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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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他再次确认了作为河朔三镇的最南方,而横亘在中原腹地常年直面朝廷各路讨伐大军,把持地盘和权柄上百年而巍然不动的魏博镇,接连在太平军面前兵败如山倒的土崩瓦解;而号称掌握河北腹心精华的成德镇,也陷入危机朝不保夕后。
  他平日里所要考虑的内容,也从从暨此从太平军方面索要更多的利益和好处,以维持住自己更多的在位和享受权柄时间;慢慢开始偏向于如何将这番眼看就是守不住的基业,比较合情合理的交出去,而为自己和追随亲信们争取一个比较体面而优容的退路。
  毕竟,如今在来自河东道的代北和辽东之地、河南境内的太平军,从东西南三面步步为营的稳健推进之下,他就算是想要凭借卢龙镇本身的基础,进行负隅顽抗到底的希望也是越发的渺茫起来;难道叫他带着部下逃到燕山以北去与那些边塞藩胡为伍么?
  这就是借助天下大势的堂堂正正之谋,让他根本没有多少产生反抗和抵触心理的机会。毕竟,他好容易才取代了故主李可举的位置,可不是为了让自己和家族变成史书上,轻飘飘的一条“不识天数”“悖道而行”的反面典型和无关紧要的记录。
  所以,他大可以为此放下节帅的身段和矜持,就此上门主动拜访和请教对方;也可以在安史和建议之下,做出一些让人大惑不解的决定或是变相削弱之身根基的政令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争取一个王前驱式的机会;比如出兵协助太平军在辽东的攻战,或是作为先锋进行攻打和经略契丹各族的准备,以变相消耗卢龙镇本身实力的同时,也为自己营造更多的筹码和获得新朝待遇的条件。
  就在李全忠转念数想之间,就见一名亲信将弁在通传声中匆匆走上前来,而看了看在旁的索罗孟和敬翔,欲言又止却被李全忠瞪了眼,才恍然大悟的连忙开声道:“启禀节帅,那已经抵达城外的契丹使团,不知情由的突然发作起来,还放火烧了三针驿,就此丢弃了仪仗器械,尽数散亡地方了。”
  “什么?……竟还有这般变故,负责接引和陪同的人都是酒囊饭袋么!”
  李全忠闻言不由皱眉道:“如今,有司已经加派人马追缉,并使快马传讯沿途诸关了。”
  这名将弁又继续开声道:“这还不够,传令出动我的捉生、射雁都和新编的铁马营以为追索,尤其是那耶律乙和述律氏,生死无论定要见到结果。”
  李全忠不由沉声道:然后他又看向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敬翔,然而这位年轻文士却是用一种胸有城府的语气淡声道:“也无妨的,只要静待佳音就好了。”
  与此同时,例行在开春南下打谷草以为度过春夏不接的牛羊羸弱期的契丹八部,也在奔走外来各处帐落和牧地之间的使者高声传唱之下;所过之处人马嘶鸣的响应和聚集起来,又汇聚成了一道道向着王帐所在大青山而去的百川归流。
  因此,在契丹王帐委任的夷离堇(军事统帅),并地接临近的悉万丹、何大何、伏弗郁三部酋长,还有东奚王的北山六部,相继发下并合对了相应的金鱼符;并在代表木叶山祖神的十二神纛面前,指天宣示狼头不动各部不退的盟誓之后。
  按照大部每(聚)落出十五控弦士,小部每帐出一丁(自备弓马并乘从奴婢二人)的比例,最终汇编成为共计两万大军(不计输运物资和放牧的奴口、隶民),就此浩浩荡荡越过了辽河上游的浅滩处。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赐饯饔人移玉食(中)
  前呼后拥的狐尾貂帽大氅骑丛之中,作为这一任可汗所指定并由各部大人公推通过的大迭烈府夷离堇(军事首领联军统帅),而身穿独树一帜的绯红袍和貂蝉冠的耶律释鲁,也在策马行走在代表王帐和可汗授命的青黑色狼头大纛之下。
  只是他的心情未免有些复杂,因为自从他的父亲前代夷离堇,也是带着部众从居无定所的渔猎,转为半定居耕牧的迭刺部酋长耶律匀德实;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前汗驸马所导致的血腥帐变里,与次子耶律撒剌(阿保机父亲)在内数十亲族一起被杀后;这还是王帐第一次,将统率各部夷离堇的大迭烈府(军事首领)职责,给重新转回到耶律氏手上。但是作为相应的代价和条件,就是他要交出自己所熟悉和经营有年的于越(内相)之位;而由另一支十箭部落出身的王帐支族头领——罨古只暂代其责。
  另一方面,则是来自出征前痕德可汗意味深长的暗示;也就是早些日子有人举告他迭刺部的麾下,不但有族人在木叶山以北的膏卤泽中偷偷的熬盐取利,甚至还有人收留和聚集来自渤海的讨民。在土河上游的山中尝试采矿铸铁;若果只是个别族人自行其是的小打小闹,聊以为自足的话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居中得利,那难道不该进奉于王帐以为自证了。然而,这个结果却是让耶律释鲁既是恼怒又是惊惧;他恼怒是自己身为族长酋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更惊惧来自王帐的警告。
  不要小看这盐铁,却是草原上各族生息繁衍和自保所不可或缺的命脉所系;每年都有部族为了从汉地获得足够的铁料来源,甚至不乏拿命去冲关以抢夺民家的铁器;而掌握了盐池出产的所在,也就掌握了草原贸易中最大的财源,因为无论人畜都要补充盐分的。
  而要知道上一个身为柔然可汗附属锻奴部落出身的突厥人,就是以此在一次令王帐遭到重创的暴雪灾害之后,暴起发难车翻了自己的宗主将其逐走西方(后世的阿瓦尔马扎尔匈人一系),而取而代之成为草原上的新霸主和强权所在。
  而后又是同样出自突厥附属的铁勒九部当中的薛延陀人,依靠替东突厥汗主锻治兵甲的便利;而乘势壮大崛起挑战了草原的霸权所在,也导致的同时正在饱受唐朝打击下,被抄了好几次王帐的突厥汗国就此崩解离析。
  然后,在四分五裂的突厥汗国尸体上崛起的薛延陀部落,却也没有能够风光和操持霸权多久;却重新遭到了来自铁勒九部内部,受到唐朝铁器物资所扶持和支援的回纥部的挑战;然后就是回纥在草原独大的许多年光景。
  而作为被迫角逐其中的二三流外围势力之一。古老的契丹八部也几乎是以不同年代的附庸身份,相继追随和见证了这些草原霸主旋起旋灭的过程;虽然在其中几度濒临灭族和崩散的局面,但是也从这些霸主的兴衰成败当中吸收了足够的养分。
  同时又以大唐松漠都督府的羁縻属身份;时叛时附的在一次次低潮和势力角逐的夹缝当中,获得了汉地流亡人口带来的先进技艺和工具,逐渐繁衍浸盛。因此,现如今盛极一时回鹘汗国早已经在草原退潮多年了而中土依旧是纷乱不休,东北一隅正当是契丹独大之际。
  所以现在这位痕德可汗在某种大有可为的前景和寄望之下,才能容忍并仰赖他迭刺部耶律氏以大迭烈府的夷离堇身份,在为王帐牟利和压制其他七部大人的同时,也继续得以自行壮大下去;但是,现在这种宗臣从属之间的默契,似乎要有被打破了的迹象。
  但作为身在其位的既得利益者,无论将来迭刺部和遥辇氏会发生什么事情,最起码耶律释鲁却不希望这个还算相得的默契和从属关系,不要在自己手上被轻易打破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表示就此彻查族内而给王帐一个交代。
  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揣测的对象了,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要将其交出去,还是随便拿个族人出来顶罪以为保全之道。
  另一方面,相对于如今统领帐卫儿郎(挞马部)东征西讨,而显得风光无两的侄儿阿保机;他膝下哪个只会招朋引伴飞鹰走马的儿子耶律滑哥就要平庸多了,但是如果因此取了可汗的女儿而成为帐内官,却也是一个不错的前程。
  因为痕德可汗同样也暗示了,更看好阿保机继承耶律氏族长兼本部夷离堇,乃至大迭烈府夷离堇的态度。这就让他有些无奈且无力了,耶律释鲁虽然是迭刺部的夷离堇兼耶律氏族长,但不代表独断专行的处置本族所属的一切事务了。
  事实上本族下一代成员和本部贵人的年轻子弟,诸如耶律曷鲁、耶律涅剌、耶律羽之、耶律护之、耶律术宝,都更加亲近哪个能够带领他们取得胜利,而不断夺得牛羊、奴口和附庸部帐的带头大哥耶律阿保机;甚至就连他几个年轻的弟弟麻鲁、岩木也是如此。
  所以如此的前因后果之下,对于耶律释鲁也未免有所隐隐的触动;至少他身为一族之长和本部酋首,以及王帐重臣的三重身份,也需要更多牛羊奴口的进项,来进一步树立和巩固自己的权威和影响,总不能叫一个本族的年轻晚辈给比下去吧?
  所以,他对于这一次收取贡赋式的武装巡游,也抱有了不为人知的期许。因而在他的身边除了王帐派来的两千挞马(扈卫兵),拱卫十箭部帐的附离子(亲贵、头人子弟)一千,还有三千迭刺部全力武装出来的精键子弟,构成了这次南征大军的核心武力。
  然而才是按照关系的亲疏远近,而由联盟中的其他三部大人和东奚王,所派出来有些良莠不齐的控弦之士;其中装备最好同样是各家大人麾下,甲马弓箭、附丁奴婢俱全的附离子;其次是以数帐、十数帐供养一员兵甲的帐落兵;也是这支大军的主干所在。
  而最寒酸的无疑是那些闻讯聚附而来的杂属附族、小部了。多数人衣衫褴褛而没有像样的坐骑和鞍具,只有头人才有一身破烂旧甲而步行跟随的他们;甚至不能算在正式的兵额当中,而只能落后与那些牵挽车辆和驱赶畜群的附丁、奴婢们的队伍间杂在一起;当然了,作为本部的契丹大军既然允许他们自备口粮和武器相随,而在战争中分润到一点契丹军所获的边边角角;自然也是抱了让此辈作为变相的前驱和填壑的炮灰;就此试探出沿途地方的抵抗力量和相应程度,然后才有契丹本部针对性的进行攻略和决胜。
  所以,在大队行进的契丹将士之外,更远的地方又有许多皮衣毡帽的轻骑,成群结队的游曳往来,不停的报告着前路所早遇到的各种情形和状况;同时也是作为变相的督战和传令使者,好让那些散入地方攻打和抄掠的杂属小部,不至于偏离的太远而失去控制和联系。
  只是当他们度过了辽水上游的支系——大凌河之后,却是扑了个空;既没有连忙前来迎接和缴纳贡赋的土族首领和父老代表,也没有任何象征性的抵抗和骚扰;从渡河处进发过来所见都是空荡荡被荒废的居邑和聚落,就连那些敌势高险的寨子和山城里也是一样。
  “涅烈滚,还没偶有探清那些山城居邑的丁口百姓,都到哪儿去了么?”
  耶律释鲁忍不住叫了自己的弟弟,也是这次南征副手兼提领本帐人马的耶律辖底字号:然接下来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回复和应答,却是让耶律释鲁不免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和暗籁。
  要知道辽东之地尚属安东都护府的时候,也曾经别设了新城、辽城、建安州、哥勿州四都督府又七州之地,领有三十余县一百多座大小城邑,代表了偌大安东都护府精华腹地的所在;虽然后来随着唐朝驻军的退出和周边势力的侵并,逐渐衰退了不少。
  但是作为民风彪悍的兵源地和耕牧皆宜的相对出产,一直是周边势力严加防范和压制、挑拨纷争的重点区域,因此这么多年来始终是一盘散沙,既没有办法形成真正的合力也没有出现过独大的强项;因为只要有苗头出现就会被附近渤海、新罗,甚至是卢龙军在某种默契中扼杀了。
  当然了对于本来就没有长期占据和驻留打算的契丹人而言,这也不过是定期、不定期进行收割粮食牲畜奴口,并且为族中子弟提供对外攻战练手机会的一块自留地而已。自然更不会比前者更加怜惜和在意这些本地土族户口的死活了。
  因此,最常见的做法就是裹挟和驱使这些沿途壮丁妇孺,去冲击那些依靠地势试图坚拒一时的城邑和寨垒,以弥补契丹人缺少器械而不善于攻城的天然不足;消耗和削弱敌人的同时也创造打破城砦的机会。当然了,如果试探出实在难啃或是代价过大,契丹人也不会太过坚持一城一地得失而转向图谋他处。
  这也是辽东当地各族屡经患乱之后,依旧得以存续下来繁衍生息至今的基本依仗。但就算是往往早早得到消息而进行躲避的本地土户,最少也有一些行动不便或是心存侥幸的百姓妇孺落下来,而成为契丹人的消息来源,哪里会如此空荡荡和干净让人毛骨悚然呢?
  然而,哪怕心中未免生出某种隐隐不安和危机感的耶律释鲁,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继续推进下去,因为作为刚上任的大迭烈府夷离堇,如果仅仅是因为毫无直接证据的担忧和猜想,就停止了自带领的这次南征的话,那没有得到预期斩获和抄掠的契丹将士们的怨望,对于他的威望和权柄都是巨大的损害。
  所以,他也只能不顾本部将士的抱怨和疲累,竭力派出更多的探马和游骑,尽可能的扩大搜索和警戒的范围。然后在某种不能付诸于言表的忐忑当中,期待着遭遇敌势和抵抗的那一刻到来。这种沉闷而紧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三天之后抵达位于辽河支流北岸的前新城州都督府治所——辽东新城附近。
  骤然被击溃的好几个先驱小部,逃回来的残余所描述的敌人面貌和姿态;让自从渡河进入辽东以来已经强忍了好几天,没有杀戮和虏获的沉闷日常的契丹各部人马,顿时振奋和精神起来就像是出押的虎狼一般嗷嗷嚎叫着,迫不及待的各自攻杀上前去了。
  而这时候的耶律释鲁也没有办法遏制这种众望所归的情绪,而只能尽量以自己的身份约束住迭刺本部和来自王帐的兵马,以备万一而已。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赐饯饔人移玉食(中)
  只见滚滚尘烟之中,成群结队的契丹健儿和部落藩骑,娴熟如风的略过城头、城下攒射而来的箭雨,像是饿狼虎扑一般杀入了新城城下的战阵之中;然后,又在变得更加激烈的嘶喊声中纵横突刺往来,或又是在轻驰的马背上流水一般的搭射出一支支箭矢来。
  而这时候,作为助阵的东奚部族兵也在距离新城不远的所在重新布阵,而用一辆辆高轮毂包着牛皮、披着毛毡的奚车,将耶律释鲁所在跃跃欲试的本阵给围做一个不规整的环阵,就此堆架上木枪和毛绳栅子,立下基本的阵脚和营帐来;这也是奚部在与契丹对战多年当中养成的惯用战术,面对来自饶乐水尚有的契丹各部骚扰,他们会以此为依托先挡住其第一波攻势,然后同样以骑兵驱逐或是纠缠一时,再以大队步众冲出掩杀其后;令其不能立足势颓而走。
  因此,历代奚王在丘陵和山地颇多的饶乐都督府境内,以此坚拒和击退了契丹人的多次进犯。只是当北山五部为主的奚族给契丹击败并且分裂之后,这种战法又随着契丹人所扶持起来的东奚王帐,而成为了配合契丹骑兵出外征战,负责压阵守营的最好掩护和助力了。
  这次南征同样是丘陵众多的辽东之地,这些来自东奚部而依旧留在北山祖地的部族士兵,无疑对于攻掠和袭取那些几乎无所不在,而凭险而守的土族山城、寨垒;也是一种天然的擅长和优势所在。而只要分润一些牛羊奴口的虏获而已。
  然而,当城下的结阵逐渐成型之后,先行掩杀上去的其他三部兵马,却是依旧没有拿下或是击溃眼前之敌。反而是在本部信使奔走往来之下,不断追加人马进去以为援手;然而战局并没有因此改观多少,反而又有好些之前先攻的别部小族的杂属人马相继败退下来。
  这时候,负责弹压本阵的耶律辖底也有些坐不住,随后他在对着耶律释鲁一个眼神的请示之后,就箭一般带队驰出迎着烟尘冲进那些灰头土脸倒拖着旗帜的杂属部众当中。烧过片刻之后,耶律辖底等人就横架着马背上一个个人体,而相继推掷在耶律释鲁身前的地上。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尔等又遇上了什么。”
  耶律释鲁却是不动声色的道:随着这些被带回来的败兵,被鞭子和棍棒抽打的满地打滚嘶声哭喊连天之后,才有一名皮帽上明显带着尾羽装饰的小部头人,跪在尘泥中嗓音嘶哑喊道:“是唐兵,应该就是唐兵了。”
  “。他们在城下结阵以对,发弓弩如雨,小的们根本就冲不过去,就散了队。就算迎战各部大人的健儿也是毫无惧色,这除了唐地来的兵马,本地土族怕是拿不出这般阵势了。”
  “难道是平卢军?”
  在旁的耶律辖底失声揣测道:至少眼下能够有能力干涉和参合到辽东之地的唐地势力,也就实在屈指可数了;相对于隔着大半个辽西的卢龙军,反而是长年在辽东南部半岛沿海,拥有若干城邑和港口据点的平卢军,在可能性上更大一些。
  然而听到这个不怎么好的消息的耶律释鲁,却是觉得心中一宽而阴籁尽去。虽然他是塞外部族的出身,但是至少也知道身为统兵大将,面对没有摸清底细的敌人是最麻烦的存在。但是知道了地方的阵营之后,也就意味着有了可以针对的基本策略了。
  虽然不知道这些平卢军为什么突然打破,契丹人只在辽东北部和中部肆虐,而很少波及南部半岛地区的长久默契;而主动介入到辽东之地的局面中来。但是这些疑似跨海远道而来的平卢军,却是眼下他可以用来建功和巩固权威的良选了。
  要知道中土大唐虽然已经内忧外患而颓势多年,但是在塞外留下来的积威和传说,还是长久可在这些草原藩部的骨子里,而不是那么好动摇和磨灭的;虽然在历史上契丹人也不是没有成功击败过以平卢军为首的唐兵及其附从的城傍、藩落。
  但是每一次唐军败退之后的结果,就是数年乃至十数年之后变本加厉的反攻倒算;然后在势比人强的存亡危机之下,毫不犹豫的杀掉当初主战的首领及其亲族,就此俯首称臣而苟存一时;以待大唐将关注和敌意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别处去。
  因此,百年前尚且只是一个支系附族的遥辇氏,也是赶上了长期把持汗位的大贺氏,在安史之乱中站错了阵营而被清算的危机当中,毫不犹豫的暴起发难杀戮了大贺氏,而作为当时王帐的上层杀戮一空,然后籍此拿到大唐册封的诰身,而名正言顺吞并其部众遗产,并强压其他七部一头,成为新的王帐头部。
  而作为这场王帐更迭的亲历和见证者,就是当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头人,却以可突干旧党身份为由进行复仇,亲自动手杀戮了大贺氏出身松漠都督李过折一族,而在将出自遥辇氏的阻午可汗推上位过程中,居功得以崛起的迭刺部七世祖耶律涅里。
  所以,接下来耶律释鲁甚至都初步想好了怎么与这些平卢军对阵。比如顺水推舟的用三部大人的兵马纠缠和拖住这些平卢军的主力,然后以全员骑兵的王帐和耶律部的健儿,迂回突袭其后路和劫夺、截断其粮道;这样原本渡海而来的唐兵就势必难以持久。
  而在契丹游骑的封锁之下,辽东当地也是难以令其就食与地方的。这时候他们就要面临粮尽而退,还是在饥馑当中不战而溃的两难结果;而唐兵一旦动摇和颓势之后,那些附从的辽东当地土兵,也就难以再继续坚持和顽抗下去了。
  然后他只要暗中派人那些令其反水献城,或是临阵倒戈一击,就足以令这些唐兵不战自乱,或又是在退走半路上遭到足够的挫败和损失。这也是作为身先士卒的武勇不显,却依旧在八部当中颇得威名的耶律释鲁,最为擅长和拿手的事情了。
  当年的饶乐山之战,面对北山五部的殊死顽抗之际,他就是这般挑拨和唆使其纷争内讧的,而为征服奚族铺平道路。这样,就完全没有必要折损太多的本部健儿与其拼尽全力,而凭借契丹健儿最擅长的战术和手段,就能攫取到最大的胜果和优势。
  然而,来自耶律辖底迫不及待的声音,再度打断了他初步成型的思路:“大府!可要发兵助阵么?”
  “莫急,稳住……还不到时候,赶着上去也是徒然。”
  他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耶律释鲁道:“那要待何时,才是最好机会啊。”
  长相粗横的耶律辖底却是咽了口唾沫嘟囔道:“自然待到三部大人,主动向本阵求援。”
  耶律释鲁皱了皱眉,还是冷声解释道:他虽然想要击败唐兵的功劳和名声,但也不想为此付出太大的代价和损失;就算他内心觉得自始终是忠于王帐,忠于那位至今没有什么太大错失和露出庸弱之态的痕德可汗;但是他同样也是迭刺部的君长,要考虑到耶律一族的将来和更多可能性。
  在这种情况下,顺势让其他三部大人多消耗一些力量,同时还落下不得不求助于自己的人情和名分,就显得游刃有余了。毕竟,之前可是他们没有怎么请示和通传中军大帐,就自己擅自出战的结果,同样也可以成为树立自己权威的机会和结果。
  然而,这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响声,压过了前方城下战场当中的激烈厮杀正酣的声嚣;也让正在观战和掠阵当中的契丹本阵人马坐骑,突然有些摇头摆尾抖动着耳朵响鼻急促的不安和躁动起来。
  “是打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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