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6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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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才,何人主使,所为何事?”孙鑨轻声问:“如何应对?”
  顿了顿,孙鑨苦笑补充道:“大理寺少卿、山东按察副使,毕竟是升迁,总不能顶回去……”
  “吏部都下了公文,顶回去?”徐渭嗤笑道:“如今的天官可不是当年的吴鹏!”
  当年吴鹏攀附严嵩任吏部天官,而钱渊在东南的布局多和吴鹏相关联,如吴成器陆续转任台州推官、宁波推官,唐顺之升任宁波知府,宋仪望起复任台州知府……都是吴鹏襄助。
  严党溃败给钱渊带来的最大坏处就在这儿,当年吴鹏任吏部尚书,钱渊和严世蕃时常往来,说起来后者很是帮了些忙。
  “一个又一个……”徐渭面色阴沉,“不可不防。”
  钱渊抓起个梨子啃了两口,他知道徐渭什么意思。
  文官集团对钱渊这种近乎割据的行为有着天然的警惕性,这种排斥甚至都和党争没什么关系,即使是徐阶的死对头李默也曾经默许侯汝谅平调浙江巡抚。
  最早被调离的是东南文官中和钱渊私交最深的吴百朋,从一介巡按直升巡抚,吴百朋身后只有钱渊,虽然是因为闽地倭乱调任福建巡抚,但也看得出其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接着是戚继光升任福建巡抚,俞大猷调任南赣总兵……这还是和福建、江西战事有关。
  谭纶丁忧守孝……这个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但平调浙江巡抚的是徐阶的门生侯汝谅,南下接任浙江巡按的庞尚鹏也是徐阶的门生,浙江总兵董邦政重病请辞,接任的董一奎还是徐阶的人,甚至和钱渊私交极深的卢斌投入徐阶门下转驻松江府。
  “渊儿?”钱铮不满的看着侄儿啃梨子啃的果汁四溅。
  “宋仪望、梅守德……不过小事。”钱渊丢下果核,取过毛巾擦拭着手。
  “小事?”
  钱渊傲然一笑,如果只是调个巡抚,调几个知府过去就能翻盘,自己何至于在东南耗费那么多时光,耗费那么多心血?
  从嘉靖三十二年因嘉定大捷小有名声以来,钱渊刻意结交无数人脉,再到两度南下,屡屡力挽狂澜,又设市通商,声望臻于顶点,在东南埋下了无数的棋子。
  绍兴知府、台州知府没了又如何?
  难道吏部还能将下面的通判、推官、同知,再下面的县令、县丞、典吏、主簿全都撤了?
  就算吏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这种坏规矩的事,那不入流的小吏、文员、捕头、衙役呢?
  宁绍台三府,纵然是小吏文员这样地头蛇,但地处临海,也常年受到倭寇来袭的威胁,哪个不对钱渊感激涕零。
  这种感激的情绪难以持久,所以钱渊用利益编就了一张大网,从嘉靖三十六年设市通商以来,最早出海贩货的船队,除了汪直属下之外,往往都和地头蛇、本地大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戚继美、戚继光、杨文、侯继高、张一山这些将领麾下的兵丁一旦伤残退出军队,往往都是由钱渊来安置的,这些人虽然别说官职、吏员,不入流都算不上,但却遍及三府,以管事的名义操纵着无数关卡。
  没了浙江总兵又如何?
  卢斌弃之而去又如何?
  前段时日,华亭老友孙克弘来信,唏嘘提及旧事,当年在嘉定城外初逢,长水塘边、桐乡城外并肩,后同驻守台州的侯继高和卢斌割袍断义。
  现在卢斌在东南很受鄙夷,毕竟他几乎是被钱渊一手扶上去的,因隆庆帝登基大赦出狱的卢镗也对幼子深感失望。
  钱渊不再去想卢斌,但就算戚继美也被调离,还有杨文、侯继高、张一山、张元勋、葛浩……
  就算所有的旧部都被调离,没有安全感的汪直身边还有位军师呢……如果情况真坏到那地步,钱渊也不会心慈手软,弄出点动静来也不是难事。
  更何况,钱渊不像其他的文官只是稳坐中军帐,摇扇坐谈兵,他曾亲身临阵,他曾提刀杀倭,他也筹谋军饷,使大军后勤无忧,甚至就是他立下了首级兑银三十两的规矩。
  大量的钱家护卫入军,大量的旧部散布在浙江诸军之中……朝中很难想象钱渊对东南诸军的影响力。
  官本位的社会中,官职本身代表着地位,代表着权力,也代表着对属地的生杀大权,这种模式很难说好坏。
  而钱渊早在几年前就确定,自己就算连续得嘉靖帝、隆庆帝两任帝王宠信,频频立下大功,也很难短时间内爬到高位……甚至他对此也不太在乎。
  所以,钱渊选择了走底层路线,别说台州知府、绍兴知府了,就算把宁波知府给别人,想让他干不下去……甚至坏事,对钱渊来说是不难的。
第884章
迷雾(下)
  但不惧怕别人抢走绍兴知府、台州知府,也不代表着钱渊对这一切有资格熟视无睹,自己的沉默将很可能导致对手的得寸进尺,而得寸进尺到一定地步……钱渊就算想使出手段,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不是陛下的意思。”钱渊抿了口茶下了这个结论。
  徐渭赞同道:“不错,若是陛下有意,必然会先行通气。”
  隆庆帝的性情和嘉靖帝差别太大,很容易被臣子摸清,以其对随园,对钱渊的态度,若要对东南动手,必然会有所动作……说得不好听点,若是隆庆帝不声不响动手,这是逼的臣子离心。
  嘉靖帝无所谓臣子离心,但隆庆帝是在乎的,还有大批的潜邸旧臣等着上位呢。
  “昨日放衙后去了林宅,不是李时言。”钱渊笑着看向钱铮,“叔父,记得今日午后,梁生提起……昨日黄昏,张子维来访?”
  钱铮皱眉点头,“昨日来随园,你去了林宅,文长在家……张子维言,吏部可能会调离台州知府宋仪望……不料今日上午吏部就发出公文,升任山东按察副使。”
  显然,张四维的来访是受了其舅父吏部天官杨博的指派。
  “嗯,吏部亦无可奈何。”钱渊忍不住笑了,“大义在前,又有陛下口谕……”
  这下钱铮也没话说了,曾铣平反之日,隆庆帝当众宣称,“谏言得罪诸臣,一律免罪,存者召用,没者恤录。”
  巧合的是,梅守德、宋仪望都是得罪了严嵩、严世蕃被贬谪出京的……如今清算严党,这两人或回京任职,或升迁按察副使,理所应当啊!
  用张四维的话来说,吏部都找不出反驳的话。
  钱渊微微摇头,对张四维的解释,他一个字都不信。
  如今高拱还没有正式入阁,外朝中能与内阁相抗衡的唯有吏部天官杨博。
  谁不知道随园首在钱渊,而钱渊之重首在圣眷,次在东南,而东南之重首在宁绍台,连续调走绍兴知府、台州知府……连续两次,第一次钱渊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而这一次,张四维昨日黄昏登门来访,今日上午吏部就发出公文。
  没有给钱渊任何回旋的余地,使手段的时间……杨博就算不是主谋,也必然是黑手之一。
  自从钱渊归京以来,很多人都看出了,只要不触及东南,就不会和随园发生矛盾……当然了,这也是很多人无法忍受的理由。
  之前嘉靖帝尚在,钱渊虽被闲置,但圣眷不衰;隆庆帝登基后,对钱渊依旧信重……
  能盯着陛下的压力,毫无顾忌的怼上随园,同时还能让吏部天官出手……还有谁呢?
  随着钱渊的细细讲述,朦胧的迷雾被风儿吹散,孙鑨讶然问道:“竟然是高新郑?”
  “必然是他。”徐渭阴着脸道:“徐华亭如今麻烦事多着呢,李时言、吴曰静已然排除……”
  “内阁中父亲和吕阁老一直称病……”孙鑨喃喃道:“那只能是高新郑了……张子维是其心腹,也只有他使得动吏部天官。”
  侧厅一时安静下来,每一个人的脑海中都出现同一个疑问。
  为什么?
  其实随园众人和高拱、张居正、张四维等人都心里清楚,虽然都是陛下旧臣心腹,但未来必然分道扬镳,两两敌视。
  想玩一家亲……别说实在合不来,仅仅是陛下也绝不想看到,频频对随园施恩,隆庆帝也是有所指向的。
  但纵然有隙,陛下登基尚未满一年,短时间内还能维系一定的表面关系,为何高拱如此迫不及待?
  更别说高拱至今还没有正式入阁,不去找徐阶、李默的麻烦,却掉过头找随园的麻烦,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关键是,陛下如何看待此事。”徐渭一针见血的指出关键点。
  事情已经出了,随园被打了个埋伏,而钱渊绝不能置之不理,否则接下来很可能就是唐顺之、孙铤、赵大河、宋继祖……
  问题的关键还是隆庆帝的心态。
  西苑。
  粗如儿臂的大烛边,隆庆帝靠在椅背上,情不自禁的揉着眉心,脸上颇有愁容。
  昨日今日高拱两次觐见,毫不掩饰的表达出对东南的不放心,更毫不掩饰的表达出对随园,对钱渊的立场。
  反正陛下您要以权力制衡……那我也不用客气。
  “朝中税赋多赖东南,东南财源半数在宁绍台三府通商口岸,不能握于朝中,难道到时候内阁去俯仰随园鼻息吗?”
  隆庆帝清晰的记得高拱的那几句话,也不得不承认高拱说的有道理。
  但隆庆帝也清晰的记得钱渊如何解释……随园不可能长久把持通商一事,一个不好,随园土崩瓦解,为万夫所指。
  “臣当年舍翰林而南下,不惜此身而亲身击倭,设市通商亲力亲为,无非为朝计,为陛下计,如今通商初开,海禁未解,随园亦不惜此身,为陛下探路。”
  两人说的各有道理,偏偏又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隆庆帝虽然内心深处对父亲嘉靖帝仍然有着不解的恨意,但他亲身体验之后,不得不佩服父亲的能力。
  现在的高拱远不能和极盛时期的严嵩相提并论,而随园的资历也不能和十年前的徐阶相比,嘉靖帝能从容的通过权力制衡,挑拨分宜、华亭政争来操控朝局,而隆庆帝在高拱、随园之间显得犹豫不决。
  说到底还是资质的高低区别,易位处之,嘉靖帝会毫不犹豫的给高拱一巴掌,再给随园一棍子……前面的徐阶还没滚蛋呢,现在就内斗了?
  说到底还是隆庆帝心软,他虽然有意使制衡之术,却非冷漠无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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