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校对)第1760部分在线阅读
所谓的正人君子,其实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那就无须敬畏!
吴争慢慢起身,走到陈名夏身边。
“还有想说的吗?”
陈名夏一脸惨切,摇摇头答道,“该说,不该说的……陈某已经都说了。”
“后悔吗?”
陈名夏一听,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王爷……若臣后悔了,王爷能赐臣一条活路吗?”
吴争冷冷看着陈名夏,吐出两字,“不能!”
陈名夏愣了一会,惨笑道:“那容臣再问一句……若臣没有昨夜之举,而是选择向王爷主动坦白过往一切……王爷,能赐臣一条活路吗?”
陈名夏仰头紧盯着吴争,他的嘴唇在颤抖着,眼神是炽烈的,殷切之情流露在外,足以令人生起恻隐之心。
如果早一天,或许外硬内柔的吴争,还真有可能给陈名夏一条活路,这事,吴争这些年没少干过。
可今日,吴争已经心硬了,因为他发现,世人不可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经过此事,已经显露得淋漓尽致。
“不能!”吴争冷冷回答道。
“那臣……就不后悔了!”陈名夏惨笑着,“说是死,不说也是说……臣拼死一搏,何悔之有?”
吴争竟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就算换作是孤,亦是同样选择……但,孤会愿赌服输……你呢?”
陈名夏愣了一愣,突然趴伏在地,泣求道:“臣知罪……臣罪该万死……可臣的家人……臣的族人……何辜啊?恳请殿下慈悲……只杀罪臣一人……!”
“谋逆大罪,最少得诛三族。”吴争淡淡道,“君子敢赌,就得服输!”
“不……不,罪臣不是君子……!”陈名夏抬头,急呼道,神情有些癫狂。
吴争冷冷地看着陈名夏,许久,待陈名夏感觉没有希望之际,突然吴争弯下要来,凑到陈名夏耳边,“孤可以赦免你的家人和族人……!”
陈名夏喜出望外,刚要开口谢恩。
却听吴争继续说道,“但你须做一件事!”
“罪臣什么都愿意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事情很简单,简单得很!”吴争木然地轻声道,“公审之时,你只须吐露一个名字就行。”
“谁?”
“高——桂——英。”
陈名夏惊骇莫名,“忠义夫人?”
吴争慢慢直起身来,“对。”
“可忠义夫人与罪臣谋反之事……并无干系啊?”
吴争冷冷一笑,“你既怀疑李过,那高桂英岂能不涉足其中……记住了,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
吴争说完就离开了。
正殿中,就剩陈名夏一人瘫软在地上。
此时的陈名夏,披头散发,眼神木然、痴呆,他口中不停地嘀咕着吴争最后一句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真就没有无辜的吗……象是没有无辜的……”
门外,一队府卫已经走来。
陈名夏突然眼睛一亮,他大呼起来,“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王爷……吴争,我想明白了……什么陈子龙、钱肃乐谋反……什么莫执念篡权……就算是之前逊帝、大长公主……乃至所有……一切,都是一个局……吴争,你布了如此大的局……就是为了你日后登基之后,再无一个异己之人……我猜中了……我猜对了是吗……吴争,你回来……!”
“啪”、“啪”、“啪”、“啪”……
一连串的巴掌声响起,溅起几溜血丝迸洒开来。
“老贼,不想活了吗……敢如此诋毁殿下……还当你是藩台大人哪……来人,将这老贼拖出狱中……!”
陈名夏被扇晕过去了,象条死狗般被几个府卫拖走。
然后,有一队侍女过来,将殿内打扫得干净,再也看不出这儿曾经发生过什么。
……
辰时。
按察使府邸。
张煌言与李颙默默对酌。
张煌言原本就清瘦的脸颊,此时因憔悴而显得更加苍白。
李颙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和烦躁,开口问道,“玄著,王爷出门时对你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张煌言没有回答,而是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喘息了一下,将酒杯顿于桌上,方才低吟道:“梦里相逢西子湖,谁知梦醒却模糊;高坟武穆连忠肃,添得新坟一座无?”
李颙一愣,“玄著为何如此颓废……此次事件,咱们已经向王爷解释清楚……陈名夏所图,并非我等本意……况且,王爷也明言不追究,更是说咱们有功无罪……!”
第2295章
收拾残局(一)
张煌言慢慢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李颙,“有功无罪?扪心自问……你我真是有功无罪吗?”
李颙一噎,“可咱们本心……并非为了一己私欲,本意确实是好的……”
“是啊……并非为了一己私欲……这理由是如此的道貌岸然!”张煌言悠悠说道,“与一人之私相比,十人为公,与十人相比,百人为公,与百人相比,千万人为公……可与天下万万人相比,你们的本意,真是为公吗?”
李颙愕然,几次开口欲辩,最后终究化为一声叹息,伸手拾起面前酒杯,抬手一饮而尽。
“玄著,话既然说到此次……你想如何?”李颙瞪着张煌言道,“错也认了,罪,也请了,任打任杀,我李颙一人做事一人当……可王爷不罪,并非我李颙欲脱罪……我有什么办法?”
张煌言直直地看着李颙,不说话。
李颙被看得混身发悚,“玄著,你别拿这眼神看我啊……这事论起来、论到底,真是一场误会……相信王爷能分得清……过几日,再向王爷私下解释一番……也就是了嘛!”
张煌言突然开口道:“你方才不是在问,王爷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呃……对,我是不解。”
“情意、信任!”张煌言仰头长叹。
“情意、信任……你是说,王爷是……欲与你……断交?”李颙惊愕起来。
“八年多了……我与他一路相扶走到今日……!”张煌言苦笑起来,“到了临了……我竟不信他了……他指责得对,我与他之间,竟再无信任二字可言了吗……?”
李颙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开口安慰道:“玄著,你也别太难受……王爷终究是要登基为帝的,你与他之间……本该是君臣,而非至友!”
“哗啦”一声,张煌言突然暴起,指着李颙喝道,“你懂什么……就算是君臣之间,若没了情意、没了信任……那便是君王膝下一条狗,察言观色的一条狗……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因为,你没经历过我与殿下这八年多的生死与共……!”
李颙被惊得跳将起来,连连后退。
此时,张煌言妻子董氏闻讯而至,惊讶地看着屋内一片狼籍。
李颙赶紧道:“嫂嫂,玄著兄……有些想不开,望嫂嫂多加宽慰……我先告辞,过两日再来拜访……!”
话未说完,已是拔腿落荒而逃。
……
“都出去吧!”
董氏平静地挥了挥手,斥退了闻讯而来打处收拾屋子的下人们。
然后找了条板凳,放在依旧眼睛血红地丈夫张煌言面前,“夫君请坐!”
张煌言瞪着董氏,没别的反应。
董氏也不客气,你不坐,我坐,一屁股就坐下了。
“我在屋外,听了有一会了……事情来龙去脉,也算知道了些。”董氏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尘,慢条斯里地说道。
“七尺男儿,有错就认、敢作敢当……只要无愧于心,何时不能顶天立地……难道夫君还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磊落吗?”
“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可夫君懂啊!”董氏微笑道,“夫君是人中翘楚,只是一时被心火蒙蔽,只要清醒过来,就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如何做……对吗?”
“可……可世间唯有情意、信任最不坚牢,如同琉璃易碎……”张煌言呐呐道,“是我亲手将它给砸了……!”
“王爷办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