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7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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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欧阳一敬还在琢磨以什么借口弹劾钱渊,这货是个弹劾狂人,什么人都敢怼,而魏时亮已经选择了退避,只嘀咕道:“这次张元嗣倒是运气!”
  旁边几人都连连点头,张孟男不肯攀附升迁,却意外的躲过了这个坑,只可怜了胡应嘉被逼着扛上重任。
  高拱那边还的确是这么想的,他计划让张孟男去摘桃子,现在桃园都败落了,张孟男有能力重振桃园吗?
  高拱不太看好张孟男有这样的能力,如果税银锐减是正常状态的,张孟男很难力挽狂澜,如果不是正常状态……期间随园做了手脚,那更是没指望。
  之前还觉得一切都在计划中,不料人家釜底抽薪,高拱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明白一点,以钱渊惯用的手段,这件事和钱渊离不开干系,但无论明面上还是私底下,和钱渊都扯不上关系……这货肯定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这一点,从钱渊觐见后的现况也能看得出来,隆庆帝显然没有训斥他……高拱早就从陈洪处打听过了。
  反正张孟男没得手,而宁波知府郭远是个小心谨慎的人,高拱也懒得管东南事了……因为,浙江巡抚、巡按、总兵官、宁波知府,全都是徐阶门下。
  之前被徐阶渔翁得利,现在高拱就指望徐阶和随园打出脑浆子,自个儿当一回渔翁呢。
  这时候,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尖锐声音响起,“谁不知道他钱展才执掌通商事多年,银库里盆满钵满,税银锐减至此,必是送入钱家库房!”
  这是在说随园贪了税银,众人面面相觑,都避开了那人的视线……据说这位二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被随园教训的比其兄长还要惨。
  厅内安静了片刻,欧阳一敬咳嗽两声,“二公子,在下原上书弹劾,不过……可有实证?”
  徐瑛冷笑道:“科道言官,风闻奏事,没听过还要证据的,又不是刑部定案!”
  “住口。”徐璠冷着脸喝了句,“你懂什么,还不出去!”
  徐瑛的小脸都涨红了,恶狠狠瞪着徐璠,这对兄弟早就反目成仇了。
第967章
区别
  徐瑛和徐璠是不同的,后者虽然几次被揍得鼻青脸肿,但这两年也“懂事”了,知道不去招惹随园,也知道自己不是严东楼那种料,更知道如今徐阶在朝中近况不佳。
  而徐瑛呢,之前十多年徐阶、严嵩惨烈政争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等他略微大了可以出府了,徐阶已经身登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两年几次在随园手中吃亏,早就恨得牙痒痒,为此和徐璠不止一两次撕掰。
  欧阳一敬打圆场道:“二公子误会了,所谓风闻奏事,那是都察院御史,在下于六科任职……”
  “听到没有?”徐璠嗤笑两声,“不懂装懂,不懂就多读几本书,还附庸风雅去青楼,听得懂姐儿唱什么词?”
  徐瑛简直要扑上来咬一口了,前段日子,徐瑛在青楼嬉戏与人发生冲突,脸上被扇了几个大耳光子……虽然没有证据,但兄弟俩都猜是随园指使。
  “你倒是懂,怎么被女婿欺负的在街上嚎啕大哭!”
  徐璠也火了,破口大骂道:“我那还是有来有往,谁像你……都用不着他动手,轻飘飘一句话,父亲大人就要拿鞭子抽你!”
  呃,钱渊还没穿越过来的时候,倒是的确在徐璠手上吃过亏,而徐瑛……
  一旁的林润、魏时亮、邹应龙一干人或以手遮面,或转头他顾,真是新鲜,别人家兄弟齐心,元辅家里祸起萧墙就算了,而且还是公然互相戳心窝子。
  这时候,一声厉喝在门口响起。
  “都给我住口!”
  身材矮小的徐阶面色铁青,看到这一幕,饶是他够能隐忍,也忍不住心头火起,真是不给自己长脸啊!
  林润一干人起身行礼,默不作声的退出了侧厅,这种家务事还是不掺和的好。
  “真是丢人现眼!”
  徐阶身后的刑部尚书冯天驭、礼部侍郎李春芳咳嗽两声,也退了出去,只有徐涉留在厅内。
  徐阶强忍了怒火,让徐璠将之前的争论全都说了一遍,沉思片刻后挥袖道:“至今尚未入学,居然还去青楼嬉戏,毫无体统,丢尽了华亭徐氏的脸面,滚回华亭,不为童生,不得返京!”
  跪在地上的徐瑛登时瘫倒在地上,他是京城出生,京城长大,到现在都没离开过京城,被赶回老家读书……这是被放逐了啊。
  徐璠幸灾乐祸的在心里偷笑,不料徐阶转头继续说:“身为兄长,言辞尖酸,兄弟阅墙,来人,拉出去抽二十鞭!”
  地上的徐瑛虽然心里悲痛,也忍不住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目睹这一切,徐涉忍不住想起前年坊间流传的一句话,徐家子弟,无甚才能,也无甚作恶……比不得严东楼。
  家务事处理完,外面众人才依次入内,今天徐阶门下齐聚,主要就是为了浙江事。
  毕竟税银锐减这个锅谁都不肯背,但接下来税银能不能恢复……这个锅必定是徐阶来背的。
  侯汝谅、王本固、胡应嘉都是徐阶这两年陆续塞入浙江的,浙江巡抚还好说,浙江巡按也还好说,但宁波知府是直接执掌通商事的首脑人物。
  “无需担心,萧规曹随而已。”徐阶没有说太多,只略略提到还在运河上的胡应嘉已经来了信。
  冯天驭笑道:“未必那么糟糕,听闻去年海上巨浪打翻了数百艘海船,大量海商迟疑不敢出海,才导致税银锐减。”
  “此事苏松也多有耳闻。”徐涉点点头,瞥了眼徐阶补充道:“不过东南亦有大户走私。”
  “总不能之前都是老老实实缴纳税银的船只,现在大都去走私了吧?”邹应龙疑惑道:“如若那般,克柔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不可能。”徐涉摇摇头,“略有影响而已,克柔南下,无需税银激增,只需比如今略多就能交代过去。”
  这个时代的官员,对商业本就有着天然的鄙夷,对货物、价格的供需关系更是没有系统的认知,很难看懂货源的多少对税银的影响。
  事实上钱渊去年也是通过收集大量信息,在仔细分析苦思后才得出的结论。
  几个科道言官离去后,徐阶揉着眉心,疲惫的说:“让诸位见笑了。”
  “元辅说哪里话。”李春芳突然开口,“不过二公子那句话……倒未必是空穴来风。”
  “钱展才贪污税银?”冯天驭皱眉问:“他有这个胆子?”
  徐阶转头看向徐涉,“三弟如何看?”
  “东南走私历来已久,四年前设市通商,海贸大兴……”徐涉迟疑道:“若说随园不在其中取利,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冯天驭忍不住低声道:“当年钱展才回京,曾在先帝面前担保,随园未从通商事得利一文,如若贪渎,锦衣卫不会毫无察觉……”
  “但税银锐减是从去年九月开始的,而先帝四月中驾崩。”李春芳笑道:“千里做官只为财,随园向来财力雄厚,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徐涉补充道:“而且据闻,余姚陈家、钱塘周家、会稽陶家、山阴诸家,均组建船队出海贩货……”
  李春芳又添了句,“如若东南通商有碍,为何税银锐减,但入内承运库却不减反增?”
  “元辅,要不要让克柔留心,查一查?”
  徐阶沉思良久,他也倾向于随园在通商事中得利,低声道:“去封信,让克柔查查,但不必强求。”
  这是钱渊和他们之间的区别,他的最终目的不在于通商,而在于开海禁,为了这个目的,他宁可私下贴银子来暂时养廉,也不肯收取一文钱的贿赂。
  随园的确财力雄厚,但身为穿越者,前世又曾经下海经商,这一世身居高位,赚钱并不难。
  每一文钱都干干净净,奈何外人不信……
  在这些官僚心目中,钱渊掌控东南通商事,除了以此立足朝中之外,可能最大的原因就是以此敛财。
  高拱、张居正就不会这么看,他们虽然和钱渊有隙,虽然对随园有无数的不满,对钱渊掌控通商事更有愤恨,但他们相信,钱渊不是为了钱财才揽权。
  这就是区别,徐阶、李春芳是典型的官僚,而高拱、张居正是政治家。
第968章
其心可诛
  也有其他人信得过钱渊的品行,只不过这位对钱渊的态度不太好,甚至认为钱渊……其心可诛!
  户部尚书方钝阴着脸执笔在纸上细细算了又算,还是不够……南京那边已经定下开凿新河道,但缺银缺粮,偏偏河道在山东境内,前年山东大旱,去年又是大涝,地方上很难抽调出钱粮。
  原本调拨钱粮乃户部职责,如今内阁伸手揽权,而陛下却冷眼旁观……方钝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事丢给内阁。
  高拱、徐阶和随园关系都不好……但如此,会不会引发党争,会不会让随园破罐子破摔?
  这几日户部衙门里气氛压抑的很,方钝、陆树声天天拉着脸,隐隐算是随园一党的黄懋官都不敢替钱渊说话。
  天天被方钝、陆树声公然训斥的陈有年更是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就连去年回京的户部员外郎周诗也倒了霉,账目出了个小小瑕疵,被陆树声骂得狗血淋头……只能心里发狠回头去找钱渊的麻烦。
  放了衙,方钝没有回家,径直去了随园……门房里的彭峰熟视无睹,谁都不敢去拦着。
  这老头怎么又来了……正在和徐渭小酌两杯的钱渊嘴角动了动,无奈的起身行礼,“下官拜见大司农。”
  前段时日,随园在沉寂多时之后一朝奋起,轻易的用流言蜚语动摇了高拱和徐阶的联盟,虽然宁波知府易手,虽然东南税银锐减,但气势反而升腾。
  最让人关注的是,无论如何,税银锐减是钱渊的一大纰漏,也是一大破绽……但和随园有隙的高拱、徐阶都保持了沉默,至今也没有科道言官上书弹劾钱渊。
  朝中重臣中,敢对钱渊吹胡子瞪眼,毫不留情的批驳钱渊的,只有户部尚书方钝,这老头这段时日每天放衙都要来随园,各种冷言冷语,阴阳怪气,还不能顶嘴……不然,不消片刻,陆树声拎着棍子就要出现了。
  方钝面无表情的坐下,看着钱渊殷勤的拿了副碗筷过来,看着徐渭殷勤的斟酒,拿起酒盏一饮而尽,轻声道:“老夫今年七十有四,也该致仕了。”
  “什么?”徐渭大吃一惊,“砺庵公执掌户部十年,朝中无人能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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