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树下的猎人(校对)第693部分在线阅读
“垃圾?”
约尔班从未停过这样的词。
“就是不要的,可以扔掉的破烂东西。”
林先生离去,通过约尔班撕开的时空裂缝,重回超膜宇宙。有关林先生在特兰年鉴里,所有的经历都结束了。再往后,也不会有他。解决掉恩人的事情后,约尔班继续想办法,解决森地神国的事情。面对这个世界出生的神,他没有选择痛下杀手,而是选择前去谈判。
但他没想到,那个女皇,这个享受物质而来的女皇,自看到他的第一眼,便陷入了对他无比狂热的爱慕中。甚至愿意将神国、乃至神的本源,都与他分享,来作为将他收为眷族的恩惠,女皇发誓,绝对会好好恩宠他。
这是一位享受物质太久的神,王辑跟随在约尔班身边,当看到森地女皇第一眼起,他就确定,这就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旧日神子的模板。当然,不是说同一个神,而是指它们的性质,是一样的。
“很抱歉,如果可能的话,我仅想拥有一个家庭。我是文明人类,只接受自己的秩序。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的国,不需要你的本源,更不需要你所谓的恩宠。我仅需要一个妻子,挚爱的妻子,你的那些承诺,对我来说,都是垃圾。”
神国巍峨的外墙下,约尔班摇头微笑,现学现卖,用猎人的话,拒绝了女皇的请求。
当然,神裔女皇不是好惹的。敬酒不吃,当然得吃罚酒。约尔班的拒绝,绝对是亵渎神权,森地女皇当即动了星空之怒,但她所谓的怒火,在圣者约尔班面前只能哑火。连真理法杖都不需要用,约尔班无形的力量,就足以压制整个神国,没有任何可以伤害他的东西。
圣者直接从女皇身边走过,前往神国地牢,去见被囚禁的初代王公,艾德。那个被新世界抛弃,流放旧世界的家伙,已经是个身躯枯朽的老人,他的永生发条被女皇剥夺,仅剩下受诅咒的不死身躯,承受星空的永世折磨。
约尔班将他从诅咒中解放,并将永生发条还给了他。
“你的银发,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身躯干枯的老人望着约尔班的身影,声音微弱的呢喃道。
“我正是她的血裔,艾德王公。”约尔班答道,“你已经被解放了,我将送您离开这里,回到文明。一切都已经新生,我的巡礼也即将完成。”
“我早已经被文明舍弃,是个遭唾弃的叛徒,为什么还要回去那里?”
老人苦笑着摇头:“你走吧,完成你的巡礼。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因为已经无处可去。这个永生发条,你如果不想让阿里兰斯得到的话,就拿走吧。我活太久,已经没有再活着的必要。看到你,看到希望,就足够了。”
“……”
约尔班沉默。
“我没办法永生的。”
阴暗的地下监牢,年轻英俊的约尔班低声道:
“生命的树阵,是不会允许真正永生的存在,除非可以永眠。但那和死去没有区别。我现在足够的力量守候世界,保护家园。但它并不足以能、能让我唤醒那个沉睡的伟大生命,击垮它,杀死它。那样的话,因为生命树阵的时间未到,我没办法终结整个星空体系,这样做的结果,我可能必须得成为它,取代它,成为我们文明的敌人。
希望的力量,就是我的生命,那些从生命树阵得来的,终究会随岁月消耗殆尽,蒸发消尽。至多留下我自己的最后一丝,来延缓寿命。要以圣者之姿,抵挡那来自梦境的窥视,我没办法永远地撑下去。艾德王公,我希望您能接受这个永生发条,等待下一位巡礼的圣者到来,确认他有继承我的资格。您拥有这个权力,这也是最初发条给你的恩与。没有人能替代你的位置。神国的事情,我会帮您接解决。”
艾德王公动容,不可思议道:“你是特兰真正意义上的圣者啊,难道也不能永生吗?”
“没有生命应该永生的,我也一样,生命的传承,对我们来说,也从不是一个人,活到岁月尽头,不是吗?总有人会代替我们,继续活下去的。”约尔班说到这儿,微笑了下,“难道您永生了吗?永生的从来都是这发条,是这迷离的物质世界,而不是您啊。”
“再不可能会有你这样的人出现,这是希望的奇迹,不可复制的。”
艾德王公喃喃道。
“会有的,希望的力量会离开我们,但不会离开这个世界,那创世的力量,一直都残留在这个世界,存在每个角落,即使蒸发消散,看不见,摸不着,也总会有的,只等生命的渴望,将它唤醒。”
约尔班的眼神无比坚定,他满是信心地说道:
“请等着吧,也许到我死,所有力量都散去,它也会被唤醒的。这个力量不属于我,只是我血裔传承的灵魂,容易得到它的青睐而已。”
王辑默默无言,他相信约尔班所说的,因为约尔班自己就是个例子,但那看不到的希望,只是概念的东西,对他来说,仍是个谜。
……
决定将艾德王公送回文明时,约尔班被女皇再度挽留,尽管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但女皇仍然做出尝试,试图挽留住约尔班,并一路跟着他,进入泥沼森林中,远离了神国,甚至,她愿意将约尔班成为神王,自己交出一切,甘当眷族,也要得到约尔班。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眷族的。”
约尔班在回答时,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她认真看着女皇,为她解释自己的理念,曾经,他的阿里兰斯老师也是这样,向他传输神国的理念,但这个老师,最终也被他赶出了特兰。
“女皇陛下,我是自私的。就像您希望得到我一样,我也无比仰慕您的美丽,这是我们在物质世界,都渴望想要得到的享受。但我要的是家庭,一个只属于我的妻子,您想让我做你的眷族,我无法答应,我无法容忍自己得到的,是和其它眷族一样,平等的爱。”
“你可以为王,我为你的眷族!”
女皇抓住约尔班的衣衫,请求地说道。
“那您的意思是,您可以接受平等的爱。对吧?”约尔班在女皇点头的时候,摇起头,“不,那同样不是我想要的。您作为神,应当对文明的一切一清二楚,对家庭的概念,您应当懂得。我要的妻子只属于我,我的妻子所爱,也唯有我。”
“你是说爱情?”
女皇怔怔道:“那不过是虚妄的东西。所谓的家庭,就一定稳定吗?那些所谓的文明,基础单位就稳固吗?你们不还是有婚外情,哪来的独属?都是自私的渴求而已,不是吗?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具备,不具备任何意义上的精神高度,它的来由莫名其妙,都是虚假的感受。”
“或许在您看来,那不过是虚妄的东西。它可以因为任何缘故而产生,甚至可能因为外貌,不存在任何精神的高度。但它的存在,确实需要精神和物质的同等守护,您所说的婚外情,那些事情确有发生,但不属于我。我只要彼此的忠贞,请您自己回去好好思考吧,我还回来的,解决森地神国存在的问题。您会想通的,我给你想通的希望,您会明白一切。”
说到最后,约尔班走到女皇身边,一手抱住住她的腰,拉近自己胸口,揽住脖子,吻了上去。
这一吻大概有三秒的时间,约尔班放开了神裔女皇,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带着艾德王公离去,只给女皇留下了背影。望着他离去,女皇都呆住了,僵硬地站在那里,眼里竟不自觉地涌出泪水。
“这就有点厉害了,泡妞泡都神头上了。”
王辑回望女皇“望夫”的身影,对后续的事情,当然也能猜个一清二楚。
没有任何悬念,被约尔班亲吻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女皇免不了要因此彻底“堕落”,生命树阵的选择,意义堪比所有生命的神,纵使是神,也逃不过他的魅力。当约尔班再度回到神国时,女皇自然也有了答案,能够得到约尔班独有的爱,是她如何都无法放弃的。
约尔班在这里呆了大概有六个月,期间女皇有了身孕,那个继承了神明智慧的神女,神胎初具形状时,便开始用精神与外界交流。约尔班守候在妻子身旁,看护着尚未出生的女儿,面对女儿对星空的吹嘘,他会时常这样说道:
“别吹了,星空的神都是垃圾……”
“你老爹我坐在这里,念头找到哪个,就能灭了它们哪个。生命树阵迟早要灭了这个传承体系,只是时间未到而已……”
“少跟爸爸废话,你说的那些,都是垃圾……”
“别提什么永恒之梦,那他既然醒过,怎么不因为我醒来一下?它当然被惊醒了,但它怕的,怕我取代它的位置,呵呵,垃圾……”
……
半年的时间结束,约尔班准备离开了。离开之前,与妻子告别的圣者无比遗憾,神国阶梯的顶端,他抱住怀孕的妻子,低声道:“我不能永远在这里,让他们再为所欲为的派人来到这里。希望你明白,我爱你超过一切,离开这里,不仅是为了所谓的圣者位置,而是为了守护你和女儿,我,不是永生的。”
昔日女皇默默保住爱人,轻声道:“我明白,都明白。”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留在这里,与你一起建立新的秩序。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改变这里。”
约尔班低声道。
“我知道的,能理解,不用解释的。你走后,等女儿能够处理这里的事情,我会自杀,解放对神国的精神统治。”
女皇将头埋在约尔班胸口,紧紧抱住丈夫说道。听到这句话,约尔班呆住了。这是自他觉醒以来,王辑第一次看到,约尔班会这样的错愕。王辑大概也懂了,神国不是用希望就能解放的,约尔班解放的每个神国,都必须杀死这个国家的主宰。但在森地神国,他却没有下去手,而是将该国的主宰,选为了自己的妻子。
对此,王辑没有任何资格去评断,自始至终,约尔班都只要个家庭而已,神裔女皇作为他的妻子,已然够格。
那错愕,遗憾的神色,在约尔班脸上很快平复,他在妻子耳边,轻声说道:“没关系,我会在最初的生命故乡等你,或许等到那时,我们彼此不再认识。但当这个世界还存在,这里的物质没有崩溃,这所有的时光里,我都只属于你,身心全部独属于你。”说完,约尔班跪在了妻子的面前,将头放在那轻微隆起的腹部,闭上眼睛,和女儿说话:
“你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主人,当你继位,不要急着用精神统治,构建星空秩序。等你的丈夫来,他是我的继承者,你的丈夫,至少如我一样的强大,而有魅力。继承我们一族的永生发条,继承希望的力量,得到那琥珀废墟上,所有祖先亡魂认可的人,他会结束这个星域的黑暗时代,与你永远厮守在一起,直到永远物质世界的枯朽,直到你和他都死去。”
约尔班的声音无比平静祥和:
“或许等待的时间会很漫长,很漫长。会有星空的走狗来找你,欺骗你,但别去相信垃圾的话,相信我,再漫长的时光等待,也一定值得的。当他到来时,你就会知道值得的,你们会一起享受物质,一起走到这封锁的星空外,去感受更多的物质世界,直到世界崩溃,一切重归原初,你和他不再相识。”
“……”
这时候,王辑记起了他所在的时代,那位森地神国的银发女皇,那位从第一次见他,便斥他为垃圾的女皇。原来,这一切是早已经在娘胎里,就已经形成的习惯。也就是说,她在这里等候了两千年,等待着父亲所说的丈夫,但两千年后,王辑带着科博王公到来。一个普通的特兰人,与无所不能的约尔班,差距已不是天差地别可以形容。
约尔班只要愿意,甚至可以成为整个星空,众神顶端的王,完全不虚沉睡的真理之主,科博王公的话,尽管在特兰新世界,他声名显赫,科学议会的议员,但和圣者约尔班的差距,还是太远太远。包括王辑,保护他巡礼的猎人,也是一个概念。
宇宙生命不计其数,智慧只是其中强大的一种,圣者约尔班,是得到了整个生命树阵的认可,而王辑的独立猎人,与其相比,未免有些远。可事到如今,王辑并不怪约尔班,尽管自己现在的危急处境,都是这位圣者给女儿许下的希望,但这是给自己亲女的希望,王辑凭什么,责怪圣者要求太高?就像女皇所说的,他们不配,仅此而已。
……
距离目的地很近了。
离开了森地神国,成家的约尔班走进遗忘废墟,走进祖先的故乡,民族的起源地。在这里,无数亡魂从废墟飘出,欢迎他的到来。虽然它们都已经被智慧抛弃,但依然认得出,这是他们的后人。走过整个故乡,穿过曾经篝火舞动的广场,约尔班深入迷雾,走向所有圣者守望的地方。
迷雾中穿着悠远的呼吸声,那来自沉睡吞星怪兽的声音格外响亮,大地粉碎在星空,约尔班跳过一个个破碎的土地,最终来到那最初的火山,走进去,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发条,得到了最初发条的认可。继而从火山中走出来,封闭了火山的入口,站在了环形的旧广场。
在这里,王辑看到数十具风化的尸骨,那都是过去守望在此的圣者,至死没有离开这里,而远方的迷雾,则有一片巨大的空间裂隙,大小只能以宇宙尺度衡量,里面的时空乱流动荡不已。
“你在梦中干扰现实,就为撕出这个入口吗?”
约尔班望着裂隙,提出问题。
“那有本事,就自己亲自来。”
说着,约尔班将真理法杖拿起,扎进地面。
迷雾尘埃,灰烬飘摇,亘古不变的星空宇宙,都在眼前。面对着宇宙尽头的空间裂隙,约尔班弯腰坐下,环视过冰冷的星空,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低下头,闭上双眼,轻声道:“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你给的东西,我并不需要。”
这句话说完,再睁开眼睛时,圣者脸上露出了傻笑。
王辑记得这个笑容,这就是两万年前,那个死在废墟的银发男子,所露出的笑容,别无二致,几乎一样。
在圣者身旁,伫立的真理法杖向外涌现魂光,生命树阵的光芒重新聚合,在约尔班头顶形成完美无缺的圆,向下倾注一道光火,沐浴圣者全身。远方星空的时空裂隙产生震动,在神力量的左右下,重新闭合。王辑静静看着约尔班,这位圣者在傻笑中,安然闭上了眼睛,脸上依然挂着浅笑,仿佛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