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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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释鲁看向远方隐隐传来震鸣声的方位,然而见到的只有蔚蓝清空之下的些许白云而已,就连一点乌云季雨的痕迹都没有。然而他出于某种谨慎和周全,还是对着耶律辖底说道“派人前去探察一下。”
  然而在不多久之后,在朝着这条城外辽水支流上游的方向,在逐渐变得有些湿润起来的空气和呼呼作响的阴郁冷风当中,赫然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白线。然后这条不甚明了的白线又在短短时间内,变成了一道有些污浊昏黄的隐约矮墙;然后,随着从上游争相奔逃回来的游骑、探哨,又变成了风中隐隐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水。”
  “好多水。”
  “浩大的水。”
  原本处于枯水期而水位下陷到已经露出好些河心滩石的狭削河道内,一下子被激烈蹦滚的涌浪所填满;又如雷霆万钧一般的满溢荡漾着冲出河岸的束缚,而一下子将沿河所过之处杂乱嘶鸣和四散奔逃当中的人马器械,不分彼此的裹卷进去而变成满野洪涛的一部分。
  然后,浑浊的浪潮也在不断的扩散当中,看似缓慢而又坚决的追赶上了,人马慌乱之中毫不犹豫丢弃了一切辎重负累,而竭力向着西北面奔逃的契丹中军本阵。因为西北相对低洼的地势,让慌不择路的他们大多数都没有能够逃过肆虐大水的波及。
  因此,最后到他们身边已经变缓、变浅,才不过堪堪淹过马背的洪流;却是毫不犹豫的将其冲击的飘浮起来,又掀翻挣扎扑腾在了一个个旋涡和水花当中;然后又在水流中携带的大小异物,撞击下变成一团团的血色涡流。
  到了第二天,在大水退去之后所留下无数泡烂的泥地和大大小小积水洼坑当中,赫然就堆集和搁浅着许许多多已经变得肿大起来的人马尸体。当然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属于契丹人以及附从的部众。
  而在南方调集的火器部队从辽河出海口的大片盐沼当中,所建立的临时港口登陆并且匆忙赶来支援之前,这支北上攻入辽东腹地的传统冷兵器合成军队,就已经用自己独有的谋略和战术,重创了前来进犯的契丹军队,而基本结束了战斗。
  然后,作为带队来援的副郎将林铭,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也只能感叹这些由前泰宁军、武宁军和平卢军,所抽选和编练出来的特殊部队,不但对敌足够凶悍对自己也也够狠。他们居然直接抽签出了千把人在城下与那些被裹挟的土兵作为诱饵。
  然后,在背城而战的阵营当中吸引和死死拖住了更多契丹藩骑,直到被攻破前的那一刻大水到来。而作为督阵的太平军在其中最大的贡献,除了在城头上提供掩护和支援之外,便就是在上游拦河起坝的土木作业当中,提供了炸药爆破的协力而已。
  虽然在事前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手段,但是在城下布阵的那些决死之士。最后,也只有半数能够被各种手段找回来尸身,或是捞回来个奄奄一息的活口而已。
  于是,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大水过境后的泥泞地面,妨碍和限制了后续的追击进度,也让一小部分没有被波及的契丹骑兵,得侥幸以逃出生天了。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败逃的契丹残余和落在后方的附丁、奴婢和畜群,就成为了沿途土族的狂欢盛宴。
  他们就像是虞候春笋一般的纷纷从各自的藏匿处冒出来了,而不分日夜的轮番袭击和劫掠起这些败逃当中的契丹部众;虽然,大多数抢一把就走或是虚张声势的骚扰而已,但是却被败亡中的契丹残部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和困扰,以至于他们都变成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惊弓之鸟。
  所以当太平军方面重新组织的辽东派遣军,得以跟上来之后所能见到的就是遍地被砍掉头颅丢在路边的契丹人尸体;以及那些试探性拿着死不瞑目的首级,牵着牛马载着劫夺来的旗鼓器械,从过境军队中换取相应悬赏物资的土族百姓。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赐饯饔人移玉食(续)
  而当契丹人在辽东遭遇大败的消息,比预期的更早更快传到了平卢军虽在的幽州境内之后;就连原本最为保守和稳健的当地将门和世兵之家,也不禁在市里坊间回荡的传闻和描述之下,由此变得热切和激进起来。
  然后,随着一波波相继前往牙城觐见和请命的身影,仅仅在数日之后第一支作为先遣的四千骑兵,就已然在幽州境内完成集结并马不停蹄向北开去了。然后,更多来自地方上将门世兵的健儿,也在新一任节衙发下的征召令中,各自夹带着刀甲弓马聚集到了幽州城下,开始接收点数并领取节衙发放的安身钱粮物用。
  毕竟,在春天大举攻打实力受损的外族这种事情;可是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发生过了。上次一次还是自东部回鹘出身的节帅李茂勋、李可举父子的前任张仲武,在会昌年间北伐回鹘(唐击回鹘乌介可汗之战),大败回鹘于杀胡山(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子罕山),斩首万人,收降二万余人,乌介可汗负伤远遁;自此挟胜杀留于契丹、奚族的回鹘监使八百余人,使二族重归唐朝管辖。然后又在大中年间大破北部诸山奚,重新加强了对于饶乐、松漠两都督府之地的控制。但也因为收降在军中以为驱使的外族埋下了祸根。后来当他病逝后,因为继任的儿子张直方嗜酒凌虐士卒,导致军中大乱被驱逐,才有回鹘出身的李茂勋、李可举父子上位。
  因此在历代以降的卢龙军中,其实一直有着攘内(勤王)还是安外(备边)的派别和分歧;只是当主导攘内派多年的李可举,在国内屡战不利而最终兵败身死之后;重新上位的李全忠就自然而然的站到了安外这一派的立场上了;而迫切的需要从这些已经生聚了相当规模的延边外族身上,重新割肉回来以为补偿了。
  因此,他们此番的响应也要比平时显露的更加积极一些。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连年征战在外和在代北战败后的损失,令很多世兵家庭都因此陷入了困顿和艰难当中;另一方面,则是这次节衙却是难得大出血式的给接受征召的健儿,慷慨发放了足额的钱粮和物用。
  其中除了最常见的豆麦米布之外,还有刚出现在燕地就大受欢迎的肉蔬罐头和纸包饼干、粗糖和茶饼、盐块等等不一而终;甚至每人还拿到了或多或少的一袋沉甸甸的铜钱;只是这些铜钱看起来成色颇新,而且上面字眼也不是最常见的开元、大中、乾符之类年号的各色通宝,而是完全陌生的太平青钱。
  虽然很多人心中不免犯了嘀咕,但是在将其掰开来确认了里头确是货真价实的青钱成色,私下拿去熔铸了也是黄澄澄的铜料之后,就毫无异议和波澜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在他们看来,这兴许就是哪家藩镇私铸的新钱色而已;但只要是成色和用料足,就算是熔成铜锭、铜器也是可以保值作价的。
  而作为已经出发的先遣马队大将,也是刚从太平军控制的代北境内,一批援助物资和释放的俘虏归来的偏将刘仁恭。因此,仅仅是在先头骑兵出发的第三天,已经初步编列和准备完成的两万四千平卢将士和一万多随行民夫,也就此在李全忠的亲自带领之下,浩浩荡荡的向北开拔而走。
  然后,随着这只大军相继开进过幽州以北的蓟、平、营各州境内时,又陆续有沿途自负刀弓粮马的地方土团、镇戍兵前来投附;然后得到通传的行经各州县下,同样也多少派出了数百到上千的民夫,挽马牵牛负载豆麦刍草襄助军中;因此,当李全忠率领的大军沿着背山面海的狭长辽西走廊,越过白狼山而抵达营州腹地的柳城,汇集了最后一股数千名当地驻军之后,已然是号称五万大军(三万六千兵卒)的兵强马壮之势了。而这时候刚刚得到新的消息,前方白狼水上游游牧的几个契丹小部,已经被刘仁恭袭破并虏获了。
  与此同时,在檀州境内燕山山脉附近一处稀疏的树丛下,已经东躲西藏的逃亡了数日的耶律阿保机,也慢慢睁开了有些浮肿而血丝遍布的眼睛,只是目光所及依旧跟随在身边的扈从只及二十余人了。他们虽然在小声的说话和进食、饮水,或又是整理鞍具,但都难掩脸上的低沉与茫然之色。
  由于他们没有选择沿着前来的辽西走廊返还,而是从平州境内就虚晃一枪的转逃入了更加崎岖狭险的燕山余脉当中,虽然由此摆脱了那些卢龙军的沿途搜索和设卡拦截,但也让这只作为使团的队伍减员的厉害;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擅长山地攀援的半渔猎半游牧部族,这翻越燕山小径的过程就有些要命了。
  不断有坐骑摔死摔伤,就连耶律阿保机在内的中人也多少身上变得伤痕累累。只是,有一种力量和信念在不断支持着他们坚持走下去,走出这片绵延的大山而回到山后的饶乐水流域,把卢龙军进犯在即的消息给尽早带回去;与自己的族人一起比肩奋战,好挽回和拯救更多部族儿郎的身家性命。
  然而,就在距离他两百多里之外的幽州城内,一队满身褴褛而满是泥垢和血迹的俘虏,也在少许团结军士押送下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城门内;从他们变得破烂的皮袍和锥帽上看,赫然就是属于述律部而没有能够逃掉的使团后队。
  因为逃回去报信的述律堪拿,因不熟悉地形走岔了一段路,结果等赶到地方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先行通过驿站快马加急得到消息的马城(河北易县西北)守捉,抢先关闭了城门而对着抵达附近的使团后队进行围攻;虽然在身为领头人的述律平身先士卒的鼓舞奋战之下,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冲破越来越多当地守军的包围。
  最终,这些述律部的士卒且战且走被逼到了濡水河岸边。然后,在走投无路之下纷纷跳入河中试图渡水逃生;然而这一次他们的运气却是已经彻底用完了。因为在河对岸赶来的一支土团,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些已经精疲力竭的述律健儿拦截在河滩上。
  然后再一番回光返照一般的垂死挣扎之后,剩余的述律部健儿大半数淹死、累死在河中;少部分随着被灌了一肚子水的述律平,而成为了这支土团的俘虏;然后又在一定的代价之后,辗转到了追击卢龙军手中,被献俘式的送回到了幽州城下,只是恰巧就错过了卢龙军出阵的誓师大礼。
  就在这队俘虏被押进了幽州城内的不久之后,随着天色渐暗却是有一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来到了蓟北坊檀州街,作为明面上新任掌书记敬翔所停居的宅邸内。然后,又有数名健妇下来而抬着一捆不断蠕动的事物来到了内院,又在惊闻而出的敬翔面前放下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妇奉节上之命前来交割,这就是贵人所指明要的事物。”
  随后,她们齐心合力揭开罩头,顿时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面孔来,然后又揭开周身的束缚而用力一抖,顿时就将一个片无丝缕而小腹鼓胀的女子,就此滚落坦露在了目瞪口呆的敬翔身前,然后又被眼疾手快按住了手脚,而继续说道:“便是那刚捕获的番妇述律氏了。”
  这一刻的敬翔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而有些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来,耳中尽数某种不知所谓的嗡嗡声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赐饯饔人移玉食(续二)
  而在正当春光明媚、野草芳菲的辽水(大辽河)上游,如同一朵朵白花和菌类的少许牛羊,散布在遍野如茵的河谷、山丘之间,慢慢的行走和进食的静谧景象,却被一群浑身泥垢而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逃亡者所打破。
  而夹杂在这一群泥人当中的耶律释鲁,也丢掉了代表大夷离堇身份的绯袍和貂蝉冠,只剩一件露臂的夹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浑浑噩噩之间被残存的亲卫,给一路带回到了契丹人控制的地界内;甚至在渡过大辽河浅滩的时候,趴伏在马背上的他还差点儿被水流从走了。
  而在辽东新城州城下所突然遭遇的这场意外之变的大洪水中,唯一能够救了他性命的,居然是因为他的扈卫当中有人还保留了,迭刺部曾经作为土河上游和木叶山一代的渔猎民族,所残留下来的那么最后一点浮水捕鱼的传统;因此才得以撕开浸透泥水的笨重大袍,将他从水里拖曳上来。
  因此,他们就这么一路仗着夺抢而来的坐骑没命奔逃;冲破了一波又一波的拦截和试图追击的土族;也将那一群又一群被当地土族围住,而哭天喊地的请求援助和前来汇合的部众和残兵,给毫不犹豫的抛在了身后。但不管怎么说,这些扈卫用自己竭力以赴,将生死一线的主子给带出了险境。
  不然的话,就剩他们自己逃回去的话;所遭遇的事情并不会比战死在战场上更加好过一些。毕竟,追随主子死在战场上的勇士和健儿,还是有机会得到部族和宗长的补偿,就算是妻子改嫁儿女也还有将自己血脉延续下去的可能性。但若是弃主偷生的懦夫,不但要被处以最严酷的树殉,整个家族也会被贬为最卑下的贱奴,而世代不得翻身。
  因此,在越过了这片羊群惊散而走的小山头,终于遇到了第一个七八帐组成的小聚落,也让这些幸存者不由欢呼出声来。而后他们征用了所能见到的马奶和肉干、酸酪、酒浆,不顾一切手脚并用狼吞虎咽了个精光之后,才得以慢慢的缓过气来,也让浑浑噩噩的耶律释鲁终于从惨败后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
  然后,就在作为剩下的扈卫们重新打点好行装,顺便裹带走所有适宜骑乘和驮载的马匹,而打算继续向北走的时候。好容易才缓过气来的耶律释鲁却是在这一刻,一反常态的声嘶力竭的坚持到:“这里很好,我哪也不去!”
  “就在这儿立下我的旗枪,让那些陆续逃归而来的儿郎有个聚附和立足之处,”虽然明知道这也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奢望,但是此时此刻和他一起逃回来的那些部属们,却是没有一个试图劝阻和规谏的;毕竟,他们也有许多平时相熟的亲族、朋党被失陷在了其中,也抱了那么一丝期望,或许就有人得命逃回来了呢?
  然而,就在他们停驻下来杀掉并且烤食了七八只羸弱的羊只,才得以勉强填饱饥渴不堪的肚皮;就这么囫囵枕戈待旦的休息了一整天之后,却是依旧还是没有遇到任何从大辽河对岸,相继退逃过来的契丹败兵身形。
  而作为护卫官一起逃回来的耶律别刺,狠狠鞭责了这个小聚落的头人而将其抽打的满地打滚,只是因为对方没法再派人渡过河去的更远地方打探消息的缘故。那凄厉的惨叫和哀鸣声,却是让耶律释鲁再度冷静了下来,而改弦更张似的决意道:“不好再等了,快随我回族中去收拾局面。”
  因为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与其为了自己一点执念和意气,在这里就算多收拢几个残余士卒也是没有太大意义了;反倒是自己出师不利以至覆灭的消息,足以在契丹八部联盟当中造成激烈的反响和动荡;甚至影响到自己和家族日后存续的根基。
  毕竟,作为新崛起不过数代人的迭刺部,无论是在其他七部大人麾下,还是在本身从属的王姓各部之内,并不缺乏竞争者和对头的存在。而汗王愿意扶持和重用迭刺部,也是因为迭刺部能够一直表现出来足够的价值和用处;但是一旦实力受损太多就不好说了。
  甚至是在耶律氏所主导的迭刺部本身,也是有诸多支系和主干的亲疏远近之分;难道就没有想要将他耶律释鲁所代表耶律匀德实这一系,取而代之的叔伯兄弟们么?所在在之前他因为不必要的挫败和杂念浪费了太多时间了,差点儿就误了真正的大事了。
  所以,接下来他必须争分夺秒抢在,参战其他三部和王帐上下都得到消息之前;先行一步回到自己的部族当中掌握住局面和做好对应别人发难的准备。并且在事态尚未开始恶化之前,先下手为强的李用自己的职权和威望,在王帐中为战败的过程和责任定性;虽然这一次的损失有些惨痛,但是也以为这首当其冲的那三部人马,事后没有足够分量的人物能够站出来与之对质和证明;这样的话,只要留意王帐从征的挞马部和那些附离子弟,时候有人能够逃归回来,而给自己想要造成的既成事实增加更多的异数。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耶律释鲁几乎是风餐露宿而昼夜不停拨马狂奔;不再爱惜和存留马力的拼命使用之下,也让他三天在饶乐水中段的土护真河流域,一处水草丰茂的大泡子附近,遇到了作为世代姻亲的述律部游帐;而后,又在述律部酋长述律婆姑的亲自护送之下,回到了最近的一次迭刺部聚落当中。
  而在第二天,重新披挂上阵的耶律释鲁也带领着迭刺部和述律部,被就近征调和集结起来的共计五千健儿,就此沿着土护真河东岸直向上游王帐停驻的大青山下大板围城而去。然而,在耶律释鲁率部即将抵达了大板围城前的对岸渡口,却是迎头撞上了来自王帐带着金箭的敕使。
  然后,他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暂时没有人会追究他的兵败之责了;因为可汗和帐卫、附离子弟、遥辇本部以及当值十箭部落的控弦之士,大多数都不在这大板围城内。坏消息是,就在他侄儿耶律乙应邀出使幽州的不久之后,卢龙军突然就自营州大举攻打过来了。
  而卢龙军宣战的理由也很让人无语,却又与他迭刺部息息相关。因此,对方宣称作为使者的耶律乙抵达幽州城下之后,居然见利弃义而突然攻杀烧掠了驿站,造成许多地方军民的死伤;如今更是窜亡在外为祸,而导致卢龙军上下群情激愤要严加惩戒契丹各族。
  因此而今的局面是,作为地近的匹黎州契丹八大部之一伏部,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突袭的卢龙骑兵攻杀得损失惨重。身为领部大人的伏失奴,不但在作为春牧最大的聚居地松口泊大败而逃,就连十数万口牛马骏马,还有身为部落宗长的亲族和妻妾子女都沦于敌手。
  因此,如今剩下的契丹各部无不震动,而王帐更是发下了剩余的五只金鱼符,号令除了北面距离最远的无逢州的独活部,羽陵州的芬问部之外;其他就近调集起来五部相关的大小上百部帐,都要用出兵前往抗击敌势进犯。
  而痕德可汗更是以身表率的率领王帐,带着十二神纛南下首当其冲的弹汗州纥便部领地,在燕山北麓的要冲之地赤山之下汇聚各部人马,而就近迎击即将进犯至此的卢龙大军。然而,更坏的消息是,聚集妫州(今河北怀来县)的西奚王去诸,这一次也主动出兵一万为策应,变相牵制住了契丹人所扶持的盟友和外援——位于潢水(今西拉木伦河)上游的东奚六部。
  然而这一次耶律释鲁却是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决定:“先进大板围城再说。”
  就在耶律释鲁逃过辽水的同时,百里之外的故安东都护府延津州境内,最后一股成建制的契丹兵,在作为迭刺部大将兼南征副手的耶律辖底带领下,在东躲西藏之间被四面围拢而来的土族,逼到到了一处背靠悬崖的山林绝地当中;然后这些装备简陋的土兵也没有再强攻,而是直接对着大片枯败的山林放起火来。
  于是,当第二天再度到来之后,山崖下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活人了;而后,这些土兵在一番争斗之后才重新大城合议,将焦头烂额多处烧伤却犹自嘶哑叫骂不已的耶律辖底,捆绑在一辆驴车上送到了追进而来的太平辽东派遣军军前;然后又心满意足或是喜笑颜开来的,带走了十几车的粮食和布匹。
  然而,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正在辽东之地督战的太平军将官们,还是后续奉命带兵赶来支援的郎将林铭,都达成了相对一致的意见。正所谓文雅一点的说法,就如大都督《渡江诗》一般“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或者通俗一点说就是“乘他病、要他命”。
  因此,当他们抵达了辽水上游足以直接渡河的浅滩时,一座简易的浮桥已经在当地聚附而来的土族帮助下,搭建完成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想公剩觉西都乐
  迢迢万里余,领我赴三军。
  军中异苦乐,主将宁尽闻。
  隔河见胡骑,倏忽数百群。
  我始为奴仆,几时树功勋。
  《前出塞九首选一》杜甫〔唐代〕……
  当东北一隅的消息通过海陆的辗转寄递,最终从京杭大运河北线尽头的幽州,沿着重新被清理出来的漕河(永济渠)水道,几乎是畅通无阻越过瀛洲、沧州、贝州、魏州、相州和卫州境内,直抵洛阳附近的河阴仓之后,也不过是用了四天时间而已。
  “这么说,只是打个辽东变成直接与契丹八部全面开战了?”
  周淮安不由有些惊诧道:这个却是基本计划外的变故了;按照最初的规划应该是先南后北的次序相继收拾了成德和魏博的残局,再慢慢的炮制和稳步接收卢龙军的地盘资源人口,并且从情报上先行经略塞外的契丹各部。但是这个李全忠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全力一把压了上去,这就让人有些为难了。
  从最坏的打算来看,如果卢龙军这次遭到了失利,哪怕是重大的挫折和败绩,都可能意味着比邻燕山和辽西走廊一线的传统沿边地带,就此空虚和出现漏洞;乃至成为契丹八部乘虚而入肆虐河北的潜在机会。
  因此,对于周淮安而言放着不管还真不行;再加上辽东一路的别遣军此时也早已经追击入松漠都督府境内,在与平卢军一前一后东西两路的互为呼应的钳击之势下;还是有一定概率取得战果和提前实现预期中的目标——削弱或是重创契丹八部。
  所以,周淮安所能做的就是在燕北战局的大棋盘上,进一步加大筹码和投入支持的力度;虽然河北境内暂时没有太多的兵力可以调往支援,但是随着洛阳到幽州的漕河一线的恢复,在人员物资转运的上限上已经变得宽裕了许多;接下来只要就地调集和组织一支足够庞大的内河船队,就此满载着各种器械粮草和其他军需补给,就此前往幽州境内出海口所在的宝坻仓,建立起新的粮台大营来作为这两路北出人马,得以持续作战下去而不至于后继无力的坚强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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