的。与其让他在京城无所事事,不如让他随我去杭州,至少可以人尽其用,不至于埋没了他的一身本事。钱相以为然否?”
  “至于令郎,在我入京之前,他暗中串连旧部,早已入了陛下、首辅之眼,与江都钱肃典暗中书信往来,更逃不过兴国公的眼睛,如今兴国公已经投向陛下,正是想找辙献功之时,且兴国公与钱相历来不和,钱相在绍兴府又因其截留赋税之事,多有弹劾,他自然不会为令郎遮掩。”
  “当然,如果钱相认为当今陛下,是个宽宏大度、情深义重的君王,那就当我没说。”吴争面对着钱肃乐刺人的目光,心里确实有些悚,说到这,他慢慢低下头,象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重复了一句,“可陛下是那样的人吗?是这样的人吗?是吗?”
  整个一个复读机。
  钱肃乐终于动容,他明白吴争这些话中的意思,当今皇帝,绝不象他表面上那样的情深义重、胸襟开阔,否则,就不会让自己随公主殿下去淳安等吴争的到来。
  他既然可以舍弃自己的同胞妹妹,当作一颗交易的棋子,为了皇权稳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钱肃乐终于松开了紧咬的牙床,他干涩、艰难地道:“你比陛下,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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