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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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由让李存进有些诧异却又更加不安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左近军士齐声呼喝以为叫城。结果这一齐声叫城,却是叫出来了一阵高过一阵好不示弱的激烈鼓号声。
  随即,在被城墙所遮掩的东面和西面,几乎是同时飞跃出一面抖擞在风中的鲲鹏纹青旗,正中还有斗大银白色的“太平”二字;随机又变成了唱着歌子鱼俪而出青灰色调的大队军阵。
  这一下石州军上下的齐声呼和顿时为之中断,而变成了炸了窝一般的惊呼乱叫声:“是太平贼!!!”
  “岭贼杀来了。”
  “髡头军。”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努力按住有些跃动不已马头的李存进,终于明白了被自己给忽略掉的事物。就是那据说正在黄河依稀虎视眈眈的太平军。
  这些在关内留下凶悍和强硬之类刻骨铭心记忆的敌人,居然也推进到了着盐池附近了,而俨然成为了安邑城反复再三的凭仗所在了。只可恨他的斥候和游哨,居然都仿若未觉。
  然而,伴随着太平军特色的歌子阵阵,是在阵阵雷动一般的轰鸣声中,抢险而来的一道道炮射轨迹,顿时在猝不及防的石州军阵容当中,轰击出来了一片片土石飞扬和人仰马翻的声嚣来。
  虽然李存进努力呼喝着想要维持住左近的阵容和士气,并且擂鼓进击以为迎战。然而那些曾经在关内遭遇过类似场面的代北藩骑,却是仿若惊弓之鸟一般的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然后,是那些骑乘骡马代步行进的石州团练,也紧接而至的一箭未发就崩溃了;径直将李存进本阵所在的左右横冲都,给暴露在了太平军前列所发射的火器面前。
  下一刻,在抬高铳口的百步之外第一轮校准式抛射之下,李存进也毫不犹豫下令就此挥师掉头转进了。然而,接下来的撤退之路上,却是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了。
  因为在可供通行的道路左近,一下子冒出来了许多障碍和袭击着,他们在地上挖小坑,或是在临道树木间绑上了拌索,或又是放到树木形成障碍。
  这对于正常徐然行进的军阵当然是毫无用处,但是对于退逃中的败军,却足以造成足够的困难和阻碍的。因此,不断有败退中的石州兵备绊倒,摔倒,或是拦截下来。
  然后这些零星落单下来的受伤士卒,又在心惊胆战的茫然四顾之间,被举着各色器械的民壮所一拥而上,而只留下惨不忍睹的若干尸骸。
  转眼之间,曾经拥有三千四百将士阵容的石州军,被干燥沙地所吸收的漫漫流水一般,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少,最终又随着李存进左冲右突的最后百余名骑兵,慌不择路的被围困在了女盐池与解池之间,内凹台地上的盐神庙内。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疾风冲塞起(下)
  当然了,被围困在着盐神庙内的李存进等人也没有能够支持多久。久战之后拼命奔逃的脱力和极度疲惫,在严重缺水而遍地盐卤导致的焦渴,而让他们不得不自发开始杀马喝血以平饥渴。
  然而,外间围困他们的那些本地民壮,却是开始讲点燃的柴捆,给接二连三的丢到了盐神庙的外墙下;虽然没有能够将其引燃起来了,但是顺风涌入的浓烈烟气,却是他们熏得头昏脑涨、眼鼻具赤愈发难受。
  但这还没有结束,随后在一片惊呼和叫唤声中,盐神庙被堆堵起来的围门外,却是被人推上来一门小炮车。轰鸣声中迸溅而出的散丸,轰破了庙门掩体及其后面十数名兵士,剩下的人也丢弃坐骑争相翻墙四下突围。
  然而作为首要目标的李存进,则是在烟气中不辨方位一头冲进了盐神庙北面的盐滩当中,然后越跑越慢越走越深,最后大半身子都因为衣甲分量,而都陷没在了半凝固的盐卤膏泽里,就此被浸了半死而束手做了俘获。
  不久之后,四门紧闭的安邑城也再度开城,却是已然就此换了人间了。而在安邑南门外的战场上,一个个满头满脸血污的石州军俘虏被当地民壮给押过来,又点头哈腰或是兴高采烈的换成一袋袋粮食和小捆布匹。
  而在这一片欢喜气氛当中,营属测绘虞候官的王果儿身旁,当初那位在女盐池边带路的向导兼盐夫棚头,也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敢问贵军日后打算如何处置着解池。”
  “当然是照例纳入公营了。”
  王果儿“那敢问一声,那咱们这些棚户子弟,又当如何发落”老棚头又顺势卑笑道:“自然是不加拘束去留自便了。愿意继续留用下来过活的,本军就地计量给酬。若是别有打算的,也任由自寻出路啊!”
  王果儿似乎瞅得他的心思而微微一笑道:“桂军真乃仁义之师尔”老棚头不由陪笑道,心中却是难免有些预期落空的隐隐失落。
  “自然了,尔等这些有所助军的,还可以多一个选择,就是大可以就此改行充作行脚商。”
  然而就见王果儿又道:“啥,那难不成?咱们也可以自行去贩盐了?”
  老棚头却是难以置信的喊出声道:“自然是如此,日后各池所出之盐,具由督府公中负责经营和生产;除了定额划拨上缴的大宗之外,其余可由地方人士自行行销他处,基本不加禁绝。”
  王果儿却是不紧不慢的道:“不过,就需要一定的资质认定和干系担保了。比如,为本军出力的记录,也是可以作为优先之选的。”
  老棚头闻言心中却是难免被某种涌现的狂喜所冲上头脑了。要知道他原本的预期,也只是籍此让自己的乡党给从苦卤恶泽的女池,给转移到解池这个被他人所把持和垄断的多产富泽来过活而已。
  要知道,原本解池周围除了负责日常堆晒的盐夫和看守、转运的盐丁之外,其实长期还有一些所谓的盐户人家,都是当地具有一定实力和身家的形势户,负责解盐的再加工和零销贩售。
  只是随着历代河中镇的沿袭和演变,已经对于解盐之利的加紧控制,这些盐户人家也难免被收割了一波又一波,但只要是解池的产出之利还在,就总会有新的盐户人家源源不断诞生出来。
  乃至到了多年前,王重荣在蒲州起兵而占据了安邑、解县境内的诸池之后,这些盐户人家也就成了他起家的根本所在;然而,当他稳稳掌握了河中镇的局面之后,又毫不犹豫的清算起这些昔日的支持者来。
  因此如今的解池之利,几乎是全部垄断在了王重荣为首的王氏一族,及其相关的姻亲、部属等;少数利害关系人等手中。现在眼看这位王节帅倒台了,依附他的这些人不可避免要收到清算和追拿。
  那留下来的利益空白和缺口,就足以让所有知情的人打破头来相争的。而他们这些曾经襄助过太平军的盐夫棚头,岂不就是快人一步抢了个先手了?这可是凭空掉下来的天大好事。
  虽然他们从未有过贩运的经验也没有相应的本钱;但这在巨大的利益预期面前,却又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和麻烦了。只要他们能够拿到太平军所允诺的许可,怕不有得是人愿意拿本钱来合伙么?
  要知道,当初那位王大帅的父辈从代北来到当地任事,也是孑然一身的。想到这里,他越发有些庆幸起来自己当初所做出的决断,现在只怕是要羡慕死解县境内过活的,那其他十几个大小盐夫棚头了。
  稍后,望着这位一贯老棚头离去之后,哪怕失足跌了一跤帅的灰头土脸,也难掩喜形于色、欣然若狂的身影。王果儿却是微微一笑,又暗自嘘了一大口气。
  当然了,他所说的这些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作为北上部队得到的授意很明白;就是暂且稳住这些世代以盐池为生计的当地群体,如果能够用适当的代价,将其调动和利用起来就更好了。
  因为这些人不比那些以田土过活的普通乡民,既有一定的组织协调也有好狠斗勇的抱团求活传统;所以,在阶级立场上也是相当接近当初的义军,而长年被历代节度使作为潜在的兵源。
  是以,经过适当分化和改造之后,既可以消除和化解地方上可能残留的不安定因素,同时还可以在后续肃清工作中,获得某种意义上潜在的协力和支持,以及未来得的本地兵源补充。
  毕竟解池的利益虽然可观,但是还不如可以盛产芒硝在内其他硝化物的女池,更受太平军看重一些。另一方面,则是太平军体内的制盐、贩盐产业已经相当发达而自成体系,得到解池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式的补充而已。
  两日之后,绛州曲沃境内最后也是最大一股成建制的河中兵马;驻守在枳关陉北端含口的五千多名团练兵。在守将带领下分出三千人马前往接管曲沃的半途中,遭到了太平先头马队的踹阵。
  结果,这些久经战阵的团练兵还算比较坚韧,在及远之时还能就地仓促射箭以为反击和遏制;但是一旦被太平突骑抵近,当面投掷了一轮爆弹之后,就顿然当场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了。
  于是,稍后剩下来的含口内的两千守军,也在腹背受敌之下最终放下了武器出降了。一时间,随着王屋山与中条山之间枳关陉的两头打通,河北、河南和河东之间的太平军阵营势力,也彻底连成一片。
  而在更北面百八十里外,身陷重围的晋州临汾城内。分领守军的王蕴、王珙兄弟却再度发生了争执和矛盾,就此在城头上当众不欢而散。然而他们很快又不得不各自重新回到城头上来。
  因为,在城外的河东军/晋军阵营当中,突然展示了被晋军击败后所缴获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及其所属旌节旗鼓仪仗等物,而让城头守军当场哗然大惊起来。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疾风冲塞起(续)
  于是在入夜之后,围城大营的中军营帐里,负责留守和坐镇的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嗣昭(韩进通),也迎来了来自临汾城内秘密使者。只是当使者走了之后,在旁粗眉大眼而孔武有力的李存贤(王贤),却是失声大笑起来:“恭喜二兄了,合该有此大功。那王氏二子真乃不肖,就算在这关头,也不忘相争。”
  “此当时水到渠成之事,也该你我兄弟共勉之故。”
  然而李嗣昭(韩进通)却是并没有多少得色,而是对着在场诸将肃然道:“只是接下来还需约束各部将士,在城落之后不要太过放肆了,本军还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场地,终究不能弄得太过难看了;”然后他有意有所指的补充道:“别人可以仗着父王的干系毫无顾忌,也不在乎人心得失;但是咱们若有机会终究还是须得保全一些乡土元气,以为日后治理的长久之道。除了王氏相关人等之外,其他的尚可放过一二。”
  “诺!”
  李存贤(王贤)微微躬身,就率领一众部将领命而去了。
  然而这一等就足足等到了即将天明时分。而在全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湿衣甲的李嗣昭等人面前,临汾东北角的城门在某种迟钝的声嚣当中,被缓缓的打开了来。
  下一刻,城下早已经捉刀持矛人人衔枚,严阵以待的晋军选锋之士,在低抑的呼喝声中严整有序冲到城下,又如潮水一般的一拥而入;随后又变成了激烈的厮杀和叫喊声,而让整座临汾城都被惊醒和沸腾了起来而见到这一幕而依旧渊渟岳峙面无表情的李嗣昭,也不由暗自松下了一口气。而后随着在城头上相继升起晋军/河东军的焰日旗,他心中劳心竭虑治下的诸多盘算和心思,也像是一下都放空下来。
  道理很简单,在这段时间的短暂消停之后,那位已经占据了代北大部的李可举,又再度对于雁门诸塞发起了猛烈攻势;因此,身为大唐晋王的李克用/朱邪翼圣,也不得不离开北都太原府,而亲自前往督阵和坐镇。
  不然的话,以那些代北藩部唯事强者的传统和惯例,以相对残破的雁门关及六郎李嗣本带领守军本身已然是连连告急;更别说还要提防关内藩部有人与之暗通取款,而在关键时刻引为内应什么的。
  因此,在李克用亲自出镇雁门后。除掉正在上党盆地的泽州地方,与成德、河阳军三足鼎立而相互对峙中,处于守势的的十一郎史敬思和十二郎康君立;奉命留守北都朝廷兼拱卫圣驾的三郎兼世子李存勖外;现如今攻取河中的南路大军当中,却是以诸假子子的大郎,蕃汉内外马步军副总管李嗣源(邈吉烈)为主,二郎李嗣昭(韩进通)为佐副,统率河东镇本地募集的步卒三万,沙陀三部的健骑八千。
  此外,又有叔父辈李克宁,及其新收的养子李存颢、李存实,所率领的代北各部藩骑万五为左右两路偏师;再加上征发转运的民夫;号称十万大军。堪称是眼下穷尽河东镇之力,所能够拿出来最大最强的阵容了。
  然而,巨大的阵容也意味着巨大的后勤补给和维持军序的压力所在。因此,在这临汾城下每每滞留上一天,就意味着海量人吃马嚼的钱谷如流水倾泻而去。
  但是因为沙陀部出身所习以为常的惯例,他们也毫不犹豫的将沿途地方给吃干抹净。这就让军中李嗣昭(韩进通)为首的汉姓军将有些不满和怨声;至少他们再怎么罗括和聚敛,也知道不能竭泽而渔或是破坏过甚。
  至少也要留下可供出产和征募的丁口。然而以南征总管李嗣源(邈吉烈)为首代北、塞外背景的藩将,却是毫不顾及他们的声音而轻易压制了异议,仿若是不管不顾的打算一路抄掠着,就此吃到河中镇的腹地去。
  所以,身为副手的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嗣昭(韩进通),在内的一干将领及其部属,就顺理成章被留下来继续围困晋州之所临汾城(今山西临汾附近);而由总管李嗣源(邈吉烈)带领诸将四出扫荡地方,攻城略地以为就食和哨粮去了。
  对此,李嗣昭(韩进通)怎么可能毫无怨言和不满呢,只是他依旧以大局为重的理由安抚和压制了部下当中的异见。但只要能够以较少代价拿下临汾城这个河中镇的枢纽要地,以及城内相对充足的集藏,那就自然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作为始终被塞外、代北出身藩将们压过一头的河东军将们,如今所能够仰仗和抱团的主心骨,李嗣昭(韩进通)也就有了更多的凭仗和资历,在那位父王面前位置争取到更多的资源和权势了。
  就在城内厮杀持续到了日上三竿之后,作为临汾守将之一而在城破后依旧负隅顽抗的王珙,就在满身血污而形容惨淡的被人执送到了李嗣昭(韩进通)面前;“给他一个体面和痛快好了!”
  然而还没有等王珙抬头起来开口求饶或是怒骂,就见李嗣昭就断然下令道;然后就这么拖出数部外而手起刀落将其斩首当下:然后他才对着簇拥在身边的诸将,重新缓缓的开口道:“我辈当以此寮为戒,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若非城内彼辈相争,我军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儿郎,才能功德圆满呢?”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多久,众将士还来不及开口附和和呼应;就有一名军校仓促奔走而至嘶声叫喊道:“都率不好了,九衙内所部突然从已经打开的城北,抢道入城了。”
  在场诸将的话到嘴边都顿然咽了回去,而变成了三个字:“坏事了!”
  “九衙内”就是吐谷浑部出身的突阵指挥使、左厢马军都指挥使、仪州刺史李嗣恩(骆养性)。因为之前屡屡攻城不下而在攀墙时身负重伤在营修养;因为也未尝通报对方。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奋起,给突然兴兵杀进了城内去了。
  以这位暴烈凶狠的性子,一旦入城之后自拍是要加倍屠戮和抄掠以为报复才是;更兼他素以南征总管李嗣源(邈吉烈)马首是瞻,率领唯一一支藩骑人马,被留下来未尝没有督阵和制约围城各部的用意。
  而这时候,能够约束和阻止他的人俨然没有几个了。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不由集中在了身为名义上主将的李嗣昭(韩进通)身上,最终又变成面无表情而手指隐隐颤动的李嗣昭(韩进通),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几个字眼:“随某进城!”
  而在南方的绛州境内,山河逶迤,群丘如从,正当汛期而青黄相间的汾水中流,如蛛网一般在沿途流淌的山峡、谷地之间,又分分合合的延伸出许多支系来,最终在下游蒲州境内的宝鼎县汇入大(黄)河之中。
  一支打着青旗的漫长队伍,随着轻快的鼓点和笛子声的节拍,按照三四人为纵列,前后五六十步间隔着许多满载车马的次序,而在此起彼伏的响鼻和嘶鸣声里,缓步蜿蜒河谷微微起伏的低矮青丘间。
  一段队列打头的如今已是一名队正王健,也时不时转头在打量着与大江南北一路转战过来,而雨热湿重的岭南,秀丽温婉的江东,江湖纵横的荆湖,暖和润泽的蜀地,干燥坦阔的关中,截然不同的河东风光。
  虽然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总也吃不够的馋嘴小卒,但是还是留下来在行军途中稍有间歇,总是忍不住要含上一块粗板糖或是颗青梅干、桃干什么的,依靠那种让人充满口水的愉悦滋味,来做为提神醒脑和解乏的习惯,所以他比别人还多几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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