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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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当吁了一口气的石绍雍(臬捩鸡)就此叫门拍马进城之后,却发现街道上尽是萧条肃杀而几不见行人;城头上的内沿已经挂上了许多血糊糊的人头,从弥散在空气当中的干枯血腥味上看,却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些便都是些不识数的杀才,居然想要这个节骨眼上反水应贼;是以七将军的人马一来就具为齑粉了。”
  负责引领入城的将弁见状当即解释起来:“原来如此,七将军郑乃雷厉风行、治军有道啊!治理此辈首鼠两端之众,终究是要靠果断杀伐啊!”
  石绍雍(臬捩鸡)闻言不由如释重负的赞叹道:然而,就在他不远处的一座门户禁闭的酒楼之上,好容易才从隰州任上逃回来的前县尉王如意,却是透过间隙死死盯着那城头上所挂着的诸多首级;其中不乏他所熟悉和亲善,乃至结好的同辈族人和同年子弟。
  严格意义上说,他们这些年轻人窜连在一起,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城内的晋军后援就已然抵达了。然后,就在一夜之间风向彻底变了。随着那几个他所熟悉的同族相继失踪之后,一场大搜捕就突然席卷了全城。
  然后,在不管有关无关一味捉拿、严刑拷打之下,很快就有熬不住松口胡乱攀咬起来;然后又好死不死的攀咬到了王如意所联系和暗示过的个别人家;然后越来越多的同伴被牵扯出来;而从隐居沦陷的敌境逃回来,却没有向北都朝廷及时禀报和继续效力却是暗中躲藏起来四下活动的王如意,自然就成了过街老鼠一般的头号捉拿要犯,而惶惶不可终日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所一贯看不上眼的本房宗长王玎,却是出乎意料的站了出来而不惜花费了极大的利益和代价说动其他几房的宗长一起给本家族长进言晓以唇亡齿寒的厉害干系,而从北都请了一份晋王世子(李存勖)附署诏旨过来。
  这才令正在城中拷打催逼的李嗣本所部稍有收敛而没将事态继续扩大下去;但是作为相应的代价和交代,已经隐居多年的前王氏宗里守家人兼族老人称“蒲半公”的王隐,主动出首而慨然赴死,成为了城头上人头中最为年长的一颗。
  而王如意虽然能够侥幸活下来但是却也落入到了来自本家族长派人严密的看守、监管和软禁当中;而作为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继续发挥作用下去。就像是那位大族长专门派人来对他所说的一样:“你生死王门的人死是王门的贵从小就身受家门的庇护和恩泽,如今的一切也都是处置家门的缘故且莫要想舍弃家门而自行其是;最不济区区百十个子弟乃至更多的人头宗族并非舍弃不得或是牺牲不了的。”
  因此现如今形同阶下囚的王如意也只能慢慢的绝望煎熬当中等待着最终命运的到来。究竟是被作为晋军占据上风之后,交出去平息最终事态而尘埃落定的替罪羊;还是太平贼得势之后代表家族喜迎入城的内应和向导。
  而在王如意自哀自怨之际石绍雍(臬捩鸡)也被引入了祁县的县衙内堂;随后就见到了背对着他依旧是身材魁伟而气势逼人的李嗣本;却见对方背手头也不回看着墙上的挂图而反问道:“你便是大兄横冲都的石亲将?。”
  “见过(仪州)防御使(李嗣本),在下正是。”
  石绍雍(臬捩鸡)却是不敢托大的拱手应声道:“难道南方的局面已然败坏如斯了,甚至要让大兄假借父王留下的中旨将我召还回来以应不测?”
  李嗣本依旧没有回头,而看着墙上挂图道:“不敢有瞒防御贼军来势甚大而火器威猛犀利,大帅屡屡征战至今不得已以地利节节相抗,眼见得汾州已经势不可守了,还请早做准备和应对手段。”
  石绍雍(臬捩鸡)依旧恭恭敬敬道:“却不知是怎样的手段和应对?”
  背对着他的李嗣本继续问道:“军前唯一的对应手段,就是依照山河之险而广筑坚寨要垒,依托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挫起锐气和耗尽其器械之利,遂有一线争胜之机。”
  “依照大帅的部署和手段,只要能够将贼军拖延至大雪封山之际,而以轻兵循地利四处扰起后路,则贼势后力不济治下自当疲弱势衰,才是本军真正仰仗熟悉地利和耐寒之人和,全力反攻之期。”
  在默默听完石绍雍(臬捩鸡)这一番解说之后,李嗣本却是又看着挂图深思了半响才转身开口叹道:“想不到,这些贼军竟然能够将大兄逼到这么一步么?你既然熟悉贼情,就暂且在我麾下听效一二,以为指点布防之要。”
  “某自当愿为防御效力,只是只是大帅尚在隰城(今山西临汾市附近)备敌,还请防御火速发兵接应才是啊!”
  石绍雍(臬捩鸡)毫不犹豫应道,又说:“我自当省的,你且下去好生休息,然后在做打算把!”
  李嗣本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才道:与此同时,汾水尚有多条支流交汇的隰城(今山西临汾市附近)所在。眼见得城外一度逼近墙下的敌军,再度被城下布阵的晋军所击退而远遁之后,站在墙头上观阵的李嗣源却是没有几分喜色;因为,几次三番前来攻打的贼军,都是些手持刀牌枪矛以及部分弓弩的传统军伍,而贼军赖以为攻战天下的火器战阵,却是之中未曾真正投入过和大规模出现过。
  因此,城下布阵以为抵角的晋军,固然可以比较一次次从容的杀败和击退,这些几次三番的进犯之敌;然而却没有办法成建制的歼灭和击溃对方,而依旧保持了比较完整的建制和次序退去重整再来。
  而晋军甚至不敢脱离城头的掩护太远,唯恐就此陷入到贼军火器所埋伏和布设的战阵当中去,而导致救援不及。就在当初他率部抵达隰城之时,就曾经派出过一支千余马队主动出击,对败走的贼军进行踹阵。
  结果,最后就只有寥寥不到百余骑得以逃还回来;而为了接应着讨回来的百骑,他又不得不在城外损失和打残了至少三营的步卒;一旦被那些杂流一般的贼军给缠伴住,跟进的火器战阵就会迅速截断其退路。
  于是,这屡屡去而复返的攻占往来,让李嗣源甚至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这些贼军似乎是在用城内外的晋军作为对手,进行某种意义上的练兵训战。因此,当下一次重新杀来的时候,就变得更加齐整和从容一些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海外徒闻更九州(续二)
  然而,李嗣源(邈佶烈)在隰城(山西汾阳市)的坚守,也并没有机会继续维持多久;介休——冷泉关一线失守的消息,几乎是紧随着沿着分水上拖曳着长长船队,而水陆并进的太平军主力而来。
  这支主力人马并没有急于进攻北面北都所在的太原盆地,而是在大致扫荡了偌大的晋中平原南部之后,就(葛从周所率)开始稳步向西进军;优先合力解决掉晋中平原上最后一股成建制的抵抗力量;同时,也是打通与东路出击的偏师汇合前的最后一点阻碍;因此,相比翻山越岭而来而缺少重型器械和装备,杨师厚为首的东路别遣军;直接沿着大大小小的平原和盆地推进的河东讨击军就要游刃有余的多了。
  直接从河中讨击军转变而来的河东讨击军本部当中,相应的基本军事序列虽然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许多番号和军序下的兵员,却是已经在补充和修整当中相继替换过了至少好几轮了。
  而且,他们还配备和携行了太平军目前各条战线当中,最为充足的重型火器和其他装备器械;并且用许多中小型的水轮车船满载物资,直接从黄河进入汾水再源源不断的溯流而上;因此,一旦作为控扼住重要节点的鼠雀谷南北关和介休城相继易手之后,他们就毫不犹豫借助陆路将拆分的车船构件,输运过相对狭窄而乱石遍布的谷道部分,而在通济桥外的河面上重新组装起来。
  因此,在如此不计代价和成本的接力式“陆地行船”下,以累死摔伤住上千头大型牲畜为代价,仅仅是数天之后,来自汾水上游四通八达的河道支系,就成为了太平军可以加快进军和输运人员物资的最大便利了。
  因此,当隆隆的试射和校准的炮声,在隰城的南面和西面相继响彻开来之后,李嗣源(邈佶烈)也率领着挑选出来的最后五千多名骑兵,也就此冲出北门奋力向着太原府方向突围而去。
  因为作为一个普通中县的隰城城防,甚至还不如临汾大城那么的坚固和厚实;唯一具有的优势就是正好挡在了西北面的石州,通往晋中平原的谷道口附近,而属于某种意义上利于坚守和撤退两便的权衡。
  然而,这一次紧随而至的两个太平突(轻)骑营和两个骑步营,却给李嗣源(邈佶烈)的突围之举遭了很大的麻烦和困扰;由北地骑将出身的杨师厚专门训练出来的魔改版突骑兵,虽然在马力等方面依旧无法与这些充斥着生长于马背的代北健儿,或又是久经战阵之辈的河东骑兵,正面对阵中的多少上风和优势;但是却是从另一方面灵活善用了马背上的火器,变相加强和补足了相应的短板、劣势。因此这些太平突骑,在隰城以北旷达的原野当中,以携行的掷弹和火铳分拨逐次的袭扰和牵制突围中的晋军。
  而一旦晋军分兵出来与之对冲,少则与之周旋多则就毫不犹豫的四散而走,然后将对手留给就近下马矩阵攒射的骑步营;而大多晋军骑兵往往不晓得厉害直打猛冲过去就被数轮齐射排放,再交替近身投弹炸的人仰马翻。
  然后,太平突骑再伺机得迅反身杀回,乘势掩杀、包抄和侧击其颓势败走之际,令其败不能复整旗鼓溃乱不能合作一处而鲜有全身而退不被击破者。
  而如果晋军本部再度分兵来救援和接应,则骑步营则会依托坐骑就地变阵成为若干个相互呼应而更加利于坚守的中空大阵;在放弃快速歼灭的打算下配合游走缠斗中突骑,进一步的缠拌住更多的晋军。
  然后等到更多人马追上来构成包抄和合围之势后,这些消耗了大量马力和精神,也失去了加速和冲击余地的敌骑自然就是难免万事皆休了。
  然后籍着突骑营所制造出来的机会和拖延手段又有骑步营的士卒会以更小的团、队为单位灵活机动的跃进到进军前方所必经之路的桥渡、河口之地,而进行下一步的节节狙击和拦截。
  因此虽然李嗣源以身先士卒之勇的竭力左冲右突在前击倒、打翻和驱散了不少太平骑卒却是依旧没有能够挽回和改变追随他的队伍在不断缩水当中的事实。
  最终当他在隰城以北的文水城(今山西文水县)终于遇到李嗣本从祁县派来的接应人马,而合力发起一轮让追兵暂退的反击之后身边就剩下不足四分之一的骑兵了。
  尽管如此,他们甚至还不敢在文水城修整和过多停留。因为,缘着尚未开始冻结的汾水之上太平军运载着数门炮位的小型车船,已经伴随着陆上急行军的部队追赶而至了。
  最终还是一场突然而至的风雪,打断太平军轮番交替的追击节奏,也彻底拯救了这支逃亡当中的残军。最终,太平军的先头止步在了交城(今山西交城),而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与此同时的祁县城下,随着太谷水上鱼俪而至的车船,而兵临城下的另一路太平军(孟楷部),开始在风雪中进行例行的围城作业;祁县城内也再度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
  而在关内,京畿道所属的咸阳境内。南北向的泾水与东西向的渭水交汇处,自古以来“泾渭分明”的历史典故发源地,亦是稀稀拉拉的雪花飘落而下。
  周淮安也在巡查着刚刚建立投产未久的咸阳铁厂;也是未来关中产业布局的重要一环。要说起来,关中平原乃至京畿道内其实是不怎么产铁的,或者说说只有一些规模很小的贫铁矿。
  但是位于关北的延、绥各州(神木、榆林),乃至更北边的盐州之地(鄂尔多斯),却是有着品质不错且储量丰厚的浅层或是露天煤矿。
  而位于南方的兴元府(今陕西汉中)和商州(今陕西商洛)境内,也有相应储量的铁矿开采历史;因此,作为南北两向水陆转运的最终交汇处,咸阳境内就成为了成本核算和地理区位辐射上的最优选了。
  而目前这片咸阳铁厂所能够生产出来的,也就是比传统锻铸技术更进一步而量大管够的粗铸钢和熟铁,主要是为了民用市场的需求,以及提供关内正在进行的环形轨道铺设所需的垫材。没错就是环形轨道。
  相比水力资源比较丰富而河川遍布行船方便的南方地区,北方大平原上虽然也有许多,但是受到枯涨周期影响比较大,同时还有泥沙淤积和农业灌溉争水的问题;因此,对于水运通航环境并不算友好。
  因此,在未来天然可能富集大量人口、物流和工业体系产业带的区以内,进行未雨绸缪的规划就势在必行了。只是在车船用的蒸气机械完全成熟,并且开始小型化而转入陆运之前,目前只能使用畜力拖曳而作为过渡。
  然而在哐当作响的机械轰鸣声中,周淮安却是在暗自想着与河东战役相关的另一件事情。目前太平军已经深入河东镇腹地,占据除了少数个别孤立据点之外的太原府南部,最近一处距离北都也不过是二三十里的距离。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今太原有三城,府及晋阳县在西城,太原县在东城,汾水贯中城南流。《元和郡县图志》谓之外三郭;其中府城最大最老,故老传晋并州刺史刘琨筑。今按城高四丈,周回二十七里。
  府城中又有三城,其一位于城西北角曰大明城,即古晋阳城也,《左传》言董安于所筑,高齐后帝于此置大明宫,因名大明城。城高四丈,周回四里……
  居中又一城,南面因大明城,西面连仓城,北面因州城,东魏孝静帝于此置晋阳宫,隋文帝更名新城,炀帝更置晋阳宫,城高四丈,周回七里。
  西面又一城,东面连新城,西面北面因州城,开皇十六年筑,今名仓城,高四丈,周回八里。并称内三城。然后,作为昔日的河东节度使和并州大都督、代北行营的驻地,又各自有形同牙城的所在,称之为小三城。
  所以,周淮安完全可以理解在另一个时空线上的五代末期,明明已经占据了巨大优势的周太祖柴荣、宋太祖赵匡胤的多次北伐,面对如此河东第一坚城是如此绝望而无奈,最终只能引兵而退的心情了。
  而最后接手的宋太宗赵光义,也是靠着二十万大军团团围困,并且在石岭关击败了辽国援军的情况下,才逼降了已无斗志的北汉小朝廷的军民百姓;然后,不惜代价拆除太原城墙而另起新城,也就可以理解了。
  因为,这么一座堪比长安城之大,却有着山河之险的巨型都邑;就算是被打破城墙之后,依旧还有一重接一重的连环城防体系可为凭持,继续坚持战斗下去而拖延更多的时间。
  一旦没有能够在气候最适宜的春秋两季及时拿下来。那真正进入冬天之后,那越过代北群山来自塞外蒙古高原的寒流,足以对部署在旷野当中的围城军队,造成可观的减员和削弱。
  这也是眼下已经攻入河东腹地的太平军,所即将要面临的主要局面。因此,在唯一可以利用大规模水运的汾水之上,已经在风动一切的窗口期内,加急抢送各种过冬的物资和器械。
  然而等到了冬天之后眼前还算顺利的战局,很可能就会迎来攻守异位的形势逆转;因为那些以沙陀人为首代北出身的军马,更习惯在北地严寒气候下作战的方式,有可能在冬天的间隙里采取反击。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我本山东人,平生多感慨。弱冠游咸京,上书金马外。
  结交当世贤,驰声溢四塞。勉修贵及早,狃捷不知退。
  《谒柱山会禅师》刘禹锡〔唐代〕……
  当然了,这中顾虑和思量也是不是空穴来风的。正所谓是孙子兵法云:“将兵者将,将将者帅,将帅者王。”的基本道理。
  这些年太平军的发展历程当中,虽然堪称得上是波澜壮阔而征程激荡,但是因为来自后世的金手指凯的多的缘故,其实应时而成的优势局面和占据上风的战事,打的比逆势战争远要多得多。
  这也带来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后果,就是太平军体系内成长起来的将领,都变得多少具有四平八稳而讲究章法,对敌堂正稳健事求周密的一系列特点;反倒是那些体制外归附和吸收来的将领,更喜欢出奇制胜和灵活多变的战术。
  然而,在周淮安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多数时候具有相对优势的碾压局打多了;固然是培养出来一大批足以独当一面的将领,但是在更高层面上的主帅人选,就是在缺少得以发挥和锻炼的机会了。
  哪怕是周淮安像是松鼠党一样的,先下手为强罗括了一对历史上可能发光发亮的能臣名将种子和苗头,但是在实际运作情况当中,因为跨时代装备战术和后勤体系的优势加成,却基本没有什么的可供他们额外表现和加倍发挥的机会。
  要知道自古以来,有资格位列绘像在凌烟阁,或又是武庙当中享受四时祭祀的,那些一代名将、不世帅才,那个不是在尸山血海的逆境当中,用无数敌我的尸骨给铺就出来的结果呢。
  当然了,能够减少不必要的死伤和损失,从整体大局上看固然是一件好事情;但也让周淮安对于这些形形色色的手下史永善,多少差了那么一点感觉和味道。
  所以在这种战略关键问题上,周淮安宁可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自觉,多花点功夫提醒一下前方,哪怕是虚惊误报一场,也总比事情发生了再补救的好。
  然而,就在他送出了专门的口信,并结束了在咸阳铁厂的巡视,转往关北鄜州的半路上却又意外接到了另一个来自关东方面加急送来的消息:“什么贼帅秦宗权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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