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俗人(校对)第673部分在线阅读
“诸位,东宫太子,是国之储君,国之根本。”
秦琅缓缓开口,好多东宫官都正襟危坐,知道今天肯定会有一场大风暴,东宫三任詹事,李纲、裴矩,秦琅,前两位名高望重,身份显贵,自然能压的住东宫一众出身显贵的老资格,和一群年轻俊艳。
可秦琅毕竟年轻,家世也无法跟这东宫时的多数人相比,更别说他离开东宫差不多两年了。
“天子传子,宰相传贤,传贤是求国家的治理。”
“天子之子非一人,所以天子传子向来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是周朝传下来的宗法制度,嫡长子继位,这是传统,是制度,不可轻易打破,否则便会出现天子诸子觊觎皇权,引发内乱之事。”
一众学士、官属们,没料到秦琅居然坐在这里谈起了这个,都有些微微变色。因为这不可避免的让人想到了皇帝的玄武门之变夺位。
“陛下按祖宗之法,以宗法制度选了嫡长子立为太子,并选用我等为东宫官属,并赋予了东宫很多权力,我们这些人,不仅是太子的属下,也是殿下的师长朋友,我们既要负担教导殿下学习的重任,也要负责引导殿下,并还要协助殿下处理政事,甚至是在陛下不在京时,协助殿下监国。”
太子监国制度下,当皇帝离京时,那么东宫太子获留守监国之权,则东宫班底便协助太子处理留守事务,尤其是当皇帝带着宰相班子离京,那么东宫小朝廷,就还要接管三省六部五寺九监十二卫府诸事务了。
东宫有一府二坊三寺六局六率一馆,配置齐备。
东宫三师三少,再加四宾客,品秩虽高,但都是荣衔不理实际事务,只是太子老师。
“本官为陛下所授东宫詹事,总东宫内外众务,事无大小皆统之!”
秦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很不客气了。
“少詹事张玄素,为本宫之副贰。”
秦琅点名张玄素,张玄素起身应诺,这位隋末时为景城户曹参军事,以清廉著称,河东士族出身,后来被窦建德擒获,授治书侍御史,再进黄门侍郎,李世民平窦建德后,授他景城录事参军,在李世民继位后,马上征召他入朝为侍御史,再迁给事中,因直言进谏,极言得失,得李世民赏识看重,特调入东宫。
“你做为东宫少詹事,今日却同左庶子于志宁在宫门搞了这么一出,这是要毁我秦三郎,还是要毁太子殿下?你们做为东宫官,想要吃里扒外?”
秦琅厉声喝问,这让张玄素大为惊讶,继而恼怒。
“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也对殿下一心维护,为殿下好不畏风雪,立雪苦谏,如何是吃里扒外?”
“你们的行为,就是吃里扒外,进谏有很多种方式,而不是非要用这种方式,你们未搞清事实,就弄的这般难堪,过份,放肆!”
“我秦琅做为太子詹事,就是东宫的大总管,内外事务,不论大小,无不统领,今日先记张玄素大过一次,罚半年俸,充东宫食堂菜金。”
张玄素气的胡子乱抖。
“秦詹事好大的官威!”
“可有不服?若不服可向陛下申诉,但在陛下回复之前,你不服也得服!”
“秦詹事这是不讲理了?”
“秦某为陛下所授之东宫詹事,奉旨负责统管东宫内外大小事务,你张玄素身为少詹事,难道不在秦某的管辖之内?”秦琅反问。
张玄素转头望向承乾,“请殿下主持公道,制止秦詹事之跋扈!”
第637章
舌战群儒
“太子司直何在?”
“太子司直刘洎在,太子司直高季辅在!”
两员绯袍官员出列,大声应答。
秦琅瞧着这两个中年官员,问,“你二人身为太子司直,比御史台御史大夫,职在弹劾,以肃官僚。今日之事,你们难道就没有半点要说的吗?”
刘洎早年效力过江陵萧铣,担任过他的黄门侍郎,归唐后任过南康州都督府长史,后入朝,得李世民赏识,授为门下省给事中,后又兼东宫太子司直。
而高季辅出身渤海高氏,名门之后,隋末时率家乡数千人,投瓦岗李密,后与刘德威、贾润甫等归唐,他还是长孙皇后舅父高士廉的堂侄,李世民继位后,即授监察御史,以不畏强权,数弹大臣得名,而迁中书舍人。
一个给事中,一个中书舍人,这两个都是门下省和中书舍的要职。中书舍人正五品上,常侍进奏,参议表章,六位舍人号五花判事。而门下事给事中四人,也是正五品上,分判本省日常事务,并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百司奏章,得驳其正违失,事权甚重。
两位中书、门下二省的五品要员,来东宫兼职正七品的太子司直,这明显就是皇帝给东宫的高配了,两位亲信有能力且正直的要员,来东宫兼任七品职,看中的是他们的能力和刚正不阿。
高季辅做监察御史的时候,连宰相都敢弹劾,而刘洎做给事中前还担任过治书侍御史,也对时政乱象提出过很多有力的谏言。
一身绯袍银符,衬的两人很是耀眼。
高季辅也没想到今天秦琅如此发飙,他是中书舍人、太子司直,而今天闹事的领头人是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于志宁还有一个官职是中书侍郎。
正四品上的中书侍郎,兼任正四品上的太子左庶子,其实也是高配,毕竟中书侍郎虽有两员,可却已经是中枢核心了,再进一步可就是宰相。
高季辅在中书省,可就是在于志宁的领导下。
“属下与于公同在中书省,为其下属,请求避嫌。”高季辅最终还是没肯站出来弹劾于志宁。
秦琅冷笑了两声。
“刘公?”
刘洎出身于南阳刘氏,同样是士族名门出身,不过跟于志宁这样的关陇集团向来是有些不太和睦的,对于秦琅的咄咄逼人,倒是没有退缩。
“太子,秦相,如今功臣国戚占据要位,才能不能胜职,又凭借功勋权势相互倾轧,在职官员不能坚持公道,虽然也想奋发自强,却又怕受到流言蜚语的诽谤。”
“因此,本该东宫官员裁决的事情,却要报三省、政事堂处理,东宫各府坊寺率等官员,也是模棱两可,不能决断。有的曲意顺从太子之意而不顾实际情况,也有一味猜度皇帝想法而行事,也有人为避嫌避讳而不伸张正义。”
“有的认为顺从太子便万事大吉,而不深究结论是否正确。有的认为逢迎陛下就是奉公,而不管他的作为是否得当。”
谁也没有料到,刘洎被点名发言之后,来了一通地图炮,指桑骂槐,不但骂于志宁褚遂良张玄素等一干人,只顾听从皇帝旨意,甚至说他们揣测圣意,又说孔颖达陆德明等学士大儒,只是一味的古板教条,还说如秦琅这样的勋戚,只知道凭功勋倾轧同僚。
甚至还把苏定方这样的东宫将校说成只知道奉迎太子。
总之,他谁都骂了一遍。
最后,他还说东宫班子虽然配置齐全,可好多官员都是兼职,并没有多少心思和时间花在东宫,造成尸位素餐的情况,包括他自己也是如此。
“刘公果然公正不阿,那么请问,你有什么好建议?”秦琅被骂了,却反而没有恼怒,而是笑吟吟的问他。
刘洎叉手,“下官建议,东宫官属配置,除太子三师三少和四宾可选用朝中宰辅重臣们挂衔教导太子之外,其余官属不应当滥用兼职,否则难以专注东宫事务。现有兼职,要么留在东宫任职,要么去掉东宫兼职。”
“很好,刘公说的耿直公道。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杜正伦,你二人都是饱学之士,兼名门之后,一个八柱国家出身,一个京兆杜氏出身。于公曾祖乃是八柱国之一,而杜公你不仅名门出身,隋季之时,与兄弟正玄、正藏一同考中秀才,一门三秀才,当时何等的耀人?”
隋朝的秀才科不是常科,开秀才科时取士也是极少,比进士还要更难中,而杜家三兄弟皆中秀才,当时确实是非常惊人的,就好比明清时三兄弟同科,结果把状元榜眼探花包揽了一样。
杜正伦入唐,先后担任过齐州总管府录事参军,秦王府学士,兵部员外郎,门下给事中,再迁为中书侍郎,再被授崇贤馆学士,兼太子左庶子。
杜正伦身为四品官,却得皇帝特赐紫袍金带,十分耀眼。
他面对秦琅的威逼,却也不惧。
朗声道,“太子自古便是国家根本,所以陛下才选有道德的人来辅佐。现在太子年纪幼小,志向思想还没确定,我如能早晚都见到他,当然要随时随事对他告诫约束。”
秦琅哼了一声。
“杜公你身为中书侍郎这样的朝廷要职,陛下让你来兼任左庶子,而于公兼任另一个左庶子,负责执掌东宫重要的左春坊,可你二人原本职务又事务繁重,哪有多少时间精力来东宫?你二人对东宫对太子,根本不够了解,只知道一味的死谏硬谏,这实是严重失职。”
于志宁在一边听不下去了,起身道,“太子殿下年轻贪玩,本只是小事,可却好狎昵小人,以致没有好的名声,你身为太子詹事不好好检讨自己,却要追究我们这些规劝教导太子向正道之人的责任,真是莫名其妙,岂有此理!”
右庶子孔颖达也站出来反击。
“太子殿下正因年轻,越应当学文以饰其表,不可骑射数游,酣歌戏玩,苟悦耳目,终秽心神!我等苦心规劝教导,不明白詹事为何还对我等动怒?”做为国子监祭酒兼太子右庶子,孔颖达又是孔圣亲传子孙,本也是东宫里学士大儒一类官员们的代表。
秦琅看到这些人有要群起而攻的意思,却也不惧。
他冷哼两声。
“在座诸位,不是门阀世族出身,便也是一时名望才俊,怎么今天要群起而攻?这里是崇贤殿,太子殿下在此与诸位议事,你们难道连点规矩也不懂了?还有何资格在这里说教指责?”
“都给我坐下,一个个来。”
“太子司直刘洎、高季辅,你二人负责殿中纪律礼仪。”
刘高二人闻言,犹豫了下,还是站了起来,一个站到殿前一个站到殿后,负责监督殿中纪律,如果谁再乱发言,便要记下名字。
殿中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秦琅站起来,目光扫过一众紫绯绿青,“诸公左一个太子年幼,右一个太子嬉戏,但是我秦琅只知道,今年还不到十三岁的太子殿下,做太子五年了,其中还监国两年,其表现可谓是可圈可点。”
“在太子殿下的领导下,东宫这两年不仅完美的完成了陛下赋予的两年监国留守之重任,而且在太子领导下,东宫上下这两年把长安、关陇搞的很好,殿下素有仁德贤名在外,就连我在陇右时,那边的党项羌人,杂胡,吐谷浑人等,他们在数千里之外的蛮荒不毛之地,都知道说大唐太子贤德无比。”
“更不要说你随便在长安城里问下百姓,或是商贩,又或者是到郊外随便访问一下,他们都会告诉你,当今天子圣明,太子贤良,贤太子之名,是一致的评价。”
“太子素有贤名,进了许多贤良之策,推行了许多仁德之政,远有贫困户帮扶计划,近有部曲、佃户入籍政策,还有数年来太子一直用东宫钱粮,于天下各地,收葬隋乱以来无人收敛的露于荒野的尸骸白骨。”
“还有太子于灾荒年,出黄金绢钱,为卖儿典妻者赎回妻儿,出粮食布匹,赈济饥恶百姓,拿出大笔钱粮来抚恤府兵烈士遗孀遗孤,在天下各地建立英烈祠,建孤儿院,养老院,甚至是平价药堂,以及公墓等等。”
“请问,这些你们难道都看不见,听不到吗?”
“这些,难道做的还不够吗?”
“为何连远在蛮荒的杂胡们,都知道大唐有一个年轻而又贤良的太子殿下,可在你们这些人眼中,太子却是个年轻不懂事,贪玩嬉戏,不愿意读书只喜欢骑射游玩,甚至是个喜欢狎昵小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