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565部分在线阅读
“展才……”陶大临双目泛红,眼角闪烁着泪花。
好友前日归京,昨日探昭狱,今日自己就出来了……陶大临虽然不知道其中细节,却能想象得到,钱渊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毕竟那是昭狱,就算六部高官进入都很难出来的昭狱,无声无息死个人都无人问津的昭狱……
“今日来接虞臣兄之前,小弟先去拜访了严分宜、董用均,后者是当年主持京察的吏部天官吴鹏之婿。”钱渊低声说:“陶家二叔被斥罢……只怕非严党之意。”
“那就是徐华亭!”陶大临咬牙切齿,“就是二叔被斥罢之后,董原汉屡屡登门。”
“不好说。”钱渊叹了口气,“先回随园吧,此次虞臣兄之事,诸人都……”
听到这句话,陶大临都迈不动脚步了,连累了这么多好友,自己有什么面目去见他们?
但两刻钟后,陶大临面容冷峻的站在随园门口,身边的钱渊干笑着想解释什么……但实在没话说啊!
“二条!”
“吃个……二三四条,东风……留在手中真没什么用。”
“就是,留到后面那就是祸害……西风!”
“胡的就是西风!”
对着门口的潘允端呆滞的看着缓缓走进的陶大临,“怎么这么快!”
“还成还成。”胡牌的冼烔背靠大门,嘿嘿笑道:“这副牌抓起来就不错。”
陶大临深深吸了口气,在狱中的绝望,出狱后对至交好友的诸多歉意……都觉得没脸再见,这些情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头看了眼钱渊,陶大临用眼神询问……不是说他们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难道是全都被罢官了?
然后闲的没事在随园里搓麻?
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冼烔猛地跳起来,结果膝盖撞在了桌子背面,疼的一屁股坐倒。
陶大临也终于发现不对了,瞪大眼睛看着冼烔那张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还浮肿的脸,“博茂,怎么回事?!”
“虞臣兄……”
还没等冼烔说个清楚,旁边的陆一鹏捂着胸口瘫在椅子上,一脸的痛苦难耐……对面的潘允端愣了下,然后索性解开衣衫,揉着还发青的肩膀。
钱渊也是无语了,近墨者黑啊,在随园里混迹几年,都学会表演了……呸,这是近朱者赤!
片刻后,就在麻将桌边坐着的陶大临张大了嘴巴,“闹的这么大?!”
“小弟昨夜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冼烔苦着脸说:“请了几天假,等虞臣兄出来,这不是闲的没事……”
“然后就拉着人搓麻?”钱渊接道:“博茂,不是为兄说你,叔母昨夜都说……是你把与成带坏了!”
冼烔横眉竖眼,“陆树德……还用得着我带坏,难道不是展才兄……”
“的确是博茂拉着我们搓麻,说闲着也是闲着。”陆一鹏打断道:“虞臣兄,昨日就是博茂先踩了徐家那位一脚,然后小弟最先被踹得……差点都被送去医馆了!”
“其实他们都是被打的,小弟才是主力。”潘允端小心翼翼道:“到现在左肩、胳膊都发青,要不是博茂死拖硬拽,小弟也不想搓麻的。”
“你们……”冼烔气得拍桌大骂,“是谁说闲得无聊……”
“你!”
“你!”
“好了!”陶大临觉得……好友为自己两肋插刀,把徐璠揍成那样,将自己和董传策切割,才救出自己,理应感谢几句。
但看到身边的麻将,再看看还在小声辩驳的几人,谢语……真的不太说出的口。
“虞臣兄,他们虽是胡闹,但也是好意。”钱渊打圆场道:“我辈人,何必小儿女状?”
陶大临叹息一声,起身郑重其事对钱渊行了一礼,“陶某一时不慎,为人构陷,今日出狱,还是要谢过展才。”
陶大临心里明白,钱渊前日才回京,自己今日出狱,钱渊肯定是关键人物……有这般不舍不弃重情义的好友,陶大临觉得自己很幸运。
“谢展才作甚?”陆一鹏突然道:“这事儿和展才有什么干系?”
潘允端面无表情道:“将近四十个对手一拥而上的时候,展才可不在场!”
冼烔也添油加醋道:“展才兄还想徐徐图之,是充庵兄当机立断……”
陶大临咽了口唾沫,转头看了看三刻钟前在自己面前愁眉苦脸好似付出极大代价的钱渊……夭寿啊,还不如不出狱呢!
第758章
突破口
嘉靖三十四年,钱渊第一次入京,在嘉靖帝面前力荐胡宗宪,后者得以升任浙直总督,从根本上确定了之后几年内朝堂的走势,徐阶因此势力大损,李默被一棍子打回老家。
嘉靖三十五年,钱渊第二次入京,在嘉靖帝面前分析东南局势,最终胡宗宪得以留任,又举荐吴百朋升任浙江巡抚,俞大猷、戚继光两位名将也因此或调任或升迁,正式拉开了东南抗倭的大幕。
而钱渊本人又抢走了本已经确定是王本固的浙江巡按一职,以至于徐阶的手无法插入东南。
而这一次,嘉靖三十八年钱渊第三次入京,第一日拜祭严府,西苑觐见……比前两次安静多了。
但第二日,随园或主动或无奈引发的这场大斗殴让无数官员感慨,还是这个味儿,不仅没变,反而变本加厉!
如果让钱渊自己评价……后世网上那句话倒是挺合适的,是棍子,在哪儿都能搅合!
以参与人数之多,下手之狠一时间名闻京师的这场大殴斗的第二天,各个衙门或多或少都有官员请假养伤,而陶大临施施然出狱,董传策依旧在押,这一系列的事件带来的直接结果是……徐阶名望再次大跌。
用不着再去琢磨了,陶大临的出狱已经证明了一切。
虽然三年未入京,但外间公认,钱渊才是随园当之无愧的头领人物,南下击倭,设市通商,于国颇多大功,而你徐阶却行如此阴私手段去陷害同乡晚辈,而且还是你的孙女婿。
要知道陶大临入的是北镇抚司的昭狱,想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陛下点头许可。
等陶大临官复翰林修撰,升任重录《永乐大典》分校官的消息传出后,更证明了另一件事。
离京三年,钱展才依旧圣眷不衰。
徐阶就比较惨了,原本就因为严世蕃之死被人怀疑,因为藏于内心深处的愤怒顺手扯了把随园,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阶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威望正在迅速下降,原本还算听话的科道言官也有离心之迹,内阁里严嵩咄咄逼人,外朝诸多党羽踌躇观望。
严世蕃的死,陶大临入狱,这两件事其实没有直接关系,但对于徐阶来说,产生的影响或者打击是一加一大于二的。
深夜还在书房皱眉苦思的徐阶不止一两次骂出口,“扫帚星!”
钱渊在东南是有“扫帚星”这个绰号的,但那是针对倭寇,而这次是针对徐阶。
三次入京,第一次力荐胡宗宪让徐阶大失所望,第二次抢走了浙江巡按让徐阶愤怒,这次更惨……几乎让徐阶而在之前十多年里塑造的人设一朝崩塌。
当然了,徐阶不会认为全都是钱渊的错……当然了,这也是建立在徐阶不知道严世蕃死在钱渊之手的前提下。
徐阶长长叹了口气,如此局势,让他不得不选择再次缩起脑袋装乌龟,想仅两个月前,永寿宫被焚毁,严嵩说出“移居南宫那句话后,徐阶在心里发誓,自此之后,此生恣意纵横,不再龟缩。
缩起脑袋装乌龟,这是徐阶的老本行,但问题是,仅仅如此,是无法破局的。
所以,徐阶苦苦皱眉思索的是,如何破局?
名望大失,威望陡降,但这不是关键,陛下不是那种观念正统的君主,张璁、方献夫、桂萼、严嵩这些内阁首辅名望都不算高,就算夏言也不是杨廷和那种凭威望能让百官退让的官员。
徐阶相信,如果严嵩病逝,在内阁首辅继任者的竞争中,自己依旧能够占据主动权,吕本没有威胁,吴山资历太浅,李默起复礼部尚书也有可能入阁,但想竞争内阁首辅,难度非常大。
阴蓄死士,劫杀东楼,这也有利有弊,至少会让人惧怕,至少会让某些人感激……虽然这个黑锅徐阶是真的不想背。
问题的核心在哪儿?
当然是圣眷。
嘉靖一朝,从来是圣眷决定了内阁首辅的话语权,在名声、威望大幅度下降的情况下,在严嵩死死盯着徐阶的情况下,在李默卷土重来的情况下,徐阶失去圣眷,就算登上内阁首辅之位,也很难有所作为。
突破口在哪儿呢?
徐阶的目光深幽起来,迟疑片刻后他踱步到窗边,今上登基三十八年了,本朝无出其右。
长时间的思索后,徐阶的眼神坚定起来,的确,这是唯一的可能。
如果嘉靖帝驾崩,裕王登基,高拱至今不过是太常寺卿兼管国子监事,想入阁至少还有两个台阶。
徐阶如果能以老臣并内阁首辅的身份执政,扫清严党,迎诸多被贬谪的官员回朝,或许还应该加上替曾铣、夏言、杨继盛、张经、李天宠翻案,然后再举荐高拱、陈以勤、张居正等人入阁……相位应能勉强维持。
三十八年,三十八年了……徐阶幽幽呢喃几声,自古以来未有常服丹药而长寿的君王。
同样也在自家书房里皱眉苦思,但张居正和徐阶考虑的不同,他心里隐隐有些悔意……如果知晓高新郑对自己如此赏识,又何必做师相的东门快婿呢?
现在好了,上了床就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