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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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站稳脚跟,就地开辟和挖掘出更多的财赋来赡养军马和休养生息。那河中王重荣就乘势攻杀过来了,顿时就让偌大河东镇的地盘缩水了一大半。
  等到再度击退了王重荣之后,自北都太原所获的储集也被消耗大半;为了解决困顿同时是开源节流的需要,又发动了夺取上党昭义军故地的战事;然而在这里同样也是进展不顺。
  仅仅才占了泽州两个县之后,就迎头撞上了自东面河北境内杀过来的成德军,好容易历经艰险杀败了成德军的势头,却又不防又有来自南面怀卫的河阳军乘虚而入夺去了潞州大部。
  然后祸不单行的是,卢龙镇的李可举也再度出兵攻陷了,雁门以外的代北各州大部;就连他的养父李克柔也战死在了雁门前;不但失去作为沙陀族发源和崛起之地,还断绝了来自塞外的支援和输送。
  除此之外,追随朱邪部来自代北的十数万各族部众,在迁入河东(晋中平原)之后,同样需要地方供养和维持;于是他们就只能强取豪夺与地方百姓,而四处侵占田土以为耕牧。
  以至于地方哀声遍野而民情鼎沸,而他们这些汉姓军将亦是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式的心有戚戚栽。也可以说,自他们进入河东以来各方战事一直打个不停,钱粮像是流水一般的泼使出去。
  然而,作为外来势力的代北军将们,却是并不擅长安民生产的治理之道,也没有足够征收和编派民间的耐心,而只能将主要的钱粮税赋徭役诸事,多委之以地方的豪姓大族。
  于是,他们这些名为晋王李克用假子的大将们,同样也要开始面临资源有限和财赋匮乏之下的隐隐竞争局面了。当然了,其中最好过的当然是他沙陀本部和附庸部族出身的兵马了,总是能够得到足额和优先供给。
  而在一轮轮排资论辈下来,被编排在最后形同垫底存在的,则是他们这些唐地出身的汉姓军将及其部属了。虽然在账面上空有不少数量,但是装备和训练都是低人一等。
  而且,他们不但在钱粮兵员上供给不足而只能就地筹划,同时还被各自分派到了外围临敌的险恶之地,而让沙陀本部为首的藩军作为应变的机动人马,以保全实力。
  在这种内外有别、悬殊相差的情况下,曾经所谓的父子情谊,所谓主从恩义,所谓的朝廷名分大义,都变得有些苍白无力起来,而只剩下赤果果的利益之争。
  更何况,现如今那位养父大帅在那些高门氏族的蛊惑之下,执意要复辟李唐而建朝称王,更是在如今这种鲜花热油般的局面下,向着不可测的将来又推进了一大步。
  所以,李嗣昭也必须为自己及部属的身后诸事和退路考虑一二了。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怀念起“阵没”在长安的“义儿军”副使李存璋了,若是有他在此的话,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孤掌难鸣了。
  因为,他乃是晋王诸多汉姓养子之中,资格够老(协助年轻时的朱邪翼圣攻杀过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又善于治理和经营的异数。
  而在千里之外的河西到境内,被人所念叨的李存璋,却是身先士卒的端举着一付铁面牌;健步如飞的踏着颤颤抖擞的云梯,一鼓作气的顶着箭矢和抛石如雨,冲杀上了兰州州治的金城墙头。
  然后,只见他在左挡右格的数下转身之间,就将挺持着挠钩和叉把不断紧身戳刺而来的守军,被接二连三的拍倒在地上;或是反扫下城头去。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鱼贯度飞梁(中)
  紧随着李存璋而来的一名士卒乘隙递过一只浑黑铁鞭,只见李存璋弃牌迎面砸在两名守兵身上,就单手抄起铁鞭,虎虎生风左右轮砸的那些矛头、挠钩、叉把,顿时折断、脆裂开来。
  随遂又几无可挡的挥打在当前几名退缩和躲闪不及的敌兵身上,顿时就是凹胸塌肩、骨捶肉烂的躺倒一地;而在他制造出来这个短暂城头空白的刹那,又有数名太平军登临城头,替他遮挡和荡开远处仓促射来几只乱矢。
  而其中一名空着手的老卒,又从腰上的皮具里抽出爆弹来,手脚麻利引着了对着左右两侧的城道。接二连三径直挥投出去;又滴溜溜的滚砸在了那些从别处仓促合围过来的守军之中。
  只见伴随“碰碰”几声近在咫尺的轰鸣震响,以及交错着杂乱无章的惨叫声,在城头上顿时相继绽开一蓬又一蓬的灰烟;炸裂而起的残破肢体和大片血水,泼洒在城道内壁上又喷溅出城堞来。
  而在滚滚而起的烟尘弥漫之中,正当冲击的李存璋等人也难免被波及;而在他举手遮面的下一刻,篼盔防护不到的额头上,就被碎片乱飞给打出了一个血粼粼的豁口来;袍甲上也被溅上细碎的烂肉血迹和嵌入物。
  然而比他们更加凄惨的则是首当其冲的守军;就在爆开数处间,俨然是在血肉狼藉而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因为相对狭窄的土质城道内侧,变相的加剧了这些爆弹的威力,而撕扯开了密集挤在一处的人群。
  然而打战已经打得老的李存璋,又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稍闪即逝的变故和转机呢?只见他根本不去擦拭半边脸不断流淌而下的血水,就重新抄牌挥鞭的大步跨踏过那些尸横枕籍的守军,一鼓作气的反杀向门楼所在。
  不久之后,随着这处由他开辟出来的突破口越来越大,而涌入更多手持刀牌和长短火铳的太平兵;又在李存璋的领头之下团团包围住了两层门楼内,继续负隅顽抗的残存守军。
  然而从用枪杆和铳托砸出来的缺口中,眼疾手快投入的几枚火油弹,以及稍后腾起的黑烟和焰火,惨烈的哀鸣和嘶吼声,带着扑打不掉的火焰挣扎冲出来的焦黑人体;就此宣告着这处城头的最后一点抵抗就此瓦解。
  然后,填塞和顶死了城门背后横木压石,也被预制的爆炸物所轰开,而迎来了蜂拥而入的甲兵之后;也意味这座兰州州城就此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最后一刻。
  因此半个时辰之后,在城坡之后一片哭天喊地的嚎叫声和喧闹纷纷当中,李存璋也了在州衙之中见到了想要放火而易装潜逃,却在厕下沟渠里被捉住,而满身恶臭与污秽的兰州刺史豆卢湛。
  而到了此时此刻,作为他临时副手的旅帅符存审,也终于松下了紧绷的面皮而微微咧开了嘴,意味深长的说道:“此战得定,当以李骑将为首功……但是相应的干系和责任,我也自会秉明上官,与君一体担待。”
  因为,这也是作为客属降将身份从军助战的李存璋,在太平军体制下第一次独立领兵作战的结果。因为,作为这支偏师领头的选锋校尉杜洪,如今需要坐镇狄道/临洮城,以监视和控制住就地投降的西军降卒。
  因此,直接掌握着这只分兵出来奇袭兰州的部队当中,为数不多的火器序列的旅帅符存审;虽然名为佐副却也是变相压阵和督战的监视者身份。
  当然了,他们原本的策划是冒充回归的西军残部而赚取金城门户;然而,在事到临头之际却不知为何被守军所识破;结果事先准备的偷袭行动,在李存璋的身先士卒之下就变成了迎难而上的强攻。
  好在这场军事冒险当中的再度冒险,总算是一波三折而又有惊无险的取得了相应的成果。所以,作为没有能够及时制止对方,突然热血上头式军事冒险行为,而难辞其咎的符存审,也总算可以放下几分心来。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李存璋,也只是牵动了面皮的伤口而惨淡的笑笑,却没有多少欣然和得意的颜色。因为这段时日亲历的攻战,也给了他足够的触动和刺激,或者说是完全不一般的感受。
  因为他已然意识到了,往昔那些号称勇冠三军或是万人敌、百人斩的存在,再怎么武艺高超或是势不可挡,在这些新出现的火器战阵面前,也难免如土鸡瓦狗一般的脆弱不堪。
  而一个出身将门家世而弓马娴熟从征多年的悍勇锐士,在一个只要半年、乃至数月光景就能训练和培养出来的铳手面前,并不会比其他人更加坚持的久一些。
  而在战场当中能唯一够影响限制他们的,也就是用以武装和训练的财力物力,以及个人所能携带的子药上限而已。
  但是相比过往那些携行箭矢有限,而射完数轮就要停歇回力甚至不得不转为近战预备队的弓弩手,这些铳手的优势却是又在太过明显了。
  尤其是在长途跋涉之后,他们携行的子药依旧能够放射出比弓弩更多的频次来,而需要付出的不过是端举列队,往复扣下扳机的哪一点力气而已。
  而一旦让他们就地完成土木作业,而形成相应的掩体和车阵;就算是占据优势数量的传统游骑或是藩骑,也未必能够完全冲得动他们的阵脚。
  至于要出动防护更加精良的甲骑和亲卫来对付他们的时候,那也意味着无可选择或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就算是最终取得了胜利和战果,那也是得不偿失的代价。
  但是相反的是,一旦被这些形成规模的火器之师,在阵前给阻挡下来之后;那就算是最精悍的西凉铁骑,或有时朝廷的甲骑具装,同样也要饮恨当场。
  更何况他们还有爆弹和火油弹,以及炮车这种,不但能够催城破阵,也对于坐骑来说天然具有震慑和惊吓效果的克制之物。
  也可以说,如果之前这位符旅帅在城下按耐住火器阵列,而不再予以支持和援手的话,就算是以他李存璋之勇力和统领之能,也有很大概率就此阵没城头的。
  因此,他也是在有些明白,那位把他给弄到如今境地来,原属北地大将出身的李罕之,为什么会如此奋不顾身甘为太平军攻杀在前。
  因为在错过了这个最后的光景之后,也许将来的天下格局之中,就没有他们这些武夫逞勇显能的余地了。
  ……
  而在数日之后的长安城中,周淮安也有些诧异的反问道:“那个李存璋居然靠一个加强混编团五百人,就把兰州治所金城打下来了?”
  “回禀主上,自然不只是这五百太平将士;另有自狄道就地征募的临时辅卒一千,以及自西军降俘之中甄选出来的八百自效兵丁,作为附从的声势。”
  在旁的米宝当即回答道:“尽管如此,那也算是个斩将拔旗的骁勇人物了……也值得鼓励和作为榜样弘扬一二了;”周淮安继续感喟道:这李存璋不愧是五代留名的人物,就算是换了一个舞台和背景,照样能够给你玩出花来。或许可以在那些西军降卒当中,甄选出一些来给他统率?
  随后他的关注力就转到了沙盘上被标出来,代表攻略方向的几条水陆输送路线上,继续开口道。
  “如今本军输运能力,大概能够在西北路以一支偏师最低标准,保障到多远的距离和程度?”
  “回王上,如今本军西线作战依靠祁山道和渭河谷道的输运,以万人规模的最低需求为基准,大概可以维持到凉州境内,为最终的停止线。”
  作为当值参谋组的组长之一连忙回答到;“初步预计以最终夺得张掖守捉为分野;一旦进入姑臧草原之后,由于当地的民情复杂和地势、道路状况,转运成本和损耗比将急剧上升。”
  “因此,如今督府于西线推进的数部人马,在就地补充和筹集的同时,也多少都不得不降低了火器编成,以减轻输送和维护的压力。”
  “居然是凉州啊!这也足够了。”
  周淮安点点头确认道:心中却是想起来了后世学过的诸多与凉州相关的诗词名著。
  “。如果能够挟势将凉州一鼓而下固然很好,但是如果实在力有未逮,也没有必要继续勉强的,一切都尚且来日方长的。”
  但不管怎么说,依照沙盘上呈现出来的趋向,以关内道为核心的四塞体系已经基本巩固下来。就剩下剑南三川和关内之间,靠近河西陇右的一些边角之地,或许还有些官军或是土族势力的残余;但也无伤大局了。
  因此接下来的下一步目标和阶段性战略。除了维持和稳住以朱老三地盘为介入点的河南道局面之外,就是想办法先把占据潼关的河中军,这个隔断东西的最后钉子给想办法拔除掉了。
  而这个关键点,就要落在了诸葛爽为首的河阳军身上了。
第一千零六十章
鱼贯度飞梁(下)
  而在潼关城墙头,已经进入正夏而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熏人的日头晒得那些驻守的河中士卒,也不约而同了解开了部分衣甲的系带,摘下兜帽而努力扇着风,或是让身体蜷缩在有限建筑遮蔽到的阴凉处。
  而捂了一身汗水的虢陕观察使王重盈,却是满心拔凉拔凉的感觉不到多少暑热的滋味。因为潼关城下的太平军阵垒又随着增兵而更加扩大了,而来自远处输送粮草物料的队伍却是一日都没有停歇过。
  说实话,在曾经作为友军亲眼见过这些太平军作战方式的王重盈,实在是不怎么想站在他们的敌对面上;毕竟之前举世震惊的数度关内大战之中,无论是崔安潜的代北雄兵,还是郑畋的西军健锐,都不可避免饮恨败北。
  然而,对方提出来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和贪婪了。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就要拿走潼关在内的函谷道之要,还要连带附送上黄河两岸的陕、虢(今河南灵宝县和三门峡市)两大望州作为添头,这简直是太欺人过甚了。
  难道他们就不能像黄王一般的安守关内的基业,而只要接受他们这些藩镇称臣纳贡,多奉上一些盐米财帛的便就好了么?难道不知道一旦失去了这两州,就等于在河中镇割掉俯股之肉,挖了他这观察使的立身根基么?
  所以王重盈实在不能妥协也无法退让,而只能寄期望于依靠城高关险来令其知难而退,或者说是受到足够的挫折之后,才能作为重新谈判和交涉的基础,而获得一个更加有利的条件。
  比如在保有两州之地的基础上,开放潼关和函谷道以为通行,再许以极为丰厚财帛盐米、子女人口作为补偿;这样两下之间的体面和立场都可以得到保全了;因此,除了最初下令放箭威慑和驱逐抵近的太平军线头之外,他就再也没有下令主动出击,也尽量避免与之发生更多的冲突,就是为了留下足够后续交涉的余地。
  然而,显然对方并不能体察和理解他这一番苦心,反而是不再接受城内的交涉请求,而随着与日俱增的阵营和后援,而充分体现出志在必得的决意和态度来了。
  因此仅仅是听着城下各种修造器械而昼夜不停的声响,就足以让王重盈实在有些忧心不已和夙夜难寐了。
  要知道潼关号称“天下雄险”,其地南倚秦岭,北俯大河,控扼东西交通往来;既是关中的东大门,也是河南、河东、关内三道之间的折冲枢纽,因此历代为兵家所重。
  而又随着不断奔流下切的河道而迁移扩展关址,最终向外延伸和增建为一座,东西横跨数道陇垣、深沟,南北横亘于大河与潼水之间的大型城塞。
  只是自本朝大唐开国以来,始终是将潼关作为关内的屏障和门户来经营的。因此,潼关的主要防御功能和趋向,始终是东重西轻的结果和产物。
  因此,在东面靠近桃源塞的关城,不但以土石修建的城高墙厚,鹿砦拒马横栏遍布关外,甚至还有数道既宽且大、绵连交错的深堑为人造隔断;故而,前朝诗圣杜甫在《潼关吏》里曾留下了:“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馀。”“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的一时感喟。尽管如此在安史之乱当中,还是因为皇帝强令哥舒翰主动出战,而迎来了惨痛的潼关大败。
  因此朝廷在平定了安史之乱后,也不遗余力的再度重新修缮了潼关险要,而进一步防备和遏制来自关东之地,越发桀骜不驯的藩镇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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