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传(校对)第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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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八日,《新蜀报》简讯中有:“老舍所作《面子问题》原稿一张,以二元被人购去。”
三月九日的简讯中又有:此次卖字最多的是郭沫若和老舍。
从二月二十一始,到三月十一日终的卖字活动,终于收到了一笔还算可观的钱。“文协”把它大部捐给了前线的抗战将士,余下一部分用于救济生活贫困的作家。
“文协”改选了第三届理事,举行了三周年成立纪念会,并在端午节这天,举行了中国第一届“诗人节”。
李可染先生首先画了一幅屈原像。郭沫若在屈子的像旁题了词,马思聪为屈子诗《云中君》制了谱,吴晓邦预备了舞蹈“披发行吟”,参加者大都写了诗或散文。自然老舍又成了忙前忙后的大忙人。
各报都为“诗人节”出了特刊,上面登着诗人们的大作。
按照“文协”通知,诗人们在会场签到后,便可领到一盖碗沱茶,散到会场中自由攀谈了。经过一段时间压抑的日子,文人们见了面,都在打听着相互的情况。于右任先生来了,对着屈子像便鞠了大躬,起身念着画像右面的题字“诅咒侵略,讴歌创造,赞扬真理”,立时拍起巴掌。“好、好、好极了。这也算得做一个诗翁的座右铭了。”
会场上设了桌子,每桌上都放了些棕子和鲜花蒲艾。老舍先生指着每个桌上的棕子声明:“棕子不多,是份儿心意。我们提倡大家把棕子吃进肚里纪念屈子先生,而不提倡把棕子扔进江里或掉在地上,就现在来说,那等于是对屈老先生的一种大不敬。”
大家为老舍先生的祝词高兴地鼓起掌来。这几年朋友们看着老舍终日为“文协”操劳,都更加熟悉了他外圆(为人随和,从不轻易得罪人,各种场合都能周旋、照顾的非常得体),内方(从不肯轻易放弃自己主张,敢于坚持正义,啃节上方显出其硬骨头)的性格。
郭沫若开始讲话了。
“端午节相传是纪念屈原的日子,他在这天投了汩罗江。……抗战以来,因为民族临到了相当危险的关头,屈原的生世和作品又唤起了莫大的注意了……特别在今年,在许多诗人的倡议下,把这个节日定名为'诗人节'。”
郭沫若说着说着,在他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形像--屈原。
常任侠朗诵《离骚》了,诗人们为之大震,再见不着前些日子那般垂头丧气。这次聚会振奋了大家的精神,诗人们举起盖碗,以茶代酒,感谢大会的主持人--老舍先生。
“礼堂小了点,许多诗人住在乡下,没能来成,遗憾的不得了,再就是棕子虽好,却不能管饱。为此,还要向大家致歉。”这便是老舍的闭会辞了。
老舍向诗人们行礼如仪,严肃而认真。
打从“诗人节”以后,文人们逐渐地从绝望中延醒过来。这时,老舍和何容都搬到了“作家书屋”,与马宗融、姚蓬子为邻。
这天,一位《新蜀报》的工友推门进来打问:哪位是老舍先生?老舍应声立起,说:“我就是老舍,您找我有事?”
“门口有两位先生找您,是请他们进来,还是……”
“我来,我来。”
老舍已经跨出屋门,走下楼去。
“唉哟,是常培兄!”老舍急步迎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这儿时的好友“歪毛儿”的手握着。
罗常培笑着望着眼前这位老朋友,只等他松了手,才转过身来介绍说:“这位和我同来的是梅贻琦,梅先生……”“失礼,失礼,久仰梅先生大名,请进屋里谈吧。”
老舍早就听说过这位清华大学校长梅先生。这年春上时候,罗常培受人之托,请老舍入滇,到西南联大教书,因为“文协”工作缠身,走不脱,老舍便拒绝了。
这次罗常培和梅贻琦先生到重庆来,耳闻目睹老舍工作情况和身体状况,就建议老舍到昆明走一趟,换一换环境,消暑避瘟,会会朋友。这时老舍也动心想到外面走走了,不过他知道这年头,谁也不富裕,邀请他去也颇为不易,于是他预先声明,除去交通费用和朋友们的友情,不再接受其它任何报酬。他应卜了,去昆明走一趟。
看看已近午时,老舍拉过了姚蓬子,叫上了何容、宗融君,说:“今日我有客自远方来,咱们一起去吃顿饭,我作东。”
朋友们看老舍盛情,不好拂了他的兴致,便都乐嗬嗬地从命了。
为了这顿饭,老舍从济南带出来的皮袍顺溜地进了当铺。
第二十六章 苦难中的团圆
因为挨着爱长荷花的翠湖,青云街便似闹中“偷”得了几分静,而青云街的靛花巷又是一个深藏而又狭窄的巷子,静,就显得有富余了。再来看看巷子里住的人--罗常培,著名的音韵学家汤用彤,哲学和佛学家;历史学家郑毅生;统计学家许宝騄,外语教授袁家骅;这些人大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书念得好,而今不用再“念”了,靛花巷就更加冷寂了。
而这几天,巷子里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差不离昆明的文学大豪们都来了个过儿,闻一多、沈从文、朱自清、卞之琳,等等,不究底细的主儿,准以为是这些个人们把笑语一古脑带进了靛花巷。因为,巷子里见天的热闹,赶上了过节过年。
老舍终于抽开了身子,跑到了昆明。住进了歪毛儿的家。过去是朋友的,便透着分外的更熟,而新认识的,立刻就成了朋友。老舍不停他说,不停地笑。很久了,他没有这样高兴过了。一离开重庆,他就好象脱出了樊笼,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他到昆明来,除了杂事之外,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清静下来,完全没有干扰,连蓬子研墨的声音也听不见,仔仔细细回顾一下,以便决定再抬脚的时候,是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
舒舍予有共产党的朋友,有国民党的朋友,是朋友,他从不分哪党哪派。
因为,他交的是朋友,而不是党派。执政党他不尽意巴结,在野派他也从不挤兑,这是他做人儿十年的规矩。人家说,结实的身子骨是爹妈给的,而庆春妈还给了庆春一个好的品德,这也是北京人的品德。而老舍交朋结友要的是两条:为人直正,互相尊重,这后一条对于讲究礼仪的北京人来说,含着的内容就多了:不给人难看,宁愿自己吃亏,不能把面子丢了,不能驳人面子,人敬一分敬人十分,君子报德不报怨,……。
最令人不解的是,看人从来不打眼的舒舍予,近来,对张道藩颇生出几分不满。因为和冯先生的来往,和周公的接触,重庆四处恶语纷纷;说什么“老舍叫共产党收买了”,“文协成了共产党的工具”,更有甚者,把个老舍和“文协”说成了赤色的共产国际等等。而最后老舍终于知道这些无事生非的话大都是出于张道藩一伙的嘴。老舍打心底里学了起来,他真恨不得当着张道藩的面痛痛快快地卷上他一顿。这一些还没使得老舍心里不踏实,而真正让老舍吃不下,睡不着,没着没落的却是一种感觉,说又说不清,看又看不见,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周围,萦绕着,撩拨着,挤压着,逼迫着……
他再不能在自己寻找的中间道路上走下去了。张道藩的咄咄逼人,华林不择手段的刁难,限制“文协”的活动,这一切都迫使老舍要郑重其事地向他们“开战”。此“战”今日不开,明日也要开,不过是早晚的事了,这一点老舍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一点,这面子总是难以抹开。“开战”象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却又抹不开面子,这便是老舍忧心重重的因由。
虽说是盛夏,却因为春城的不燥不炽,老舍不得不庆幸逃出了“炼狱”
般的“陪都”。他不能不说滇池美,谁不知道“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的长联,却怪着翠湖太小哩。他一边立在高处,望着入眼的浓绿,赞叹着静秀可喜的昆明,又挑扬着“街上的车马并不比别处少”。老舍看了昆明,心里头惦记着苍山洱海的去处,巴不得能有一个机会四处走走。为了不负此行,他抓紧了时间,讲了一通“抗战的文艺”和“文艺抗战”之类的问题。便随着“歪毛儿”奔了他的乡间“别墅”--龙泉村。这里是北京大学的文科研究所,一班子知名度极高的大教授都在这汇了齐儿。
龙泉村满带了最南方的味了,竹子长得树一样粗,千年才开一次花的铁树,绕世界都是水塘,卵石铺成的小路,常培用手一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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