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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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加上国内旧日的中小贵族和城主、番长望风纷纷来投,而聚附在其麾下形成一股不可忽略的势力之后;对于当初将包括诸多港市在内的沿海之土,变相割让给唐人势力以为酬赏的行为,也是颇有微词而不免有所暗流涌动形成了某种对外排斥的势头。
  尤其是如今的敌人已经从国内自立的诸多叛臣,变成了犹自盘踞在北面剩余国土上的迦罗珠利国极其附庸军队之后;自觉羽翼渐丰的新王拔摩帝三世,对于这些外来军队的借助和使用机会就变得越来越少,乃至开始变相的疏远和保持距离起来;乃至求见和沟通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
  然而这又引得义从联军当中,那些先期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的海商世族和结社的普遍不满。因此,当半个月前例行返回广府的船团,在满载而归各种天竺物产和外域宝货的同时,也带来了当地联名请命,希望能够在适当的时机下,对于可能忘恩负义翻脸成仇的行举进行惩戒和反击。
  因为,这位由东土联军所保扶的番君,已经确定了迎娶位于南天竺之地的另一个大邦国——朱罗国(注辇国)的公主为后;另一方面,虽然已经收复了昔日柏罗国崇法时期,所修建的大型寺院——超戒寺和飞行寺,但是他却拒绝了东土义从联军继续向摩伽陀国故地进兵,而收复那昔日天竺佛门最高学府——烂陀寺的请求;然后,他又再度否定了由来自东土的僧团,重修和主持这两大佛门(大乘和密宗)祖庭的建议;而由改任以本地僧众进行管理和维护。甚至还宣布了令佛徒与婆罗门徒共尊王室的国策;这就更加激怒了那些从东土追随他前往天竺复国和传法、再兴佛门为己任的各家僧徒。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有多方势力,都要摩拳擦掌的想要在将来迎娶外国王后的婚礼上,有所做出一番大新闻来了。然而这其中的厉害干系千算万算,最关键的还是离不开来自母国方面,作为始作俑者的太平军大都督的支持和认同。
  毕竟,在这些海外义从联军当中,最能打也最为精锐的核心序列,还是来自广府编练的人马;同时他们从天竺所获的战利品和领地出产,也需要运回交州、广府等地,才能获得相应的收益,并且籍此从国内获得源源不断的补充和资源的反馈。
  当然了因为隔着东西之间的海路和南北陆路,这一来一去何止数千里的距离,真要让周淮安的指示具体落实到当地去,怕不是要经过个半月到数个月的延迟,也许早就黄花菜都凉了。因此,他也只是在宏观层面上予以有限的表态和支持,同时在大方向进行指点一二而已。
  对于,广府方面的态度相对保守的多,大抵是坐视其成败好了;反正输赢都无损于国内的大局,但是这些海外商家、大族势力,所表现出来自行其是的倾向,却是不值得鼓励和长其风气的。但是周淮安却是不以为然,甚至让人当场草拟了一份口谕,隐隐批评了这种小农本位下的控制欲和目光短浅。
  因为这是关系到日后新朝对于海外拓植和扩张事业的试点,所以迫切需要一个足够规模效应的成功范例,来作为这一切的引领和开端起始。当然了,作为相应的表态广府方面也要换个安排一个掌总和协调的具体负责人了。
  毕竟,当初有心进取的人才和志士大多数都随着太平军的征战脚步,而相继北上中原而成为散布在五道十二路,不,现在在是八道十五路各地独当一面,或是治理一方的大小负责人了,因此剩下来在广府这个地方,基本是一些相对平庸和守成,或者干脆就是变相养老之辈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当时七夕笑牵牛(续)
  相比有些保守和不思进取化的广府方面,因为地理上天然阻隔和延迟而许久没有消息的,曲承裕和闵勖在黔中道的攻略行为,如今发回来的进展居然也不错。不但收复了黔中道的大致全境和打通了与安南都护府的陆路联系,还籍此从播州古道进入了南诏的地盘中去。
  当然了这时候,作为南诏腹心地带的洱海流域平原,已经随着王室的覆灭而陷入到了郑(买嗣)、杨(登)、赵(善政)各家大清平官的内战当中;因此,原本驻留边境的各家军队都纷纷归还洱海流域的王赕(近畿地),剩下的土蛮首领和驻屯府兵军将,也形同割据的坐而观望当中。
  对于东进(拓东节度使)滇池流域的太平军黔中讨击军的前锋,这些一盘散沙式的存在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备和抵抗,就被逐个击破或又是不断里应外合式开城以降的情况下,打到了拓东节度使治所善单府的拓东城内(今昆明市区),俘虏了当地的节度使兼大军将高源卿一族。
  然后,因为后勤和补给线拉的过长而暂时达到极限的曲承裕,也在拓东城当地停驻下来进行修整和补充。一边用抄家和缴获的钱粮从当地的汉裳蛮招募和维持了好几支辅助部队,同时雇请沿途周边的士民百姓,抢修、加固拓宽相应的道路和在工程兵的指点下建立起更多信号塔来;另一方面由闵勖和邓处纳分兵攻略周边的长城郡、河阳郡、普宁州、求州等地的城邑和聚落。以太平新朝和安南都护府的名义,迫使其臣服和提供钱粮、壮丁之类;而对于那些处于山地林中的弥勒、弥鹿、师中等诸蛮大部,则是以为精美的唐地物产为诱惑,鼓励其出来进行互通有无的贸易。
  因此在短时间内就以不过万余(大半数是收降和留用的黔中兵)远征人马,扩充和掌握了出两倍于此的当地附属部队;并居重驭轻的初步掌握滇池周边的平原地带局面,而开始反馈以源源不断的马帮商团所运载的当地物产了。
  因此,下一步曲承裕打算派人继续西进潜越弄栋节度使境内,而试图联系上位于大厘城的豪酋段氏家族,以为干涉后续的南诏局势作为铺垫;同时,在获得来自湖南和西川的后续补充之后,避开内战当中的王赕(洱海平原),而继续北上南诏六节两都之一的会川都督府。
  最终实现与北路从清溪关攻入南诏建昌府(今四川西昌市)的王重霸所部,会师合流于会川都督府境内的战略目的。至少从眼下的军中各方反馈看起来,他已经十分满足和沉浸在了这个,类似“当代马伏波”一般的角色扮演和功业期许当中了。
  (南诏的行政区划比较复杂,既有所谓黑蛮为首氏族部落所构成的诸多部领,位于边境和要害之地的城主;也有效法唐地制度编户齐民,设置州、郡、府而委任的刺史、县令和府兵将,更有直属王家管理的领地各“赕”;)
  当然了周淮安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的结果;至少他预期的底线和要求其实也不算高,就是将四分五裂的南诏肢解之后,直接掌握主后世云南省最为精华的地区——滇池和洱海两大流域,也是最适合传统农耕生产而人口稠密、开发度最高的产粮区;至于其他的地方可以通过扶持附庸势力和输贡羁縻属的形式,继续存在一段时间再伺机推进改土归流。毕竟,在根本性的交通基建和通讯条件改善之前,相比两大流域的产出和收获性价比,直接进攻和维持占领这些地方的成本,就有些得不偿失。
  当然了,以如今太平大都督府的总体体量,相比云南之地那点可有可无的农业产出,周淮安更在意的是当地的矿藏;比如大规模分布滇北、滇东和滇中的浅层铜矿脉。延续到后世的清代,滇铜已经年产一千余万斤﹐产量盛时约占全国铜产量的95%以上﹐是清代全国铸钱业的主要原料基地。
  其他伴生和独生的银、铅、锡、锑矿也不在少数。但是因为当地大多数区域开发度普遍较低的缘故,想要进行开采并且转运出来的成本就变得居高不下;所以,曲承裕以在人口和农业产出相对富集的滇池流域所建立的这么一个支撑点,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最起码,后世昆明周边的诸多铜厂原址上,就可以考虑就地招募足够的人力进行初步开采和冶炼了。想到这里,周淮安再度下令道:“传令剑南三川善后处置司大使杨师古,他的麾下不是刚刚收降和编管了十几万东川、西川的降卒么?从中择选精壮万余,再十比一的搭配驻队老卒,就此组成南诏建设生产兵团,自泸州古道前往南诏进行初步垦拓。”
  “同时,传文医药局进行相应的除虫菊、青篙、蚊香、清凉油、行军散、祛风膏、白药等药物和耗材准备;同时询问一下,在安南和两岭之地现已推广和应用的防疫手段和方案,是否可以略作调整之后转用在进入南诏的军队序列当中,”毕竟现在是冬季,对于在云南过冬的军队来说,只是湿冷了一点尚可以忍受。但是等到开春入夏之后,蚊虫、瘴气滋生而蛇类活跃的潮湿多雨季节,如果这些应对急处置的物资还不能到位的话,那就不可避免要出现相当比例的非战斗减员了。
  这也是自两汉以后历朝历代,虽然屡屡征服过云南之地,却大多数未能够站稳脚跟或是就是立足下来,进行长期有效统治的主要缘故。就算是像诸葛亮南征那样战胜和征服了当地的土著,但是后续的瘟疫横行和水土不服,让军事手段获得的成果不免打折扣乃至前功尽弃。
  而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针对南诏的天宝战争中来自宰相杨国忠的神操作;比如在第一次剑南兵进攻南诏失败之后,为了文过饰非就从准备讨伐突厥阿不思部的河北、河南之地,调集大量士兵到南诏的湿热雨林中去作战,结果还未遇敌就先在行军途中各种病死病倒了一大堆,最后只能送了人头。
  然后等到数年后安禄山起兵反乱,偌大两河之地居然找不到多少勘用之兵,而以至于空有高仙芝、封常清这样的名将,而只能靠就地募来的十几万新兵保卫洛阳,然后被人一波流给突了个全军溃灭。然后,等到平原太守颜真卿逃到了清河郡之后,发现当初备战的武库储集甲仗百万计,却已经没有人使用了。
  周淮安正在如此慢慢思量着,就听得形同小型起居室的马车外间传来了通禀声:“王上,陈仓县已经到了。”
  然后,从炉火烘得暖融融又有厚厚帷幕隔绝的车厢内走出下来,迎面而来的寒气逼人顿时让他精神一振;而作为陈仓县的县尉兼巡检官陈彦章,已经带人守候当地最大的营田所安置地门外,又带着身上薄薄落下的一层雪花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来,齐齐躬身行礼道:“拜见王上,万福金康。”
  “我这番临时起意,算是兹扰到彼此地方了吧。”
  周淮安摆摆手道:“回王上的话,因为来得甚快,地方尚未通禀下去,自然也无从兹扰了。”
  形容消瘦而略带点儒雅气度的陈彦章,却是头也不抬的道:“这就好,我就想看看彼辈治下日常运作的一面,真要是事先精心准备了,反倒是有些不美了。”
  周淮安却是微微一笑:“风雪愈大,还请王上先行进庄,敢问先从何处开始?”
  陈彦章闻言,这才略微圩了一口气请示道“那就先去伙房和公库去看看吧。”
  周淮安摆摆手道:作为这些屯庄的一大特色,就是其中的各家各户平时经营各自份田的时候,是在家自己开伙炊食。然后等到每旬定期上工参加集体劳作,或是在农闲时节前往工坊做事的时候,就会由庄子里牵头而组织妇孺打下手集体开伙,然而按照劳作取得工分进行分配和置换成米布粮油的配给票。
  因此像这样设置在陈仓县城附近的大型营田所中心屯庄,在入冬之后也会集中各家人手在公中开火,以为节约柴碳粮油之类的资源配额;而各家各户只要按照青壮(全劳力)和妇人(半劳力)、孩童和老人(无劳力)的标准,根据人头缴纳一定数量的米布,就可以在公中吃饭兼取暖以为过冬。
  也算是某种比较原始的集体公有制福利了。因此,这时候也就在平时人群比较扎堆的伙房、饭堂这些地方,能够见到比较接近真实的日常一面。只要看一看其中人员的气色和精神,还有正在烹制的食物种类,乃至是另使人暗中调查厨余垃圾的成色,就可以很好的把握住其中的日常水平。
  而作为《太平要略》的圣库体制延伸和末端的屯庄公库当中,则是代表了当地屯庄过冬储备和应对措施的情况。除了平时交公的对半收成当中,会有一成被作为基层的维持费用,而与加工出售的边角料、农副产品,折价成数量不等的配给物资而重新反馈其中,因此其中仓储情况也体现了相应屯庄的管理水平。
  至少在这么短时间是没法明目张胆的进行弄虚作假式应付手段,因为在事后太容易留下痕迹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当时七夕笑牵牛(续二)
  而在河南道的天平军(郓曹濮镇)境内,郓州的首府郓城里。正当少壮而越显城府和气度的节度使曹翔,也在一妻一妾的帮助下穿戴整齐,而又对着硕大的铜镜仔仔细细的整理着身上的每一道褶子,将每块甲片擦拭的格外铮亮。
  而看自己隐隐昏黄的镜面光泽当中,所映照和反射出来的那个身形,曹翔只觉得熟悉又是陌生。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刚刚做过了一个格外漫长的迷梦,而终于迎来了这个迷梦将要结束的时候了。
  他捏了捏妻子略显粗糙的手,又给了妾室一个鼓励和安抚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在说什么,而就此掀开内室的帘幕、推开外间门扉,刹那间随着迎面倒灌而入的凛冽寒气,还有守在廊下成行连片甲光粼粼和刀兵烁烁的反射。
  而随着曹翔的出现,这些甲兵也齐刷刷的侧转过身来,呼啦啦的肃然屈膝躬身行礼成一片;然后又随着曹翔摆手的动作,哗啦啦的站起来而紧随在其大步踏出的身影背后,而在穿过一个又一个同样守候着着甲兵的院落和门廊、牌楼、过道的同时,也汇聚成了一条越发壮大粗重起来的金属色涌流。而当他终于穿过牙城的前庭而抵达正门外的校场上,却是有更多顶盔掼甲的军士列阵以待了。
  只是相比这些簇拥在身穿朱红大氅和明光大铠曹翔身边,依旧保持沉默而只有呼吸出来烟气缭绕的牙兵和衙内兵;剧烈在外的这些天平军士卒,就显得有些嘈杂和喧声不断,而他们的手上也没有平日值守用的刀牌弓强。
  就这么徒手正身簇立在寒风之中,而将空旷的城内校场给挤得满满当当。直到见到曹翔出现的那一刻,才像是在将要沸开的滚锅里投入了一大块冰雪,而逐渐停止了低低的嗡声哗然,而直至变得鸦雀无声。
  而望着这一幕,看着那一张张翘首以盼的面容和情态各异的目光,曹翔满肚子的心思和话语,都像是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不见了。而只剩下了心中缺了什么重要事务的空荡荡和用言语难以形容的眷恋不舍。
  毕竟,拥有这些带甲之士的拥护和效从,以这天下之大又何处不能权威自专一时,又何苦要卑言屈居于人下,接受那不可测的命运和将来呢?然而下一刻,左右因为等得有些不耐,而开始微微摇晃起来的刀光闪动,就让他很快冷静和清醒过来了。
  毕竟,如今的天平军是真有些无以为继了。虽然他还有这些看似精壮的士卒,还有仓房当中储集的粮草甲械;但是自从他接掌天平军以来几乎是连年不断的征战,已经耗尽了四州地方潜在的民力物力,也让人口凋敝而土地荒芜的厉害。
  如果不是还有依靠借道都畿道境内,而与太平军据有的山南东道方面保持互通往来和补充,只怕是要早早闹出了饥荒。而他为了维持住眼下这个局面,在回归天平军的前前后后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也足以让他身心俱疲而不愿再苦苦支撑下去了。
  他固然可以凭借个人的武勇和家传的将略,一次次击败来自河北入侵者乃至反过头来就食于敌境;但是却没有办法令兵火中荒废的土地重新长出粮食来,也没有足够能耐让那些一次次逃到城池里避祸逃难的百姓,不再饥寒交迫而嚎哭不止。
  更何况,如今天下大势的走向已经十分的明朗,如果他再贪恋着最后一点权势而眷恋不放的话,也许不用长安方面做出足够的对应;在内外交困之下走投无路的部伍们,就会毫不犹豫的用他和曹氏举族身家性命,对新朝送上一波投名状。
  毕竟,随着这几年的往来不绝,刨除掉那些明面上应邀从南边安排前来帮助和协从自己的人手外;私底下还不知道又多少将士被对方所拉拢和渗透了,或又是干脆在暗中直接投效和归附了对方,而只等着一个可以用来表忠心的机会呢?
  下一刻,只见曹翔用最大的气力和决心,对着底下因为沉默中的等待而已然有些摇头晃脑、交头接耳起来的军士,嘶声喊道:“诸将士听令!随我前往城外列阵,恭迎长安来的使者。”
  曹翔的话语,随后就被身边的将弁一遍遍重复着,在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而又变成了底下面面向觎、表情各异的反应;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如丧考妣,有人麻木不仁,有人随波逐流;还有人面露欢喜和手舞足蹈起来但是在场将士千言万语的议论纷纷之后,最终还是慢慢汇集成为了一个重复响彻起来的声音:“谨遵上命”“得令!”
  “诺。”
  而到了这一步曹翔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而挪开了按照剑柄上的手掌,也停下了身边那些死忠于自己,且早已经下过死命令的牙兵之属,更进一步的举动和错失。至少不用再多流一次血。
  按照他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就此退回牙城内坚守一时,或是伺机在这些牙兵护送下冲出城外。然后与前来接收的外援汇合之后,在伺机反宫城内。只是这样城内的士民百姓又不免要手兵灾之苦,而自己所能够得到重视程度也要大打则扣了。
  毕竟,在以此又一次的变乱和清洗当中,那些心怀异志和不满的,冥顽不灵、思古不化或是抱残守缺、不够聪明的,都已经在血流成河当中,被变相过滤和淘汰掉了。或许还有一些心存侥幸的漏网之鱼或是首鼠两端的投机之辈,却也无伤大局了。
  他也由此明白了当初临行前那句“你能保全百姓否”,是如何的沉重和残酷了。在这争战纷纷的北地,想要凭借个人或是局部的力量,得以独善其身而偏安保全一隅,实在是一种奢望和妄想。
  为了保全亲族不至于覆灭,他需要以天平军的名义维持住一支效从自己的武装,而为了确保这支武装忠实可靠,他必须相尽办法守住自己的地盘和竭尽全力的盘剥治下百姓,来获取足够的犒赏和军需,同时用铁腕手段和严刑酷法驾驭之。
  然而当遇到灾荒和战火,就连杀鸡取卵式的盘剥治下百姓也无以为继,那就只能兴兵出去抢别人的地盘,掠夺别处的人口财帛粮草。如果抢不到反而打输了,在损兵折将削弱了自身防护和凭仗的同时,也不可避免遭到心怀不满的部下反噬。
  于是,新一轮的兵乱和骚变,最终演变成身死族灭的易帅过程,而屡屡尝试过以下克上反乱好处的将士,也会食髓知味的变得越发贪婪和欲壑难填。这无疑也是世上大多数藩镇军帅们,所无法摆脱和超越的悖论和死循环。
  但是,至少有即将建立新朝的太平军这层关系在,曹翔总算是可以从中超脱出来了,而将进入死结的治乱循环和相应的责任干系都一起交付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的郓城西门,比邻五丈河的河口处,带着大队人马徒手列阵相迎的曹翔,也当先毫不犹豫的屈膝在雪地当中,而拜领了由太平督府记室参军吕岩作为使者,而有些姗姗来迟的长安方面的训令;随之而来的,除了第四郎将兼河南道营田大使张居言亲自带领,在都畿道境内已经编练完成的八个驻队营和四个暂编营之外,还有一支满载干粮罐头、油脂柴碳和衣被帐毯的辎重车队。直接在郓城西门外堆砌成了数座格外显目的小山。
  而后就在排队前来领取的天平军将士们,有些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几乎是平淡无波又不动声色的完成了最基本的接防。而长相沉厚灰发苍头的张居言,这才把握着曹翔的手臂温声道:“莫要担心,王上对于尔等在北地的所作所为,还是颇有赞许的。此后更有彼辈的大用之处。”
  “多谢王上恩德,我也可以带领家人安心前往长安侍奉了。”
  闻言宽心了许多的曹翔连忙谦声道:“这你就想错了,此番王上的意思,乃是天平军的旗号,还需得你来继续打上一段时日的。”
  张居言微微一笑道:“王上竟然如此信重,某当何以为报呼?”
  曹翔闻言愈发谨慎的小心探问道:“我既来接防天平故地,自然不只是为了防备河北,同样也是为了日后经略的打算;而天平军的旗号更有大用,你我共事之期却是来日方长了。”
  张居言却是笑得愈加亲切了。
  “不敢当,日后还请率将多多指点。”
  听到这里,曹翔心中最后一块石头才彻底落地;身为一名早已经在太平军处挂号过的降人,他倒是不怎怕战场上的兵战凶危,就怕自己对于新朝没有用处了,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毕竟,无论是身为天平军这个地方军事团体的领头人,还是作为曹氏一族当代的当家人;于公于私都要争取到替新朝出力的机会,才能为家门的传续或又是手下这些追随的部旧,争取到更好的条件和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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